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鬟說得有道理,對面的姑娘的确有些太吵了。

最重要的事,石琮蕊喋喋不休,掌櫃的和丫鬟代答,從頭到尾石聆一句話都沒有說,越發顯得石琮蕊的身份矮了一頭。

“你——”石琮蕊沒想到從前在母親身邊唯唯諾諾的丫頭如今也敢教訓她,不由狠狠跺腳,正要反駁,卻見韓氏兄弟的目光也都被石聆吸引了去。

她心中一緊,狠狠地在袖子裏捏了一把,頓時眼中水氣更盛。

“長姐,那日并非我刻意為難你,姨母本來也想接你去韓家,可是先有安陽世子盛情難卻,又有淮陽世子半路相邀,韓氏小門小戶,實無法相左,你又一言不發,我們也只有讓你随淮陽世子回去。”石琮蕊說完,淚眼蒙蒙地看了韓世平一眼。

韓世平頓時明了,忙道:“是,這事我能作證!二伯母本就邀請了石大姑娘,只是大姑娘你那日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那麽随淮陽世子策馬而去,我們也沒有機會相邀。”

這話一出,石聆身上頓時集聚了衆人的目光。

這便是傳聞中引得安陽淮陽兩位世子相争的石氏長女?哎呀,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石大姑娘出落得素淨大氣,典雅端莊,是個叫人看着十分舒服的女孩子。只是,要說是紅顏禍水,好像也不能夠。這石琮秀雖不醜,但也當真不是什麽絕世紅顏,作為鬧得京城乃至皇宮裏都津津樂道的事件的女主角,似乎,好像,怎麽看都平凡了些。

而且,聽聽剛才韓家兄弟說了什麽?

這個石琮秀才來京城第一天,就讓兩位世家子弟起了争鬥,自己還居然随着其中一位去了,可見也只是看起來有教養罷了,做起事來還真是彪悍。

眼見衆人議論紛紛,似玉不由氣憤:“你胡說些什麽?我們姑娘千裏迢迢送二小姐來到京城,自己卻只能住客棧,你們何曾相邀?”

“咦?你們住客棧了嗎?”石琮蕊故作驚訝,“我怎麽聽說,姐姐住進了淮陽世子在外面的宅子,人說可是富麗堂皇,我還怕姐姐主慣了獨門獨戶的大院子,嫌棄我們寒酸,不敢再相邀……就不知姐姐住的是哪家客棧?哪門哪戶哪房?妹妹竟未尋得?”

“是啊石姑娘,我們後來也曾打聽姑娘下落,聽聞大姑娘被淮陽世子妥善照顧,自然不敢打擾。”

韓世平早看不慣石聆眼高于頂的模樣,又覺得石琮蕊委屈,因而便是覺得石琮蕊的哭訴裏多少有些出入,也不點破。何況他本來就想在石琮蕊面前出風頭,如今可是大好的機會,怎能錯過。韓世清卻是從旁看出些門道,他默默拽了拽韓世平的袖子,奈何後者全不理會,卯足了勁兒要充英雄。

韓世平的補充發言成功把焦點徹底集中在石聆身上,石聆在心裏嘆了口氣,若非石琮蕊站在門口,她根本不想打這個招呼。可是即便她低着頭走過去,石琮蕊也會看見她,到頭來還是要有這一場龃龉。

“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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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聆視那些目光于無物,似乎早已習慣成為事件的焦點,出乎意料地,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因名聲受辱而憤恨,反而十分自然地笑了。

石聆很少笑,一個不拘言笑的人,笑起來的時候往往會格外動人,更不要說石聆笑得溫柔而包容,配上她剛才那一聲,好似在容忍一個小孩子胡鬧,簡簡單單化解了其中的惡意和指責。

她有些無奈地掃視了一下衆人,好像在說——你們別看了,我的妹妹在跟我生氣呢,這些氣話怎麽能當真呢?雖然她這樣說對我的名聲不好,可是她還是一個小孩子呢,我是不會和她計較的。

沒錯,這只是姐妹間的小事罷了。

石聆拾起錦緞上盛着的金簪子,舉高過眼角,對着陽光細細鑒賞。

“二妹妹真是好眼光,這簪子很美,很襯二妹妹。”石聆走上前,在石琮蕊的震驚中,将簪子好好地插在石琮蕊頭上,拉着石琮蕊的胳膊上下打量,由衷地道:“真好看。”

石琮蕊愣愣地,直到此時才猛地甩開石聆的手,尖聲道:“你幹什麽?”

