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似玉勸說不成,認命地想,回去又要挨罵了,跟着這個大姑娘可真是夠倒黴的。主仆二人來到石府大門前,卻是齊齊一愣。

只見石家門口停了不下十輛馬車,上面齊齊都是紅木箱子紅綢子,旁邊還有正在休息的吹打班子,林林總總竟有三五十人,一個個累得直喘,顯然是剛歇了口氣。

怎麽着,她這是錯過什麽熱鬧了?

石聆走上前,當他看到車隊裏幾張熟面孔,又看這紅紅火火的隊伍,忽然臉色一沉,快步進了石宅。

果然,她前腳一進門,就有石秉榮身邊的人迎了上來:“大姑娘,您可算回來了,老爺正等您呢!”

“孫棋來了?”石聆邊走邊問。

那門外分明有孫家的人。

管家一愣,随即點頭如搗蒜:“來了來了!”

這個孫棋!

石聆一看那馬車便認了出來。她知道孫棋必然會來找她,但是沒想到他會如此大張旗鼓,吹吹打打,又是箱子又是紅綢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要幹嘛。

孫家這是來提親了。

雖然不知道孫璞玉如何說服了廖氏,但是想幫她的話,方式千千萬,何必如此?

見石聆毫不猶豫地朝前廳走去,管家忙跟上:“大姑娘,大姑娘稍等!不止,不止啊……!”

孫家來提親這事,老爺是有些生氣,但也不至于給孫家難堪。畢竟孫鑫老爺子美名在外,石秉榮雖然瞧不起商戶,但是孫家這種級別的商戶他也不願意輕易得罪。只是石琮秀已經許配給了宋家,所謂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他若悔婚,人家會說他石秉榮嫌貧愛富。

可如今讓石家上下如此大驚失色的卻不是因為孫家,而是……

沒等管家說完,石聆闊步邁入前廳,看清屋內衆人,她卻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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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皺着眉頭的孫璞玉,另外兩個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此刻的石秉榮早不見平日的威嚴氣勢,一臉茫然地對着屋內之人,連韓氏也低着頭,不敢說話。見石聆回來了,石秉榮忙道:“阿秀,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石聆也覺得莫名其妙。

孫璞玉見石聆無恙,松了口氣:“琮秀,你沒事吧?”

“無事。”

孫璞玉松了口氣,嘆說還好還好。

石聆卻皺眉道:“孫棋,我明白你想幫我,可你這樣做不對。”

以孫家的財勢,随便意思意思,就夠韓氏睡不好覺了,如今這樣的排場着實太過了。這哪裏是幫她,添亂還差不多。

不料孫璞玉卻苦笑道:“琮秀,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外面那些,不是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是誰搶在了前頭?0v0

☆、搶親

石聆看向屋內的兩個陌生人,其一長得尖嘴猴腮,但一雙眸子晶亮,顯然是個機靈人;另一人體态臃腫,但寬袍大袖,倒也富貴氣派。

那胖子見石聆看過來,一改之前的傲慢神色,笑嘻嘻地道:“哎呦,這位便是石大姑娘了?恭喜石大姑娘,賀喜石大姑娘!在下安陽郡王府掌事李章,今兒是帶我們家小王爺來向石府提親的。”

安陽郡王府?

不認識。

石聆想了想,掃了韓氏一眼,道“石家還有別的姑娘,你找錯了。”

她根本不認識郡王府的人。

“沒錯沒錯!我們家小王爺說得清清楚楚,是石家大姑娘,怎麽會錯呢?聘禮都已經送到了!可惜遇上了些礙事的人堵着巷口,馬車進不來……”

“這話咱就不愛聽了,到底是誰礙了誰的事兒?大姑娘,別聽他瞎扯!”那瘦子靈巧地擠進聆視線,笑吟吟地道,“石姑娘,他們郡王府的人向來不着調,您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

石聆見這瘦子說話妖妖嬈嬈的,有些好笑,于是問道:“多謝提醒,不知閣下又是何人?來石家所為何事?”

那瘦子聽罷,面色一下子嚴肅起來,尖嗓子一咳,大聲道:“淮陽侯府一等掌事黃興,拜見石大姑娘!”

