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節課的時候,是同學們presentation的時間
眨眼,竟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些。
好在李立很快又下了車,他仍然微笑着:“您現在有空嗎?實在想與大少爺見面的話,我可以帶您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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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開車帶葉槐西來到了一個CLUB前,還未進去,只看CLUB外面的裝潢就能知道這裏是有錢人的聚集地。
李立把手裏的一張卡遞給葉槐西:“你把這張卡交給服務員,他會帶你去找少爺。”
葉槐西看了一眼這張薄薄的黑色卡片,點點頭後下了車。
進去的時候不出意料被攔了下來,他身上穿的衣服不算便宜,但是過于休閑了,确實不像是來這裏消費的人。葉槐西并沒有覺得生氣,把李立給他的會員卡拿了出來,對方看了一眼後臉色立刻變了,對他彎了一個腰後道:“請您跟我來。”
服務員帶着他路過一樓巨大的舞池,穿過一群扭腰擺臀肆意揮灑汗水的年輕男女,往樓上包廂而去了。
上了二樓,像是來到另一個世界,外面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了,葉槐西還能聽到鞋子踏在毛毯上沒有被吸收掉的聲音。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時,葉槐西心裏忽然冒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身體像被什麽東西攫住了一樣,不由自主就往後退了一步。
“先生?”前面的服務生發現他停下來了。
葉槐西輕輕吸一口氣,跟了上去。
兩個人停在一個包廂門口前,服務員為他推開門的時候,葉槐西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緊縮了一下。
不需要任何的提示,門剛剛開的時候他便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角落裏的葉簡青。他那裏的光線有些昏暗,葉槐西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的下颌和薄薄的唇。
葉槐西剛剛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葉簡青還低着頭認真看手裏的撲克,他另一只手的指間夾着一根煙,煙灰累了長長的一段,有些飄落到了桌面上。
“你是誰?”一個靠近門口坐着的女生問他。
“葉息?”另一個高了八度的聲音響了起來,同時一個穿着白色小洋裙的女生站起來,她化着恰到好處的妝容,露出纖細的鎖骨和優美的脖頸,頸項上帶着一串鑽石項鏈,即使光線昏暗也閃着引人注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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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槐西皺起了眉。
那個女生走到了他的面前,雙眼裏盛着詫異,待得看清了葉槐西的面容之後,那詫異又變成了疑惑,她道:“不,你不是葉息。”
“我不是。”葉槐西道,“我是來找葉簡青的。”
說着他走到了葉簡青面前。
周圍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葉簡青抖了抖煙灰,終于放下了手裏的撲克,擡起頭看了一眼葉槐西:“坐。”
“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坐。”葉簡青把桌上的撲克撥開,然後給葉槐西倒了一杯酒。
葉槐西坐了下來,他偷偷看葉簡青的樣子,兩個人分別沒有多久,葉槐西卻覺得他變了。他看他的眼神和表情,全都變回了最初那個葉簡青——在他的眼裏,葉槐西是個陌生人。
或許一直都沒有變,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為是而已。
“簡青,他是誰?”白色小洋裙的女生靠了過來,她挽住葉簡青的手臂,自然地撒着嬌。
葉簡青沒有回答她,在葉槐西看着他的時候,他也在看着對方,只是他臉上并沒有什麽神色的變化:“吃飯了嗎?”
“沒有。”葉槐西死盯着葉簡青臂彎裏的手,“是因為她嗎?”
