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妥當
“這算什麽好事?”沈郡主不以為然,“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罷了,還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
李媽媽卻道:“郡主,你想想。這個石琮秀是咱們家世子請來京城的,若能在百花宴揚名,我們淮陽侯府也臉上有光不是?郡主別忘了,當初安陽王府可也是去石家提過親的,人家姑娘沒看上呢。”
沈郡主眼睛一亮。
雖然一個石琮秀她并不放在眼裏,但是一想到安陽郡王妃得的嘴臉,如今這石家姑娘卻選擇了站在自家兒子陣營,她就不由有些痛快。
看來臭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跟他爹一樣,知道怎麽哄女人。
一見沈郡主表情緩和了,李媽媽忙道:“只是,郡主,石家到底小門小戶,這宮裏不比外頭,規矩多得很,我們是不是也該關照一下,免得她在外面丢了顏面。”
沈郡主一個機靈。
“你說得對,我怎麽沒想到。”
無論如何,這個石琮秀到底是跟淮陽侯府挂了勾的,若是她在百花宴上丢臉,自己豈非也擡不起頭來。
“不過,這事韓家應該也知道吧?”韓二夫人她是見過的,是個很妥帖的人。
李媽媽卻道:“郡主,這些事交給別人哪能放心呢?韓家到底是石二姑娘的外祖,和石大姑娘隔着一層呢。”
何況前幾日,這兩姐妹剛掐過,他們家世子還插了一手,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宮裏頭都知道了。
沈郡主想到這裏,也是嘆了口氣。
“罷了,李媽媽,你親自去看一看。”聽了這麽久,沈郡主不由也起了些好奇心,“你去看看,這個石琮秀到底是個什麽人?”
一個鄉下丫頭,怎麽就走到哪裏都是風波呢?既然和淮陽侯府扯上關系,她這個真正的主母,總不能再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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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郡主又聊了一會兒便感到一絲倦意,叫李媽媽下了簾子。安置好沈郡主,李媽媽輕手輕腳地出了屋,走到廊角,瞧見王煥背對着她,負手而立,顯然等候多時了。
李媽媽的神情不由和緩下來。
王煥也是她看着長大的。這個當年不愛說話的小娃娃,如今也長成出色的小郎君了。只可惜郡主母子的心結……
聽到腳步聲,王煥回過頭來。李媽媽剛要說話,就見王煥客氣地一禮:“多謝李媽媽。”
李媽媽大驚,忙避開:“世子怎可向奴婢行禮,折煞奴婢了。”
事實上,王煥會來找她,她也沒想到。
這個孩子也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品行為人她都有所了解。縱使有那樣的謠言,李媽媽對待這位二公子也很是盡心。只是郡主和二公子心結太深,二公子很少來主房,連着這邊的人也很難見到他的身影。沒想到為了這個石家姑娘,世子居然願意放下身段來找她,只為求她在郡主面前多給石家姑娘說些好話。
“此事,我的确不知怎麽與母親開口,李媽媽幫了我大忙。”
李媽媽忍笑:“是幫了你,還是幫了姑娘?”
王煥怔忪,随即又坦然笑笑:“幫她,就是幫我。”
李媽媽聽了這話,就知道她家世子這是真的對那石家姑娘上心了。她于是又板起臉道:“不過,話說在前面。到時候我可是看見什麽,都要如實禀報郡主的。能不能得郡主歡心,還看那姑娘自己的資質了。”
王煥卻淡然笑道:“那不重要。”
李媽媽一怔。
怎麽?難道王煥不是想要自己在沈郡主面前為他的心上人美言才來找她的?