話一出口,石琮蕊連忙捂住嘴。

居然破音了!

她踏青時吃了幾塊點心,喉嚨一直幹着,方才又與人吵了半晌,這會兒頓時紅了臉,看都不敢看韓氏兄弟。

人群中傳來不知誰的低笑聲,似玉也掩起口來。

石聆回頭,嗔怪地看了似玉一眼,看起來就像一個姐姐為了維護妹妹,在斥責自己身邊的小丫鬟不懂事。

這……似乎與石琮蕊口中飛揚跋扈肆意妄為的石大小姐不太相符啊。

“胡掌櫃,這金簪怎麽賣?”

胡掌櫃一看這樣式,不由皺眉:“大姑娘,這簪子是京畿營都監邱大人訂下的,明日就要給送到府上去,恐怕……”

石聆斂了笑容,似有些不悅:“不是有兩只嗎?”

“大姑娘,邱都監的妻子和妹妹同日過壽,因此訂了兩支,這另一支……也是要送去的。”

石聆失笑,道:“這邱都監也是糊塗,送妻子和妹妹的禮物怎能一樣?”

石聆指着旁邊另一只樣式相差無幾的:“我看這一支就很好,你将這個給邱府送去,剩下的一支我替我妹妹買下了。”

“大姑娘,萬萬不可!”胡掌櫃看不出石聆虛實,忙道,“訂金已下,怎能失信于人?”

“可是我妹妹喜歡啊。”石聆理所當然地道,“從小到大,我妹妹喜歡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不過是一支金簪而已……你若怕出事,便由我來擔着。不必說了,今日這事我做主了!”

“姑娘,當真不可啊,鳳來閣從未有過此等先例,決不能……”

石琮蕊愣愣地看着石聆認認真真地與胡掌櫃“争執”,直到韓世清提醒,才意識到事情不妙。她的确想要那簪子,可是并沒有想過要因此而得罪什麽都監,更沒有想過要石琮秀來送給她啊!

“不要了不要了!”石琮蕊連忙将簪子從頭上拔下來,像燙手山芋似的丢回去,“我不要這簪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要開始飙演技了0v0

☆、好戲

見衆人看過來,石琮蕊忙掩飾道:“我……我想過了,奪人所好總是不好,這簪子我還是不要了。”

石聆卻還“執迷不悟”,絲毫不理會胡掌櫃的眼神暗示。

“你不是喜歡嗎?沒關系,姐姐送給你,外面不比家裏,不要為這點小事鬧脾氣。”

“我——”石琮蕊氣得咬牙,奈何她一争吵,就當真印證了石聆所說的“鬧脾氣”,只得狠狠忍下,再三表示自己對着簪子“沒興趣”。

“你當真不要了,怪可惜的……”

“不可惜不可惜!”石琮蕊慌忙擺手,随即又發現衆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了金簪上,反而沒人提及石聆與淮陽世子不清不楚之事。

她心中氣得不行,面上僵笑道:“姐姐,簪子什麽的都是小事,你還沒說,你如今是否住在淮陽世子的外宅?”

真是沒完沒了!

似玉生氣地道:“二姑娘,我們姑娘不惜得罪金主也要為你争一枚簪子,你居然開口閉口就污蔑姑娘名聲,你是何居心?”

什麽叫外宅?她這分明暗示石聆暗地裏當了別人的外室!

石琮蕊方才那一句話轉得本就生硬,便是旁人也覺得這是石琮蕊在有目的的針對長姐了。就剛才看來,石家的大姑娘很是寬宏,對妹妹也十分寵愛,這石琮蕊有什麽事不能悄悄問,非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些讓人誤會的話?無論這事真假,這小姑娘對同生姐妹如此作為,都難免留下一個刻薄的印象。

事實上,韓世清也是這麽想的。

他與韓世平不同,韓世清自幼便知自己是庶出,做事需低調謹慎,他一開始便覺得與石琮秀對立不妥,畢竟這是二伯母提及要關照的人。雖然他也不知道理由,但長輩做事總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許是二伯父在宮中聽到什麽流言蜚語,這才如此叮囑二伯母也說不定呢?