葉簡青打了個電話讓人送飯上來,然後拍了拍女生的手讓她松開。
女生很不情願,卻還是乖乖放開了葉簡青的手。
“吃了飯再走吧。”葉簡青道。
葉槐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葉簡青會把分手這件事當作沒有發生一樣。他如此冷淡平靜的對待,讓葉槐西感覺到自己被羞辱了。葉簡青像是在告訴他,他們以前的親吻擁抱早都成了垃圾,只有他這個傻貨還停在原地不動。
這時候音樂響了起來,旁邊有人在唱歌,扭曲一般的走調歌聲讓葉槐西的颞部隐隐作痛。
他真想跑過去把唱歌的人揍死,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像是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麥克風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嘯叫。
葉槐西看着坐在葉簡青旁邊的女生拽了拽他的衣角,讓葉簡青低下頭聽她細聲說話。
葉槐西的鼓膜和颞部像針紮一樣痛,眼前有一瞬間是看不清的,他抓起旁邊的啤酒瓶往葉簡青的頭部狠狠地敲了過去。
玻璃破碎的同時,麥克風的嘯叫終于停了下來。
葉槐西手裏拿着半個破碎的啤酒瓶,泛着泡沫的黃色液體流滿了大理石桌面。
可葉簡青仍然衣冠楚楚地坐在他的面前,連衣服都沒有弄髒一絲一毫。
直到此刻,葉槐西也下不了手傷了葉簡青,他把啤酒瓶敲到桌子上了。
葉槐西松了手,手裏破爛的啤酒瓶滾落到了地上,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葉槐西轉身往門口走去,送飯的人剛好上來,看到葉槐西的樣子被吓了一跳。
這時候葉簡青走了上來,他抓起葉槐西的手,想用剛剛解開的領帶幫葉槐西把被啤酒瓶紮破的掌心包好。
葉槐西卻極不配合,兩人拉扯間動作太大撞到了送飯的人,連盒飯都摔到了地上。
葉簡青臉色終于變了,他緊抓着葉槐西的手腕,“你非要一個理由是嗎?”
“我給你。”
他伸手擦幹葉槐西的眼淚,将眼角都搓得泛起紅來,才轉過身去對所有人道:
“忘記跟大家介紹了,這是我的弟弟,葉槐西。”
“什麽意思?他不是葉息呀。”白色小洋裙的女生站了起來。
“你當然不知道,他是葉麟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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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葉槐西的唇都顫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葉簡青。
“我說你是我的弟弟。”
葉簡青單膝跪地蹲了下來,用手上的領帶一圈圈給葉槐西包紮傷口,他的動作有多溫柔聲音就有多冷漠:“在我媽搶救的那個晚上,你知道葉麟在哪裏嗎?”
領帶很快被弄髒了,但是傷口很快止住了血,葉簡青将領帶打了個結然後站了起來。
葉簡青靠近幾欲崩潰的葉槐西耳邊,聲音很輕地說了幾個字,幾乎只有氣聲。
“碧水天緣。”
“不可能!!”
葉槐西猛地用力推開葉簡青,他不停地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着,像一只陷入困境的獸類。他不停地喃喃重複着“不可能”,指尖卻出賣了他,不停顫抖起來。
葉槐西瘋一樣跑了出去,留葉簡青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包廂裏安靜了有半分鐘。
周圍議論聲比剛剛更大了,許婉莉靠上來,臉上還有着未散去的驚訝:“葉麟有那麽大的私生子?”
她不知道,葉槐西一離開,葉簡青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起來,許婉莉看到他恐怖的表情立刻噤了聲,沒有再繼續追問。
葉簡青看了一眼指間沾着的弟弟的血跡,轉身也離開了包廂。
留在包廂裏的許婉莉一跺腳想要追上去,從頭到尾一直冷眼旁觀的謝餘聞說話了:“許小姐你最好不要跟上去,少爺現在的心情可不太好。”
“你知道什麽?”許婉莉擰着眉問,“葉麟在外面真有這麽大的兒子?”
謝餘聞以前是葉麟的專職司機,在他幹久以後葉麟開始讓他處理公司的一些業務,之後慢慢開始有些忙不過來才又聘了王悅,現在謝餘聞在公司雖然沒什麽職位,但是公司裏的許多高層都怕他,因為他是為數不多的能在葉麟跟前說得上話的人。
可就算如此,他和葉簡青平時并沒有什麽來往,出現在這裏實在有些奇怪。
“請你對葉董尊重些,許小姐。”謝餘聞站了起來,他是高瘦的身材,站起來像跟竹竿子,說話的時候狹長的眼睛眯着,顯得有些陰暗。
許婉莉不太服氣,但還是乖乖改了口:“他真的是葉伯伯的兒子?”
