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她到底有什麽目的?
白瑞嬌渾身顫抖不已……半晌,她肩膀一垂,仿佛渾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答應你。”
她又有什麽辦法呢?白瑞嬌覺得自己真是可憐極了。
“成交。”石聆痛快地道,随即語氣一轉:“不要覺得我好糊弄,你知道我和孫棋的交情,孫家的任何消息,我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我石聆沒什麽優點,唯有一條,說到做到。畢竟,比起幫你,坑你容易多了不是嗎?”
白瑞嬌咬緊牙關:“我也說到做到。”
“是嗎?”石聆站起身,一指輕佻地勾起白瑞嬌的下巴:“這個眼神我不喜歡,改了。”
白瑞嬌垂下眼眸,眼中已經隐隐有了水氣。
石聆有些惡劣地笑了笑。
有時候,當壞人,真是一件痛快的事。
石聆下樓的時候,剛好遇見孫璞玉回來,孫璞玉看到石聆先是眼前一亮,待看到他身後垂着頭的白瑞嬌,眉頭又是一皺。
見到孫璞玉回來,不知怎地眼眶一紅,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低低地道了一聲“不打擾”,便轉身回去了,留下孫璞玉雲裏霧裏。
“琮秀,這……你們……”孫璞玉支支吾吾半天,最終嘆氣,“琮秀,這都是我的錯,你別怪白姑娘,她也是好心。”
“跟我解釋什麽?”石聆涼涼地道,“怎麽看被欺負的都是你未婚妻吧,孫兄還不去憐香惜玉一番?”
孫璞玉被石聆一激,越發心虛:“琮秀,我當真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會欺負白姑娘呢。”
“不,我欺負她了。”石聆揚起嘴角,清晰地道:“就在剛才,我狠狠地,罵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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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璞玉怔忪,似乎在思忖石聆話中的真假。
石聆罵人的樣子,他着實想像不出。
石聆看了他一會兒,最終嘆息:“孫棋,感情不是做生意,你這個左右逢源的風格要改。她固然有錯,卻情有可原,而你也有不對,你敢說當初對白瑞嬌沒有存一點兒心思,敢說這次沒想過要利用她,敢說沒想過趁這個機會,得到我的感激,再順理成章地将我收入孫家?”
孫璞玉被點破心思,臉色微紅。過了一會兒,他才道:“琮秀,我的确抱有僥幸,但我想幫你也是真,并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若你不願意,我絕不會強求!”
“我信,我們是什麽交情,你怎麽會害我呢?”石聆平靜地道,“可是你的好,我也有些承受不了。”
石聆知道,算計和權衡已經成了孫璞玉骨子裏的東西,并非有意,卻時時在心。盡管他知道孫璞玉并無惡意,可還是忍不住失望。所以她即要對白瑞嬌略施懲戒,也要對孫璞玉生氣。
——既放不下別人,就不要再來招惹我。
石聆沉着臉,轉過身:“似玉,我們走。”
三日後,又一條消息讓韓氏七竅生煙。
繼郡王府和侯府的兩撥提親隊伍之後,宋家娘子再次登門,只不過與上次的喜上眉梢不同,這一次,宋夫人卻是态度鮮明地來退親的。不出三日,郡王府和侯府同時向石氏長女提親的事已經傳遍河東府,據說連京城也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郡王府和侯府本就是對頭,隔三差五就要鬧出些亂子來,但是還從未出過拿兒女親事置氣的舉動。更何況,石聆出身雖然不算差,到底也不過是個平民之身,放在河東還好,放在京城權貴眼裏,那就是個鄉下丫頭片子。兩大權貴家族的繼承人為一個鄉下丫頭起争執,絕不是什麽佳話美談。
一時間,名不見經傳的石氏長女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宋家這等小門小戶只恨不得從沒來過石家才好,再不敢提什麽親事。況石秉榮已然放話要與石聆撐腰,自然不能再讓石聆嫁給宋家的傻兒子,宋夫人找上門來,兩家倒是一拍即合,十分順利地解除了這樁稀裏糊塗的婚約。韓氏自上次石秉榮發脾氣之後就稱病不見客,如今宋夫人和石老爺依舊和和氣氣,黑鍋全由她一人來背,直把韓氏氣得又多躺了幾日。
石聆雖然明确拒絕了郡王府和侯府,但是兩家卻并未離開唐明鎮,如今都在鎮上的客棧休息,三不五時便有人到門口張望。尤其是侯府,沒過多久,便又送了一封信來,送信的人不是生人,卻是臘九。
臘九一見石聆,好生激動,前後左右地打量,再三确認石聆安好。石聆對臘九擅離職守卻不太滿意,臘九忙道他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敢出來,此番并不全是來看石聆的,的确另有要事。除了給石聆送信,還因京裏送來了去年年底延期的分紅,這些錢是石聆的私房,錦繡坊不能入賬。
“分紅?”石聆納悶,要說“平安方”的分紅她明白,王家京城産業的分紅跟她有什麽關系?這袁清,又算糊塗賬了吧?