“淮陽侯府的人怎麽看她,其實一點兒也不重要。”王煥說着,心思仿佛飄到很遠的地方,“她原本就不願留在這裏,又怎會在乎這些,我也只是想,盡我所能的幫到她。”
別人不知道石聆想要的是什麽,他卻是知道的。否則那姑娘這些日子躲着他,他也不會任之随之。想着近日傳回的信件中,那人回京的時間也近了。
這樣就好,等她找到回家的路,離開時,心頭也不會有什麽包袱。
不得不說,王煥的确是很有先見之明,石聆在韓家安安穩穩地住了近半個月,從沒見過石琮蕊的人影,可是就在百花宴的前幾日,還是出事了。
此刻,韓家,韓世清十分內疚地面對着石聆主仆。
似玉神情憤憤,石聆淡定如常。
桌子上鋪着一件華美的孔雀紋錦裳,質地昂貴,裁剪精美,很适合出席皇家宴會。若不仔細查看,根本看不出那袖口的金線繡的孔雀紋中,居然有一只展翅翺翔的鳳凰。
多虧似玉對韓家留着心眼,衣服送來的時候她便仔細檢查,這才看出了這裏面暗藏的陷阱。
明珠朝的女子,只有一人身上的衣裳有資格繡鳳,那便是皇後,連公主和太子妃都沒有資格穿這樣的制式。若是石聆冒然穿着這樣一件衣裳出席百花宴,等于狠狠落了皇後的臉面,到時候不只石聆,恐怕韓家也難逃其咎。
韓世清面色尴尬,心中對那暗中之人簡直恨得咬牙。
當初他再三保證韓家沒有惡意,連三位伯母都親自來表達立場,如今卻在石聆眼皮底下出了這樣的事,他當真無顏面對石聆。
衣服是層層把關的,選料子的時候石聆也在場,韓二夫人親自交待的,樣式石聆也早看過,上次拿來的時候還是好的,只是袖子長了些,又拿了回去改。
沒想到這一來一去,就給了人插手的機會。
不用想也知道誰在其中動的手腳。
何其愚蠢,如果石琮秀因此事獲罪,難道她們以為韓家能逃過牽連嗎?
讓韓世清覺得尤為難堪的,是石聆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麽,若她像那小丫鬟一樣指責嘲諷,他心頭還好受些。石聆卻只是一雙眸子淡淡地看着這一切,聽着這一切,好像沒什麽意外,好像早知道他們韓家會出這樣的糗事。
其實他想多了,石聆只是心不在焉而已。
她來韓家本來就是為了調整心情,不過成效不大,臘九還是每日都給她傳來王煥的消息,王煥的安排,王煥的叮囑。
似乎她人從他眼前消失了,也并沒有什麽區別,她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清楚楚。而她居然也覺得習慣了。
對,習慣,真是可怕的兩個字。
就比如現在,石琮蕊的行事固然可笑,可是卻也有效。衣服上的問題很容易發現,可是一來她沒有證據,二來即便揪出幕後之人也無甚用處,三日後便是百花盛宴,眼下根本找不到裁縫來為她定制新衣。
連時間都掐得剛剛好,她也算有些進步了。
“二公子,此事錯不在你,你無須自責。”石聆看向另一邊的包袱,那是臘九今日送來的,也是一件新衣。
石聆嘆氣,王煥連這些都替她想好了,實在是妥帖的讓她沒話說,總覺得自己似乎不在百花宴上幹點什麽驚天動地的事,都對不起這位世子的苦心。
見石聆唇角不自覺流露的笑意,韓世清心頭一緊,還以為石聆是在嘲諷。他不由咬牙道:“大姑娘放心,此事我已禀報大伯母,必會給姑娘一個交代。”
石聆一怔:“不必的。”
她如今吃韓家的,住韓家的,衣服也是韓家做的,給她什麽交代?又不是她的東西。
韓世清卻認定這是石聆對他心生隔閡,當即愈加鄭重:“姑娘,韓世清在此立誓,必還姑娘一個清白!”
石聆無語,這人怎麽也聽不懂話了?
明擺着是誰做的,還有什麽好查的?即便查出來,韓家能真對石琮蕊怎麽樣,更不要說這裏還有韓夫人這位小姑的功勞。韓世清一番好意她明白,正因為心領,所以才說不用韓世清做這些無用功。
不過少年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
看着韓二表哥挺拔而愈顯正義的背影,似玉忍不住道:“這呆子,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又做這态度給誰看呢?姑娘,我說什麽來着,就知道這韓家人沒按好心!”
