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厲害也是個女孩子,還是得有人護着才行。

他得更努力,只有出人頭地,才能保護妹妹。

有了這樣的激勵,石琮禮的備考狀态越發好了,近日連書院的夫子也對其贊不絕口。石聆也松了口氣。若說他對石家還有一分感情,大概便是這個哥哥了,如今見哥哥不再迷茫,她也覺得欣慰。

離開了書院,石聆和似玉回轉石宅,卻被石家門外的陣仗吓了一跳。

此刻,石家大門前被衙差團團圍着,為首的衙役十分蠻橫,遠遠就能聽見逼問聲。

“石老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還望石老爺配合,不然我們也只能得罪了!”

“豈有此理!”石秉榮臉色通紅:“我石家世代清白,從未有作奸犯科之舉,你這是誣陷!”

石秉榮最重的就是名聲和面子,衙差一番話正碰了他的逆鱗。韓氏生怕石秉榮一個腦熱真的和衙差起沖突,忙道:“這位衙差小哥,不是我們知情不報,而是你們要找的人如今真的不在府……”

話音剛落,韓氏瞧到正走出街角的石聆,眼睛一亮。

真是天助我也。

韓氏笑容一沉,突然露出一個悲痛欲絕的表情,對着街角大喊道:“阿秀,快跑!跑得遠遠的,官爺來抓你啦!”

她這一聲喊得深情又豪邁,讓衆人精神為之一振。那衙差一聽,立刻朝着石聆的方向氣勢洶洶而來,大嚷道:“休走!”

似玉哪見過這等場面,吓得扭頭就要跑,卻被石聆一把按住,嗔道:“跑什麽?心虛嗎?”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似玉被石聆給罵醒了些,也覺得自己這舉動有些慫。她只是見到一大群官兵過來,下意識地就要跑。可是當被那些衙差團團圍住時,她又有些埋怨起石聆來。

還是應該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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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哪裏說得清啊?不跑等着被抓?那不是傻嗎?

那為首的衙役惡聲惡氣地道:“可是石琮秀?”

石聆瞄了一眼對方的人數,沉了沉心思:“正是。”

“有人狀告你背信違約,蒙騙錢財,你可知罪?”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石秉榮這時也跟了過來,對着石聆道,“阿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群官兵突然沖進咱們家,說是要捉拿犯人,你快給他們說清楚你的身份。你哪裏是會蒙騙錢財的人!”

石秉榮暗示石聆将身後的淮陽侯府和郡王府擡出來。

以她如今的身價,哪裏缺錢了,還需要去坑蒙拐騙?

那衙差也聽出了石秉榮的意思,只可惜當了這些年的捕快,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不必了,石老爺,令嫒的身份我們沒興趣知道,倒是狀告令嫒之人的身份,想必你們會有興趣。”

“是誰?”

“淮陽侯府。”

石秉榮大驚失色:“不可能!這……這怎麽可能呢?”

淮陽侯府不是剛剛來他家提過親嗎?難道是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惱羞成怒,要拿石聆出氣?

石秉榮心中慌亂,見石聆依舊一臉淡漠,仿佛事不關己,催促道:“女兒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與他們說清楚。”

“不必!要說就去堂上說,咱們只是奉命來帶人的,還請石先生莫要為難。”衙差冷硬道。

“的确不必。”石聆突然開口,平靜地對那衙差道,“我并沒有什麽可說的。”

此語一出,不僅是石秉榮和韓氏,連衙差也愣了片刻。

他似是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一般,對着石聆打量一番,道:“石姑娘這是認罪了?”

石聆嘆息:“既然做了,就知道後果,沒有什麽認不認的。”

石秉榮猛吸一口氣。

石聆這樣說,她居然這樣說?這可是比直接認罪還要更嚴重的措辭!

“你……你當真做了不法之事?”石秉榮一口氣噎得險些暈過去,石聆這幾日的順眼突然通通不見,眼前又是錦繡坊門前那個膽大包天的石氏惡女了!

石聆卻鎮定地道:“父親何出此言?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石聆尊父命行事,是為孝,有負所托,是為背信,既然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明珠朝的法律難道不是這樣的?”

“自是如此。”衙役居然點頭應和,“石姑娘所說有理。”

“逆女!”石秉榮震怒,“滿口胡言,我何時命你做出不仁不義之事?”