見那人倒頭就要拜,石聆吓得一側身。

“先生大禮不敢當,還請把來意說清吧。”

見狀,郡王府的胖子幸災樂禍地笑出聲。黃興卻不氣餒,興沖沖地道:“當得起,當得起,大姑娘與咱家世子訂了親,就是侯府未來的主母,咱們的主子,自然當得。”

“訂什麽親?你把話說清楚?”韓氏忍不住道,“我們家的阿蕊今年也十五了……”

黃興對韓氏竟完全不理會,徑自道:“自然咱們世子和大姑娘結親呀。小的今日便是帶我家世子來提親的,侯府可是說得清清楚楚,一定要見到大姑娘,尤其不能讓那些蠅營狗茍的小人捷足先登!”

胖子眼一橫:“你說誰是小人!”

“誰答應誰就是小人。”

“豈有此理!侯府竟派出這樣的下人,實在是粗鄙之至!石老爺,大姑娘!萬不可聽信此人讒言……”

“忠奸善惡,大姑娘慧眼如炬,自會分辨,要你在這裏亂吠……”

“來人。”

“對,來人來人!”李章暴跳如雷。

“把他們轟出去。”

“對,轟出去轟出去!省得留在這裏礙眼……咦?”吵到一半的黃興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剛才說話的人是誰啊?

只見門口已經站了一排的家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方才石聆喊話,他們便下意識地沖過來,這會兒才想起,連老爺還沒出聲呢——這堂前的兩家,他們是一個也得罪不起呀!

“聽不懂話嗎?”發號施令的石家大小姐随手指了一下孫璞玉一行人,道,“除了這邊的,剩下的都轟出去。”

茫然了半晌,突然被區別對待的孫家小厮頓時腰杆筆直,揚眉吐氣似的“哼”了一聲。

“不可!不可!”石老爺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有些惱怒地道,“放肆!不可對貴人無理!”

不料石聆面不改色,冷冷地道:“父親,是他們對女兒無理在先,我石氏乃是書香世家,有□□皇帝欽賜金扁,便是皇親國戚,也沒有到石家來撒野的道理。”

韓氏聽了急了:“這、這怎麽能是撒野呢?人家是來提親的,聘禮都帶了。”

這丫頭,別是這會兒又傻了吧?一個郡王府,一個侯府,別說兩個都得罪不得,便是随便嫁到哪家,也是一生享不完的富貴榮華。石琮秀就算自己不喜歡,也該想想家裏其他女孩子,比如她的阿蕊就很好……

不料石聆卻臉色一沉:“夫人這是說得什麽話?我既已許配給宋氏,又怎能再接納別家求親?夫人還想一女二嫁不成?”

啥?她還真放着郡王府和侯府不要,執意要嫁給知縣的傻兒子?

石聆話一出口,不只韓氏,在場其他人也是一陣呆愣。石聆卻面不改色地道:“父親,雖然宋家尚未登門下聘,但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口頭許了也是許了,我石家怎可出爾反爾,別人會說我石琮秀貪圖富貴,愛慕虛榮,是那最下乘之人,不配為石家子孫!”

石聆這話看起來是對石秉榮說的,最後幾句卻是□□裸地指向韓氏。韓氏咬牙,在石秉榮的瞪視下退了回去。再說石秉榮自己,同樣被石聆這番義正言辭給震懾了,他随即感受到一股沸騰的熱血,仿佛風化多年的風骨又立了起來。

“說得對,是這個道理!”石秉榮重又拿出石家家長的派頭,對李黃二人道:“承蒙郡王府和侯府厚愛,只是小女已有婚約在身,二位還是請回吧。”

這……

方才還掐得要死要活的李黃二人面面相觑。

主子之前只是交代了姑娘的喜好,他們在選擇聘禮的時候便很是下心思,根本就沒考慮過石家姑娘居然會拒絕。這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石秉榮沉聲道:“來人,送客。”

“且慢!”

首先出聲的是侯府的黃興。

“姑娘,我等此番冒昧,的确多有得罪,姑娘生氣也是應當的。只是我家世子交代了,若是姑娘不願相信侯府誠意,便将此信交給姑娘。還請姑娘過目。”

哎呀,這臭小子還有這招?見石聆收過信,李章頓時瞪大了眼睛,心裏罵道淮陽侯府的人真是太狡詐了!