也因此,他一見事态失控,便上前勸道:“表妹,我看大姑娘不是這樣的人,想必這其中另有誤會。”

“什麽誤會?”韓世平一聽弟弟居然為別人講話,頓時更加替石琮蕊委屈,“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表妹被欺負了你沒看到?”

“大哥,這事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還是快快息事寧人。”韓世清小聲提醒。

韓世平眼神中卻明顯有蔑視:“二弟怎如此怕事?那石大姑娘既然敢做就不要怕人說,反正有淮陽世子給她撐腰,她怕什麽?”

“大哥,這是石家姐妹之間的事,我們不便插手。”

“你這是什麽話?”韓世平氣憤道,“你也看到那石大姑娘上次咄咄逼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仗勢欺人之輩。如今又裝賢惠,騙得了誰?她哪裏有個姐姐的樣子?”

——你不是也沒個哥哥的樣子?

韓世清心裏憋壞了,但是他總還記得自己身份,索性甩手不理。

石琮蕊較為滿意地看見韓世平堅定立場,正義凜然地道:“我自是相信姐姐的,只是這人嘴兩片皮,賽過小金蛇,如今外面那些閑言碎語不利于姐姐的名聲,我自然要出面維護。只不過……”

她話音一轉,別有深意地道:“我也要知道真相,才好替姐姐說話。姐姐既然問心無愧,就說說,姐姐目前在哪兒落腳,妹妹也好親自上門賠罪。”

石琮蕊得意地笑着。

其實如今外面哪有什麽風言風語,相反,流傳的都是些“財神娘子”将店鋪起死回生的神技。哈,那些是石琮秀做的?打死她都不信。那個傻子,從小連自己吃飯都不會,走路都要人扶着,她成了天下聞名的“財神娘子”?還不是仗着背後有安陽郡王府和淮陽侯府撐腰?

憑什麽?她有什麽?

你既然愛出風頭,我就叫你出個夠,叫你日後在京城都擡不起頭來見人!

石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為一個人的愚蠢而動了怒意。

原來無知真的是這樣可怕的事。

她與石琮蕊有什麽深仇大恨?石琮蕊出生時楊氏就已經形同被軟禁,那是韓氏最威風的時代;楊氏過世後,自己便被送去廟裏,對于石琮蕊來說,石琮秀這個長姐根本就不存在。可是打從初始,石琮蕊便對她敵意甚濃,更超韓氏。

僅僅是因為,她這個本來“應該不存在”的人,出現了,并成為了一個正常人,石琮蕊不再是唯一的石家女兒,石秉榮的眼中也不再只有她。

她不知道她的姐姐“石琮秀”曾經受了多少苦,也不知道她這一句“做人外室”是可以讓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萬劫不複的。

年輕的無知就是這麽可怕,無心之語,鬥氣之争,女孩子為了一點點的虛榮心動的口角,卻帶着致命的毒素。

“你當真想知道?”石聆斂起笑容,氣勢微沉。

山雨欲來,似乎連圍觀的人群都感受到了石聆的怒意。

但是那又如何?

這個女孩子的死活與他們何幹?即便明日“財神娘子”便淪為全京城笑罵的談資,他們的人生也不會受半點影響。就好比在石聆穿越之前,沒有人知道晉陽郊外的小廟裏,住着一個被家族遺棄的花樣年華的少女,不知道如果不是石聆,“石琮秀”可能早已經死了無數次。而如今,這個少女的妹妹又想用惡毒的言語置她于死地。

他們才不管這個,他們只看熱鬧,他們只知道——好戲就要上演了。

淮陽侯府的書房內,王煥放下手中的來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見主子眼底染上些暖意,初十也跟着松了口氣。

“世子,可是有好消息了?”

王煥點了點頭:“算是吧。”

“既然如此,您看要不要……”

“不行。”王煥十分堅定地道,“還不到時候,冒然行動,怕又要出事。”

王煥似是想到了什麽,面色陰郁。

不能再出事了。

外界的名聲他不在乎,但有些人他不能不在乎,他禁不起更多的犧牲了。這一次,幕後的人,他要徹徹底底的揪出來。

将信件收好,王煥站起身。

天色尚早。

初十機靈,立即上前取來披風:“世子,要去看看姑娘嗎?”

