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他低頭,居高臨下看她,“白心,如果我按對了,你就吻我。”
這一次,他說的是陳述句。沒有商量的餘地,認真且嚴肅,還有種古板的印象。
“我……”白心結巴了。
為什麽她覺得他就像是一把錐心的刀?
又冰冷,又凜冽,窺到心髒,欲取心時,手法精明。
白心擡頭,望向蘇牧的眼睛。他的眼神實在迫人,整個人被燈光籠罩,糅合了身影,散出清冷的光。
她險些站不住了,半晌,點頭說:“那好吧,如果你真的有辦法的話。”
蘇牧松開她,從身後遞過來一張卡,說:“這是有關按鈕的題目,可以從中推理出朝上的按鈕。”
“為什麽我之前沒發現?”
“哦,因為被我踩住了。”
“……”她就知道這厮沒安好心。
說的好像是送給他一個幸運之吻,獎勵他,實則上他早計算好了一切,就等着白心上鈎,主動獻吻。
難怪他之前一直站在那個位置看燈光,怕的就是被她發現這張卡而已!
這只老狐貍,她要拿他怎麽辦?
白心無奈,只能選擇讀卡片上的題目,“歡迎來到被‘詛咒’的電梯,我們要說的故事是電梯裏面的護士。”
“是鬼故事嗎?”蘇牧呢喃問了一句。
白心搖搖頭,“我還不知道,我繼續念——在三個月前,岐山區流行一種整蠱娃娃,相傳拿到了娃娃就會遇到很恐怖的事情。很湊巧,這個醫院的一名護士也去買了娃娃,第二天值夜班,她撫弄娃娃,通過病房走道時,察覺身後有人跟蹤。她很怕,急忙躲進電梯裏,那名男子也跟了進來。她讓男子先按樓層號,男子按了4樓,護士急忙按了2樓,想盡快逃脫這裏。可等到了2樓,護士來不及走出去,卻被男子捷足先登。”
“繼續。”
她天生怕這些靈異故事,偏偏卡片上的配圖還詭異,是一雙人眼。
白心大着膽子,繼續往下念:“男人走出了電梯,臨走時,還朝護士笑了一下,抽出了一柄小型軍刀,走上樓梯。結局是,護士死在了電梯裏面。那麽,請問,她死在哪一樓呢?”
“還有提示嗎?”
“沒了,就這些。”
蘇牧了然點頭,“哦,不難。”
白心想了想,說:“首先,護士按下的是2樓,男人按下的是4樓。可到了2樓,偏偏是男人出去了,最後護士死了。”
“男人想殺她,卻沒在電梯裏面動手。”
“因為電梯有監控,所以他不敢動手!”
“嗯,還有呢?”他神态放松,似乎一點都不急,循循善誘引導白心回答問題。
“所以排除在2樓就殺人的可能,”她看了一眼電梯裏僅剩的兩個按鈕,一個标着3,一個标着4,繼續說:“如果我是護士,我在殺人犯知道按下4樓的時候,肯定不會往4樓去了,因為他可能爬樓梯,蹲點在那兒,為了殺害我。但是電梯是朝上的,所以按下1樓也沒用,必須先在4樓開門,然後再朝上方向,或者朝下。那麽,我就會按下3樓。因為兇手要麽在4樓蹲點,要麽摸清死者的心理,在3樓蹲點,我有二分之一的逃跑機率!”
“沒錯,所以呢,兩個按鈕,你選哪個?”蘇牧的語調緩慢,不疾不徐,就等着她開口。
“我會按3樓,總之會碰碰運氣,萬一兇手沒我想的那麽聰明呢?”
“那麽,我們就按3樓。”蘇牧完全沒給白心反應的時間,徑直按下了“3”的按鈕。
她連攔都攔不住。
電梯開始運作,發出嗡嗡的機械聲,一路朝上,白心能感知那種上升時心髒上提的壓迫感。
“叮咚”,電梯開了。
他們走出去,門邊躺着一只娃娃,是個黑衣的男孩,一雙眼綠豆大小,灼灼生輝,是兩枚黑珠子。
它的背後,繡着歪歪曲曲的字,寫着:護士死時遺留的娃娃。
白心吓得差點沒把它丢出去,也是夠恐怖。
蘇牧說:“帶上它。”
“哦,好。”白心把它扣在水鑽腰帶上,小心翼翼跟住了蘇牧。
她怕黑,特別是在廢棄的鬧鬼醫院裏。
現在很多的提示都和怪談相關,原本她無所畏懼,這時候都得打個折扣,畢竟環境太吓人了,實在是讓人吃不消。
走了幾步,蘇牧回頭,看她。
白心一捕捉到他的目光,心裏就打鼓,幾乎是瞬間,就将之前的記憶翻起。
對了,她答應過的,要吻他。
但他是使詐騙她,所以,能反悔嗎?