黃興“哼哼”一聲,得意地一扯嘴角。

等好吧,向來有他們世子出馬,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石聆打開信,快速地掃了一眼。

她問黃興:“淮陽侯府上可是姓王?”

“正是。”黃興幹咳一聲,鄭重答道。

怎樣,知道了吧?要答應了吧?

“你家世子叫什麽名字?”

“我家世子單名一個煥字。”

王煥。

王煥?

石聆下意識地摸了摸右手手腕。難道阿菀寄來的那個镯子,與她的二哥有關?自己不會是不小心将人家的信物當周邊玩了吧……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石聆趕緊掩住袖口,不讓黃興敲出什麽來。

不過,阿菀居然是侯府千金,這點她倒是沒有想到,只是這千金小姐胡鬧的性子即便出嫁了也沒有改一改,為了給她解圍,居然連自己哥哥都賣了。那淮陽世子與她素不相識,怎地也任由王莞胡鬧。

“無論如何,替我多謝你家莞姑娘。”石聆客氣而疏離地道。

“是,小的一定……什麽?莞姑娘?”黃興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事跟莞姑娘有什麽關系?

石聆說完,轉身欲走,卻見一院子家丁還愣在這裏。

她似有些不悅:“愣着幹什麽?還不送兩位貴客。”

咦?哎?

黃興瞪大眼睛,在李章幸災樂禍地表情中,被石家家丁強行推出石府。

等等,這跟他們家主子說好的劇情不一樣啊!

待人都走後,石秉榮重又審視他這個閨女,一方面很滿意石琮秀方才那番話中的石家傲骨,另一方面也有些疑惑,他這女兒當真放得下榮華富貴,願意委身于一個小小的知縣家後宅?

況且,為什麽郡王府和侯府會突然來提親?看他這女兒淡定自若,寵辱不驚的樣子,他叫好之餘也在疑問,石琮秀居然有這麽大的面子,請得動這兩家權貴?

說起這兩家,也很是有趣。

安陽侯乃是護國大将軍王承老将軍的嫡親長子,安陽侯世子的母親則是當朝皇後的庶妹,因此,王家自然是沈國公一系。而安陽郡王乃是天子異母的親弟弟,當年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上面一個親王哥哥起了謀逆之心,正是安陽郡王得到消息,設計解了太子之困,這也算是從龍之功,作為皇上最信任的弟弟,安陽郡王多年來可謂聖寵不衰

可是侯府和郡王府之間,卻有些不對付。

安陽郡王的妻子乃是獨寵後宮的陳貴妃的親妹妹,陳貴妃和沈皇後鬥了這麽多年,能在沈國公的壓制下屹立不倒,自然也不是僅憑美色惑人。陳家雖不及沈氏顯赫,卻也是輔佐過先帝的老人,在朝堂上很有人緣,加上安陽郡王府撐腰,一時間沈皇後也動不得她。

兩個姐姐在宮裏掐,兩個妹妹在宮外頭也不閑着。侯府和郡王府的梁子早都結下幾百條,連兩家下人平日上街買個菜都要争個斤兩,三不五時的,兩個老爺子還要占了早朝的時間跟天子哭訴一番。

只是如今,這兩家居然同時來向石琮秀提親,這卻是為何?

石秉榮到底不是個徹底的蠢蛋,他這時候最擔心的,其實是石家被卷入兩派黨争。

對于父親的提問,石聆淡定已對:“父親,您錯了,他們并不是來提親的。”

“怎麽不是,那麽多的聘禮都在門口……”韓氏沒等說完便被石秉榮瞪了一眼,熄了火。

石聆淡然:“那不過是做做樣子,包括孫家在內,都是做樣子。”

“做樣子?”石秉榮凝眉,“做給誰看?”

“您,和石家。”石聆淡淡地道,“他們是來給我撐腰的。”

石聆說完,石秉榮臉色一變。韓氏心裏也是一冷,原來這事真是出自石琮秀之手?可是石琮秀怎麽會同時搭上侯府和郡王府這兩座橋的?

石秉榮顯然有些生氣:“你這是說什麽話?你是石家的女兒,就算受了什麽委屈,也自有父兄替你出頭,怎容外人插手!”

還是用“提親”這種方式!實在是太過兒戲!