臘九卻解釋:“袁掌事信裏說了,您每月給京裏報的帳都有多,他年底一起扣了還回來,這一份的的确确是您的,是您在錦繡坊的分紅。”
有多?不可能啊。
石聆對着賬本算了又算,最後失笑。
敢情袁清這是按入股方式給她算的紅利,而非雇傭員工,真是……說不過他。
于是石聆也不糾結,痛快地收下,另有些年禮,也收進了庫房——她心裏明淨着,這是袁清要給她做臉,讓她在石家盡管“財大氣粗,仗勢欺人”。
至于臘九送來的那封信,信上依舊沒有落款,但石聆一看字跡便知是誰。
向來惜墨如金的王菀此番倒是一改腔調,寫了兩三頁紙,大意說對于此番貿然行事頗有歉意。當時突然得到消息,生怕她受了委屈,不得已出此下策,沒想到反而害了她清譽。
石聆先前看着還不覺,這會兒卻越看越皺眉,心說阿菀賣起自家二哥來是真不含糊,通篇都沒有提那王煥少爺的處境。或者是小丫頭有心,本就想亂點鴛鴦?
只是王菀這家世,着實駭人了些。
石聆搖搖頭,收下信件,卻見似玉正好進屋來,道:“姑娘,老爺請您到書房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裏女主的做法,就是一種心理碾壓,踩着白姑娘的弱點,不捅刀,但沒事就要戳兩下,免得你又來給我添麻煩。
她眼裏,白瑞嬌這個小姑娘,雖然有些煩人,也沒什麽作惡多端的地方,用不着下死手,不惹事就行。石聆其實是一個很被動的人,除了防禦和反擊,很少主動對付什麽人,這也算她一個弱點。
☆、更氣
對于石秉榮的心思,石聆并不意外。石老爺能忍到現在才來找自己,已經很不容易。
書房內,石秉榮正襟危坐,見石聆進來,便将手裏幾乎沒怎麽看進去的書卷放下。石聆規矩地行了一禮,石老爺擡手一指,石聆緩步案前,端莊落座。
細枝末節,卻見父女默契,這讓石秉榮很是心悅。如今他越看這個女兒越是覺得深不可測,也越是覺得欣賞,連平日裏說話也和顏悅色地多。
“阿秀,你放心,宋家的親事已經不作數了,為父斷不會做出賣女求榮之事,這點你可以放心。”
“女兒從未憂心過,只要是父親的安排,女兒并沒有怨言。”石聆道。
“唉,都是韓氏沒有容人之心,當年你母親待她不薄,我還以為她當真能将你與你哥哥視如己出,沒想到暗地裏卻做這樣的陰險之事。”
石聆眸光一閃,做驚訝狀:“此事與哥哥有關?”
“這……”石秉榮似是有些難言,“前些日子,你哥哥與她生了些龃龉,一氣之下不再去書院了。”
與韓氏生龃龉?據她所知,勒令哥哥不許去書院的可是石秉榮本人,如今黑鍋倒是全給韓氏背了。石聆心中好笑,但還是給足了石秉榮面子,道:“如此,卻是哥哥不對,春闱在即,無論如何也不該誤了學業。我願意去規勸哥哥,只盼父親能網開一面,允哥哥回書院讀書。”
一番話說的石秉榮心裏十分舒坦,颔首道:“那是自然,叫他回去吧。以後要沉穩些,不可總是受人挑釁。”
原來你也知道他是受人挑釁。
石聆點頭稱是。
這個父親顯然又是來她這裏找臺階的,也算他還有些腦子,知道那是石氏長子,前途與石氏家族息息相關。
“還有一件事,”石秉榮道,“對于郡王府和侯府,你是怎麽想的?”