這是包廂裏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大家看似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其實每個人都正豎着耳朵想聽這個八卦。
可惜謝餘聞并沒有讓大家如願,他聳了聳肩,挑着嘴角慢吞吞吐出四個字:“無可奉告。”
“你!”許婉莉氣結。
謝餘聞沒事人一樣慢慢踱了出去。
他走到外面,看到葉簡青靠在一輛車上吸煙。
“少爺,您不追上去嗎?”謝餘聞的手插着兜,也靠着車門。
“滾遠一點。”葉簡青道。
謝餘聞沒有生氣,很聽話地滾了,他又走回了club,上二樓轉了幾個彎,拐進了廁所,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事情處理好了。”他道。
葉槐西沖出來的時候,腦子裏像有蒸汽在翻滾,裏面震蕩的液體讓他幾欲嘔吐。
偏偏葉簡青說的那句話還一直清晰的回響在耳邊,讓葉槐西感覺心口像被拉扯一樣鈍痛起來。
守在外面的李立看到他的樣子,連忙道:“您沒事吧,我送您回去。”
葉槐西把他推開,“走開!”
李立被他推到一邊,手機剛好又響了起來,等他接完電話,葉槐西差點跑沒影了。
李立連忙沖了上去,拖着人想把他塞進車裏。
葉槐西整個人昏沉得厲害,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竟真被他拉上了車。
“我先帶您去醫院看一下吧。”李立說完就啓動了車子,自顧自要把他送去醫院。
還沒開出去一百米,李立的頭就被葉槐西用後座的枕頭給砸了。
“去碧水天緣!”
“您手上的傷………”
葉槐西的聲音粗砺嘶啞,像是要把聲帶震破,把肺髒都給吼出來一樣:“你他媽的把車開去碧水天緣啊!”
吼到一半的時候竟帶上了哭腔,淚水從眼眶裏不停滾落,流了滿頰。
不可能的,他的父親叫葉東,他的母親叫溫娉,他是他們的兒子,怎麽可能與葉麟有關系?怎麽可能!
他瞪着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立,讓他把車開到溫娉那裏。
那是一個憤怒到極致,又傷心到極點的眼神。
李立手一抖,不顧葉簡青的交代,就開着車子拐了個彎,往碧水天緣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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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把葉槐西送到了碧水天緣的門口,門鎖将将打開葉槐西就下了車。
他急于求知真相,差點電梯都不想等就要上樓去了,好在剛剛走到電梯前那門就開了。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葉槐西從鏡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臉,他的眼眶和鼻尖都透着紅色,淚水鼻涕流了滿臉,眼神忿然而不甘,還帶着點委屈。
他是委屈的。
葉槐西努力想了想,卻怎麽也回憶不起來葉簡青說話時的神情,他是以什麽态度來說這件事的呢?輕蔑多一些,還是憎惡多一些?
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
可無論如何,只要證明他和葉麟沒有關系,這一切就都不會成立了。
葉簡青一定搞錯了。溫娉就算是小三,又怎麽可能那麽巧三到了葉簡青家裏?
電梯門一開,他就跑了出去。
許是上天也想讓他知道答案,經常不見人影的溫娉今天居然在家。
她與往日并無不同,穿一身吊帶睡衣歪在沙發上打電話,似是講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肩帶也因此被抖得從旁邊掉下來。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關門聲,震動和響聲吓得溫娉連手機都沒握住,掉到了地上。
她捂着胸口回頭:“做什麽這麽大聲?”
“你跟葉麟有關系嗎?”葉槐西一進來就劈頭蓋臉地質問起來。
聽到這個名字溫娉的表情立刻變了,她平時所有的情緒都是浮于表面的,就連對葉槐西大發脾氣也不過是想享受一下`身為母親的權利。而這個時候的她卻真的嚴肅了起來。
她理了理衣服,低下頭把手機拎起來挂掉才道:“誰跟你說的葉麟?”
“你真的和他有關系?”
溫娉臉上暴露的情緒只停留了幾十秒又恢複了正常,她像是沒有發現葉槐西激動的情緒一樣,慢悠悠地從桌上拿了一包煙,點燃後吸了一口,道:“有點關系。”
掌心似乎被他掐出了血,葉槐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冒:
“……我真的是他的兒子?”
