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可他的力氣太大,轄制住她的手腕,紋絲不動。
“別動,”蘇牧說,“痂被水泡軟了,可能要剝落,用消毒酒精清理一下。”
不用他說,白心也知道。
蘇牧拿了藥箱,将棉簽沾了酒精塗抹在疤痕邊上,又扣上了創可貼,這才罷手。
白心的臉發燙,火燒似的,比喝了酒還熱烈。
他幾時開始,變得這樣細膩了?
但他好像一貫如此,并不是刻意溫柔,而是能觀察細小的事物。
就好似從前,蘇牧逗她吃了死者同款薄荷糖,又小心塞了一枚橘子味的糖給她,示意之前不過是玩笑,現在才是真心之舉。
“你是在想我嗎?”蘇牧突然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白心斂去笑意,緊張兮兮,“哪,哪有?我沒在想你。”
她也不知道蘇牧是怎麽猜中的,在他面前就這一點不好,內心再深處的秘密,都能被他從中剖出,一一窺讀。
“你在對面沈薄時,嘴角因笑上揚的弧度很大,這是一種自我暗示的心理,做出動作大到足以讓自己辨析出笑肌的笑容,代表禮貌;而面對我時,嘴角常常浮現輕微的弧度,但很好辨認,所以能從中分析出是在想誰。”
白心目瞪口呆,微張的嘴能塞下一個鹌鹑蛋。
“每一個人對于我來說,都像是一個數據庫,”他頓了頓,繼續說:“從你的笑容裏,我也能得出某種結論。”
“嗯?”
“你想到我時,很平靜,嘴角帶笑,俗稱會心一笑。這就說明,我對于你來說,是愉悅的存在,甚至是你已經習慣我的存在了。”
“我……”
“別否認,這些都是證據,證據則定真相。”
白心沉默,她不否認,默認了。
和蘇牧在一起的确很輕松,這是不争的事實。
“要不要出去走走?”蘇牧站起身,邀請她。
“現在?”
“嗯,我覺得追異性要争分奪秒,所以我想和你約會,就現在。”
約會?
白心莫名緊張了,她頭發還濕着,喝了姜茶,體溫也剛剛回彙。
這樣憔悴地出去約會嗎?
“哦,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用擔心,我對異性的外表沒有任何要求,特別是對你。”
他這樣說,表面上看是在寬慰女孩子,但深究過去,也就是說……白心醜成什麽樣,他都不介意?也就是變相覺得她不好看?
嘶……這厮,真是氣的她心肝脾肺腎疼。
白心問:“蘇老師,那個……你喜歡我什麽?”
她長得似乎也不符合他的審美,作為男朋友,他比她還漂亮呢。
不,還不是男朋友,差點被帶歪了。
蘇牧又坐到她的床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挲,上下打量。
他的眼裏有火,那種炙熱的氣息又來了,熙熙攘攘,盤踞而上,要将她困在其中。
他是在看她有哪些部位比較好看嗎?
“你在想問題的時候,思維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也就是,我很特殊?”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問一個問題。你在推理的時候,有為了取悅我而刻意推出錯誤的答案嗎?”
“沒……”白心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在推理的時候,仿佛在逗我笑。
“哦,那我想,我應該是被你智商吸引了注意力。”他頓了頓,補充:“明明不聰明,卻有旺盛的好奇心,尋求真相時,也很賣力。我是被你做事的認真态度所吸引的。”
白心原先還覺得烏雲密布,現在因他三兩句話,一下子雨過天晴。
“是嗎?”她問。
蘇牧點頭,“我邀請你到家裏吃飯,并不是同情心泛濫。我說過,我覺得任何事物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數據,而你就是檢測我飯菜可口程度的檢測器。可後來,我發現,檢測機也沒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時常會出現故障,也就是……你生氣不肯繼續吃我做的飯菜的時候。”
“……”她就知道,這人沒安好心。
“從那以後,我注意到了你,并且覺得你很有趣。時間一長,我發現我面對你的時候,會有某種胸悶氣短的狀态,沈薄告訴我,這可能是一種愛慕的情愫,所以我打算開始追你……”他的語氣稍緩,“要真說起來,我從前,連你的長相都記得不太清楚。而現在,你胸圍只有82這種小事,我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呵,呵,那進步還真是大呢……”白心無奈,“說女-性-胸-圍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該幹的事情!”
