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布衣青衫,頭發松松地梳了條辮子。要開門做生意了,還是這樣比較方便。她不是不喜歡女裝,只是太過彰顯性別,于她如今的身份并無好處。

見孫璞玉一臉惶然,石聆強壓下心中對袁清的不滿,道:“孫兄早,新年好。”

還挺押韻。

孫璞玉見石聆并不遷怒于他,暗中松了口氣,笑呵呵地道:“好好,琮秀也好。”

石聆看了他一眼,見這人今日有些呆呆愣愣的,不由失笑,語氣也軟和下來:“好,我也好,可是我哪兒好呢?”

孫璞玉被石聆一雙帶笑的眼睛盯着,又想起了今早母親的話,一貫在商場上的能言善辯孫大少爺,居然窘迫起來。

“琮秀……哪兒都好。”

他說得低低的,似是有些難為情,可石聆聽得真切,不由一怔。她原本只是和孫璞玉開個玩笑,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孫兄這是怎麽了?”她幹咳一聲,故作鎮靜地道,“大年初一,泰和商行難道不忙嗎?”其實石聆比較擔憂的是,從年前到年後,大少爺你天天往我這兒跑,你媽還好嗎?

——都說了不是罵人,她是真的關心孫璞玉的家庭關系。孫璞玉是她的朋友兼合夥人,而孫夫人對她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好”。

“無事,年還沒過完,我也沒什麽應酬,就出來走走。”

走走就走到錦繡坊來了?錦繡坊是布莊,又不是茶樓酒肆……石聆搖搖頭,嘆這大少爺連借口都不知道找個高明的。

邀了孫璞玉落座,石聆喝了今早的第一杯茶,正準備再吃些點心充饑。她一覺睡到正午,還沒有用飯,不過孫璞玉并不知道。

“琮秀,今早母親與我談了些事。”孫璞玉手中茶杯握得有些緊,像是在緊張。

“噢?”石聆有些意外,随即又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孫大夫人一看就是一個從不壓抑自己性情的人,只是她對自己不滿,孫璞玉應該最清楚不過,怎麽還會特意裏跟她說,又露出這種忐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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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聆不禁有些擔憂:“孫兄,可是令堂知道‘平安方’的事有我摻和了?”

這件事他們雖然沒有刻意瞞着人,但是也的确沒有宣揚。一來孫大夫人對她成見已深,不會相信她是真心幫孫璞玉,二來“平安方”才剛剛起步,根基不穩,太過高調容易節外生枝。

孫璞玉沒想到石聆會想到這兒,忙道:“沒有,母親并不知曉此事。”

石聆點頭。

原來不是啊,那他到底在煩惱什麽?

“孫兄,你我也算知交好友,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孫璞玉見石聆表情認真而鄭重,一臉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堅定,竟覺得自己那些扭捏有些可笑。他一直都知道石聆不是一般的女子,自己的那些心思在她面前總是不太敢流露,這會兒卻不知怎麽來了些勇氣。

“琮秀,今日母親與我說了……說了我的親事。”

石聆聽着,心裏生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抿了抿嘴角,她“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

“她說……她說不會再強求于我,希望我早日娶個喜歡的姑娘回家,只要是性情好的,家世身份都沒什麽緊要,便是她不喜歡也沒關系,日子是我們單過,大不了她少走動就是了。”

石聆一愣:“孫大夫人是這麽說的?”她怎麽覺得這話這麽有針對性呢?

孫璞玉點點頭,面上有些緊張,有些激動:“母親向來跋扈,她能有這樣的讓步已屬不易,她甚至說就算你……不不!和你沒有關系,我只是打個比方,比如說你……如果是你的話,琮秀,你願不願意……”

石聆看孫璞玉吞吞吐吐,全沒了平日利落的樣子,心裏隐隐也有些慌張。

她雖然沒什麽戀愛經驗,但也不是木頭。這氛圍,這對話的走向,孫璞玉的欲言又止以及看她的眼神……石聆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孫兄!”石聆猛地站起來。

孫璞玉被吓了一跳:“琮秀?”

“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不能奉陪了,不如下次再說。”

孫璞玉見她神情鄭重,不敢輕心,道:“是什麽事,可要我幫忙?”