“老爺!快別生氣了。”韓氏煽風點火道,“阿秀還是個孩子,想必是吓壞了,這才口不擇言。您還是快想想辦法,可不能讓阿秀被衙差帶走。這事傳出去,我們石家的臉以後可往哪兒擱呀!”

石秉榮顫着手指着石聆,厲聲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這可由不得夫人了。”衙差冷笑,随即對石聆道,“石姑娘,得罪。”

那衙役對石聆還算客氣,只是讓出一條路來,并沒有上枷鎖。石聆欠身道謝,配合地走了過去,對石秉榮的暴怒視而不見。

石家的事情發生在大門口,是不可能捂住的,各種說法沸沸揚揚,立刻傳遍了唐明鎮。

石氏長女被官府捉拿,罪名是背信違約,欺詐錢財,比這件事更勁爆的是,狀告石琮秀的居然是上個月剛來提過親的淮陽侯府,而石家大姑娘對于這些罪狀,居然還認了。

罪犯認罪,淮陽侯勝訴,這案子還沒開審,幾乎已經結了。可盡管如此,縣衙門口還是擠滿了人,大家都想看一看,這個結果已然注定的案子會是個什麽過程,堂堂淮陽侯府把一個大家閨秀告上公堂,百年一遇的熱鬧,怎能錯過?

更不要說,這審問石聆的,還是曾口頭和石家訂過親,差點成了石琮秀準公爹的宋知縣。

這可真是太撲朔迷離了。這個石氏女,回家不過兩月就攪得唐明鎮天翻地覆,實在了得!

百姓争相一睹石聆芳容,石秉榮卻覺得石家臉都被丢盡了。他是想石家揚名,卻從未想過要用這種方式。這個石琮秀,這個石琮秀!當初就不該讓她回來!

這是石聆第二次與人對峙公堂,只不過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原告,如今風水輪流轉,她一朝成了被告——這可真有意思。

那衙差一路跟着這小姑娘,如今也未免感嘆:這大概是他見過的膽子最大,也最奇怪的女孩子。沒等問審就認罪,一路不哭不鬧,被人圍觀也不臉紅,坦然磊落,好像在游街,身後的衙差不像在押送她,倒像是在護送她。

宋知縣這會兒卻只覺得腦仁子疼。

宋知縣是個低調的人,不然也不會當了一輩子的知縣,他自打中了舉人,二十幾年來從南到北,幾乎坐熱了各地縣太爺的官椅,審遍了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然而,一個人如果當了一輩子的九品芝麻官,不升官不稀奇,不犯錯卻很不容易。所以宋知縣同時還是一個聰明人,一個低調的聰明人。

他這一輩子,除了養出一個缺心眼兒的兒子,并沒有做過太蠢的事情。

出門前,宋夫人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囑咐他,務必要依侯府意願行事。宋夫人與石家想得差不多,多半是石琮秀沒有回應淮陽世子的提親,讓侯府面上無光,所以侯府要借機懲治這姑娘了。宋夫人怕宋知縣被兩家曾定親的事連累,自責不已,反倒要宋老爺來寬慰她。

宋夫人說的那些話,他哪會不懂?可是有些事他實在想不通。

淮陽侯是什麽人物?

淮陽侯想辦一個人用得着到他這知縣府上繞一圈?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如果說淮陽侯家要借這件事情來敲打他是真,那麽他寧可相信表象之下,淮陽侯府另有深意。所以,這件案子怎麽審,審什麽,才是他該思考的關鍵。

“大人!”為首的衙差朗聲道,“石氏帶到。”

此刻,宋知縣看着唐下緩緩行來的石氏長女,面容清秀,神情恬淡,不慌不躁,小小年紀竟十分壓得住場子。宋知縣暗自埋怨宋夫人眼拙,這姑娘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哪裏是她口中說的石家傻兒。便是沒有兩大世家提親一事,此女也要不得,宋家還差點為此開罪侯府和郡王府兩家,真正糊塗。

既然是淮陽世子相中的姑娘,侯府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恐怕關鍵就在這姑娘身上,不可輕舉妄動才是。于是,捋清思路的宋知縣清了清嗓子,驚堂木一拍,揭開今日的審訊流程。

“堂下可是石氏女?”