“好,我不會再提你的三圍。”
白心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
随後,她又問:“所以,你是喜歡上我的……蠢?”
“不,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努力生活的人很可愛。”
白心心口一窒,她的耳根發燙,擡眸,對上蘇牧的眼睛。
他說的是可愛,完全褒義的兩個字,沒有精準的學術分析,也沒有拿她的智商開涮。
他是真心實意認為她很可愛的。
白心舔了舔下唇,一時間,她覺得口幹舌燥,“你覺得,我很可愛?”
“嗯,很可愛。”
蘇牧的眼底半點笑意全無,他的眸光淡薄卻溫柔,彙聚着懶洋洋的暖意,給人的感覺,猶如午後休憩在樹下搖椅中的那種舒服。
這樣溫柔的蘇老師……
白心擡手,觸上自己的後頸與臉頰,兩處發燙,交相輝映。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冬日裏煨火爐子裏,用炭烤着的紅薯,表面焦黑,尋常,輕剝開黑漆漆的薯皮,就露出裏頭那一點紅來,冒着熱氣,沸沸揚揚。
她都要被蘇牧看化了,硬着頭皮躲開了他的目光。
她下地,穿好拖鞋,說:“走吧,出去約會,如你所願。”
“你套上外套,小心着涼。關愛女性,據說是《約會指南》裏的第一步。”
“學的不錯,蘇老師,你很有天賦,而且能很快學以致用。這一次的戀愛測試,應該不會挂科。”
她在暗示他,他的真情表白,是有打動她的地方,而且不止一點點。
蘇牧牽着她,往旅館外的湖上九曲橋上走。
走了幾步,他說:“我想給你取個愛稱,你覺得呢?”
“也好。”他總是喊她白小姐,既生疏又客套。
“我得想一個貼切的,”他思索着,食指撫了撫薄涼的唇瓣,說,“你很笨,這點毋庸置疑。”
“亂說!”
“所以,你喜歡小笨蛋,還是小傻瓜?”
白心被如此低俗的愛稱震撼到了。
她一雙眼睛圓瞪,好似受驚的小貓,隔了好久,才委婉提:“好像都不太合适,還有其他的嗎?”
“那麽,叫你小心心還是小白白?”
“還是叫我白心吧。”
“好,還有,你也可以給我取一個愛稱,我不會拒絕的。”
她“唔”了一聲,沒想出來。
“可以取一個質樸一點,能長久發展,甚至以後戀愛了,結婚了,也能喊出來的。”
“我沒想到。”白心糾結,他想的真遠,還真要一個愛稱用一輩子。
“不如就喊我老公吧。”
白心一噎,險些岔氣了,她惱羞成怒:“蘇老師!”
☆、第四十九集
蘇牧調戲夠了,又若無其事望向湖面,眼底平靜無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白心側頭看他,不得不說,他緘默的樣子還真挺能迷惑人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風清月朗的精英型老師,也就只有白心曉得,這個人什麽離經叛道的事情都敢做。
她百無聊賴,只能臨時想話題:“蘇老師,為什麽你和沈先生的姓不同?”
“哦,我随母姓。”
“你說過,你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蘇牧側頭,看她一眼,看得很深。
白心自覺說錯話了,讪讪閉嘴。
良久,蘇牧說:“我的母親是沈薄父親的情人,在沈薄母親出車禍全身癱瘓時,他父親出-軌了。最後,我母親丢下我,一個人走了,直到我五歲,才被沈薄父親在寺廟裏找到,帶回沈家。”
他說的風輕雲淡,并未有半點的情緒起伏,看似全然不在意,可那眼眸中,總有種尋常難以察覺的寂寥,還有彷徨。
白心的心髒頓時收緊,她沉默着,品味他話中的每一個音節、每一個語調。
他從未像普通人那樣稱呼他們為“爸媽”,而是以疏遠的稱呼“父母”來代替。由此可見,他也是厭惡他們的吧?
“蘇老師,你以前一直是一個人嗎?”她皺眉,問。
“我不懼怕任何東西,所以是不是一個人不要緊,也不用同情我。”
白心“哦”了一聲,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蘇牧問她:“你小的時候,敢一個人一個房間睡嗎?”