孫璞玉一直是如此,只要她有大事小情,向來不問緣由地出手相助。可此時,在得知孫璞玉心意後,石聆卻萌生了些罪惡感,從而越發覺得不想面對他。

“不必,我想回去了,孫兄請便,得罪。”

說罷,石聆也不等孫璞玉出聲,突然逃也似的掀起簾子離去,顯些撞上端了點心來的臘九。

“掌櫃的,掌櫃的?”

“別叫我!我肚子疼!”

石聆丢下這一句,便在拐角沒了人影。

臘九皺眉。

又肚子疼?不是說這種事疼兩天就好了嗎?掌櫃的疼這麽久,這是體寒吧?看來這姜紅茶還是得繼續泡啊。

石聆一走,孫璞玉也松了口氣。

他想,他是有些莽撞了。

畢竟之前他也不曾有什麽明确的示意,一方面是他十分享受目前與石聆相處的模式,一方面也是覺得以石聆的家世和母親的敵意,即便他有意,他們倆想成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況,他并不知道石聆到底如何作想。

他覺得石聆應該是不讨厭他的,何況她孤身一人,無人照應保護,也多有不便,孫家可以給她一個有力的靠山,更可以給她施展拳腳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培養。相處了這麽久,他早已明白,石琮秀是個看起來冷漠,其實很重感情的姑娘,他憑着誠意,總能打動她。

原本他的小算盤打得好好的。可是從前日起,他親眼見着石聆與袁清之間不經意流露出的信賴默契,就從胸中生出一股煩躁。加之他怎麽也沒想到,母親會突然讓步,一時被驚喜沖昏了頭,居然也沒打好草稿,就來見石聆了。看石聆方才難得的慌張,想必自己是吓到她了。再怎麽有能耐,也是個女兒家,自己真是……哎!

孫璞玉一路沉思着回了家,卻一進門就見院子裏大大小小的多出不少箱子,且上面都纏着紅布,很是喜慶的樣子。這……

孫璞玉略微皺眉,問了下人,擡箱子的下人卻只道是夫人娘家提前送來的壽禮。

孫璞玉恍然大悟,正是,出了正月就是祖父大壽,只是外祖家似乎還不知道祖父今年八成是會在京裏過壽,這東西竟是送錯地方了。

孫璞玉搖搖頭,一進門,就見廖氏一臉歡喜地在輕點箱子裏的東西。

見兒子回來,廖氏十分高興地招呼道:“阿棋,快來看看,這些東西,你可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反省了一下,這個文,作為網文來講,前期節奏上有很大的問題。以至于50章以後劇情才展開,錯過了最佳榜單時間。

這是缺乏經驗啊OTZ

但是盡管如此,盡管往後可能越來越冷,我還是很喜歡它,我想好好寫,好好把後面的故事講完,感謝姑娘們給我這個機會,感謝大家的跟随和支持,寫文的不容易,追文的也不容易。

關于男主的問題,本來我覺得挺明顯,但是現在看來,大家各有支持,我沒想到會這樣,所以倒不建議站隊,不過後面就會漸漸明朗了。其實大家都很好,沒有什麽黑點,但是因為女主一心撲在回家上,她在現代還有一份要還的恩情,所以對感情的事不是那麽在意。對于一個不是愛情至上的人,要以感情戰勝她心中那份責任,肯定就沒那麽容易了,要曲折一點~

話說,一本言情小說,我為什麽要寫這麽一個女主呢OTZ(我也不造啊!

年快要過完了,我也要加油!也祝喜歡石姑娘的親們2016好運連連~

☆、滿意

滿意!

給祖父的壽禮,他有什麽不滿意的?

見廖氏高興,孫璞玉也不忍拂了她心意,贊道:“外祖家真是客氣了。母親也是,便是祖父壽辰,也不該叫外祖母如此破費,何況祖父人在京城,今年未必會在家裏過壽。”

“是是,是我一時疏忽,忘了囑咐。”廖氏笑容一僵,又快速地掩了過去,“不過送都送了,也不好拂了你外祖母的好意,咱們便先收着,你外祖父總要回來的。”

“母親說的是。”孫璞玉道。

廖氏清點完壽禮,在孫璞玉的攙扶下回了花廳,母子二人飲了一會兒茶,廖氏突然道:“阿棋,你還記得答應母親的事嗎?”