若說石聆當時并沒有将似玉的話放在心上,那麽第二日所發生的事,便是連他也有些感嘆了。
來教習石家姐妹宮中禮儀的媽媽,不知怎麽,在教石琮蕊的時候摔斷了腿。
才出了衣服的事,又傳來這樣的消息,韓世清簡直要尴尬死了。以至于他只在門口賠了罪,叫石聆放心,他即刻去禀報二夫人,再安排其他教習媽媽。連石聆請他進門,他都拒絕了,因為覺得沒臉見石聆,少年的罪惡感濃得隔着屋門石聆都能感受到。
真是個責任心很重的孩子啊,石聆失笑。
石琮蕊這一回倒是學聰明了,人避而不見,招卻是一刻也沒有停過。不過她這一手倒是提醒了她,這個時代官方場合的禮儀,她的确是一竅不通。
石聆想來想去,也只有再麻煩王煥一次了,沒想到一開口,卻被似玉否決。
“姑娘,用不着,不就是規矩嘛,你要學什麽,跟我說!”似玉信心滿滿。
見石聆意外的眼神,似玉道:“姑娘,我以前是王妃身邊的人,宮裏我熟悉得很,那些規矩,沒有我不懂的,這點姑娘可以放心!”
石聆眼睛一亮,笑道:“你最近變得很可靠啊。”
似玉有些不好意思,猶豫片刻,才道:“姑娘,您忘了,我的目标可是當上我家世子的小妾,這些基本的舉止儀态不練好怎麽行。像我們這樣的小丫鬟,相貌不出衆,又沒有一技之長,若是連基本功都不通,豈不成了說大話了?”
你現在就不是說大話嗎?都被從郡王府趕出來了。
石聆失笑。
雖然夢想是偏的,但是努力的行為本身還是可取的。不過這個時候,還真不知道是該不該誇獎她。
作者有話要說: 似玉三觀其實是歪的,環境熏陶給養歪的。因為想法太過坦蕩,于是不太坦蕩的事也一直被她坦坦蕩蕩的說。
也因此,如果在安陽郡王府發調查問卷,評選“你認為最不可能爬主子床的丫頭”,大家都會一致投票給似玉。
p.s.似玉是安陽王妃送給66的,她表示非常放心,因為似玉七歲時候的志向還不是當66的小妾,而是66的小媽。
用66的話說,她若真有當主子的志向也就算了,問題是她只是想又能領工資又能不幹活而已,這樣的員工要不得,還是趕緊辭了吧。
于是似玉被趕出王府了。
233
☆、相看
有了“似玉媽媽”指點,石聆的禮儀教習這一關也不再是問題。
不過出于防範,這一消息他們并沒有洩露出去。
大概是以為斷了石聆退路,某些人總算消停了一陣子。
王煥又先後送來了不少東西,事無巨細地為石聆打點。當初來韓家的時候沒來得及見面,只有臘九所傳的一句話,叫她一切放心,如今石聆才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他是真的要她“放心”,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他全都打點好了。
就在石聆以為王煥已經把這個“放心”做到極致的時候,門房又帶來一個消息。
沈郡主的奶娘,李媽媽登門拜訪,點名要見石家大姑娘。
沈郡主?
那不是王煥的生母嗎?
