第49章

顧佳說完這話, 擡頭看了她一眼。

酒吧內部靜悄悄的, 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平時這裏不會這麽安靜, 因為有阿水在, 他總是叽叽喳喳,跑來跑去, 好像精力過剩,永遠不知道累似的。

“我可能馬上就要出國去留學了。”秋水忽然說。

“可能?”顧佳發出了疑問。

她雙手握住杯子, 脖子往下沉了一點:“我不确定, 我還有放不下的顧慮, 雖然只是去一年時間,但是……”

“但是你擔心你姐, 你擔心萬一在這期間她要是跟別人在一起了, 那你就鞭長莫及。”顧佳目光盯着她,直白的道出了她的心事。

秋水陷入了沉默。

“你這麽多年都圍在同一個人身邊打轉,你就沒有想過離開她, 去過一種沒有她的新生活嗎?”

秋水困惑的看着她。

沒有喬稚的生活,她從來沒有想過。

顧佳解釋道:“以我的經驗, 按你所說, 你姐應該跟我們不是同一種人, 否則她不至于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對你表現出任何有關‘愛情’的感覺,這不可能的。如果她是,她一定會有所察覺。”

“……”

秋水就是知道她說的都對,所以才不敢向喬稚表露心跡。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可能,喬稚一定會拒絕她。拒絕之後呢?是什麽樣的結果?她不敢想。

屋外的雨聲突然降下來了, 秋水若有所感的回過頭,透過斑駁的玻璃窗戶,看向那一片漆黑的冷雨夜。

“你知道,我在十六歲那年被她從姑姑家帶走,那個時候,她說以後生死不論,她會管我一輩子。”

一輩子多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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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把我救出來的。”秋水說,“我小時候,阿娘給我吃毒燒餅,我都快咽下去了,她又掐着我的喉嚨從我嘴裏把燒餅給摳了出來……”她撐着頭嘆息,“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樣的生活,沒着沒落,腳下像是踩空了……”

***

秋水忽然很想見她。

她趁着雨夜回到豫水花園。房子裏靜悄悄的,她換下濕噠噠的鞋,輕踩着腳步上了二樓。盡頭處的書房門沒有關緊,漏了一線光出來。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先回房換了身幹淨衣服,然後走了過去。

秋水站在門邊,小心地将門縫再推開了些。

屋裏,喬稚戴着眼鏡,側對着她,正在伏案寫什麽東西。她的頭發已經有些長了,微微打着卷,垂在身側。她寫的專注,沒有察覺到有人過來了,燈光将她的身影拉成了一長道斜映在地毯上,秋水輕扣了扣門,喬稚驀地停筆,轉過身來。

“姐,還沒睡呢?”秋水走了進去。

喬稚取下眼鏡,捏捏鼻梁,伸了個懶腰:“你怎麽這個點突然跑回來了?”

秋水走到她背後給她捏肩放松,喬稚眯起眼享受的同時滿足的喟嘆了聲。

“回來拿點東西。”秋水問,“重嗎?”

喬稚哼哼兩聲搖頭,示意她再加點勁兒。

“對了,你們系主任先前給我打電話,說你被學校選中出國公派了是嗎?”喬稚閉着眼問。

秋水手上勁兒一松:“你知道了?”

喬稚拍拍她手,彎了彎嘴角:“是好事啊,你怎麽也沒跟我說一聲?”

她撅了撅嘴,小聲嘟囔:“沒什麽,我不怎麽想去。”

“嗯?”喬稚疑惑的睜開眼,拉着她手将她帶到身前,“怎麽不想去呢?我聽你們主任說這次公派全院就選了兩個同學,這不是對你的一種肯定嗎?”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喬稚就着這幅姿勢,突然發現眼前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個頭高了,眉目也長開了,較之小時候的可愛,現在得誇一句“真漂亮”了。

喬稚突然站起身來:“轉過去。”

秋水茫然的被她轉了過去。

喬稚跟她背貼着背,擡手在頭頂平晃了一下,再轉過身,表情就有點驚訝了:“你居然長得比我還高了?”

“啊?”秋水半張着嘴,反應過來後表情有點小得意,但還是謙虛道,“也沒高多少,就兩厘米吧。”

還……就兩厘米吧。

數的這麽清楚,背後肯定天天悄悄量身高……

喬稚叉着腰,有點憤憤的在原地踱了兩圈:“要不趕明兒起我也去跑跑步?”又嘀咕,“你這些年的大米飯還真是沒白吃啊,稍不留神就長這麽大了……”

喬稚說着說着,突然有種為人母的欣慰和失落感。

呸呸呸!什麽為人母?!

喬稚甩甩頭,笑着捏了捏她臉:“心願實現了開心吧?”

秋水無奈的看着她笑:“你還記着呢?”