孫璞玉想了想,随即道:“母親可否提點一二?”

廖氏臉色一沉:“白知府的壽辰也在下月,你白姨母平日對咱們家照顧良多,知府大人身居要位,壽辰時定要避嫌,倒不如我們趁着過年,去拜訪一下你姨母和表妹,把禮提前送去。你可是答應了與母親同去的,怎麽,你忘了?”

孫璞玉一拍額頭:“正是,正是,怎麽會呢,兒子都記得。”

這事孫大夫人曾在他耳邊念了許久,如今他對白家倒也算輕車熟路,去拜個年而已,以母親和白夫人的交情,這是應該的。至于白瑞嬌……白姑娘也曾為石聆的事幫他良多,他理應親自道謝。

廖氏見孫璞玉并無反感,心中大石似是放下,又和顏悅色起來:“既如此,你便準備準備,明日一早,我們便去白家。”

孫璞玉不疑有她,恭敬地道了聲“是”。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麽,有道:“母親,那白姑娘……”

廖氏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如何?”

孫璞玉嘆氣:“母親,我知道母親屬意白姑娘,只是,白姑娘貴為知府千金,我們不過一屆商賈,怕是高攀不上。況兒子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

廖氏臉色一沉,一句“孽子”幾乎就到了嘴邊,卻在看見孫璞玉認真的表情時,強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你是當真看上那個什麽石琮秀了?”

“兒子尚不知道石姑娘心意。”孫璞玉聽着廖氏語氣不善,又擡頭道,“母親今晨不是還說——”

“行了行了!”廖氏有些煩躁地起身,“我說了不管你,就不會管!我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你也不用跟我說些好聽的,只需記得答應我的事便是。我乏了,想歇息,你也回吧。”

孫璞玉心知母親願意退步已是不易,又怎會在這些小事上忤逆她,便也就此告退,回了院子。

翌日一早,孫璞玉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便如約去接廖氏,想着早去早回,下午再去看看石聆氣消了沒有。

他想好了,這事不能急,之前被袁清打亂了陣腳,他便有些冒進了。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得讓人家姑娘有個考慮的時間,他自認是個好歸宿,希望還是挺大的。

于是孫璞玉高高興興地出了院子,卻在見到門口的車隊時一驚。

五大車的箱子,都用紅綢子綁着,其中有些他還見過,分明就是昨日外祖家送來的“壽禮”。孫璞玉皺眉,便是母親來不及準備賀禮,也不必直接把外祖家給祖父的壽禮拿過來,何況白知府是個顧惜名聲的人,大年初二這樣興師動衆的去拜會……這不是給人添堵嗎?

孫璞玉上了馬車,對早已坐定的廖氏道:“母親,你這是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廖氏冷冷地道,“不是說好了今日要去白家拜訪,你反悔了。”

“那這些禮物呢,都是給白家的?”

廖氏點頭:“自然,你白家姨母對我們照拂良多,禮重一些也是應當。”

重一些?孫璞玉想起那五大車的賀禮,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叫重一些,母親是不是以為孫家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深吸一口氣,孫璞玉耐着性子道:“母親,白知府是朝廷命官,我朝向來注重節儉,您這樣大張旗鼓地送壽禮,會叫別的官員嚼舌根的。”

“我與你白家姨母是手帕交,這大過年的,我便是予她些厚禮又如何?我樂意給,又沒人逼我,誰敢說閑話,叫他們當面來說,叫他們去給知府老爺說!”見孫璞玉臉色不好,廖氏又苦口婆心地講起道理,“再者,若真對知府老爺名聲不利,想必他也不會收下,到時候我們再退回來就是。實心眼兒的傻孩子,你要知道,有些事人家可以不要,但我們不能不做。”

孫璞玉見那些箱子都已經裝好了車,廖氏又滿口歪理完全不聽勸的樣子,一時糾結。

“母親,你這樣又何必,我們孫家行的正坐得直,也未落魄到必須要依靠官府……”

“你閉嘴!”廖氏怒斥,眼一橫,“今兒這禮我送定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翠丫,吩咐啓程!”