王煥一怔,居然罕見地猶豫了。

他其實是想的,可是這樣的事他已經做過兩次,都碰巧石聆不在家。

她最近非常忙碌,畢竟自己弄了很大的一個爛攤子給她,她連抱怨都沒有就攬下了,他想好的一肚子解釋都沒處說,連摻雜私活的訴苦和賣可憐都沒能用上。

他雖然沒能見到石聆,但是他登門的事,管家一定都告知了。可她還是沒什麽反應,連個口信都沒有,最近她甚至沒有詢問關于那和尚的事了。

她是不是推測到什麽?她是不是聽到什麽流言?她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一邊自己動手,一邊又不願他為難?

看着自家主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一臉茫然,初十無奈。能讓向來英明神武的主子露出這等呆樣的原因,再不會有別人了。

“世子,姑娘現在應該就在金樓,我們直接去鳳來閣,就不會撲空了。”

王煥搖搖頭:“還不能确認阿聆要找的人就是國師,何況大國師這個人居無定所,他如果不想出現,便是把明珠朝翻個個兒也未必有用,有些事還要等待時機。”

啥?

這文不對題的回答是怎麽回事?

初十又道:“世子,我是問您要不要去鳳來閣?”

“可是如果她問起,我要怎麽說呢?”王煥突然面向臘九,“我總不能說,我還沒找到。拖了這麽久,就算是懷疑的對象也該有幾個了。他會不會認為我是故意拖延?”

“……不會吧?”初十已經放棄了自己另起話題,轉而順着王煥說。

王煥卻不悅地道:“不會什麽?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初十搖頭,眼神無辜。

“那你還回答,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怎麽能亂給意見,這樣太不負責任了。”王煥斥責屬下。

初十一臉想哭。

怪我咯?

王煥站起來走了兩步,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道:“你說她現在在鳳來閣?”

初十正要說是,想到方才的情景,機智地閉了嘴。

果然,沒等他回答,王煥就自言自語地道:“對了,她眼下在整頓金樓的生意,胡掌櫃是個靠譜的人,應該不會與她為難的。那麽就不需要我出面了。”

他這樣過去,恐怕會刻意。

石聆是很敏感的姑娘,如果她發現自己是特意去見她,很可能會立刻和他保持距離。他知道石聆一心想要回到另一個家去,并不想與過多人有所牽扯。每每想到她要走的信念決然而潇灑,沒有一絲猶豫,心中難免有些落寞。

可是盡管如此,自己還是要幫她,自己也願意幫她。

王煥啊王煥,你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淮陽世子在屋裏踱了一會兒步,不再說話,就在初十以為主子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時,王煥突然皺眉,有些喪氣地坐在椅子上。

“初十,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初十張大嘴巴。

“你沒看見我正在煩惱嗎?”王煥十分不滿意地瞥了他一眼,“你就算不知道我在煩惱什麽,也可以打打岔,聊聊天,給我些靈感,就知道傻站着,話都沒一句。臘九可比你機靈多了。”

也難怪阿聆那麽賞識臘九。

“臘、臘九比我……?”初十覺得自己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責罵!不,簡直是侮辱!

世子可以說他沒有臘九老實,沒有臘九勤奮,甚至說他不思進取,沒有臘九上進都行,獨獨不能說他比臘九笨!這真是太嚴重的事情了!

眼看着初十委屈氣憤卻又不敢出聲,臉都憋紅了。

王煥一掃之前的郁悶,突然笑了。

初十一怔,頓時洩氣。

“世子,您可真是……你想去就去啊,不就是個姑娘嗎,您拿我找什麽樂子啊?”初十埋怨完,不忘補充道,“當然,您拿我找樂子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初十我逗您樂,那只不過是一時的事,您要是讓大姑娘笑了,那才是一世的事呢。”

王煥一怔,扇子在案幾上一點:“你說說,怎麽才能逗她開心?”

“還能怎麽?”初十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女人嘛,最喜歡別人哄了,大姑娘不太一樣,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一個厲害的女人,那麽只是哄肯定不行,還得拿出實質的東西來?”

“東西?”

“沒錯,”初十打了個指向,“送禮物,姑娘想要什麽,您就送什麽,一次兩次,她也許能抗住,但日子久了,沒有人能不動心。”

真是金玉良言啊,初十自我陶醉地想。

這下,看主子還能不能說出他不如臘九這種話,哼!