“廢話,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這才幾年啊,我至于記性那麽差嘛?”喬稚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剛轉過身,就被人從後面給一把抱住了。

秋水心髒顫抖的不像話,連帶着手腳都開始一陣陣發麻。

她縮緊手臂,臉埋在喬稚肩頸的位置,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輕聲開口道:“你就算變成老太婆了我也不嫌棄你,我以前說過的話,都是認真的。”

……

——我莊秋水對着月亮婆婆起誓,這一生,都絕不叛離姐姐,我會永遠陪着姐姐,永遠喜歡姐姐,永遠……守護你。

……

小女孩清亮的聲音猶在耳邊盤旋,時間卻一晃已過去多年。

喬稚心裏的怪異悉數散去,感慨的拍了拍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手,然後轉過身來,主動将她攬進了懷裏。

“這麽多年,你還在我身邊,咱們倆還在一起,真的……挺好的。”喬稚摸了摸她的頭發,“留學的事不想去就算了,法國聽着也太遠了,你一個人過去我也不放心。再等幾年,等我能閑一點了,咱倆一起出國深造去。”

喬稚算是懂了,秋水個子雖然長高了,看着也像個大人了,但其實骨子裏還是以前那個喜歡黏着她的小女孩。

法國的确是太遠了,小姑娘從來沒出過國,還一走就要一年,估計是害怕了,所以才不想去。

喬稚越發心疼起她,又覺得自己有些把她給慣壞了,但即便這麽想,嘴上卻縱容道:“你要是不好同院裏的老師說,就我去跟他們說。公派這事說白了也就是名頭上聽着好聽些,咱家又不缺那點錢,等以後你要是想出國,姐随時送你出去。”

秋水聽她這麽說,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失落。

她開始忍不住懷疑,會不會有一天即使自己向喬稚表明心意,後者也只會覺得她是在小姑娘撒嬌,對她過度依賴而已?

“對了。”喬稚松開她,“你不是說這幾天在忙着找一個失聯的朋友嗎?怎麽樣?人找到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秋水搖頭:“已經找到了,我就是剛從她那兒回來。”

“問清楚是怎麽回事了嗎?”喬稚問。

秋水眼睫下垂,抿了抿嘴:“她弟弟去世了,是……自殺。”

“什麽?!”喬稚皺起眉。

秋水擡頭目光散亂的看了她一眼:“她弟弟,喜歡一個,一個男人。被家裏人發現了,趕出去,想不開,就跳樓了。”

“喜歡男人?”喬稚眉頭皺的更深了。

秋水感覺自己的心跳又開始上下亂竄了,渾身血液跟燒起來了似的,手腳發麻的感覺也更明顯了。

“嗯。”她點頭,嗫嚅着問,“你讨厭這種人嗎?”

“讨厭倒是說不上。”喬稚忽然朝她勾勾手,“告訴你一個秘密,茶壺跟白驕,他們也是……”

“也是什麽?”秋水掩飾着希冀小心地看向她。

“情侶啊!”喬稚說,随即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我也是兩年前不經意撞見了……咳,以前就一直覺得他倆相處方式怪怪的,沒往深處想,主要也沒那閑工夫,倒是懷疑過,可還是比不上親眼所見來的震撼人心!”

她說到“震撼人心”四個字的時候,還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你是不知道那天那場面我有多尴尬,就在公司辦公室裏,這倆人也太不注意了,也不說反鎖個門什麽的……”

話題到這兒就算是完全跑偏了。

喬稚在感情方面天生遲鈍,居然過了這麽久才發現茶壺跟白驕的關系,秋水都比她早知道,還曾經撞見過不止一次……

“……不過這種事吧,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看着,可能感覺他這麽些年跟家裏的關系鬧得這麽僵,年三十都不回去過,日子肯定過的不好受。可實際上呢?我看他是樂不思蜀了!”喬稚哼了一聲。

又說:“不過你那個朋友的弟弟心理也未免太脆弱了些,被趕出家門又怎麽樣?手腳齊全難道還不能養活自己了?喜歡就去争取啊!想要正大光明那就挺胸擡頭的走路啊!跟天鬥不行,跟人鬥難道還不行嗎?不行也得試試才知道啊!”

秋水:“……”

***

“你姐真這麽說的?”顧佳有點憋不住想笑。

秋水無奈的看着她:“你想笑就笑吧。”

“不是,你這麽說我哪兒還笑得出來啊?”顧佳郁悶的白了她一眼,随後還是笑了。“這不挺好的嗎?說明你姐是個有覺悟的人,保不齊她能接受呢,你先試試啊!”

秋水搖搖頭:“她能這麽說,那是因為事情沒發生在我跟她之間。”

喬稚那麽說了過後,她的确是動了點心思,只是……這事還是要慢慢來,寧肯等,不能急。

“虹色”今晚上有活動,格外的熱鬧,也格外的吵。幾個地下樂隊輪流上臺“嘶吼”,音樂聲都快把她耳朵給震碎了。

秋水捂着耳朵向顧佳大聲告辭:“佳佳,那我先回去了,我檢讨還沒寫完,明天就要交了。”

顧佳聽見“檢讨”倆字樂了,朝她回吼:“你還寫檢讨呢?”

秋水點點頭,表情有些郁悶:“我臨時反悔不去公派,把我們系主任惹炸毛了,讓我檢讨一萬字,明天周一還要在廣播上向全校師生朗讀,深刻反省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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