“父親當真願意為琮秀出頭?”

石秉榮被石聆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喉嚨突然就梗住,腦海中一下子浮現起楊氏當年的模樣,心頭又湧上些愧疚。

“那是自然。”石秉榮一拍桌子道,“我的女兒,再怎麽也容不得別人欺負。”

石聆擡眼,唇角微微揚起:“那真是謝過父親。不知父親可知道,大夫人為我挑的這門親事有多‘好’。”

突然被點名的韓氏眼皮一跳,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石聆款款道來:“宋知縣的兒子是遠近聞名的纨绔子弟,前年上花樓喝酒,為了一個妓子與人争風,被打破了頭,成了傻子,衣食不可自理。為此,宋夫人重金‘買媳’,為的就是給宋家傳宗接代,為癡傻的宋公子留個種。”

一字一句,清晰單薄,卻讓石老爺的眉頭越皺越深。

石聆說完,起身,微微一福,道:“女兒說過,婚姻大事全聽父親安排,絕無怨言。女兒知道自己早被父親厭惡,只是這賣女之名,實在有辱石氏清名,父親便是不想女兒好過,也犯不着拿石家的名聲來糟蹋……不想父親原來是不知情的。如今,女兒還是那句話——一切全憑父親做主。”

石聆聘婷一禮:“琮秀告辭。”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花廳,步履沉着,不理會身後石秉榮怒而摔杯和韓氏大哭喊冤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石聆回家的主要目的是問身世,名偵探石聆的終極目标是穿回去,所以完全沒有考慮感情的事。

關于男主,其實大家都猜得差不多啦,(果然頭上還是有光環這種東西呢,這樣都能看出來!)某些原因這貨一直存在在旁白裏。石家這個副本刷完,就會解釋他前期為什麽不在,以及到主場啦!

☆、交易

離開主廳,小丫鬟兀自驚嘆着這位大姑娘的本事。

事實上,她根本還沒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只知道,他們外出一圈回來,石家就像是變了天似的,當朝兩大名門來向大姑娘提親,還差點打了起來,可想而知老爺當時是什麽心情。這肯定是誰也不能得罪呀?更不要說閨女還剛許下別人。可大姑娘回來,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擺平了,這麽大的事,她一手處理,幹淨利落,還叫裏外都心服口服,老爺聽她的話,王府和侯府的人也聽她的話。

她們家大姑娘不是一般人啊!

感受到後背上那兩道幾乎要灼穿她的目光,石聆邊走邊道:“有什麽話就說,收起你那浮誇的表情。”

過于亢奮的人容易沖動,容易壞事。

似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發現腮有些酸,她不好意思地道:“姑娘,我是替您高興,這下大夫人再也不敢找您麻煩了。”

“是嗎?可我很失望。”石聆有些懊惱,不是裝的。

正是要抓韓氏把柄的時候,偏偏這些人過來打草驚蛇。韓氏不是傻子,現在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妄動。且她從之前的弱勢一方變成強勢一方,強弱逆轉,計劃也必須變動。

哎,這算不算好心幫了倒忙?

似玉實在不懂這位大姑娘話中的深意,只問道:“可是老爺對您也轉變态度了呀,姑娘,你不高興嗎?”

“轉變?”石聆平靜地看着小丫鬟,“你說他為什麽會轉變?”

之前事情都沒搞清楚就能甩她一耳光的爹,如今突然重視起她來,還願意為她出頭,這是為什麽,良心發現?父愛泛濫?

似玉答不出,石聆告訴她答案:“因為我不是個傻子了。”

她不再是個傻子,甚至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有着兩世心智的成年人,單是這其中的一件,就夠叫人害怕了。

“姑娘的意思是說,姑娘病好了,所以老爺便喜歡您了?”

石聆搖首,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只兔子生病了,柔弱可欺,其它兔子總是在她身上踩來踩去。有一天,兔子病好了,變得和其他兔子一樣健康,不,甚至更為強壯,她甚至交了很多厲害的朋友,像熊,老虎,狐貍什麽的,你說其他兔子會怎麽做?”

“其他兔子肯定被吓壞了。”似玉道。

“對,”石聆終于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她笑看向似玉:“現在,你還覺得老爺開始喜歡我了嗎?”