“是。”石聆道。

宋知縣沒有慣例的威逼恐吓,而是還算和藹地問道:“石氏,淮陽侯世子告你違約背信,欺詐錢財,你可認罪?”

“民女認罪。”

“……就沒什麽可辯解的?”

“民女有罪,無可辯解。”

“你……一派胡言!你一個閨中女子,是如何犯的事?又如何詐人錢財?石氏,你想清楚再回答!”

宋知縣他為官二十餘載,還沒審過這麽配合的犯人,連解釋都沒有直接認罪,還得他這個大老爺追問內情!這些民衆真是不懂事,讓他操碎了一顆父母官的心。

石聆見宋知縣雙目炯炯,一副探究之相,有些意外。

沒想到這宋知縣倒不是個糊塗官,如此,倒是一股東風,不妨讓她借上一借。

石聆于是一改之前的消極認罪,提醒道:“大人,侯府狀告民女何罪,民女就是何罪。”

門口的石老爺聽到這話顯些暈過去,倒是宋知縣一個激靈,似是想到什麽。他一揮手,叫人拿了一張契約給石聆。

“淮陽侯府狀告你背信違約,以權謀私,弄虛作假,私吞錦繡坊賬上錢財。這是你與淮陽侯府簽訂的契約,上面有你畫的押,你且看看。”

石聆接過,只是掃了一眼,就道:“沒錯,是我簽的。”

宋知縣颔首:“這契約上寫着,聘用你為淮陽侯名下錦繡坊掌事,按利分紅,按勞取薪,錦繡坊賬務每月報上京城,自有京城掌事負責核對。而本官已經問過,你在錦繡坊期間,并無作奸犯科,賬務也記錄清晰,沒有作假。”

石聆恭敬地道:“大人所言極是,民女受掌事所托,一直秉公職守,并無謀私。至于離開錦繡坊後的事,民女一概不知。”

“豈有此理,那你因何要認罪?這公堂上豈容你信口雌黃?”

不是你做的,你認個鬼啊?這孩子是不是傻?宋知縣瞪眼。

“禀大人,此罪民女不得不認!”石聆一改之前淡定,忽然有些激動地道,“百善孝為先,家父年過半百,石家世代清名,民女不忍他再受牢獄之苦,也不願累及家人,寧可替父認罪!”

什麽?

宋知縣眼睛一亮,掃向堂外。

石秉榮卻因這石聆這突如起來的一句被轟得暈頭轉向。

這逆女……這逆女在胡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搬家,可能會有點忙噢,不過不會影響正常更新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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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案

公堂之上,衆人震驚。

石秉榮此時就在堂外,內裏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恨不得立刻沖進去掐死石聆。石聆卻一改平日的淡定,情緒上有些激動,表情上有些忐忑,處處都表現得很“有戲”。

宋知縣一拍驚堂木,周遭頓時肅靜。

“石氏,是非黑白,自有本官決斷,若這其中真有他情,也容不得你包庇。你到底是如何背信違約,還不速速招來!”

石聆猶豫半晌,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道:“秉大人,事情是這樣。民女曾因路遇歹人而流落在外,幸得晉陽錦繡坊中人相救,又因神識不清,暫留錦繡坊幫工。兩月前,家父尋得民女,民女這才歸家。父親不喜民女從商,民女便休書一封,向錦繡坊的東家遞了辭呈,也就是淮陽侯府。”

宋知縣點頭:“這也是無奈之舉,你身為石氏長女,抛頭露面的确不合适。”

石聆卻搖搖頭,道:“話雖如此,可是民女經營錦繡坊一年,如今突然撤手,鋪子運營一度陷入艱難。民女愧對恩公,內心十分焦慮,便委托父親另覓一良才,接手錦繡坊掌櫃一職。民女想,這樣也算對恩公有個交代。”

宋知縣略一思索,道:“你這樣,也并沒有什麽錯。”

“不對,錯了。”石聆擡起頭,懇切地道,“大人,我這樣做是錯的。”

宋知縣凝眉:“何錯之有?”

