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食宴的菜品很合口味,即使挑剔如唐纭也挑不出毛病。

路秾秾同樣喜歡,菜不錯,加上許久沒和唐纭聊這麽多,話匣子一開痛快至極,飯都多吃了兩口。

正聊到這一季的時尚新品,唐纭來了電話。大概是公事,她道:“等我一下。”起身走出包廂。

路秾秾自得地舀了一碗湯,拿起小湯匙嘗了幾口,沒多久,唐纭忽然又回來。

“秾秾在這,你和她再說一遍——”

唐纭朝電話那邊道了句,不由分說把手機遞給她。

“怎麽了?”路秾秾不明所以,放下湯匙,接過一看,通話顯示名字是“張玲珍”。

張玲珍她知道,博唐的藝人總監,算是唐纭派系的人。這兩年唐纭和高層過招,多虧有這名得力幫手。

“張姐?”

“欸,路小姐。”

路秾秾客氣道:“發生什麽事了?”

張玲珍有些尴尬:“是這樣的。我晚上在味品芳這邊談事情……看見季聽秋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遮天男三的事情,唐纭就是交給張玲珍去辦的,她自然認得季聽秋的臉。

張玲珍在洗手間外碰見季聽秋,後者站都站不穩,扶着他的好像是他經紀人。想着他馬上要進組拍自家公司的遮天,于是張玲珍就讓相熟的服務生過去看看情況。

——其實真正還是因為路秾秾的緣故。娛樂圈裏都是人精,有的事用不着說得太明。張玲珍給唐纭辦事,當然要賣路秾秾面子。

服務生去問了負責那個包廂同事,才知道季聽秋被灌酒灌得吐了幾回,裏面的人偏不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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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上就要進組,要是出事,我怕到時有得麻煩,所以打電話來和你說一聲。”張玲珍隐晦地透話,但又有分寸地不提其它。

碰見這樣的事,她第一時間通知了,這些個說得上話的若是有插手的意思,她就動一動,若沒有,她就挂了電話權當沒這件事。

路秾秾一聽,料想那邊情況不妙,道:“我現在過去,張姐你幫忙看着點。”

聞言,知道她這是要管,張玲珍馬上道好。

……

路秾秾的出現在意料之外。

季聽秋沒想到她會來,愣了半秒,可惜身體的不适感蓋過其它,他已經無法思考。額頭冒汗,臉色慘白,他靠在牆邊,扶着牆痛得眼冒金星。

旁邊的蔣浩見這位大小姐從天而降,先是愣,反應過來立刻慌了。

今晚請的是幾個品牌贊助方的中層管理,在資源方面稍微有一點話語權,吃得高興了,說不定能往贊助的節目裏塞兩個人。

本來以為只是個簡單的飯局,只是要季聽秋幾個多喝點酒罷了,哪知道入座以後,他們拼命灌酒,還只灌季聽秋一個,攔都攔不住。

原想借機會給季聽秋一個下馬威,殺殺他這股不知好歹的倔勁,蔣浩看不下去,不得不出來幫着擋酒。

那位職位最高的孫總立刻拉下臉,酒杯一放,質問:“蔣經紀這是不給面子?”

蔣浩進退兩難,不敢得罪他們,又怕季聽秋喝出事,幹着急。

白的、啤的、紅酒、洋酒、什麽都來了一遍。哪有吃飯這樣喝的?他們好像是故意一般,一杯接一杯,一刻都不讓季聽秋面前的杯子空着。

季聽秋喝得去廁所吐了幾次,漸漸撐不住,捂着胃臉色發白,蔣浩便說要帶他回去。

孫總一聽不樂意,話裏有話道:“蔣經紀真會待客,原還打算讓你們去試試三臺的節目,看來你們公司的藝人比較金貴,那就不必考慮。行了,這頓飯不吃也罷。”

說着就要走。

蔣浩趕緊上前說好話。

季聽秋卻已經撐不住,憑求生的本能,費力站起來,腳步虛浮地往外走。沒兩步,孫總看見,生生把他攔下。

見情勢不對,蔣浩顧不上那麽多,決定人命要緊,先帶季聽秋去看醫生。那孫總不知為何胡攪蠻纏,非說季聽秋是裝的,拉拉扯扯就是不讓他們離開。

僵持之下,路秾秾到了。

蔣浩心裏忐忑的同時又松了口氣。

靠牆的人虛弱得視線渙散,路秾秾看了一眼,青着臉吩咐幾個服務員:“把人扶出去,馬上送醫院。”

張玲珍趕緊安排服務員去找擔架:“問問你們經理,有就快點拿來。”

孫總不滿,眼一瞪:“你誰啊?送什麽醫院,不準送!”看向那邊幾人,冷哼,“我看他好的很,肯定是不想喝酒裝模作樣。”

蔣浩咽了口唾沫,想阻止他作死,勸道:“孫總,聽秋真的不行了,我帶他去看看,要是出了什麽事對誰都……”

孫總不理會他,酒意上頭,跟路秾秾叫板:“你憑什麽帶他走?”

“就憑我想。”路秾秾反客為主,氣焰嚣張極了,“你算哪根蔥,有資格攔我?”

不等孫總再放厥詞,旁邊的人認出她,趕緊站起身打圓場,賠笑道:“路小姐!對不住對不住,老孫他喝多了,您別往心裏去。”

用力扯了扯孫總的袖子,壓低聲音:“恒立路家的!”

恒立……

孫總滿面酒紅,腦袋被酒精灌得混沌,幾拍過後,反應過來。

恒立集團,地産巨頭。同名高檔住宅品牌“恒立園”遍布全國,在醫藥、食品、電器等領域亦是佼佼者。

臉色飛快一變,孫總氣勢霎時弱下來,酒意瞬間淡了。這一清醒,終于想起她是誰,再往後一看,她身後站着那個可不正是博唐的副總?