“還記得之前你答應了什麽?”蘇牧的聲音淡漠,聽不出欣喜抑或是期待。
白心後退一步,有點膽怯。
“我……”她好像很不中用,總是到了關鍵時刻,就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嗯?想反悔嗎?”蘇牧湊近一步,正好避開了懸吊的白熾燈泡。
他半個身子被黑夜籠罩,幾乎見不到人,只聞聲。燈泡的光在蘇牧背後炸開,光源不夠,照不到他的臉,處在黑暗裏,更有壓力。
白心又小退了一步,她嗫嚅:“我沒想反悔。”
她的聲音太輕了,就像是受驚的小貓兒,只敢在角落裏,用瘦小的爪子隔空撩一撩,然而沒半點威懾力,只覺脆弱與可愛。
蘇牧不敢太逼她,走了半步,腳叩在地面上,停在原地。
他說:“所以呢?”
所以?
白心哪敢想什麽所以,再怎麽想,結果當然是兌現諾言——吻他。
她也不是想賴賬,就是總覺得別扭。
原本她跟蘇牧隔着千山萬水,還有一層紗,只要她不主動撩開,那層平衡就不會破,她心安理得裝傻,不想逾矩半步。
但現在,蘇牧好像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在逼她過來,讓她親手捅破這一層窗戶紙,讓她主動……吻他。
怎麽做得到啊?
她是膽小,是愛回避。
所以她做不到啊。
“嗯?”蘇牧又哼了一聲,尾音上揚。
他很少有這樣說話的時候,平時幾乎是陳述句,要麽一言不發。
像這樣目标明确、行事大膽的時候很少見,就差昭告天下,他在撩她了。
“我沒賴賬,”她深吸一口氣,将心跳沉沉壓下去,“我真的沒想賴賬。”
她給自己加油鼓勁。
“所以?”蘇牧問。
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她的靠近。
所以……
白心遲疑着,朝前走了一步。
她輕手輕腳,甚至到了鬼鬼祟祟壓低腳步聲的程度。
終于,她站到了蘇牧的面前,擡頭,望着他。
他想要個吻,這是承諾。
所以,她得兌現,是答應好了的。
白心踮腳,單手勾住蘇牧的脖頸,将他拉近了——他那麽近,細密的眼睫都要觸到了她的鼻尖,帶着熟稔的氣息,有點癢,還發燙。
這個男人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她終于湊上去了,将自己的唇抵到蘇牧的薄涼的唇瓣上,緊貼上他的唇線。
這時,白心的腰被他攬住,死死扣在了懷裏。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麽近,是想象中的淺淡香味。
他的唇瓣很熱,像燒着了,還有火星,沿着唇縫吐納出來,湧入她的嘴裏。
白心的腦海炸開,簌簌煙火在其中迸發,炸裂,化為灰燼,一點點落下。
她與他唇舌交纏,氣息相織,黏在了一起,難舍難分。
本來只是說一個吻,怎……怎麽吻了一下,還被舔了?
☆、第五十二集
白心反應過來,一下子掙開蘇牧。
她氣喘籲籲,如脫水的魚。
這個男人總是出爾反爾,說好了就親一下,還想給她來一個法式濕吻嗎?
蘇牧湊近兩步,彎腰,低語:“你不喜歡嗎?”
喜歡?他還有臉問!
“你這個騙子!”她依舊沒平複好心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羞的。
“這是戀愛的伎倆,也就是驚喜,可不算是騙。我查過資料,追求異性時,不單單要死纏爛打,還要有驚喜,也就是善意的謊言,這些不違背倫理道德的方面,甚至是你們所喜歡的。”
“我一點都不喜歡,還有,下次要親之前,能不能先說清楚了?”她用手背擦拭嘴角,上面還有餘熱,總覺得殘留了蘇牧的氣息。
雖不讨厭,但她實在是有些羞怯。
這是初吻,是她的初吻。
但白心絕對不會和蘇牧說,以免讓他的氣焰更加嚣張。
“這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親密接觸一個異性,你應該感到榮幸。”
“呵呵,”白心冷笑,随後反應過來,“你是初吻?”