作者有話要說: 王煥:你确實是不如臘九啊,這招老子早用過了。

初十:……QAQ

臘九:得意!

這個禮拜公司培訓,沒有電腦,整一星期都不能發微博更新提醒了。每天要到晚上九點半,到家也很晚了,嚴重影響進度嘤嘤嘤。

我現在的目标就是不斷更,麽麽噠!

☆、送禮

鳳來閣內,氣氛僵滞。

原本不過是一支簪子引起的紛争,最後成了石家姐妹當場對峙,更是逼得石聆親口承認和淮陽世子關系匪淺。

本來嘛,這也是衆人心中的疑問。

淮陽侯府家大業大,想管理産業,找什麽樣的人不行,要找這麽一個小丫頭。雖然外界将“財神娘子”傳得神乎其神,甚至傳聞石聆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這種過于誇大的傳聞,一聽就知道是假的,也難怪石琮蕊會打心眼裏不服氣,就連外人都覺得石琮秀得到淮陽侯府欽點是走了什麽後門。

掌家,管事,這不就是主母應該幹的活嗎?人家淮陽世子都提過親了,你石琮秀要嫁入豪門就直說,這樣又賺錢又賺名聲就讓人不服氣了。

“你當真想知道?”石聆問。

“自然是,我關心姐姐嘛。”石琮蕊笑顏若花,對于能激起石琮秀的怒意,她感到一種由衷的成就。

韓世平堅定地做着石琮蕊的靠山,韓世清憐憫地看了石琮秀一眼,別過頭去。

女孩子安靜地站在人群中央,似玉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幫襯,連胡掌櫃也不知如何插話。話題就這樣被引至一個可怕的方向,金樓裏的顧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石聆今日的一舉一動毫無疑問都會成為明日京城茶餘飯後的閑談,一個處理不當,姑娘的前程便毀了。

明明是親生姐妹,何至于如此?胡掌櫃也有些憤憤。

忽然,石聆開口問道:“石琮蕊,你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小孩子犯錯尚可管教,大人犯錯,是要為自己的錯負責的。”

“姐姐,別啰嗦了,還是說說你自己的事吧。”石琮蕊認定石聆在虛張聲勢,“妹妹我還等着替姐姐正名呢,我可是相信姐姐的。”

石聆又笑了,不知道是在笑哪一句,其實無所謂,反正哪一句都很可笑。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石琮蕊俨然還是一個小孩子,只不過在這個時代,她已經被當做“大人”來對待,她的話流傳出去,可沒人管她是個大人還是孩子。

自己已經提醒過她了,到時候別怪她欺負小孩子。

“你無非想讓我說出,我住在淮陽世子名下的宅子裏,與他不清不楚,可是抱歉,并沒有這樣的事。”

“就是!也不知道在哪裏聽來的閑言碎語,就來這樣污蔑自己的長姐,好惡毒的心腸。”似玉立即道,“當初我們姑娘到京城,無處可去,大半夜摸着黑找客棧,怎麽不見你出來關心?”

這就是睜着眼睛瞎說了,她到京城的時候才剛至黃昏,倒也不至于黑燈瞎火的地步。

石聆看了似玉一眼,見小丫鬟正在認真地飙演技,不由失笑。

見石聆表情輕松,石琮蕊冷哼:“姐姐可不要說謊啊,淮陽世子親自将你接走,如今姐姐不認賬,置世子的顏面于何地?世子若知道了,要是遷怒姐姐怎麽辦?”

“他敢?”似玉一橫。

還敢遷怒她家姑娘?要不是他,姑娘早就到郡王府吃香喝辣了,哪裏用得着跑前跑後這樣辛苦忙碌?

“哎呀,是不敢,我怎麽忘了。姐姐靠山多着呢,沒有了淮陽世子,還有安陽世子,不過,聽說郡王府家風端正,就不知道王爺王妃知不知道姐姐這些‘美名’。”

“你所說的‘美名’是指我托付淮陽世子替我購置宅院的事情嗎?”

石聆輕輕一聲,再度集聚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似玉,包括胡掌櫃。

石琮蕊瞪大眼睛,聲音再度變了調:“你說什麽?”