“不是,我不敢一個人睡,因為怕黑。好像到了十三歲,我才開始一個人睡。”白心回憶從前,如實回答。
“為什麽怕黑?”
“這個……”她也不知道,是本能驅使?
“你是在怕未知的事物?覺得黑暗裏會有什麽東西鑽出來,是嗎?”
“應該是的,我那時候還怕鬼,對那些張牙舞爪的女鬼存在,深信不疑。”
蘇牧了然點頭,又轉回頭,目視前方,“我不怕鬼,更不懼怕未知的東西,所以我不怕黑,也不怕一個人睡,或者獨處。”
他解釋的聲音很輕,也很靜谧。
甚至給白心一種錯覺,覺得他就像是一只清心寡欲的白鶴——一貫與常人不同,卻又沒有半分的倨傲,細長的腳在蘆葦蕩中輕踩,針一般紮下水面,蕩漾起幾個漣漪,靜到只聽聞風聲。
他總這樣靜悄悄的,在善惡難辨的俗世中,風一般來去匆匆。
白心終于知道,他眼底那一個更遼闊的世界是從何而來了。
他從未依靠過任何人,包括父母。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包括克服恐懼。
不是他不怕黑,而是他不能怕。
她心疼他,竟下意識伸出手,觸到他的頭上,像是安撫小動物一樣,掠過他的黑發,揉了揉。
“人類是在環境适應中不斷進化的,就像是身體的毛發,也逐漸從猿人蛻變成現在體表光滑的新人類,唯獨頭發不變,明明這玩意沒有太大的用處,居然也沒被自然環境淘汰,”他頓了頓,眸光柔和,“我想,現在我明白了,這是為了尋求安慰時,可以順勢被撫摸頭發,就像是撫摸貓狗一樣。”
“對不起,蘇老師。我就是下意識才……”
白心顫顫巍巍收回手,她只是覺得他需要安慰,一個擁抱,或者是摸頭殺。
但他這樣說,她也不明用意,不知道是不是被讨厭了。
白心還沒來得及縮手,就被半路扣住手腕,他薄唇輕啓,聲音如蚊聲孱弱,“不過,安慰人的效果不錯。所以請繼續,不要停。”
“呃,好吧。”他沒讨厭就好了。
白心複而撫了撫他後腦,指尖掠過他的耳廓時,那裏溫度很高,卻沒充血發紅。
他是害羞了嗎?白心沒去細想。
到了深夜,他們不在外逗留,直接回屋了。
白心和蘇牧是分床睡的,由于困倦,她早就睡着了。
睡夢間,她覺得脖頸發癢,夢裏好像看到蘇牧蹲在她的床頭,用細長的手指撩起她的發梢細嗅。
他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指甲前端染了一寸白,溺着光,有種薄荷的清香。
他好像就這樣靜坐在床頭,看了她一整晚。
隔日,白心睡醒了,去廁所裏洗漱。
她收到蘇牧的短信,意思是節目組要開始活動了,請她盡快下樓。
白心回了:“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蘇牧又緊接着發來:“我叫你白心了,你不喚我愛稱。”
愛稱?
她想起來他提的愛稱是什麽,一張臉漲的通紅,怒回:“你做夢!”