溫娉吸煙的動作頓了頓,忽然勾起唇笑了一下:“再過半個月我就要嫁人了。”
“什麽意思?”葉槐西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裏不知何時早已布滿了血絲。
“你确實是葉麟的兒子。”溫娉道,“你不用問葉東了,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在他和我結婚之前就知道了,我和他結婚的時候,你也才剛剛出生。”
“你想問為什麽不告訴你嗎?”溫娉點了點香煙,“如果告訴你,你活得可沒有現在這麽快活,照這樣說來……”
後面的話,溫娉沒有機會說下去。
葉槐西拿起桌上放着的紅酒從她的頭頂澆了下去。
“我寧願你從一開始就告訴我。”
這樣他根本就不會去招惹葉簡青。
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連自尊都被踐踏。
他眼裏的最後一抹希望也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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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在葉槐西住的那棟樓下等了好久,總算等到了葉槐西出來。
他瞧了一眼葉槐西的神情,心底一沉,卻還是跟了上去。
葉槐西臉色雖不好看,走路的姿态卻根本不像是受了打擊的人,他走得很快很穩,李立為了不被發現,差點沒跟丢了。
他就這樣跟着葉槐西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了大約兩個鐘頭,期間葉槐西被一個賣月季花的小女孩攔住了,她甜甜地笑着說哥哥買束花吧。
李立站在後面,心想着葉槐西那難看的表情肯定要把這女孩弄哭了。
沒想到他居然蹲了下來,然後親切溫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誇了她一句可愛。
李立站在一邊連忙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傳給葉簡青。
那邊葉槐西已經大方地把所有月季花都買了下來。月季花粉`嫩的顏色襯着葉槐西的側臉,把他神色裏的哀傷中和了許多。
葉槐西捧着花站起來,花束太大了,周圍不時有人看過來,或許都在猜測他要送花的女朋友有多漂亮。
可葉槐西在多走了兩步後,突然就把月季花扔進了垃圾桶裏。
他的動作利落又幹脆,原來他一直拿着沒有扔,不過是沒找到垃圾桶而已。
李立看了一眼在髒污之處猶開得熱烈的月季。月季的花期好像快過了,這大概是最後一批開得如此好看的花了吧。
到淩晨兩三點的時候,路上已經沒什麽出租車了。葉槐西走了一段路後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然後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個鐘後,有輛奧迪開了過來。
一個高瘦的男生從車窗裏探出頭來,他道:“這麽晚,也就只有我收留你了。”
葉槐西沒有說話,該是笑了笑,然後上了車。
李立把照片發給了葉簡青,那邊終于回了今晚的第一條消息:“不用跟了。”
只看葉槐西一眼,聶遙就知道這人有事情。
他開着車等了一會兒,一直沒等到這人開口,到紅燈的時候才忍不住問道:“分手了?”
葉槐西沉默了許久,然後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聶遙也不大吃驚,開着車子到一家便利店裏買了一箱啤酒,“今晚的任務就是讓自己的腦子都泡到啤酒裏。”
奧迪一路開到了聶遙所住的小區裏,聶遙提着啤酒,領着葉槐西上樓:“我今晚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把張臨義趕走的,你以後可是要請我吃飯的。”
“麻煩你了。”葉槐西道。
聶遙翻了個白眼,知道這人短時間是恢複不過來了。
葉槐西跟着聶遙進了他家裏。房間裏的擺設并不多,整潔而好看,許多用物都是雙份的,透着幸福的溫馨。牆上挂着他和張臨義的合照,一點也不避諱地笑得甜蜜。
葉槐西心裏就有些過意不去,他今晚該去酒店的。
聶遙把啤酒放到桌上,讓葉槐西等一會兒,他先去廚房炒個菜,墊墊肚子再喝酒。
然而等他端着油爆花生和清炒雞蛋出來的時候,那一箱啤酒就已經沒了三分之一。
易拉罐扔得滿地都是,啤酒的度數不高,葉槐西根本醉不了,便一直面無表情地倒酒。
聶遙倒沒有阻攔,跑去櫃子裏拿了一瓶白的,陪他喝了起來。
平日裏張臨義管着不讓他喝,現在倒可以喝個夠了。
悶頭喝了大約半個鐘後,葉槐西的臉色潮紅,眼神飄忽,該是喝了個半醉,他突然說話了:“我是葉麟的兒子。”
聶遙嘴裏的半口酒直接噴了出來,還嗆到了喉嚨,咳得胸口都痛了還是要說話:“你……咳咳……你說什麽……”
葉槐西皺起了眉,努力想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到底有沒有見過葉麟,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一點與葉麟有關的記憶,可能葉麟在以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你們因為這個分手的?”