“大人有所不知。當日我休書一封加急送去京城,信裏說了請辭一事,之後,我為叫老父安心,未得回函,便擅自辭了錦繡坊所有的差事,做了甩手掌櫃,這是其一。更錯的是,我雖然受淮陽侯府委托管理錦繡坊,但我并沒有權力轉讓淮陽侯府賦予我的權力,也就是說,我沒有資格指任別人來代理我的工作。這是其二。”

宋知縣被她說得有些迷糊,他示意石聆停下,自己思索了一會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樣說來,你的确有錯。”見石聆欲言又止,他下意識地道,“怎麽,還有其三?”

“禀大人,有。”石聆老老實實地道,“就在前日,民女收到了淮陽侯府的回信。”

“信上如何說?”

“恩公很生氣,斥責民女背信棄義,不負責任,将鋪子托付給了不妥之人。”

石聆說完,韓氏表情一變。

宋知縣追問:“何為不妥之人?”

石聆感覺到身後兩道毒辣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揚了揚嘴角,道:“恩公說,父親所委托之人,并不懂得經營,又剛愎自用,不聽勸告,導致錦繡坊損失了好幾筆重大的生意。更甚者,這個人還監守自盜,挪款私用。恩公為此十分惱怒,不僅斥責了民女,還揚言必定追究。民女心中有愧,又恐父親擔憂,并未将此事告知,因此才有今日之事。民女自知有愧于淮陽侯府,便主動與衙役大哥來縣衙認罪。”

石聆露出些怯弱之态,似是着實無奈,但是她言辭确切,表述清晰,倒并沒有慌張之相。此事,在場衆人聽得明白,說白了,這事雖因石聆而起,背信欺詐之事卻并非她所為。倒是這石家老爺,為了自家名聲,逼得女兒忘恩負義,又識人不清,害了錦繡坊。怪不得石聆一口一個替父認罪,倒也合情理。

石秉榮此刻卻有些傻眼。

他如今滿腦子都只有一件事:監守自盜,挪款私用?怎會如此?那人是石聆親眼相看的,又是多年老友推薦,怎會是這樣的人品?如此事是真,石聆倒真是獨自承擔了許多事,難道女兒真是為他好,反而是他錯怪了女兒?

石老爺徑自糊塗,沒注意到身旁的韓氏臉色發白。

石聆會那麽好心?她才不信!可是她曾與韓成千叮萬囑,務必盯緊那個書生,錦繡坊的賬務她也算得仔細,她固然近日手頭寬裕些,可也不敢大挪大用,更不要提驚動京城的淮陽侯世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知縣思索片刻,正要開口,卻聽身後的師爺低聲喚老爺。他附耳過去,聽了片刻,面露驚色:“當真?”

師爺摸了摸額上的汗,再三肯定,又從袖子裏抽出書信遞過。

宋知縣低頭看信,越看臉色越黑,最後竟是一改之前的和氣,怒斥道:“石秉榮何在!來人,傳石秉榮上堂!”

石秉榮此時哪還有之前的嚣張氣焰,他眼見宋知縣面色不善,心裏打怵,面上只是強作鎮定。

“見過知府大人。”石秉榮上堂,在石聆身邊跪下,時不時地瞟向這個女兒。

方才石聆背對着衆人,他看不清晰,只覺得石聆聲音清澈緩和,将事件款款道來,不急不躁。如今從旁看去,才覺得震驚,這個孩子竟是沒有絲毫慌張之态,十分沉穩。

石秉榮明白過來:她根本就不怕。

可是她怎麽能不怕呢?連自己這個半百之人在公堂上都會打怵,她一個小丫頭,哪裏來的膽識?

宋知縣見石秉榮瞪着石聆,更加不悅:“石先生,我素來敬仰石家清名,你愛女之心雖然可嘆,但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你可知你險些鑄成大錯!”

石秉榮拱手道:“秉大人,那劉書生乃是友人所薦,老朽的确未曾想過此人人品有異,着實慚愧。只是,此事若屬實,理應立即捉拿那書生,我父女二人固然有錯,卻也不至于此吧?”

“好一個不至于此!”宋知縣一拍驚堂木,将手中信件抛落堂前:“石秉榮,這是淮陽世子親筆,你自己來看,你都做了什麽好事。”

石秉榮一驚,他展信一看,頓時神色一僵,額角冷汗溢出。

“這……這怎麽可能?”