“……”蘇牧喉頭一梗,沒說話。
沒和女孩子牽過手,沒和女孩子接過吻,更沒和女孩子那什麽過,對于一個男性來說,是關乎尊嚴的問題。
他絕對不會輕易承認。
白心樂了,知道這是蘇牧的短板,她笑眯眯,逼近兩步,“噢,蘇先生原來沒和女孩子親過啊?”
蘇牧淡漠睥着她,像是心虛,又像是在暗地裏琢磨什麽壞點子。
白心覺得他的眼神都帶了壓力,但必須好好羞-辱一下這個肆意妄為的大騙子。于是走近了,又問:“是不是連戀愛都沒談過?”
“你談過?”蘇牧問。
白心挺胸,梗着脖子說:“當……當然,我以前是班花。”
“哦,是嗎?”他忽的低頭,鼻尖都要觸到白心的臉上,伸手摩挲她的側臉,又問:“那初吻也給了別人?”
“當然在談戀愛的時候都給了,我之前談的那一場戀愛可是轟轟烈烈,全校都知道,要不是他出國留學了,現在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她撒謊不帶草稿,一順口就把最近熱播的《黃山區愛情》的主要劇情都講了出來。
“小騙子。”蘇牧擒住她,一只手悄無聲息繞到白心的腰後,瞬間将她鎖到了懷裏。
他的力氣很大,卻沒弄疼她,只是一雙眼又黑又深,裏頭有無盡情緒,有些吓人。
他是生氣了嗎?聽到初吻這種事情,所以生氣了?
白心想要辯解,有點怕蘇牧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她為所欲為。
可不能這樣嚣張。
她急切出聲:“蘇老師?”
蘇牧低下頭,唇瓣輕擦過她的嘴角,頓了一下,輕吮一口。
白心手腳酥麻,一股電流嗖的蹿過四肢百骸,渾身又悶又熱,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讨厭嗎?
她倒也不讨厭,因為本就有點喜歡蘇牧。
“我調查過你的事情,全部事情,包括你人緣不好,一直單身到現在。”蘇牧松開她,眼底恢複了清明,之前的悸動就好似大夢一場,天亮了,了去無痕。
他知道,為什麽還反應這麽大?之前那眼神,就好像要失去理性,吃了她一樣。
白心心有餘悸,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小心翼翼跟在蘇牧的身後。
她生怕引起他的注意力,再次被這個男人禁锢到懷裏。
前面光線很暗,吊燈在晃,黃澄澄的光如同一把刺刀,一下子鑽入玻璃窗內,将黃色留在夾層之間,溢了一斜光出來。
那是一些廢舊的科室,裏頭灰蒙蒙的,光線不足以讓人看清物件。
走了幾步,蘇牧停下來。
他環顧四周,說:“別靠近,有人。”
半晌,果然有人從拐道裏走出來,是葉青和福山治子。
葉青像是遇到久違的老朋友,沖上來就要抱,結果被蘇牧手裏的槍抵住了胸口。
他大張的手臂無用武之地,只能尴尬地垂下,倒退幾步,“musol老師,別這麽緊張嘛,這就是一個游戲。”
白心警惕說:“你們難道不是故意埋伏在這裏,想要朝我們開槍的?”
“當然不是,我和musol老師可是朋友,我怎麽可能傷害他?”葉青說的這話誰都不信。
福山治子解釋:“因為前面有兩臺機器,必須我們兩隊同時放入撿到的提示物才能開啓,否則不能通行。”
白心解下腰間的娃娃,按了它的頭,從中抽出一小枚內嵌的卡片。
她塞到機器的卡槽裏,再由福山治子輸入密碼。
很快的,有聲音傳出,是節目組的人。
對方說:“歡迎兩組嘉賓抵達這裏,想要通行,就必須經過測謊儀的檢測。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預演過,想必大家都知道流程。接下來,我要問一個刁鑽的問題,只有如實回答,才能夠往前通行。那麽,請每一組選出一人坐到測謊儀的椅子上,将那些檢測的設備戴上。”
白心實在不擅長說謊,只能由蘇牧上前。
福山治子則派出了葉青。
節目組問:“如果讓對方死亡,就能得到這五百萬,你們會選擇讓對方死亡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諷刺,一旦蘇牧答會,就會落得一個未拿到錢不擇手段的形象。倘若不會,如果被檢測出來說謊,又給人心思陰險的印象。
不過,白心倒是不擔心。蘇牧本就對錢無感,回答不會也是實話。
蘇牧:“不會。”
“恭喜蘇老師得到了通行證,可以繼續趕往樓頂,五百萬的獎金在等着你!”