似玉一怔,待她想清楚這故事的含義,石聆已經走遠了,她“呀”了一聲,連忙跟上去。她其實還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因為似乎有些荒唐。

其他兔子被吓壞了,所以老爺……也被吓壞了?

當爹的怕閨女,真有這樣的事?

——當然有,只要那個人做了虧心事。

曾經人人皆可踩上一腳,也真的被踩過的人,突然站在一個與衆人平等的舞臺上,那些有負過她的人,你說會不會心虛?

石家上下都被兩大貴族的人吓到,她說什麽都不會有人反駁,即使是她爹也一樣。可石秉榮自己卻不會這麽想,石秉榮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他同時又是一個腐儒,這兩者的區別就是,他在做任何冷酷無情的事之前,都會在儒家學說裏給自己找一些适合的臺階以“證道”。

可惜的是,在當爹這一點上,他做的真是太差了,差到在孔老夫子語錄斷章取義都找不到臺階可下。這時候,石聆給他提了個醒兒,告訴他,這事其實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韓氏,都是婦人誤事。

你說他能不生氣嗎?

自然是生氣,越是生氣,才越是歡喜。

因為錯的是韓氏,并不是他,這可真是最好不過的事,不是嗎?

石聆并沒有在這些事情上糾結,她只是如常地按着自己的步調行事。最終,孫璞玉并沒有留在石家,他就住在距離石家不遠的一家客棧,往來倒也方便。孫璞玉能來也好,石聆當日走得匆忙,眼下還有不少事要商量。翌日,石聆應約來到客棧,卻意外得知孫璞玉去了石家。

想是兩人走岔了。

——當真是一點兒默契也沒有。

“姑娘,我們還是回去吧?你就這樣出府,不太好。”似玉似是有些焦急。

今日與昨日又是不同,石家才剛出了這麽大的事,叫人看見石聆出門,還是來見昨日熱鬧的主角之一,這叫人怎不往歪了想。

“無事。”石聆道,“就在這等吧。”

這會兒她若回去,八成又會跟孫璞玉錯開,還不如守株待兔。

石聆沒想到的是,不一會兒,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走下樓來,并且在石聆意外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請她一敘。

“白姑娘,許久不見。”石聆道。

對于白瑞嬌的到來,石聆自然是意外,只不過她意外的是孫璞玉居然會同意她來,為了她口中那可笑的理由:親自與她解釋。

解釋什麽?

她與白瑞嬌根本就算不得相熟。最多因着婚約和傳言的關系,她算得上廖氏和白氏眼中的假想敵。但是自己與孫棋并沒有什麽,所以這個敵對關系是不成立的,退一萬步講,若她與孫棋真的有什麽,姑娘這時候找來是什麽居心?是要給她添堵呢?添堵呢?還是添堵呢?

白瑞嬌姿态放得很低,若她不應,反而落了下乘。石聆挑眉,應約随她上了樓。她倒想看看,這位白姑娘想怎麽跟她“解釋”。

一進屋,白瑞嬌掩上房門,轉過身來。

石聆亦打量着她。與上次見面時不同,白瑞嬌的臉龐清瘦了些,一雙大眼睛越發顯得楚楚可憐,纖弱的肩膀單是線條都讓人萌發保護欲,再聯想這姑娘的身世……原來孫棋就是這麽上套的。

男人啊,男人啊。

石聆開始為自己這位朋友的未來擔憂起來。

“石姑娘。”與上一次的傲慢不屑不同,這一次白瑞嬌即使在她面前,也沒有卸下平日的僞裝,溫柔可人,我見猶憐。

“白姑娘。”石聆也很客氣。

“石姑娘,實不相瞞,瑞嬌此番是有事相求。”白瑞嬌面上不變,掌心卻已經在袖子裏攥得緊緊的。她費了好一番心思才取得孫璞玉信任,讓她得以來到唐明鎮,如今連老天都給她機會,讓石聆找上門來,她萬不可錯失良機。

白瑞嬌走到石聆面前,突然矮下身子,跪了下來,帶着哭腔道:“還請石姑娘救救白家,瑞嬌願做牛做馬,報答姑娘大恩!”

石聆吓得一側身,避開白瑞嬌大禮,皺眉道:“白姑娘何出此言?”