意外地,石秉榮問起了她的意見。
這大概是實在不知如何拿捏了。
石聆道:“并沒有什麽想法,全聽父親安排。只是女兒但求平靜一生,并未想過嫁入豪門,這件事若任之鬧下去,對我石家聲名恐怕有損。”
見石聆不為富貴前程所迷惑,還能冷靜地分析現狀,石秉榮心中越發贊賞。同時也不由氣韓氏小家子氣,昨日韓氏哭哭啼啼地來鬧,說又說郡王府和侯府無論攀上哪一家都是福氣,石聆自己放着好姻緣挑挑揀揀,不知道關照嫡妹。當真是婦人之見!她哪裏懂得,這兩家願意來給女兒撐腰做臉已經是不得了的大事,若真和這兩家搭上姻親,反而不是好事。
石氏小門小戶,偏安一隅,尚可兩袖清風,若真是站了隊,也要擔上風險。沈皇後和陳貴妃不和多年,兩家後面各有勢力,如今這朝局,可不是一朝一夕看得清的。
“你能如此通透,為父甚是欣慰,只不過……”石秉榮幹咳了一聲。
石聆凝神,知道近日的重頭戲要來了。
“聽聞你在晉陽時,對那錦繡坊的經營頗下心思,如今你已經回歸內宅,繼續經商怕是不妥,你舅舅在外歷練多年,不如叫他……”
“錦繡坊乃是淮陽侯府置業。”
石秉榮皺眉:“你說什麽?”
“父親擔憂女兒名聲,不願女兒抛頭露面,女兒自然聽從安排。只是錦繡坊少東乃是侯府千金,轉手換人一事卻不是我能說的算的,還請父親體諒。”
石聆說得從容淡然,并沒有一分賭氣,也沒有一分不甘,倒像是真的不拿那錦繡坊一年幾千兩的分紅當一回事。
“那平安方……”石秉榮聽韓氏說這也是個日進鬥金的東西。
“平安方乃是晉陽孫家名下,注資人是……”
話音未落,門外有小厮傳話:“老爺,郡王府來人了,要見大姑娘!”
石秉榮看向石聆,石聆垂眸:“平安方的注資人來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石聆來到花廳的時候,郡王府的人已經等候了一盞茶的工夫,但是對方絲毫不見焦态,反而悠閑自得,與上次火急火燎的樣子完全不同。尤其是那個胖子李章,此刻安安穩穩地站在華服公子哥身後,俯首帖耳,乖巧至極。
那公子哥兒一看見石聆出來,眼睛一亮,正要往前湊,石聆卻一福身,客氣地道:“石氏琮秀見過世子,世子萬福。”
“秀……”公子哥兒笑容一僵,幹咳一聲,向走在前面的石秉榮拱了拱手。
打從石聆一聲“世子”叫出口,石秉榮心裏就抖了一下。安陽郡王府是貨真價實的皇親國戚,安陽世子的禮,石秉榮是不敢承的,但世子是小輩,又方才向石家提過親,自己若行大禮也是微妙。好在那公子哥單手虛扶一下,算是免了這禮數。
“石先生,早聞河東松石書院才人輩出,為我朝廷培養許多棟梁,今日得見,果然不凡。”
“世子過譽了。”石秉榮弓腰低首,一派恭謹,但心裏對安陽世子這番話還是很受用的。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他也放松了些許,擡眼看去,卻是大驚失色。
“你……是你!”
安陽世子見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石先生,久聞松石書院大名,實乃百聞不如一見。”
石秉榮震驚過後,一時老臉通紅,不知所措。還是石聆看不下去地道:“父親,安陽世子遠道而來,還請就坐吧。”
遠道而來個屁,他明明跟了他們一路!