白心松了一口氣,又扭頭看遲疑不發的葉青。
他好像為了贏蘇牧不擇手段,如果回答不會,就是假話;一旦回答了會,又給他長期以來企圖接近的蘇牧留下一個心狠手辣的壞形象。
所以,他究竟會說什麽呢?
半晌,葉青徐徐睜開眼,微笑,說:“不會。”
不會?
他怎麽可能說不會?
白心皺眉,不解。
但很快的,節目組的人又發出了一句恭賀聲:“恭喜葉先生過關,接下來的路上,小心提防敵組,早日抵達樓頂吧!”
“咔嚓”前面攔截的鐵架一下子被打開,前路暢通無阻,歡迎他們的到來。
不得不說,這是節目組有意為之,就想讓他們兩組湊在一起,産生火花。
白心握住槍,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五百萬近在咫尺,她可不能掉以輕心。
葉青說:“白小姐別這麽擔心,我們現在和平共處,等一下再争鬥好不好?不然多累啊,我之前那樣跑來跑去都累的夠嗆了。”
白心不語,誰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蘇牧落在了最後頭,他突然扯住白心的手臂,低聲詢問她:“如果一個人在說謊時,連機器都檢測不出來,那說明什麽?”
“那說明……這個人深不可測,”她懂了,詢問,“你是說,葉青在說謊?”
“他的微表情很豐富,有說謊的痕跡,卻能騙過測謊儀。一個人能自己的生理狀況都能控制,那他給自己施加的心理暗示,強大到都能蒙蔽自己的思維,讓自己把謊言當做實話。”
“……”白心皺眉,有一種不祥的錯覺。
“很有趣。”蘇牧下了定論,又走向了一路嘻嘻哈哈的葉青。
葉青受寵若驚,企圖要攬住蘇牧的胳膊,結果被避開了,“musol老師,我厲害吧?那些玩意兒也想困住我。”
“嗯,你究竟想做什麽?”蘇牧低聲問,話語雖冷厲,卻并未有那種窮途末路的歇斯底裏。
“我?我想要你……去死呀。”他嘴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一雙眼亮的出奇,很快的,又接嘴:“開玩笑的,我怎麽舍得呢?”
葉青說話實在不着調,說和蘇牧投緣,看起來又不像是這麽一回事。
真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他滿心歡喜買了一只貓,本意是折磨它,卻又驚訝于貓咪天生的冷淡,對他不理不睬。
于是,他決定采取別的計劃,企圖先和貓混熟,建立某種默契感。
但他的本意就是折磨它,窺見貓眼底的恐懼。所以任何在游戲期間,答應的美好承諾,都不能當真,都是只是一場黃粱大夢。
而蘇牧,就是那一只貓。
白心皺眉,總覺得心慌的厲害。
她伸出手,主動勾住蘇牧纖白的手指,絞在他的五指之間。
“嗯?”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有點擔心,總覺得葉青不容小觑。”
“我從來沒有輕視過他,”他低聲呢喃,由于沒喝水,嗓音沙啞,幹到不行,“這個人還有後手,暫時性連我都沒看出來。”
白心不語。
既然蘇牧都這樣說了,那她也做不了什麽,只能再小心一點,不要步入陷阱裏。
蘇牧将她的手握緊了,暖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有一種透骨的熱度,給予人安全感。
“還有,別怕。”蘇牧湊到她耳廓邊上低語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嗯!”
她相信他,相信這個男人總會有辦法應對的。
白心跟着他朝前走,手上被握的更緊了,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繭。
經過上次攀岩,他指頭上的薄皮裂開,深深淺淺,遍布淺疤。
他的手原本像瓷器上浮着的一層釉,又光滑又細膩,而現在,是珍品微瑕,總有一點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