叫個腿啊!她才不會叫那種愛稱呢。
蘇牧回:“不是‘你做夢’,你喊錯了。”
白心不和他糾纏不休,換了一件淺藍色吊帶裙就下樓了。
這是最後一關,不止白心,連福山治子也很緊張,畢竟贏了的話,能上各大新聞的頭條,總會炒作,攢點人氣。
她被拉來參加這個活動,也就是有炒熱度的嫌疑。
蘇牧給白心點了一份煎馬肝,馬肝比豬肝更猩甜,随便放黃油裏煎熟了,不加任何佐料,也味鮮可口。
大家吃的基本都是甜點,或者餡餅,甚至還有牛角棉毛以及各式各樣的浮沫咖啡。只因這是偏歐式的青年旅店,雖然裝潢民國風,但平時都用來招待那些別地來旅游的外國人,所以菜譜都偏西餐。
祁連說:“今天我們要去附近的一間鬼屋進行我們的第四關,決戰關。那裏原本就有設置鬼樓逃生的裝置,節目組又加入了一些新的玩法,大家聽好了——”
白心屏息以待,她手心出汗,總覺得之後會發生什麽,惶惶不安。
“我會給你們一人一把槍,當然不是真槍,裏面是顏料彈,一旦中槍兩次,就有人會被淘汰。你們必須趕在對方面前抵達終點,也就是樓頂。贏的人,就将拿走五百萬獎金。”她頓了頓,又勾唇,笑了,“當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一次,我們設置了重重機關,難度大幅度提升,稍有不慎,就會被淘汰,大家要小心了。”
白心咬了咬下唇,這是代表緊張的微表情。
“對了,這一次,節目組不跟入拍攝,裏面有無數個攝像頭,能夠全程記錄比賽過程。還有,禁止使用暴力手段,但是允許言語欺-詐。好了,就是這些,事不宜遲,那我們就出發吧。”
在上車之前,節目組的人就給他們蒙上了眼罩。
白心眼前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感受車開在路上,那種颠簸的觸覺。
這一路并不平坦,好像也意味着前方危機四伏。
都到了這一關了,她一定要拿下這五百萬。拿到錢以後,她就能做很多事情了,譬如開一間咖啡廳,等到不想工作了,還能辭職在店裏悠閑過小日子,想想就挺美。
有人觸上她的掌心,有點糙,帶薄繭,能察覺出是蘇牧的手。
“蘇老師,你說我們能拿到這五百萬嗎?”
他文不對題:“你很想得到這五百萬嗎?”
“當然,我來參加節目就是為了這五百萬。呃,難道蘇老師不是嗎?”
“我不是。”
“那你參加游戲是為了什麽?”
他風輕雲淡,聲音極低:“為了你。”
“……”白心又說不出話了。
他總這樣,一言不合就開始撩妹。但她偏偏臉皮薄,段數又不高,輕而易舉就能被他擊中心髒。她反抗不得,還偶有回音,真是一點都不堅定。
車到站了,他們被節目組的人帶下車,又步入另一個狹窄的空間。
因為腳步聲有變化,變得空蕩,回音大,這就說明他們處在一個矮小的甬道裏。
很快的,節目組的人将他們的手腕拷上手-铐,轉身,關了門走了出去。
“好了,蘇老師和白小姐可以拆下眼罩了。”聲音像是從天花板傳來的,帶着特有的金屬質感,是音頻外放的裝置。
白心摘下眼罩,環顧四周——她的手被手铐铐在了一張形态奇怪的椅子上,并且處在一間密封的小房間,上面上了密碼鎖,看樣子需要找到密碼逃出去。而蘇牧的行動自由,他抄起牆邊了兩把槍,槍口塞着顏料子彈,一把紅色,一把藍色。
就在此時,白心坐着的椅子突然顫動起來,閃動無數的光點。
她如坐針氈,問:“蘇老師,這是怎麽回事?”
蘇牧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唇瓣,示意讓她噤聲,去聽。
天花板果然又發出聲音,“白小姐不用害怕,這是一架測謊儀,我們可以收到由測謊儀發出的生理參量來辨別你有沒有在說謊,只要說了實話,我們就會告訴你鑰匙的去向,就能解開你手上的手-铐。首先,你深呼吸,不要那麽急,這樣會影響判斷。既然剛開始游戲,我們就問一個稍微簡單一點的問題,放你們一馬好了。”
白心照她所說深呼吸,盡量讓自己平穩下來。
那聲音又傳來了——“第一個問題是,您和蘇牧老師,究竟是不是情侶?”
白心喉頭一梗,下意識望着蘇牧。
她該怎麽辦?
她最不擅長說謊,如果承認不是,那麽就會被取消比賽資格。
如果說是,又能馬上被機器檢測出來,究竟該怎麽辦?
“給您五分鐘的時間恢複情緒,以免之後不好判斷生理參量。五分鐘之後,我們再來詢問答案。”
白心的額頭滲出汗水,她不知道這個機器究竟靈敏到什麽程度。
但她曾知道這種測謊儀,制作原理非常簡單——人在說謊的時候,往往會發生一些生理上的變化,主要根據是脈搏、呼吸和皮膚電阻。而有了這種機器,就很容易測量出說謊時,情緒的波動,從而精确判斷出言語的真實性。
甚至公-安、司-法-界都引入了不少測謊儀,幫助偵查斷案。
她自認是做不了瞞天過海的事情的,這下該怎麽辦?