石秉榮雖然很想破口大罵,但礙于此人此時身份已不同往日,他着實不敢不敬,只有順着石聆給的臺階道:“正是,正是。”
偏那安陽世子唯恐天下不亂似的,主動跟石秉榮搭話:“石先生身體似乎不是?本世子來得不是時候?其實本世子這次來,就是有幾句話想和令千金聊聊,石先生若有事,盡管去忙,不必顧忌。”
安陽世子又道,“當然,先生若不放心,也可……”
“放心!放心!咳咳,我還有事,女兒,好好招待世子。”石秉榮此刻只想離這世子遠遠的,于是回過頭,十分敷衍地交代石聆兩句,便落荒而逃。
石老爺心裏亂,石老爺想靜靜。
看着石秉榮有些狼狽的身影,石聆搖了搖頭。而回首時,石聆已經調整好了一副溫度十分可觀的表情,重新面對眼前有些尴尬的安陽世子——同時也是她的老朋友,永樂布莊,趙幼賢。
石秉榮一走,趙六就垮下一張俊臉:“秀秀,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石聆有些淡漠地道,“我在等你說。”
她初時也只是猜測,直到現在還不太願意相信。
唐唐郡王世子,跑到晉陽來開布莊,還特意開到錦繡坊對面來叫板,難道只因為錦繡坊背後的東家的是淮陽侯府?這兩家連這點生意也要争?
那可真的太無聊了。
趙幼賢可憐兮兮地道:“秀秀,我沒騙你,至少我用的是真名。我的确是趙幼賢。”
李章機靈,幫腔道:“姑娘,我家世子表字幼賢,是下生時官家禦賜的,他說的都是真的。”
石聆面不改色:“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秀秀,”趙幼賢态度極其誠懇,“我這是不是來認錯了?我今天就是來道歉的!你說,怎麽你才能不生氣,我都答應你!”
“是誰叫你來提親的?”
“我……”趙幼賢表情一僵,“我自己。”
“你?我來猜一猜。你本來是準備聽我的話,按兵不動,可是一聽到淮陽侯派了迎親隊伍來,你就亂了陣腳,所以臨時湊了一套班子來擋他們的路,我說的對嗎?”
趙幼賢一拍大腿:“秀秀女中諸葛,料事如神!”
“大姑娘奇才,奇才!”李章的馬匹也立刻跟上。
石聆嘆氣。她覺得對着趙六這個人,連板着臉都是個力氣活,就只有嘆氣是那麽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就沒想過,若是石家答應下來要如何?”
“答應了才好哇!”趙幼賢竟然有幾分認真,“郡王府很好玩的,我早就想帶你去看了。你要是答應了,你就是世子妃,名正言順跟我回家,有何不可?”
石聆皺眉:“趙六,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不是兒戲!我是真的喜歡秀秀,我覺得要是這輩子都跟秀秀在一起,日子一定怎麽都過不膩。”
漂亮!
李章對于自家主子這番直接而火辣的表白投去崇拜的目光。
看,單憑這一點,某家那那藏頭露尾的主子就輸了!
石聆先是怔忪,随即心情有些複雜,最後竟是笑了。她擡起一根手指在趙六眼前比了比,半晌,失笑道:“跟你說不清楚。”
——這就是個小孩兒,根本就是來玩的。
趙幼賢卻坦然道:“說不清楚也沒關系,只要秀秀不生我的氣便好。”
對于趙幼賢這伸縮自如的情懷和臉皮,石聆向來嘆為觀止。這個人她當真是看不透,永遠不知道他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你此番來,真的就只為了道歉?”
“真是,比金子還真!我這個人,最是知錯能改!因為我知道秀秀不喜歡別人有所隐瞞,所以趕緊來認錯。我還知道,秀秀這人不記仇,事情說開就好。”趙幼賢說完,別有深意地一笑,“但是有的人,就不懂事,不好。”
石聆一怔,随即反應過來。
趙幼賢一臉的激憤:“提親這麽大的事,連人都不露一面,偷偷摸摸,可見是心裏有鬼,這樣的人,怎可托付終身?秀秀,你一定要好好考慮啊!”
趙幼賢這麽一說,倒是勾起石聆幾分興趣。
對于王菀這個二哥,她除了知道是個“妹控”之外,并無一知半解。
“你對淮陽侯世子很了解?”
“淮陽侯世子臭名昭着,整個京城的人對他都很熟。此人特點有二:一是敗家,二是運氣差,如今又要加上一條陰險,居然觊觎我們秀秀的美色和才華。哎呀,越想越氣憤,這人真是太壞了,太讓人生氣了。秀秀,我真的是,為你不平呀!”