門外傳來小丫鬟脆生生的一聲“是”,馬車便已行駛起來。他看着固執的母親,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一路上廖氏板着臉,看起來是在生悶氣,一句話都未和孫璞玉說,只是時不時瞄過來兩眼,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一盞茶的工夫,車隊便到了白家的門口,讓孫璞玉意外的是,白家也有不少人在外等着,見了孫家的車隊,居然也不意外。

白夫人率先出門,十分熱情地迎了廖氏進屋,對于廖氏此番重禮,一點意外也沒有。廖氏也一反在車裏冷冰冰的态度,笑顏如花。

孫璞玉給白夫人見過禮,白夫人更高興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孫璞玉一會兒,便道:“阿棋,來坐下,姨母知道你是孝順的好孩子,都是一家人,就別見外了。”

孫璞玉覺得這話說得怪異,但還是恭敬地道:“姨母過獎了。”

門外十分熱鬧,隐隐傳來吹打聲。孫璞玉不由納悶,居然有人比他家還要高調,這知府老爺最近真是轉性了?這樣大張旗鼓地收禮,就不怕禦史到朝上參身上他一本?

他越想越不對,只覺得眼皮亂跳,卻又說不出個問題的關鍵來。

白夫人則拉着廖氏的手,親昵地道:“妹妹,這下我的心可算是定下來了。”

“誰說不是呢?”廖氏也高高興興地道,“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讓我操心過,以後你也放心,瑞嬌兒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絕不會虧待了她。”

“妹妹這是說得哪裏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這個女兒啊,自小被我寵壞了,你只管替我管教。孩子到了你家裏,我是最放心的。”

一會兒的工夫,白夫人和廖氏倆人親親熱熱,姐姐妹妹的簡直膩歪得分不開了。

“姐姐,我怎麽沒看見瑞嬌兒呢?”

白夫人瞧了愣着的孫璞玉一眼,掩口笑道:“女兒家,估計害羞着呢,我這就叫人催她過來。”

白夫人又轉身道:“阿棋,雖說未婚夫妻不該這麽見面,但是你姨母不是迂腐的人,這是在自己家裏,也沒那麽多說道。如今小訂已過,我和你母親去看看黃歷,早些把日子定下來,最好能和上你姨父的壽辰,雙喜臨門才好呢。”

廖氏聽白夫人說着,臉色一變,忙車主白夫人道:“哎呀,這些事叫他們小兩口去說,你摻和什麽,走走,我們兩個去喝茶……”

“且慢!”

孫璞玉此時便是再遲鈍也明白了白夫人在說什麽。

他盡力保持平靜的聲音道:“白夫人,您是否有所誤會?孫棋今日只是随母親來拜訪夫人,至于什麽小訂,雙喜臨門……這從何而來?”

廖氏臉色一變,立即上前打圓場:“阿棋!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

“等等。”白夫人也變了臉色,冷聲道,“你說你今日是因何而來?你難道不是來向我家女兒下聘的?”

下聘!

孫棋臉色發白,憤而拂袖:“荒謬!”

“阿棋!”廖氏怒道,“怎麽跟你姨母說話!你的禮數呢?”

可孫璞玉卻冷冷地看向他,那眼神叫廖氏心中一沉。

生平第一次,孫璞玉對廖氏厲聲道:“母親,你還要瞞我到幾時?這就是你說的壽禮?這就是你說的拜年?我幾時說過要與白府結親?我幾時說過我要娶白姑娘?母親這樣無中生有,瞞天過海,是要把兒子當傻子糊弄嗎?!”

“當啷”!

一聲脆響,茶杯應聲碎裂,茶水漸到小巧的繡花鞋上。衆人回頭,見白瑞嬌不知何時到來,腳下是打翻的茶具。

白瑞嬌看着孫璞玉,只覺得那兩句話如兩個響亮的巴掌,□□裸地扇在她臉上,叫她雙頰火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白夫人也驟然變了臉色,怒道:“廖明珠,這是怎麽回事?你兒子這是發什麽瘋?”