誣陷朝廷命官?這是怎樣的罪名,他石家如何擔得起?石秉榮有些慌神:“絕無此事!我石家受聖恩庇佑,世傳禦賜金扁,忠于朝廷,忠于天下,怎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這……這從何說起啊!”

宋知縣冷笑:“絕無此事?來人,将證據呈上。”

“是!”之前捉補石聆的衙役此刻上前,手裏奉上一本賬本,道,“大人,這是方才衙差在石府搜到的賬本,正是錦繡坊缺失的那一本。”

石秉榮一愣:“賬本?可是在阿秀房中?”

難道這丫頭蒙騙他,根本沒有交出錦繡坊的實權?

石聆對此并不言語。

那衙役卻道:“此物乃是自石家主母韓氏房內發現。”

石秉榮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

驚堂木響個不停,聲聲敲擊着他的腦海,不一會兒,一臉慘白的韓氏便被押上公堂。那些衙役對韓氏可不太客氣,将人往堂上一按,都能聽得到膝蓋磕在地磚上發出的響聲。

“韓氏,你與那姓劉的是何關系?為何失竊的賬本會在你房中?”

石秉榮此刻臉都綠了,若非人在公堂,他簡直想去踢韓氏一腳。

“惡婦,你這惡婦……你……你說!你到底都背着我做了些什麽!”石秉榮手心盜汗,幾乎跪不穩。

韓氏家中的二爺乃是當朝侍郎,若韓家插手了淮陽侯名下的鋪子,這事讓人知道,那可不就是坐實了“結黨”的罪名。怪不得淮陽侯府會勃然大怒,怪不得會說他石家誣陷朝廷命官。如今朝局不穩,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被禦史參到朝上,恐會引得聖上猜疑。為人臣子,最忌諱不過如此。

韓氏瞧見石秉榮那惡狠狠的眼神,心便涼了一半。公堂之上莊嚴肅穆,兩面都是衙差,簡直插翅難逃,韓氏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大呼冤枉。

“大人!這是栽贓!民婦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會私藏錦繡坊的賬本呢?錦繡坊遠在晉陽,民婦在唐明鎮足不出戶,如何去掌管這樣大一個鋪子啊!”

“這麽說你與那劉書生并不相識了?”

“是!”韓氏仗着事情都是韓成做的,便挺直了腰板道,“大人若不信,自可叫那劉書生出來與我對峙!”

像韓氏這樣當堂狡辯的婦人,宋知縣在他長久的父母官生涯中曾見過許多。他并不與之糾纏,只是遞了一個眼神跟旁邊的師爺。師爺立即心領神會,揚聲道:“傳書生劉元。”

你要對峙,就讓你對峙。

不過,你可別後悔。

韓氏當然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她所期待的停審并沒有出現,沒過一會兒,一臉緊張的劉書生就被帶到堂上。

這姓劉的不是應該在晉陽嗎?怎麽會在唐明鎮?韓氏這時候終于察覺到情況不對。這一切都太巧了,再看石聆,不慌不忙,好似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難道……

“是你!”韓氏突然尖叫起來,“孽障!是你陷害我!你陷害我的!你一開始就沒準備把錦繡坊讓給別人,你和淮陽侯串通了挖坑給我跳,你好沉的心機!”

石秉榮眼看韓氏狀若瘋癫,口不擇言,顧不得在公堂之上,一巴掌将韓氏打歪在地。

“住口!”石秉榮胸襟起伏,氣得不輕,“瘋婦!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你是要把誣陷朝廷命官的罪名給我石家坐實了嗎!”

淮陽侯府和石氏長女聯手,只為了搞垮一個小小的石家續弦夫人?這話她也敢說,簡直是瘋了。

她以為自己是誰?她以為石琮秀是誰?她以為淮陽侯府是怎樣的存在?

她知不知道憑她這些話,就能讓整個石家毀于一旦?