噢?
當真?
石聆頗為玩味地挑眉,對着某位苦口婆心,卻滿臉寫着“幸災樂禍”的安陽世子。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認錯認的很開心。
某人則在狂打噴嚏。
☆、太陰
出了石府,趙幼賢不知打哪兒抽出把扇子,意氣風發地搖在胸前。虧他臉好,這樣流裏流氣地動作也不顯得下乘,到也有一絲說不出的潇灑,引得街道兩側的姑娘頻頻回眸。而為了襯托自家世子的光輝形象,李章這會十分懂事地貓腰弓背,越發像個狗腿子。
“世子,您看今日大姑娘這反應……”
李章在郡王府不算新人,大大小小的場面沒什麽沒見過的,自認看人還算有一套。可是這石大姑娘,他卻看不太透了。
之前石姑娘拒親,他雖然意外,卻也能理解,只當這是個固執的小姑娘,有幾分氣節罷了。如今她與宋家的親事已然做罷,又知曉了自家世子的身份,看她與自家世子也算相處得來,怎地這婚事卻是提也不提了呢?
“反應?”趙幼賢打從出了石家,心情似乎就不錯,他笑道:“你看錯了,她哪有什麽反應?”
那丫頭是根本就沒往心裏去。
“世子,就是沒反應才奇怪呀。”李章有些為難地道,“王妃那頭昨兒個還差人來問了,這親事到底如何,小的都不知道怎麽答複。”
“這有何難,該怎麽說就怎麽說,”趙幼賢不以為然,“我娘聽了,只會覺得有趣,不回怪罪。”
“是是,夫人脾氣好,心又善,自然也不會怪罪石姑娘的。”
“這事與秀秀何幹?”趙幼賢坦然道,“我是說,她兒子不得人待見,沒能抱得美人歸,是不太争氣。不過無妨,師父說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再努力就是。”
李章一怔,像是想到什麽,有些憂心地道:“世子,小的尚有一事不明。當初國師只說河東地界有太陰坐命的貴人現世,河東這麽大,世子怎就肯定這貴人一定是石姑娘呢?況且,國師也只是教世子與此人好生相處,未必一定要結成姻緣……”
太陰,即太陰星,太陰星又稱“富星”。原本對于尋人這事,李章還将信将疑,直到親眼見了石聆玩錢的手段,這才相信世子說的,此人非太陰星無疑。國師曾給世子批過命,是八個字:太陰入命,潛龍出淵。只是怕是誰也不曾想到,太陰星坐命之人竟是女子。
這男男女女之間,事情就複雜了許多。他家世子也算他從小看到他,雖然外表玩世不恭,但是世子做事,鮮少出錯。他這麽問,到不是質疑趙幼賢的決定,而是擔心趙幼賢過于執着,若是弄巧成拙便不好。
趙幼賢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也說不上為什麽,初次見她,我就不覺陌生,好像上輩子就很熟了似的,自然而然就跟了過去。至于師父所說姻緣一事,我倒并沒有放在心上。”
成與不成,他都不是接受不了。反正眼下他還有時間,也還有機會。
師父說他會在河東遇見太陰星,他遇見了,但是其他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師父說的話,也不總是那麽準的,師父當初還說那“災星”将來……嘁,他才不信呢。
“世子,容小人多嘴,王妃那邊倒是好辦,但王爺若是問下來,恐怕不好回複。”
王妃是個和善的人,愛子心切,一切以這個兒子為主,但安陽郡王可沒那麽好糊弄,那是個凡事都要撥攏清楚的人,對于模棱兩可的回答是不會認同的。
“無妨,父親那邊我自會解釋。”趙幼賢扇柄一點,“你倒是提醒了我。”
桃花眼一轉,趙幼賢似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
這事既然已經驚動了郡王府和侯府兩大勢力,那麽宮裏頭應該也已經傳開了。他們會如何看待石聆,又會如何做呢?