石聆平和地道:“淮陽世子知曉我在京城‘無親無故’,‘無處安身’。他說我常住客棧總是不便,于是便替我租下一座宅院。要說世子真是心細之人,這宅院布置很好,與我在晉陽的居所很是相似,我觸景生情,想着還要在京城呆上一段日子,便将這宅子買了下來。”

石聆輕揚嘴角:“這事,說到底還要多謝世子牽線,若非是侯府的面子,那宅子的主人恐怕不肯割愛。”

“你說那宅子是你買的?”石琮蕊冷聲道,“我不信!京城不是唐明鎮,不是晉陽,一棟宅子要多少錢?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

在場衆人大多數也是這樣想的,石聆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石家是讀書人,也非什麽大門大戶,哪裏就有這樣談笑間就在京城買套宅子的手筆。

“姐姐,可別打腫了臉充胖子,占了侯府的好處沒什麽,一棟宅子而已,想必世子也是樂意送給你的,可姐姐非要說成是自己‘買’來的,難免要叫世子寒心。”

“本世子的心若是這樣容易寒掉,也就不配請石大姑娘來掌管我淮陽侯府偌大的産業了!”帶着笑意的朗朗男聲傳來。

衆人尋聲望去,卻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錦衣的年輕公子,五官俊朗,帶着一抹叫人賞心悅目的從容微笑,信步穿過人群,毫不猶豫地站在石聆身邊。

男子如暖陽和煦宜人,女子如幽蘭淡雅寧靜,兩人氣質相得益彰,一眼望去便覺得般配不已。

王煥平日裏很少以真實身份示人,但是宮裏的社交場合,他也是要出席的,這裏面不少人都認得他。一見王煥親自出面了,王家二郎和石氏長女之間的事變得更引人遐想,只可惜這熱門事件的另一位正主安陽世子不在場。

面對劍拔弩張的氛圍,王煥不甚在意,一派悠然地道:“這是怎麽了?鳳來閣的東家是我淮陽侯府,諸位有什麽不滿的可以直接對我這不成器的少東說,怎麽來為難我請來的貴客?”

周圍人有和王煥打過照面,彼此知曉身份的,連忙客客氣氣地過來打招呼。

名聲再怎麽不好,也是淮陽侯府的世子,萬一淮陽侯沒本事,再生不出兒子來,這位可就是将來的淮陽侯,再不濟,王煥生母沈郡主可是沈國公的親閨女,哪一個都得罪不得。

眼見王煥一來,這些勢利小人一個個都開始滿口“誤會”,石琮蕊真是氣急了。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能搞臭石琮秀的名聲,讓她在京城混不下去,偏偏半路殺出一個王煥。雖然京裏有許多對王煥不好的傳言,可是一眼看去,王煥就占據了大廳內所有的視線,韓師兄弟站在他身邊,早被比得沒了影。

那安陽世子空得一副好皮囊,內裏是個瘋子也就罷了,這淮陽世子看起來好模好樣的,談吐舉止也不見異常,怎麽也瞎了眼地站在石聆一邊。

石琮蕊一個氣不過,便道:“淮陽世子來得可真是時候,正好,世子不如親自替姐姐解釋一番,也好還姐姐一個清白……表哥,你拉我幹什麽?”石琮蕊瞪向身後的韓世清,故意道:“便是世子,也不可辱了我姐姐的名聲?我做妹妹的要個交代,有什麽問題嗎?”

韓世清一下子成為了衆人的焦點,頓時面紅耳赤。

“你們……”見韓世平也一副不準備開口的樣子,韓世清憤而拂袖,“好好,你們要鬧便鬧,可別說我沒有勸阻。”

韓世清對王煥一禮:“世子,失禮了。韓某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說完,韓世清無奈地看了韓世平一眼,轉身離去。

“哎,世清……”韓世平本想勸阻,卻被石琮蕊攔住。

“你管他做什麽?”石琮蕊嬌聲嬌氣地哼了一聲,“二表哥真是小氣!還是大表哥你最靠得住了!”