讓她承認不是情侶,從游戲一開始就放棄那五百萬?
她看向蘇牧,卻見他原地踏步,像是急,又像是不急,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第五十集
白心一害怕,手腳就會出汗。
只要有人觸碰她的掌心,必撫到一片水漬,溫熱而濕滑,象征她的不安與惶恐。
可能是這裏空氣不好。
陰暗又狹窄的小房間,僅僅塞下一張椅子,一個櫃子,門上還上了鎖,密碼鎖,不好撬開。
她沒有密室恐懼症,但出于惶惶不安,本沒有的症狀,也可能瞬息之間就有了。
她焦慮,不出聲,用唇形提問:“蘇老師,你想到辦法了嗎?”
“等一等,別急。”
蘇牧蹲下身子,湊到她的身旁開始用細小的邊夾拆傳感器。
白心一驚,強行壓低聲音說:“你在做什麽?要是被看見了怎麽辦?”
“別擔心,這裏沒有攝像頭,只有錄音的裝置,可能只是游戲規則預演而已。”他指着鐵門上的小窗,說,“出了這個門,轉口處就有攝像頭,說明比賽在外舉行,而我所在的位置是盲點處,不用擔心會被拍入。”
她稍放下心來,只是僅僅五分鐘時間,蘇牧怎麽可能對測謊儀做什麽手腳?
她本來就慌亂了,等一下要想說謊,就更不可能了。
要不說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譬如提問是與否的問題,她說其他的不就好了?
譬如,提問者問:“你和蘇牧是情侶嗎?”
她回答:“我喜歡他。”
這樣不也可以嗎?
更何況,她沒說謊,說的很坦然,她的确對蘇牧是有好感的,勉強湊一湊,也可以說是喜歡。
她的身體總不會背叛她的思想吧?又沒有說謊!
蘇牧手下動作很快,并不是莽撞地撬開內裏裝置,而是精巧地找到各種位置,使用技巧,細細扭開外殼。
他的手幾乎一秒都沒停下來,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夏日草叢裏繁密的蟬鳴聲,很吵,也很鬧。
白心連呼吸都平複不下來,她像一個重症患者,反複大口汲取氧氣,胸腔起伏的厲害,要和全世界證明她的生存跡象。
蘇牧一邊拆,一邊擡頭,和她說:“可以嘗試找個相似的答案,答非所問就好。”
“比如呢?”
“她問你是不是情侶,你回答真話,譬如喜歡我之類的。”
“嗯。”白心安定了一點,但轉念一想,蘇老師就這麽認定她是喜歡他的?并且能說出這種話,面不紅心不跳?
但好歹比說謊強,可以嘗試一下,只希望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不要再有其他反應,也不要被檢測出什麽。
蘇牧放棄了,他收起夾子,說:“拆不了,沒辦法。”
“就這麽放棄了?”
“嗯。”
她抿唇,由于太過用力,唇線抿出青灰色的一條。
“叮咚。”
天花板上的裝置又亮起,裏面傳來清晰的人聲:“好了,那我們開始提問。白小姐,你和蘇老師是情侶嗎?”
白心緊閉雙眼,低聲說:“我喜歡蘇老師。”
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了。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聲,還不是那麽劇烈,甚至說出這句話時,還有種如釋重負的錯覺。
對方一愣,笑了一聲,“請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哦。”
是,或者不是?
白心遲疑了,她的心跳開始劇烈躍動,不知為何這麽緊張。
她要說是,還是不是?
當然不能說不是,那麽說了是,又被檢測出說謊,好像有欺瞞觀衆的嫌疑,該怎麽辦?
她下意識看蘇牧,仿佛無論走多遠,她最挂念的依舊是他。
有人說過,如果發生異常狀況,譬如火災時,人都會下意識往最重要的事物看去。有人望向自己的房間,因為那裏面有錢財;有人望向自己的父母,因為這是至親之人。
而她望向蘇老師,這又說明什麽?