作者有話要說: 噢,是的,其實,就是這樣。

石聆心裏想。

——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2333

☆、破案

韓氏被這一巴掌打醒了些,雖然心裏已經斷定此事必然是石聆從中作梗,但是一來她沒有證據,二來正如石秉榮所說,就算真是如此,這話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她早該想到,石琮秀這個人精,怎麽會輕易被她奪了鋪子和權柄。想她回來這些日子,看着好像是被拘在石家,事實上,石秉榮寵着她,安陽世子罩着她,宋家不敢惹她,連石琮禮都沾她的光回了書院讀書……一切都在向着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

如今淮陽世子将她告上公堂,她還以為她因安陽世子的事與淮陽侯府鬧掰了,想不到這卻是她們聯合起來給自己下的套。

真是好沉的心思,好俊的手段——偏她這幾日被沖昏了,沒看出這臭丫頭包藏禍心!

那姓劉的書生此刻被帶上公堂,早已被吓得兩股顫顫。宋知縣驚堂木一拍,沒等威懾,劉書生自己就趴在了地上。

“堂下可是晉陽劉元。”

“小、小的劉元,見過大人。”劉書生戰戰兢兢地道。

“劉元,你且看一遍,這堂上可有你相識之人,如實回答!”

劉書生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看到石秉榮和石聆頓了一下,又看到臉色慘白的韓氏,微微一怔,似有些疑惑。

“回大人,有相識的。這是石大姑娘,小的之前見過。這位夫人……不曾見過。”

噢?

石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見劉元搖頭,韓氏心下松了口氣。

還好她當時留了一手,劉書生的事都是韓成插手,她本人并未與之接觸,甚至連劉元到府上與石聆交接的時候,她都有意避嫌,不曾露面。

韓氏手心攥出一手的汗,這會兒才稍微松了松。她梨花帶雨道:“大人你看,民婦真的是冤枉的!民婦與這人從未見過,又怎會是指使之人。”

宋知縣對于韓氏并不理會,只是對劉元厲色道:“好,那本顯縣問你,你私吞了錦繡坊的錢財所在何處?”

劉元臉色大變:“大人!大人冤枉啊!小的并未私吞過錦繡坊的錢啊,那些錢財,不過是拿去做……叫什麽,投資!對,投資!過兩日就能拿回來的!”

還知道“投資”?

石聆失笑,這詞如今這樣普及,還要多虧宋璞玉普及千金方時候的宣傳冊。如今卻是連個沒做過買賣的讀書人都懂得“投資”了。就不知他懂不懂,這投資前面還有兩個字,叫做“風險”。

石聆似不經意地道:“噢。原來是投資,既然是正當用處,為何不計入賬中?”

劉元露出些心虛的神色:“這個……這……他們說不必計入,這個……小的不太懂……”

“你不懂?就敢拿錢出去?難道這錢是誰要你都給的?他們說的,他們是誰?”

石聆追問,劉元啞然。

這後面的事,自然不太好說。

見劉元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知縣便知道問題便在這裏了。他叫衙役将那韓氏房中搜出的賬本投在劉元眼前,問道:“這賬本你可認識?”

劉元一看,心中一沉,讷讷地道:“認、認識。”

“這賬本原應是你管理,怎地會流落旁處?”

“回大人,小人真的不清楚,大概是……被人偷了吧。”

“噢?那你覺得是何人所偷?”

劉元一愣,想也沒想地道:“在誰那兒找到的,便是誰偷的吧?小的日常繁忙,難免有個疏忽,照顧不到的地方……”

石聆低笑。

這書生倒也不完全是木頭腦袋,該撇清自己的時候毫不含糊。

那韓氏臉色卻是大變:“滿口胡言!大人,民婦足不出戶,怎能偷盜遠在晉陽的錦繡坊賬本呢?這明顯是栽贓!”

“正是,大人,此中必有曲折,還望大人明察。”石秉榮也道。

這時候,首要的自然是盡力撇開韓氏,韓氏背後牽着韓家二爺在朝廷的關系,這才是淮陽侯府最為擔心的。只要這事與韓家無關,那麽不過就是一樁普通的民間糾紛,到時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賠些錢財就是。

宋知縣想了一會兒,有些糾結于案情的膠着:“劉元,你當真不認得韓氏?”

“韓氏?”姓劉的書生向韓氏打量片刻,搖搖頭,“大人,小的的确不認識這位夫人,但是小的認識韓氏!”