“差不多吧。”
“可葉簡青這樣的人,怎麽會因為這個跟你分手?”聶遙不解。
手裏的易拉罐被葉槐西捏變了形,“或許是借口吧,他根本……不愛我。”
葉息剛剛洗完澡,他穿着浴袍,靜悄悄地在屋子裏走着,他沒有穿鞋,赤着腳踩在毛毯上,透過腳背的皮膚能清晰地看到迂曲的靜脈,骨頭像是要把皮膚戳破一樣,線條鋒利弧度僵硬。
他今晚的心情可太好了。
田恬死了之後,他總算能回國了。葉宅的每一個處都那麽陌生又熟悉,他已經太多年沒有回到過這裏了。
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有他和葉簡青一起生活過的痕跡,他深深地呼吸着這裏的空氣,迷戀和怨恨一起在他的眼底糾纏着。
還有一個讓他心情大好的原因是葉簡青終于和那個人分手了。
徹底的。
葉息嘴角勾着笑,往葉簡青的房間裏去了。他輕敲了一下門,裏面沒有任何聲音,于是葉息擰了擰把手,直接就進去了。
裏面是有人的。葉簡青正坐在床對面的辦公桌上低頭處理公司的文件。
他的表情肅穆,西裝筆挺,衣扣整齊,袖口整潔,只是胸口的領帶沒有了,于是就顯出那麽點怪異來。
“哥哥。”葉息喊他。
葉簡青沒有理他。
“那麽晚了,還是早點睡吧。”
葉息走上前去,一片陰影落在葉簡青正要簽字的文件上。
葉簡青終于擡頭看向了葉息:“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回……哪裏?”葉息眼皮跳了跳。
“西雅圖。”
“可我才回來兩天不到。”葉息用手扣住了桌子邊緣,因為太過于用力而顯得骨節發白。“而且,我的病已經好了。”
“婚禮之後你就回去,我給你訂機票。”葉簡青像是沒有看到葉息發紅的眼眶一樣,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中的鋼筆帽套好。
“……媽媽是這樣,你也是這樣。”葉息額頭上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層汗,“為什麽不讓我回家?為什麽讓我一個人待在國外?哥哥,我是你的弟弟啊!”
葉簡青站了起來,他冷冷地直視葉息:“可葉槐西是我的戀人。”
“是你吧,把這件事捅到葉麟那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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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息軀幹下意識繃緊了,淚珠卻從通紅的眼眶裏湧了出來,他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哥哥你說什麽?”
葉簡青卻沒再提這件事情,他把文件放進抽屜裏然後站了起來:“你走吧。”
葉息唇瓣抖了抖,“哥哥……”
葉簡青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往房裏面去了。
“我不會去西雅圖的。”葉息用手指一下又一撫摸戴在腕部的手表。這是在美國的時候,葉簡青送他的百達翡麗。除了洗澡洗漱的時候會摘掉之外,其餘時間他都會戴在手上。唯有這樣,葉息那顆焦躁不安的心才能得到一絲平靜。
葉息嫉妒葉槐西。嫉妒他能和葉簡青在一起,嫉妒他即将成為葉簡青的弟弟。他嫉妒葉槐西的一切。
在田恬生日那晚,他就以回國作為條件,把葉槐西和葉簡青在一起的事情,連同葉槐西的身份告訴了葉麟。
當晚田恬就因為葉麟想讓葉息回國的事情與他大吵了一架,葉麟煩不勝煩,加上為了得知真相便直接去了溫娉那邊,田恬則被氣得腦出血,竟一夜之間去了。
田恬的死對于葉麟來說可能真的不算什麽傷心事,葉息聽說他們的婚姻本也不是因愛情促成的。反倒是葉簡青的事情更讓他上心,葉麟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同男人在一起,更何況,這個男人也是他的兒子。
況且,葉槐西連帶着溫娉對于葉簡青來說,都是取代田恬的存在。葉息不相信,此時此刻他們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一點隔閡。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取代他,葉簡青只有一個弟弟,那就是他葉息。