她好煩躁,但現在又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白心,要冷靜。
燈光打在她烏青色的長發上,折返了淺淺的光暈。
她背靠冰涼的椅子上,那點刺骨的冷意鑽入後頸,驅散了心頭盤踞的燥意。
不能再拖延了。
她調整心态,利用呼吸法讓自己的心跳與脈搏都回歸正常。
她說:“是,我們是情侶。”
天花板上的播音裝置發出細碎的敲擊聲,像是在記錄着什麽。
白心無比緊張,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恨不得之前的罪孽統統消除,一切重新來過。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所動搖,連心跳都慢了一拍,估計會被節目組察覺到,然後宣判說謊的答案。
“恭喜你,白小姐,你通過了測謊儀的測試。之後門外會有人送來手-铐的鑰匙,趕快逃脫房間,奔赴樓頂吧!”
白心難以置信睜開眼,茫然望向蘇牧。
他仿佛早料到了這種答案,臉上一點意外的情緒都沒有,淡定自若。
他拿了鑰匙,幫她解除手铐的禁锢。
白心用餘光偷瞄蘇牧的臉,他依舊面無表情,說不上淡薄,卻也并不熱情。
他總是這樣冷靜,即使身處這樣陰森可怖的室內,也還是淡定如斯,很是難得。
她甚至覺得蘇牧不愧是musol,處事沉穩,且心有丘壑、城府極深。
“蘇老師,你都不緊張嗎?我特別害怕,生怕被他們發現,取消了資格。”
蘇牧頭也沒擡:“不緊張,因為我知道一定不會被檢測出什麽。”
“你對我這麽自信?”
“不是,”他擡頭看她一眼,聲音低了下來,“我在感應器裏做了手腳,他們無法檢測出精準的生理參量。”
“哦,”白心點了點頭,複而驚呼,“什麽?!”
也就是說,他早就破壞了測謊儀,又為什麽要對她說沒能成功損害呢?
害得她還要提心吊膽,生怕出了差池。
蘇牧牽住她的手腕,往門邊走,“只是想聽你說喜歡我,就這麽簡單。”
這個人早就料到她會使那一招,所以在這兒挖坑等着她?
蘇老師,真是……
她不知該怎麽說,但現在化險為夷,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也就不追究他欺瞞的罪行。
白心掂了掂手上的槍-械,是一把小型□□,使用的方式和真槍差不多,需要上膛,再按扳機,只是發-射時力道不大,裏頭又是易碎的顏料彈,沒有任何危險。
她拿了紅的,藍的則讓給了蘇牧。
等到要出門了,這才想到門還鎖着。
她問:“剛才給你手铐的那個人說了密碼是多少沒有?”
蘇牧搖搖頭,回答:“沒說。”
“那我們怎麽出去?”
“我想,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游戲的一部分了。”
她就知道沒這麽容易。
白心翻箱倒櫃,只找出一張卡片,上面寫着:“歡迎來到《赫連醫院》,接着我要給兩位介紹一下這家醫院的來歷,一年前,有患者不幸死于手術臺上。她的陰魂不散,一直在醫院裏面飄蕩,所以院長決定封鎖這間鬧鬼醫院,不許任何人進入。”
她翻過反面,還有字:“我是你們的引導者,将帶你們去尋找各種指路的提示卡。鎖的密碼是347。”
白心照密碼輸上去,果然開了鎖。
很顯然,這個鎖的用處就是讓他們停下來,尋找這張卡片。
白心蹑手蹑腳踏出門,這裏的回音很大,越小心翼翼,越顯得空蕩荒涼。
她有點害怕,揪住了蘇牧的衣角。
“怕?”蘇牧問她。
“一點點,我有點怕黑。”
這裏實在是太暗了,天花板故意設置得很低,挂着昏黃的風燈,有種低迷的氣氛,很難讓人不畏懼。
“你可以選擇抱着我,或者吻我。”蘇牧嚴肅地說,“這兩件事都能讓人血脈噴張,很好的驅散恐懼感。”
“兩樣都不好。”
“我覺得挺好,特別是……這裏也沒什麽電燈泡能打擾我們,不是嗎?”蘇牧話音剛落,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抵在牆上。