韓世平也覺得這事有些鬧大了,回去怕是要被父親撸上一頓,但是眼見石琮蕊一臉期待地看着他,他便有了些膽氣。表妹還小,便是有些驕縱,他也得護着,總不能讓她吃了虧。

王煥回了韓世清的禮,見人已離去,這才轉回過身,客客氣氣地道:“這位便是二姑娘吧?石姑娘常提起你。”

不知道王煥是否有意,石琮蕊總覺得他特意強調了“二姑娘”三個字。仿佛在警示她,世人知道的石姑娘就只有石家的大姑娘,卻不知哪裏還冒出來個“二姑娘”。

“二姑娘會對我們家石掌事有此誤會也是正常,不久之前,在下也沒有想過世間有石大姑娘這樣的曠世奇才。”

石聆還沒被這麽當面□□裸地誇過,她有些不适應地看向王煥,見那厮臉不紅氣不喘,好似在說一件正常無比的事。

“大姑娘經手我王家的錦繡坊一年,錦繡坊便由虧損轉而盈利三十萬兩白銀,大姑娘來京城不過兩個月,救活我王家四家虧空鋪子,不過是幾句指點,便化腐朽為神奇,連父親也對其贊譽有加,‘財神娘子’之名,大姑娘當得!”

石聆覺得臉開始熱了。

就算知道王煥是在給她長臉,也還是很難為情啊!

可惜某位世子玩得正開心,像是故意逗弄石聆一樣,還在一臉認真地說個沒完:“說起來慚愧,在下傾慕大姑娘已久,這次請了大姑娘來京城,精挑細選了住所,承蒙大姑娘喜歡,本該贈與。可大姑娘拒而不收,還說我再提此事她便離開京城,我這才不得已,将此宅院賣與大姑娘。”

說着,在衆目睽睽之下,王煥拿出一張契子,朗聲道:“這是房契,大姑娘不便出面,便由我代勞,全權代理這筆交易,今日來,就是給大姑娘送房契來了。”

他大大方方地拉起石聆的手,将一紙十萬兩的房契交到她手裏,笑眯眯地道:“阿聆,幸不辱使命。”

☆、痛快

劇情急轉直下,見衆人目瞪口呆,王煥還很高興地道:“怎麽,還有人不信?房契就在這裏,你們可以跟大姑娘借來看看。”

王煥看了石琮蕊一眼,惋惜地搖搖頭:“可憐居然還有人覺得大姑娘拿不出這一棟宅子的錢,石大姑娘有我錦繡坊的五成股,單是晉陽的分紅每個月就有一萬兩,若不是簽了契約,京城的賬我都不想與她分了。”

石聆幹咳一聲:“世子說笑了,淮陽侯府可是從不欠賬的。”

“看看,大掌事的威嚴可厲害,”王煥調笑道,“在下只是開了句玩笑,石姑娘放心,若非石姑娘幫了侯府的大忙,我如今還在父親書房裏挨訓,在下實在不是經商的料子,日後還要靠姑娘多多提點,萬不敢過河拆橋的。”

他這話說得風趣,把個纨绔子弟演出了精髓,在場的人都笑了。

“只不過……”王煥語氣一轉,“石姑娘作為侯府的貴客,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造謠抹黑的,就算是姑娘的妹妹,說話也該注意些。便是姑娘大度,不放在心裏,我還在意呢不是?”

王煥臉色一沉,好似十分生氣地對石琮蕊道:“你,你這個小丫頭,仗着是大姑娘的姐妹,就能诋毀本世子的清白嗎?”

噗!

人群中已經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了。

還以為這淮陽世子是來英雄救美的,怎麽鬧了半天他是來給自己正名的?小心眼到這個地步,可真是草包了些。

王煥卻不羞不臊地道:“本世子可是堂堂正正去石家提過親的,雖然糟了些嫌棄,沒能得石大姑娘應允,不過想來遭人嫌棄的也不只我一個,應是石大姑娘還沒有做好出嫁的準備,不是針對我才是。”

阿啾!

——正在家裏逗蛐蛐的趙某六打個了個噴嚏。

“本世子一腔真心,又怎麽會舍得讓大姑娘當個見不得光的外室?我王煥若有幸得娶石氏琮秀為妻,必執雁為禮,百花為聘,朗月天風為媒,十裏錦繡鋪路,八擡金絲鸾轎相迎,且發誓一生守此一人,以報蒼天賜福,予我如花美眷,金玉良緣。”

開始還帶着些玩笑,說到後來語氣越發真摯,到最後,在場衆人竟是鴉雀無聲。

連石琮蕊都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信誓旦旦說着只要石聆一人的淮陽世子。

瘋了!

這些人都瘋了!

石聆到底有什麽好?她不過就是個傻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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