而葉簡青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哥哥。
他的背挺得筆直,浴袍下面根根肋骨的形狀都凸顯了出來,像挂了一塊人皮的骨架。葉息最後看了一眼葉簡青的背影,不甘心地轉身離開了。
田恬死後不到半年,葉麟就再娶了溫娉。
或許是還顧及亡妻的顏面,沒有大張旗鼓地舉辦婚禮,只是在葉宅宴請了葉氏的人。
饒是如此,消息還是很快傳遍了整個圈子。
溫娉連帶着葉槐西一起成為了熱門話題。
那段時間裏,葉槐西走在學校裏都感覺有人在偷看他,一開始他還有些不自在,到後來卻漸漸習慣了。以致于在溫娉和葉麟的結婚宴會上,葉槐西站在葉氏所有人面前時,都能面不改色。
他看着溫娉抱着捧花,巧笑嫣然地站在葉麟旁邊,宛如十八歲的少女,而葉麟站在她的身邊,像一個初入婚姻殿堂的男人,接受所有人對他們的祝福。
而他就像一個路人,被人強行拉來參加這場婚禮,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那麽的莫名其妙和措手不及。
他看似安靜地接受這一切,仿若他不是他。
直到被服務生帶到酒席落座之後,看到葉簡青和葉息時,他才多出一絲難受來。
“槐西。”葉息卻笑得很開心,好似對于他這個外來者完全沒一點排斥。“沒想到我們是一家人。”
葉簡青的表情看不出什麽來,他看了一眼臉色不好的葉槐西,問道:“吃飯了嗎?”
“爸爸媽媽還在敬酒,如果你餓了可以先吃飯哦。”葉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放到葉槐西的碗裏。
葉槐西低頭看着那一塊油膩膩的雞肉道,“我不喜歡吃雞肉。”
“那你喜歡吃什麽?”葉息問,“我幫你夾呀。”
“不用了。”
說話的是兩個人。
葉槐西擡頭看向葉簡青,發現他也在看着他。
這麽多天沒見,葉槐西恍惚覺得他瘦了。他的眼睛變得深邃許多,下颌的線條如刀削,比之前更為冷峻。
葉息尴尬地笑了一聲,“也行,你想吃什麽盡管夾。”
之後葉槐西都沒怎麽說話,唯有葉息一直試圖活躍氛圍,挑着小時候的話題和葉簡青搭話。
葉簡青時不時應他一聲,其餘時間裏都沒怎麽講話,不知在想些什麽。
葉麟和溫娉敬酒回來,大約是看葉槐西和葉簡青都冷着臉,也挑了些年輕人的話題想讓氣氛活絡些。
或許是長輩們的通病,話題說着說着就拐到了兒子們的婚姻大事上。
葉息嘴角勾着,輕輕瞥了一眼葉槐西,側頭對葉簡青道:“哥哥呢?打算什麽時候和莉莉姐結婚?”
咣當——
葉槐西面前的那杯紅酒突然灑了,紅色的液體染濕了白色的桌布。
溫娉說了一句葉槐西不小心,然後讓人過來收拾桌面,又柔聲問道:“哦?簡青有女朋友了?”
葉息看着臉色煞白的葉槐西,心裏一陣快意,這種纾解的感覺幾乎讓他忍不住咧嘴笑出聲來,他看着葉槐西道:“是呀,莉莉姐是哥哥的未婚妻,哥哥和她從小就有婚約的。”
葉槐西死死的盯着葉簡青,那人也在看着他,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初,無懈可擊。仿佛葉槐西所有的狼狽與不堪,在他那裏都不值一提。
“那我還真想見見這位莉莉小姐,到底是怎樣出色,才能配得上我們簡青。”溫娉道。
“她今天本也應該來的,我還聽說她想和你一起來的啊。”葉麟道。
“她說她不想來。”葉簡青心情似乎很差,語氣不太好,也不認為他說的這句話對許婉莉有什麽影響 。
葉槐西感覺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太大甚至撞倒了椅子,他竭力維持着風度:“我先走了。”
話剛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完全不顧身後溫娉的呼喊。
葉槐西只想趕緊離開這裏。他就像幽靈,就要被宴會上耀眼的燈光直射而死了。
出了葉宅之後,葉槐西又往外走了很久。明明已經對葉簡青死了心,可在聽到他一直和別的女人有婚約時,他還是會傷心震驚。
葉簡青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如果他不是葉麟的兒子,如果溫娉不嫁進葉家,如果他們沒有分手,他是不是想一直瞞着他,一邊和他上床,一邊和女人結婚?