白心的手被高舉着,折在頭頂,緊貼冰冷的牆壁。
她的體溫驟然升高,恍惚間,還能聞到蘇牧身上典雅的薄荷味,以及某種不知名的香水,不讓人感到厭惡。
“你……”她咬唇,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擡頭,盯着蘇牧,看他眼底那一派炙熱。
他的瞳孔深黑,似燒灼到一定溫度的黑炭,隐隐冒着紅色的火光。看起來尋常,但只要一觸碰,就能感知那底下無窮無盡的高熱,烈焰燎原,焚燒心城。
蘇牧湊近了,他側頭,探到白心的耳側,險些就要吻上去……
“砰。”
不知從哪發來一枚子彈,一下子從蘇牧的背上輕擦過去,咫尺距離,差點就要擊中他。
“不好,他們在那邊。”
白心推開蘇牧,朝開槍的位置緊追不舍。他們互相視為敵人,不是白心中彈淘汰,就是他們中彈淘汰,所以必須要跟蹤他們的位置,監-視住對方。
不知追了多久,白心在一個三叉路口停下來,兩側都有電梯,不知道葉青他們是上了哪個。
她猶豫不決,用猜的方式,選了左邊。
“你确定要左面?”蘇牧問。
“那……那就右邊吧。”她本就心虛,這樣一問,就更猶豫了。
最終,蘇牧還是帶白心在右側等待電梯的下墜。
“叮咚。”電梯門開了,他們走了進去。
門一下關的死緊,角落裏還擺着一張卡片。
白心撿起卡片,上面寫着——“恭喜你們進入了‘被詛咒的電梯’,電梯裏有兩個按鈕,分別是往樓頂的,以及下墜至地獄的。可千萬不要亂選,如果按了向下的按鈕,你們就會快速墜到底部,很可能會因此喪命哦。”
它說了“喪命”,極其嚴酷陰冷的詞,不知是指被淘汰,還是真的死亡。
無論哪種,對白心他們來講,都不是什麽好事。
一旦墜下樓底,他們離頂樓就更遠了,那麽就注定會失敗。
該怎麽辦?
她要怎麽選這兩個按鈕?
蘇牧慵懶地靠在電梯邊上,他看了白心一眼,說:“反正還有時間,無須着急,與其焦慮不安,不如在這裏先做一些開心的事情?”
“是讓你開心的事,還是讓我開心的事?”白心無語了。
“你猜。”他擡眸,掃了白心一眼。
……
☆、第五十一集
讓她猜?
她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哪裏能猜得到他心裏百轉千回的想法。
蘇牧像一只撲火的飛蛾,全神貫注盯着電梯內的燈。他的眼睛都沒轉動過,也不怕被那刺目的白熾光灼傷。
他看了好久,才開口:“如果我按下了朝上的按鈕,你就親我一下,好不好?”
這仿佛是他第一次使用疑問句。
詢問的聲音很輕,還帶着某種愉悅的情緒,像是有絕對的把握能掌控事件的走向,并且勢在必得。
白心狐惑瞥他一眼,“兩個按鈕,選中對的那個概率是二分之一。我憑什麽答應你這樣無理的要求?如果掉下去了,我什麽都沒得到,如果上去了,我還得給你個吻。這種賠本買賣,我不做,我才不傻呢。”
蘇牧嘴角微翹,他垂眸,低語:“不,是百分之百的概率,我能按下朝上的按鈕。”
“什麽?!”白心微訝,不知被他發現了什麽。
看他篤定說話的樣子,想來是心中已有成算了。
至于吻……
白心又想起了之前那個出乎意料的吻——他使了手段,在水下,強硬地吻了她。
那時候,她的腦子裏一片迷茫,什麽都沒想到。只知道他的唇被水浸濕了,很冷也很軟,緊貼住,将剩餘的氧氣,渡給她。
如果不是在水下呢?在地面上,她和他像一對沉溺在熱戀中的小情侶那樣激吻,吻地難舍難分。
白心一想到,渾身就發麻。
也不知是讨厭,還是喜歡。如果真要說感覺,那應該就是不可思議。
她沒想到會和蘇牧接吻,這個通曉各種理論知識、腦中只有數據的怪老師。
“所以呢?你答應嗎?”
蘇牧朝她的方向走來,深黑色的鞋底踏在地面上,落地很沉,回音很重。緊跟她的心跳,上上下下,噗通噗通兩聲搏動。
他又一次欺-壓在她的身前,逼到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