趙幼賢揚起嘴角,真是想想便覺有趣。
這一趟河東,來的真是太對了。
正如趙幼賢所料。
郡王府和侯府同時向河東石氏長女求親一事,早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連宮裏頭也多了好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方面衆人對郡王府和侯府多年來的“梁子”津津樂道,一方面也有不少人在暗中觀察當事人的反應。這當事人說的自然是宮裏的二位娘娘。
郡王府和侯府之争,說到底還是皇後娘娘與陳貴妃之間的延伸,更有朝堂之上的政黨之争。可無論是朝廷的事,還是皇帝後院的事,都不是什麽适合津津樂道的話題,可這石氏長女的事,卻沒什麽怕說。
石家無權無勢,石秉榮雖然沾了祖上的光,得了禦賜金匾,但也不過是個平民白身,他的女兒無論是嫁入郡王府還是侯府,顯然都是高攀了。
正是這樣懸殊的身份,讓這件事更加有趣。
正月十五,宮裏辦了花燈宴,名義上是家宴,但除了皇室,也邀請了不少朝堂股肱之臣。因不是那麽正式的宴席,酒過三巡,皇後娘娘便提議禦花園賞燈,在大部分女眷的簇擁下離席,将酒局喧嘩留給男子。
同行的,自然還有陳貴妃。
按着往日的慣例,兩位娘娘必然又要因一言不合便冷嘲熱諷,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只是近日家宴,天子龍心大悅,方才在宴席上誰也不敢擾了這個局,此時總算到了非正式場合,氣氛便有些僵,偏還有那不長眼的把石氏長女被兩家名門求親的事,當個笑話給說了出來。
陳貴妃雖已過而立,但肌膚細膩宛若少女,面如秋月,媚眼含情,多年來一直是天子心頭寵,此刻團扇掩面,竟是笑了起來。
陳貴妃笑了,不管是為什麽事,皇後娘娘心裏就不太爽利。便有明眼人看出來了,立即巴結道:“貴妃娘娘因何而笑,不如說出來同樂?”
陳貴妃掩口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想到這石氏長女不知是何等絕色,竟引得兩位世子為其傾倒,到底是少年男女,恣意灑脫,叫人羨慕。只是我那侄兒,未免頑劣了些,淮陽世子怎麽說也算是他的兄長,自古孔融讓梨,怎地也不知道讓着些,當真是被寵壞了。”
陳貴妃嘴裏責怪着,眼睛卻笑眯眯地,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她朝緊伴身邊的妹妹道:“六兒這性子,都是你們給寵的,盡由着他胡鬧。”
安陽郡王妃哪裏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只做委屈樣道:“娘娘這是冤枉好人呢,宮裏上下誰不知道,咱們家六兒自幼便是府裏的小霸王,便是他父親氣急了,也只不疼不癢地訓斥兩句,都不敢動手的。但凡你一橫,那孩子就嚷着要進宮,說找娘娘給他做主去,大家可評評理,這到底是誰給寵的?可真是讓臣婦沒處說理去了!”
郡王妃和陳貴妃是親姐妹,長相十分肖似,陳貴妃妩媚嬌柔,最會撒嬌,郡王妃也不妨多讓,說起話來眉飛色舞,活靈活現,連天子都贊郡王妃是開心果,要她有事沒事多多入宮來陪太後。她這番話說得俏皮,叫衆人都聽笑了。
然而說者無意,聽者也有心。這話在皇後心裏聽着就不那麽舒服了,皇後嘴角一抿,沉聲道:“郡王妃說的是,本宮也覺得貴妃妹妹這話說得也欠妥。男未婚女未嫁,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姑娘又不是個大鴨梨,何來相讓之說?再者,被二位世子看上是她的福分,她還要挑挑揀揀不成?若本宮來說,這事……”
皇後娘娘看向一直不發一語的沈郡主,道:“這事是阿煥不對,怎地能跟着幼賢那孩子瞎胡鬧,他小不懂事,阿煥卻已在外行走多年,該讓着弟弟。”
皇後同父異母的妹妹,淮陽侯府的女主人,先帝禦賜的沈郡主,也正是淮陽侯世子王煥的生母。不過自始至終,沈郡主都低着頭,聽到皇後開口,才淡淡地道:“皇後娘娘說的是,犬子無狀,是臣婦管教不周。改日,定叫他親自到郡王府登門謝罪。”
“郡主這是什麽話,怎麽就到了登門謝罪的地步了?”郡王妃笑眯眯地道,“皇後娘娘也說了,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兩家的哥兒都喜歡,各憑本事便是。不過我卻是聽說,那石氏長女很是能幹,與我家幼賢也算有緣。若兩個孩子真是情投意合,我也不在意那些門楣之事,到時候,還請世子玉成,不要怪罪我家幼賢。”