“石姑娘,我知道過去瑞嬌有眼不識金鑲玉,對石姑娘多有得罪。只是如今瑞嬌已經明白,姑娘和孫少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我如今只求父母平安,白家得以渡過此劫,再不敢奢求其他。姑娘與侯府頗有淵源,還望姑娘能美言一二,為我爹娘謀一條活路!”

石聆先是聽得雲裏霧裏,而後聽到白瑞嬌提到“侯府”,眼神不由一暗。

原來如此,怪不得願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你是怎麽知道我與侯府有關的?”

白瑞嬌低頭,把上次侯府送信來跟白老爺要人情一事給說了。人情這事,向來是有借有還的,如今白家落難,白瑞嬌将希望壓在她身上,倒也合情合理。可惜自己也是個糊塗人,也是才知道王菀是侯府千金,更不知道侯府背地裏還幫過她。

這事不太好辦。

認了,她辦不成;不認,顯得她不夠義氣,雖然是王菀欠的人情,但怎麽說也是為了她,她不好完全置身事外。可是這些話和白瑞嬌講不通,石聆是白家的最後一根浮木,她若是白瑞嬌,也不會松手。

阿菀啊阿菀,你可真會給我找事。

半晌,石聆道:“你起來吧,我們坐下來,談一談。”

石聆的态度讓白瑞嬌有些拿不準。她與石聆見過不只一次,正式說話卻是第一次,她以前就覺得看不透這個女孩子,如今正面交鋒,似乎才體會到當日劉妙兒的力不從心。這個姑娘太穩了,她根本就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從她的表情中,你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麽。

白瑞嬌垂眸半晌,還是起了身,在桌前坐下。

石聆滿意地點點頭,道:“白姑娘,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白瑞嬌臉色頓時慘白,一瞬間仿佛萬念俱灰。

石聆繼續道:“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但是我願意替你向侯府傳一句話,至于成與不成,你該明白,此事并不在我。”

白瑞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忪半晌,竟是猛地站起身,幾乎失态。

“此話當真?”

“自然。”石聆道,“雖然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但到底與我有關,我能做的部分,我不會拒絕。”至于其他的,她就管不了了。

白瑞嬌自是聽出了她言下之意。雖然這已經大大超過她的預期,但人就是如此,得到了想要的,便忍不住奢望更多。半晌,白瑞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咬緊嘴唇:“若是……若是我願意就此退出,成全你和孫棋,你是否願意再多幫我一分?”

石聆聽罷,眼神微變。

白瑞嬌以為石聆不屑,強壓下心底的酸楚,道:“我知道你對他并非全無好感,只是孫大夫人嫌貧愛富,從中作梗。如今我也入不了她的眼了,你卻是一躍枝頭。按理說我沒資格與你談條件,但是我與孫棋畢竟有婚約在身,即便孫大夫人同意你們的事,我的存在也不能抹殺,到時候孫夫人只怕是會一頂小轎擡我進偏門,以堵悠悠衆口。可即便石姑娘大度,我也不願委身做妾,到時候免不了鬧上一場。若你願意助我,我便主動退婚,不再孫家礙你的眼,你可願意?”

“你是在拿孫棋和我交易?”

白瑞嬌咬牙,點頭道:“是,你可願意?”

石聆看了她半晌,唇角突然漾出淡淡的笑:“若真是如此,我不只不願意,還要将前面的話重新考慮。”

畫蛇添足,說得便是如此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文,一般兩三章才能完結一個情節,所以其實攢攢看比較爽。最近又反省了這冷到北極的文常駐北極的原因,然後又一次感覺到小天使們的不易。

真是謝謝你們tvt!

從北極冷到南極也要認真寫完,絕不砍大綱!

☆、生氣

從前有個人,在路上遇到一條惡犬,惡犬要咬他,他便抄起棍子把惡犬打走。惡犬的主人覺得很沒面子,很生氣,想要收拾這個人。剛好這人有個很厲害的朋友,那朋友對惡犬主人說,給我個面子,這事就算了。惡犬主人很怕這個朋友,便不敢放肆。

不久後,惡犬主人遇到了難事,有求于人。于是,他就去找到那個人,說:你得幫我啊,當初你打了我家的狗,我本來可是要殺你的,可我沒有,所以你欠了我人情。

對方聽後,什麽也沒說。

石聆突然頓住,看向白瑞嬌:“你猜,後來怎麽了?”