他語氣中帶着三分難堪三分尴尬,另外還有三分心虛:“原來是路小姐……我喝得有點多,有眼不識泰山,您別見怪。”

那邊季聽秋快要不行,往地上滑去,整個人縮成一團,路秾秾皺眉:“還等什麽?送他去醫院!”

蔣浩連連應聲,和服務員一塊攙着季聽秋快步往外走。包廂裏還有兩個他們公司的藝人,這會子顧不上了,過後再說。

這回孫總不敢再攔,幹巴巴地解釋:“我,我只是讓他喝杯酒而已,沒想到他酒量這麽差,這事純屬意外。”

路秾秾提步走到他面前,笑問:“只是讓他喝杯酒而已?”

“對,我……”

孫總話沒說完,路秾秾拿起旁邊的杯子,将餘下半杯酒盡數潑在他臉上。

包廂裏衆人暗暗吸氣。

孫總一臉濕漉,敢怒不敢言,咬緊了牙,還得賠笑臉:“路小姐您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路秾秾莞爾一笑,“潑你就潑你,怎麽了?”

……

霍家兩兄弟不合已久,幾年的明争暗鬥,霍氏上下都看在眼裏。

只是如今,霍觀起地位日漸穩定,天平早就不可控制地傾向他那一邊,所有人都默認,霍見明已無相争的資本。

兩派之間的摩擦比起前兩年着實要少許多,畢竟一方漸漸勢弱失去抗衡能力,就算有什麽問題也不會擺在明面上。

不管是真的趨于寧靜,或只是表面如此,高層的老人仍然樂見這種平衡,不希望他們繼續争鬥內耗。

正因如此,今天的飯局,既邀來霍觀起,又邀了霍見明。

霍見明進門便帶笑,極開心似得,還和霍觀起打招呼,仿佛彼此真是頂頂親的兄弟,從沒有過半點龃龉。

相較他誇張的熱情,霍觀起仍是平常的樣子,不過分熱絡也未有意冷淡。席間霍見明敬酒,霍觀起也沒拒絕,平靜地同他喝了一杯。

酒過三巡,氣氛慢慢松快。

霍見明中途出去接電話,起身時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看了一眼。霍觀起沒理會,和身旁的高管聊起近來幾個開發案的事。而後話題告一段落,離席去洗手間。

冰涼水流淌過手掌,皮膚表面的熱意有片刻被驅散。正洗着手,鏡子裏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霍觀起餘光瞥見,不在意地斂眸,視若無物。

鏡中映出霍見明走近的身影。他兩手插兜,停在霍觀起旁邊的洗手池前,臉上是紅熱酒意。

霍觀起收回手,龍頭自動感應,水流戛止,抽出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

“今晚味品芳那兒鬧出了點動靜,你聽說了麽?”霍見明勾唇笑着開口,手探到龍頭底下,從鏡中看霍觀起,“——弟妹不知怎麽也在那呢,似乎在哪個包間發了好大一通火,末了讓人從裏面扶出個昏了的男人,鬧哄哄的,差點救護車都去了。”

霍觀起不知聽沒聽到,霍見明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可他臉上不露分毫,什麽情緒都沒有。

霍見明挑眉,“你不去瞧瞧?”

擦淨手,霍觀起不鹹不淡掃了霍見明一眼,下一秒,将毛巾往框裏一扔,轉身走人。

“你……”

霍見明來不及再說,他走得太快,轉眼已出去。

竟一點反應都沒有?

霍見明暗恨。

這麽多年,霍觀起名聲在外,人人都說他不近女色,一心只有事業。霍見明一直猜測他心裏對老爺子有怨,所以做派生硬。不管是多是少,總歸是有的。有就好,只要有,這份怨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矛盾的爆發點。

然而千等萬等,沒想到竟然會等來他和路家的婚事!

老爺子從前就高看霍觀起,除去這唯一的症結,哪哪都滿意。如今,連這個最不放心的問題都沒了,誰還能比得過霍觀起?!

霍見明心裏煩悶不已,恨不得立刻攪黃這門婚事,最好是親手撕了他的結婚證才痛快!

……

霍觀起沒有提前離開飯局,在霍見明頻頻投來的注視中,鎮定自若地直到散席才走。

高行在車上等。

他一上車,高行立刻拿出備好的醒酒丸以及防止胃痛、頭痛的藥,“霍總,現在吃嗎?”

霍觀起卻說:“不用。”

見他額上明明已經顯出隐約的青筋,高行勸道:“您要不還是吃點?”

霍觀起不說話,閉了閉眼,搖頭。

高行只好原樣收回。

車一路前行。

霍觀起撥通熟悉的號碼。忙音悠長,聽得人煩躁。窗外夜色飛快倒退,太陽穴突突地疼。

一直是嘟聲,等了好久,久得像是不會有人接。

他本想算了,一剎間,電話突然通了。

“喂?”那邊傳來路秾秾的聲音。

霍觀起輕輕蹙眉,“在哪?”

“在外面。”她說。

他頓了頓,問:“吃過飯了麽?”

“吃了。怎麽,有事?”

“應酬完了,我現在準備回去。你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那邊一聽好似有些為難:“這個……”

霍觀起不說話,也不催。路燈一盞一盞掠過,飛速間,光影仿佛連成一線。

安靜的幾秒時間,漫長得像小半個世紀。

其實不過片刻,可他卻覺得好久。

好在最終并非沉默收尾,路秾秾輕嘆一聲:“你來吧,我發地址給你。”

坦誠地沒有隐瞞。

她說:“我在醫院。”

霍觀起輕輕抿唇,“……嗯。”

額側湧動的疼痛,這瞬間突然就減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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