是了,這親是提了,但是石家到現在也并沒有給回音。郡王妃這話說得也有道理,只是字裏行間流露的那股子自信卻叫沈郡主心裏不太舒服。她雖不太想管次子的事,但是這次王煥未免太過胡鬧,此時她又需給皇後娘娘掙回場子,只得沒好氣地道:“巧了,王妃與我想到一處了。若是那姑娘真與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有緣,還請郡王妃與世子不要見怪。眼緣這事,說不準的。”
一場賞燈宴就在郡王妃和沈郡主的你來我往之間落幕。因着賞燈本就是天黑後的事,沈郡主出宮的時辰已然不早。待拜別了皇後,出了宮門,又上了馬車,沈郡主将手中的繡帕一丢,冷哼一聲。
随行的李嬷嬷見狀,将帕子撿起來,勸道:“郡主又何必與她置氣,這事若傳到皇上耳朵裏,她也一樣得不着好。”
“那賤人耀武揚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跟她置什麽氣?我是氣那災星!”沈郡主臉色一黑,“好端端的他與趙幼賢那個猴崽子置什麽氣?這麽大的事,事先也不知道和我商量,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親娘放在眼裏?如今全京城都等着看我的笑話,想我沈茜一輩子不輸人,生個兒子竟如此不争氣!若是燦兒還在,我也不至于……”
“郡主!”李嬷嬷大驚,“小心隔牆有耳。”
他們才剛出宮門,難免被人聽見閑話。
沈郡主狠狠地咬牙道:“聽到又如何?這災星的事京裏還有誰不知道?他一出生,侯府就失了榮寵,一回來,我的燦兒便被他克死,那小娘養的孽障不過和他走得近了些,如今不也……這災星,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命格這一條線終于出現啦,和阿聆的穿越有關噢~也算是為進入主戰場開始打前奏了。
☆、災星
災星,她的兒子是個災星。
沈郡主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孩子。
沈郡主嫁入侯府的第二年,就生了侯府的長子王燦,一個聰明懂事又孝順的孩子。那時他與侯爺恩愛非常,對這個孩子也是寵愛有加。
三年後,沈郡主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這第二個孩子來得很是時候。因為沈郡主發現丈夫總是心不在焉,她問起,他便推說是朝堂上的事。可是朝堂上能有什麽事?王家的兵權已經交回去,侯爺又是個閑散文職,他能有什麽事?
皇後娘娘是她的親姐姐,她時常在宮內行走,不是沒有聽到那些流言蜚語。但是沈郡主不願意疑神疑鬼,他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有王家的長子,等她再生一個可愛的女兒,一定能挽回丈夫的心。
她沒想到的是,她臨盆的前一天,丈夫匆忙忙地回到家裏,告訴他,想要把外室接回府上。
外室,外室,他居然在外面養了人?他回來甚至不是跟她認錯,而是通知她,外室在外面受了委屈,他要将人接回府來,好好照顧。
這孩子還沒出來,就給她帶來了厄運——不,這還不算什麽,這才是開始,這才是開始!
情緒激動的沈郡主在意外的情況下提前生産,半只腳踏進鬼門關,一想到在自己的生死關頭,丈夫還在跟別的女人情意綿綿,她就恨不得真的死過去,帶着這個孩子一起去死。可是這個孩子不願意,盡管過程艱難,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孩子還是生了出來。
又是個男孩,很漂亮,高高的鼻子,是王家男人的特征。王燦長得很像侯爺,像到幾乎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父子,但這個孩子卻更像他的爺爺,王老将軍年輕的時候是風靡邊塞的美男子,這個孩子一定也不例外。
看着這個孩子,沈郡主心軟了,在自己傷心欲絕的時候,這個孩子來到她身邊,一定是有意義的吧。
老天就像是故意要戲弄人一樣,她始終沒能如願有個女兒,卻叫那廂房的賤人先一步生了一個。想要女兒的人只能生兒子,需要一個兒子來鞏固地位的人卻生了女兒,還要裝作一臉欣喜的樣子,真是可笑。
沈郡主身份高貴,又為侯府添了兩個男丁,這是天大的功勞,誰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