廖氏早已被孫璞玉的逆舉氣得臉色青黑,她忽然揚手,一記火辣辣的巴掌打在尚怔忪的孫璞玉臉上。

“孫棋!白姑娘有什麽對不起你,要你在這大庭廣衆下羞辱她!”廖氏道,“今天你不認錯,就不要再認我這個母親!”

“母親!”孫璞玉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我比你更清楚我在做什麽!我是要保護你,我是要保護孫家!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為了我自己!”廖氏聲嚴厲色地道,“孫棋,我今天也告訴你,聘禮已下,你和瑞嬌兒的親事就這麽定了。往後,瑞嬌就是我孫家未過門的媳婦,我也只認這一個媳婦,再容不得其他亂七八糟的女人辱沒我孫氏家門!”

“母親那日明明說過會尊重我的意見,你說允我娶喜愛的女子為妻!”

“我可沒有說過。”廖氏冷笑道,“我只說,你在外面看見順意的,可以擡回來,你若嫌通房太低,大不了擡個姨娘。娘知道,你屬意那個石琮秀,好啊,你既要與她私定終身,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聘者為妻奔為妾,反正就這麽個名分,你且去問她願意不願意。”

就憑那個陰險狡詐的女人,想做她兒媳婦?

做夢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孫少爺的豬隊友開始作妖了。

情人節快樂哈~

☆、寂寞

孫璞玉只覺得頭暈腦脹,他眼中的母親從未變得如此陌生過。

他并非擅長口舌之争的人,卻也并不愚昧,此番先是因母親的暗示掉以輕心,滿心歡喜地以為母親對石聆有所改觀,如今才确信自己是徹徹底底地中了圈套。想來此事母親籌謀已久,所以才會哄着他來白家,甚至故意說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誤導他。枉他自诩在商界也算識遍百态,竟然會對這樣一個淺顯的圈套毫無防備,亂了分寸。

孫氏母子間的僵局讓在場的白夫人也怒不可遏:“豈有此理,廖明珠,你将我家瑞嬌兒當成什麽了?虧我當你是好姐妹,你居然如此戲耍于我!瞧你教出的好兒子!”

看着滿院子的聘禮,白夫人一掃之前的喜悅,越想越氣:“來人,将孫家的聘禮都給我扔出去!欺負人欺負到我白家頭上來了,走,咱們這就去官府,叫老爺來評評理!”

“母親。”

白瑞嬌突然出聲。

孫璞玉望去,見嬌美的女子垂眸,眼角隐隐帶着淚痕,貝齒輕咬,我見猶憐。

“母親,不要為難孫世兄了。”白瑞嬌顯然是強作鎮定,柔聲道,“瑞嬌雖是一介女子,也知道婚姻大事要你情我願,怎麽能強求?瑞嬌……不願意世兄為難。”

此語一出,孫璞玉心中愧疚更深。

他看得出來,此事白家母女都被蒙在鼓裏,如今孫家大張旗鼓來提親的事,只怕已經鬧了開來,若是他此時退親,白瑞嬌的名聲必會受影響。他雖然憎惡母親的行為,可是事已至此,白家姑娘卻是無辜的。

只是,難道就這樣遂了母親的願?

白夫人見女兒委曲求全,早已心疼不已,怒道:“不行!此事他孫家必須給你一個交代!否則我白家顏面何存!”

“母親,”白瑞嬌滿面淚痕,狠了狠心,道,“母親還嫌女兒不夠丢人嗎?今日即便孫世兄答應了,也是言不由衷,這樣的親事,女兒不要也罷。”

“我的傻閨女,孫家提親一事已經滿城皆知,這事要是不了了之,你的名聲可怎麽辦?”白夫人又急又氣,這會兒對孫家母子簡直咬牙切齒。

廖氏卻信誓旦旦道:“瑞嬌兒!白姐姐,你們放心,這事我說得算!阿棋只是一時被迷惑,他會想明白的。聘禮已下,這親事便訂了,瑞嬌兒只需安心地等着過門便是。阿棋若敢負你,不需你說,我便打斷他的腿!”