“大人!這書生自相矛盾,分明是信口胡編!”韓氏道。

“怎麽是胡言?我的确認識姓韓的,只不過是個男人,投資一事也是他告知我的。”

此語一出,韓氏頓時心冷。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就是韓成無疑。這個蠢貨,不是告訴他最好不要露面嗎?如果韓成被劉元認出來,她就真的洗不清了。

韓氏再想審遍,卻被宋知縣一瞪。

宋知縣原本就對這個女人印象不好,宋夫人提起要與石家聯姻時他就說過,誰家會把好端端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若不是石家女兒有問題,就是這個宋夫人有問題,如今果然應驗。

“劉元,你且把事情說清楚,本縣自會分辨,興許會對你酌情輕判,否則這監守自盜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

劉元自知這一次是逃不過,索性一咬牙,把事情交代了出來。

原來這劉元本是個寒門書生,卻因屢試不中,意志消沉,家中也無力再供他研習,便起了棄文從商的心思。奈何他連本錢也沒有,只能到處找些零工做。這時有個年輕男子自稱姓韓的,找到他說,只要一切聽從安排,便聘他做掌櫃。

劉書生本不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他走投無路,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幾日後,真如那姓韓的所說,有位貴人找到他,說要把他舉薦給石家老爺,接替石氏長女

宋知縣詢問了那男子相貌。劉元将那男人形容一番,聽得韓氏膽戰心驚。好在劉元太過緊張,言語含糊,說得不清不楚,單憑他這番形容,也聽不出來到底是不是韓成。

見宋知縣沉思不語,劉書生心中發慌,不由道:“大人,小人真的是冤枉啊!小人本不懂營商,所作所為均是聽從那韓公子安排。可是那韓公子本人從不在人前露面,為了掩人耳目,賬本都是由小人帶回家中,再偷偷與他看。若是賬本失竊,只他有機會,小人真是不知情啊!小人寒窗十載,只讀聖賢書,連賬本都看不懂,若無人支招看,又怎會攬下這種活計。大人若不信,可以去問錦繡坊的夥計!”

宋知縣點點頭,道:“若那韓姓公子站在你面前,你可否認出?”

“那是自然。”

“好,”宋知縣一拍桌子,在韓氏的絕望中道,“傳韓氏之兄韓成上堂!”

“咚”的一聲,韓氏頹然卸力,竟暈倒在堂上。

後面的事情幾乎沒有懸念,韓成一上堂,先是一口咬定自己絕沒有插手過錦繡坊之事,當正劇确鑿,又改口說自己是被騙了,是姓劉的書生挪用了錦繡坊的銀子,栽贓給他。韓成本就是個市井混混,胡攪蠻纏起來連韓氏都要甘拜下風。可是這會兒韓氏已經暈了過去,正在堂後搶救,連劉元也被押了下去,他想和人串詞都沒時間。

于是,韓成被宋知縣的驚堂木一吓,連刑都不用上,便全招了出來。只是他到底還存有一絲良知,竟硬生生将韓氏摘了出去,只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韓氏對此概不知情。

石聆對此倒有些意外。

然而賬本就藏在韓氏房中,鐵證如山,也不是韓成不認便行,最終還是要看官府如何判決。

石聆冷眼看着這一切,沒有再說話,事實上,這盤棋中路就已經超出了她的計算。她人在石家困着,對大局的着眼有限,哪裏設計得了這麽一大堆人物,顯然是背後另有推手,而這推手之人,不做他想。

石聆給袁清的信中不過交代了她要引韓氏入局,設計自己出局,謹此而已。至于韓氏主族與淮陽侯府這層關系,她是斷然不敢利用的,若有風言風語傳入京中,可不會害了王莞家裏?

她萬萬沒想到袁清會玩得這麽大。

韓成一坦白,整個案情便水落石出,石老爺當即踢了韓成一腳,還嫌不解氣,卻被醒來的韓氏抱住大腿,哭着求他饒過韓成。石秉榮壓根就不相信這事裏會沒有韓氏的事,一腳将韓氏也踢到了一邊。

“蠢婦,蠢婦!險些将我石家害死!我休了你!”

“老爺!老爺我在石家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老爺您就算恨我,也該看着孩子們的面上,阿文還小,他也是您石家的骨血啊!”

也不知道是誰把石琮蕊和石琮文也帶了過來,石琮蕊抱着弟弟對着石秉榮痛哭不止,直哭得石秉榮一陣揪心,最終拂袖背身,不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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