白瑞嬌聽出石聆話中的冷意,顫聲道:“他……他幫忙了?”

石聆笑了:“你選擇幫一個曾經要殺你的人?”

一個想殺你的人,沒能殺得了你,便是對你有恩了?

真是個傻姑娘,一個神邏輯的傻姑娘。

石聆退讓完全是因着不想把事情鬧大,她不想給王莞添麻煩,但是這樣錯誤的思考回路,她可忍不了。

“他把養狗人給殺了。然後,對着瀕死的養狗人說,你還是去死吧,我寧可不要你的人情。”

白瑞嬌面無血色,聽懂了故事的寓意,她看向石聆的眼神露出些許恐懼。

石聆斂了笑容,站起身來:“你說得對,我對孫棋有好感,不,其實我很喜歡孫棋。”

白瑞嬌嘴角一抿,似有什麽話想說,卻又硬壓了下去。

十幾歲的小姑娘,心思太好猜,石聆都不忍心戳破。白瑞嬌根本就不喜歡她,伏低做小是形勢所逼,她看得出白瑞嬌對孫棋有好感,是那種少女的喜歡,如今要把心上人拱手讓人,心裏自然更是有怨——可是這都是為了白家,她是為了家族在做犧牲呢,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是的,白姑娘心裏的确是這樣想的。

石聆本來不想管閑事。受賄的是白家,對千金符置之不理的是白家,白老爺是真真正正的自作孽,充其量就是在得勢期間對她石聆高擡貴手,沒有落井下石罷了。況且即便有王菀從中推動,那也已經是侯府和白家之間的事,還真輪不到她一個外人插手。

她剛才會答應,未嘗沒存了同情白瑞嬌的心思。

這是白老爺作孽,白家姑娘有些小性兒,卻并無大過。可是如今牽扯到孫璞玉,就是另一回事了。

算計她不要緊,算計她的朋友,就需要一點小小的教訓。

石聆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白瑞嬌。

後者明顯慌亂:“你想反悔?”

白瑞嬌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石聆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地幫她?你看,一提到孫璞玉,石聆的态度就變了。她真是蠢,怎能拿這種事要挾一個女人?石聆一定更讨厭她了。

其實白姑娘想多了,石掌櫃對她談不上喜歡,但也遠遠談不上讨厭,在今天之前,白瑞嬌在她眼裏甚至只是一個符號:官二代,漂亮,沒了。

石聆道:“我可以幫你,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這樣說,白瑞嬌反而松了口氣:“你說。”

這才對,就該這樣。

交易什麽的,無外乎離開孫棋,離開孫家,或者幹脆離開晉陽。無所謂,晉陽這地方,她早就呆夠了,至于孫璞玉……沒緣分就算了,本就是個心裏沒她的男人。

石聆道:“收起你這幅陰暗的樣子。”

白瑞嬌一愣。

“女人嘛,楚楚可憐的才叫人喜歡,太多的算計只會叫人生厭。白瑞嬌,你不是很喜歡裝懂事,裝溫柔嗎?那就給我一輩子裝下去。今天起,恨也好,不甘也罷,不許叫人知道,更不許對任何人顯露。賢惠,善良,寬容……你如今在孫棋眼中是什麽樣子,就要永遠是什麽樣子,我要你把假的做成真的,心裏再難受也只能忍着,不能恨,不能抱怨,不能發脾氣,做一朵人見人愛的小白花。一輩子別露餡,你能做到嗎?”

白瑞嬌怔忪,她一方面覺得石聆提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條件,一方面又覺得石聆這樣做沒有道理。

“你為什麽……”

“你能不能做到?”石聆一改之前的客氣,态度冷硬。

白瑞嬌手掌冰涼,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只覺得從未受到過這樣的羞辱。她終于明白,石聆提出的要求乍看簡單無比,實則卻是要把“白瑞嬌”打散,重塑,定型,永世不得複原。從今以後,她不許再是有血有肉的白瑞嬌,不能再為自己哭自己笑,甚至不能自怨自艾,而只能是一個別人眼中的“白瑞嬌”。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怎麽會有人以為自己有這樣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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