“母親!”孫璞玉二十年的人生裏從未像今日這般難過,他既氣憤于母親的欺騙,又為難于眼下的狀況。他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此情此景,白瑞嬌似乎注定要為他所累。

“白姑娘,今日是我對不住你,一切皆起于誤會,你是個好姑娘,我無心傷你,只是此刻我心裏也亂得很,可否再給我些時間。孫棋在此起誓,必會傾盡全力挽回姑娘的名聲。若日後有人敢以此事诋毀姑娘清譽,便是與孫氏作對,孫家雖一屆商賈,孫棋亦不才,但祖輩拼搏,到底還有些根基,也不會沒有自己的手段。”

孫璞玉為人和氣,鮮少說出這樣的言辭,竟是叫孫大夫人一冷。

可孫璞玉再也沒有看廖氏一眼,轉身踏出白府,任廖氏在後氣急敗壞地呼喊,頭也未回。

而望着孫璞玉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留下的話,白瑞嬌垂下眼簾,袖中的手掌不覺緊握成拳。

孫璞玉今日并沒有到錦繡坊來。

石聆一方面有些慶幸孫璞玉沒有步步緊逼,一方面也有些擔憂。他們之間一直秉持君子之交,但因着經常一起想點子坑銀子,偶爾還要應付些飯局,也有些狐朋狗友狼狽為奸的意思,如今孫璞玉突然想要捅破這層窗戶紙,跟她發展點別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年齡相當,愛好相近,性格也合得來,要說石聆一點其他可能性沒有想過,也不是。但她總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只有這些還是不夠,他和孫璞玉太像了,他們的交往更傾向于一種惺惺相惜,遠不到相許一生談婚論嫁的地步。

石聆承認,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孫璞玉都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如果是在現代遇上這樣一個人,她可能會選擇順其自然,給彼此一個機會。可是偏偏她不是這裏的人,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留下來,心心念念都是如何回去現代。待再過一陣子,即便沒有大和尚的消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如此,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拖泥帶水誤人誤己。

下定決心,石聆走出書房,卻見臘九慌慌張張地沖過來。

“掌櫃的,不好了!”

石聆一聽,二話不說向鋪子方向走去,卻被臘九拉住:“掌櫃的,你幹什麽去?”

“不是鋪子出事了?”

這大過年的,又是誰來找麻煩?錦繡坊的劉巧娘?因為千金符而被辭退的前夥計?總不會是孫夫人又來鬧了吧……這樣一想,石聆才發現自己得罪的人還真不少。

臘九卻擋住她的去路:“不是鋪子,掌櫃的,是孫家出事了。”

孫棋?

石聆心下一沉:“孫家怎麽了?”

“這幾天街上都在傳,說孫家要和知府老爺家結親了!”

臘九火急火燎,石聆卻有些不在狀态。

“然後呢?”

“我和程姑原本都不信,就上街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事原來是真的!說是孫少爺親自去提的親,小訂都已經下了!要娶的正是知府家的千金!”

石聆這才明白過來臘九在說什麽。

孫璞玉要成親了,和白家……白瑞嬌?

石聆和這個白姑娘有過幾面之緣,都是在比較尴尬的情況下,并沒有什麽交流。她依稀記得是個漂亮姑娘,孫大夫人很是中意,但那姑娘對自己似乎有些敵意。她原本還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腦子突然轉過彎來。

原來這才是孫大夫人滿意的兒媳婦,怪不得。

臘九緊張地觀察着石聆的神色,見她平靜異常,不由擔心:“掌櫃的,你要是難過就說話啊,要不,我叫程姑來陪陪你……”

“我為什麽要難過?”石聆擡頭,露出一個正常過頭的表情:“他要成親了,我該替他高興啊。”

“掌櫃的……”臘九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覺得孫少爺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對不起您的。”

“臘九,”石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這種話,以後不要亂說了。孫棋是怎樣的人,要娶誰為妻,這都是他自己的事,不是你我該幹預的。”

“可是他明明就……”

“臘九,鋪子裏很閑嗎?要不要我給你找點事做?”石聆語氣微冷。

“我……唉!”