想到這裏,葉槐西就覺得胃部痙攣。他怎麽可以這樣呢?葉簡青憑什麽這樣作踐他的愛情?
葉槐西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自己竟然沒哭。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忽然就覺得全身沒了力氣,走不動道了。
于是葉槐西便摸出手機,給聶遙打了個電話。
對面不知發生了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電話。
“聶遙,能不能來接我?”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竟然拒絕了,葉槐西聽到聶遙說:“不行槐西,我接不了你。”
“我現在在法國。一直沒跟你說,我和張臨義分手了。”
“為什麽?”
“沒什麽為什麽呀。因為前途和愛情之間,我選擇了前途啊,就這麽簡單。葉簡青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給我一大筆錢讓我出國,我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是可惜,我們未來幾年見面的機會應該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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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簡青怎麽會給你錢?”葉槐西皺起了眉,“他威脅你了?”
“沒有。”聶遙似乎輕笑了一聲,“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至于他為什麽要給我錢,還是你親自去問他 吧。”
這是聶遙在葉槐西生活中消失之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個電話,此後張臨義來找過他許多次,從一開始的竭嘶底裏,直到後來的憔悴疲憊。在确認聶遙真的徹底抛棄了國內的一切是決心離開以後,張臨義也沒有再來找過他了。
至于葉簡青為什麽讓聶遙離開,葉槐西一直都沒有弄明白,他那個時候根本不想與葉簡青見面,更何況當面問他。他找人查清了聶遙在那邊的大學,親自飛過去悄悄看他,發現他過得不錯以後,葉槐西就徹底把這件事情抛到了腦後。
那個時候的他滿腹的怨恨,整個人消沉頹廢,根本分不出心思關心其他事情。
自婚禮以後葉槐西幾乎沒回過葉宅,他仗着葉家少爺的身份結識了不少狐朋狗友,每日都在外面鬼混。在外人的眼裏,他就好像被天降餡餅砸得暈頭轉向的草包,忘乎所以,得意洋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沒有放下葉簡青。
——有時候在晚風寂靜的深夜,或者星光依稀的黎明,他會悄悄開車回到葉宅,然後在葉簡青的房間門口站一會兒。那個時候的他反而腦袋空白,什麽都不會想,好像真的只是經過時不經意的停留一下。
但是葉槐西很樂觀,他覺得自己一定能忘掉葉簡青,只要時間足夠長。
于是他開始交女朋友,每個女生都是胸大腿長屁股翹,面貌姣好,性格有趣。有時候他追女孩,有時候女孩追他。葉槐西來者不拒,真正是換女友如換衣服。外人看他是花花公子,情場高手,可其實基本每次被甩的人都是他。理由多是覺得他不愛她們,又或者是姑娘們另有新歡。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總是好聚好散和平分手的,因為葉槐西總會大很方地放人離開,再附贈一筆金額可觀的分手費。
葉槐西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他遇到了蘇青。也是一個月未到,她就對他說了分手。葉槐西對此沒有任何意外,不過對蘇青,卻不是簡單的一筆分手費能打發的,畢竟軍政兩界蘇家都有人在,她是真正的名門淑女。
兩個人在酒吧認識,投了眼緣,處了對象。葉槐西也沒想到蘇青家裏背景這麽大,分手的時候葉槐西問她想要什麽。
他記得蘇青悠閑地用勺子攪了攪咖啡,笑着問他:“怎麽,葉少爺這麽喜歡送分手禮物?”
葉槐也笑了笑,他心裏其實是有點愧疚的,畢竟這段感情裏他一直是不認真的那個。
“你非要給的話也行,”蘇青用手托住了下颌,想了想道:“不過我不要錢,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我。”
“可以。”葉槐西點了點頭。
“你和葉簡青是什麽關系?”蘇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