臘九狠狠地嘆了一口氣,就此離去。

石聆向前走了幾步,手掌不自覺地按了按心口,最終搖首,自嘲地笑了笑,回了書房。

也罷,原本這就是她要的。

盡管因着孫璞玉的事心情有些微妙,石聆還是沒忘記自己該做的事。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将千金符最近的波動列了一張表,計算了一番,當寫到某個數字時,神情越發嚴峻,最後竟是全然忘我,連晚飯都忘了吃。等到華燈初上,石聆擡起頭,才發現鋪子早已打烊了。程姑把熱了又熱的飯菜放在門口,竟也不曾打擾她,想必是要為她留下獨處的時間,給她療治“情傷”。

都是些體貼又笨拙的好人呢。

石聆将飯菜端進屋,草草地扒了一口,便套上一頂紅梅披風,扣上兜帽,提上一盞燈,準備回房。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輕雪,薄薄地覆了一地,只是今晚卻并沒有月亮。石聆想起那日與袁清便是在這處廊庭裏閑聊許多,不想那人卻又一次不告而別,就和他突然出現一樣,毫無防備。

如今便好似回到了王莞和袁清剛剛離開的日子。

那時候,她初來這個時空,只有這麽兩個朋友,他們走了,石聆便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錦繡坊的運營中去。不過沒多久,孫大少笨拙卻執拗地闖入她的生活,錦繡鋪頻頻出亂子,讓她根本無暇胡思亂想,孫棋一路相陪,幾乎次次都與她共患難。

石聆不是鐵石心腸,相反,對于待她好的人,她幾乎是無底線的包容。得知孫璞玉要成親的瞬間,她心中雖然多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對自身有家不能歸,前途未蔔的惆悵。

再怎麽裝作若無其事,還是會覺得寂寞啊。可是朋友有歸宿了是好事呢,自己給不了,就不該耽誤人家。

然而,當石聆路過鋪子,看見裏面那一盞孤燈時,還是怔住了。

門扉微掩着,孫璞玉坐在老位子,手裏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着錦繡坊的冊子。似乎是感受到了石聆的視線,孫璞玉擡起頭,四目相對。

石聆腳下突然像是灌了鉛。

孫璞玉微笑着迎過來:“忙完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随着夜風吹來,融進雪裏。

石聆看了他一眼:“這麽晚了,有事?”

意外的,孫璞玉居然點頭,他臉上雖然笑着,眼中卻透出濃濃的疲憊,竟全不似平日潇灑倜傥的孫大公子。

“你都聽說了?”孫璞玉其實來了許久,卻并未叫人通報,就坐在鋪子裏等,像往日一樣。

只是到底是不一樣了,連店裏的夥計看他的眼神都存着些戒備,仿佛他是十惡不赦的小人。

石聆見孫璞玉這樣,又犯起難來。

她該說什麽?恭喜?可是他看起來實在不像高興的樣子。

石聆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随着直覺開口,問道:“喝酒嗎?”

孫璞玉一怔,竟是哭笑不得,搖首道:“不必,不是你的對手。”

“未必吧,”石聆瞄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次還留了後手。”

上一次孫璞玉的确是醉了,但是還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只不過是知難而退罷了。

他是個商人,最知道衡量利弊,那些個話本裏頭的才子佳人,那些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壯舉,只适合落拓江湖的狂士,寫意潇灑的風流子,卻不适合肩負家族基業,責任重大的孫大少。

如今,他也是來知難而退的嗎?

石聆擡起頭,眸光襲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他們之間,也就是差了一點兒,一點兒而已。

☆、喜歡

石聆的态度有些微妙的挑釁。

孫璞玉怔忪片刻,垂了手,終是搖頭:“不必了。”

明知是輸,又何必執着呢?孫璞玉別過頭,沒看見石聆眼中一瞬間的黯然。

“我來,是想問你件一件事,可能有些唐突,但是,唯獨這件事,不聽到你親口回答,我始終不甘心。”

“你說。”

“琮秀,如果……如果我母親對你沒有偏見,我們也沒有門第之別,你可願考慮我……我作為你的……”孫璞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卻還是吞吞吐吐。

“不會。”石聆見他實在為難,終究是開口說出答案。

孫璞玉臉色一沉:“你都不知道我要說什麽,怎麽就回答得這麽幹脆!我是說……我是說……”

“你連說都說不出口,又要我說什麽?”

石聆也擡起頭,收拾起心中的柔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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