石聆自然知道王煥和生母關系尴尬,只不知這李媽媽又是因何而來。
石聆随着丫鬟來到前廳,見廳內站着一位儀态得體的老婦人,雖然頭發花白,但腰杆壁紙,精氣神很足,嘴角輕抿,透出幾分嚴厲。
從前就有人說過,大戶人家的下人,往往本身也沾染了些貴族氣息,往小門小戶的家裏一站,都不像個下人的。這位李媽媽,聽似玉說從前是宮中侍女,是太後身邊的人,後來幾經輾轉跟了沈郡主,是沈郡主最大的心腹。
而讓石聆更意外的事,石琮蕊居然也在。
韓二夫人看到石聆的眼色,略有些尴尬地道:“李媽媽是我們請來教習二位姑娘禮儀的老師,既然前一位教習媽媽受傷了,你二人便一同随李媽媽學習吧。”
看到韓二夫人眼中一抹愧色,石聆頓時了然。
李媽媽是淮陽侯府的人,淮陽侯府的人和事都和王煥脫不了關系,這李媽媽多半是王煥從家裏挖來救急的,但是因為過于權威,讓石琮蕊也生了貪念。韓二夫人也不好拒絕得太明顯,只好叫她們二人同來學習。
到底是自家人,韓二夫人就算讨厭石琮蕊,也不想真的讓她在宮宴上丢臉。
石聆并不覺得這有什麽,韓家人待她不錯不假,但她還沒傻到去韓家人身上尋找親情或忠誠。本來就不報期望,自然也不會多失望。
只是王煥……說心裏不感動是騙人的,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
石聆上前,對看起來眼高于頂的李媽媽客氣地一禮:“見過李媽媽。”
石琮蕊生怕落後,也忙跟上來,婀娜多姿地一福身。
似玉自後方看去,不由抿嘴輕笑。李媽媽是這方面的行家,也是微微皺眉。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看出兩個姑娘的差距了。
所謂“坐莫動膝,立莫搖裙”,雖然略有誇張,但是也大概形容了時代對女子舉止的要求,那就是要靜中有美,美而不妖。
石聆方才的禮儀看似簡單,細節卻很到位,看得出是下過工夫的,石琮蕊便差了不只一點,形貌雖然差不多,但是腰太低,臀太翹,擰着身子,獻媚而不端莊,讓人有輕浮之感。
這是皇後娘娘最讨厭的。
當然,她并不知道若是再早來幾天,石聆還連比這更簡單的都做不好,真是多虧了“似玉媽媽”的嚴格教誨。似玉的确沒有說大話,在禮儀方面,她年紀輕輕,卻見多識廣,雖夠不上李媽媽的級別,卻也是個中翹楚。有了她的訓練,石聆這方面自然不在話下。趙幼賢當初把似玉送來,應該也沒想到會歪打正着地幫了她的忙。
對于兩個姑娘的缺欠,李媽媽沒有馬上點破,而是道:“接下來的兩天,二位姑娘就和奴婢學習禮數,宮裏禮數繁雜,但并不淩亂,只要用心記,用心學,都是能學會的。”
說着,李媽媽走到案邊,拿起一盞茶碗,陡然松手。
茶杯落地,應聲碎裂,音質清澈,顯示着杯子質地的不俗。不過這不俗的杯子此刻也抵不過重力的迫害,四分五裂,茶水也濺了一地。
“呀!”石琮蕊驚呼,立刻向後跳開,然而即使如此,也沒能躲開茶水迸濺裙角,濕了她的新裙子。
石琮蕊面有薄怒:“李媽媽,你這是幹什麽!”
石聆站得較近,鞋子上也濺了茶水,只是她還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只是擡起頭看向李媽媽,眼中帶着疑問。
是平和的詢問,還帶着一點點的探究,就好像在問:您還好嗎?
李媽媽将二位姑娘的神色收到眼底,突然大聲道:“大姑娘做得很好。”
咦?
不只是石琮蕊,連石聆也是一怔。
她好像什麽也沒做吧?
石琮蕊顯然也是這麽想的,面上越發顯出不滿和不耐來。這老太婆一定是在故意整她,石琮蕊狠狠地想。
面對兩道目光,李媽媽淡定地道:“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喜莫大小,怒莫高聲。這是女子最基本的舉止儀态标準。像這種突發事件,最忌諱的就是慌亂,尖叫,失态,大姑娘能淡定應對,這很好。”
其實,話雖如此,在宮裏能做到動靜視若等閑的人也不多。摔杯子這一招是對新進宮的小宮女下馬威的,也是宮內常見的把戲。石聆能如此應對,已經叫李媽媽高看了許多。
這是個持重的姑娘,怪不得能把侯府的産業打理得井井有條。
——至于石聆只是面癱加沒反應過來這種事情,她不用知道,也沒什麽知道的途徑。
“好了,二位姑娘的鞋子都濕了,先回去換過,我們再繼續吧。”
接連三天,李媽媽對石家姐妹上了比較系統的禮儀課,石聆因為有似玉所教,加上她本身就是安靜的性子,學這些還算輕松。石琮蕊卻是有些受不了了,韓氏本就是小家出身,自然不會教女兒這些,平日裏石琮蕊在人後也是坐沒坐樣站沒站像,這樣嚴格地課程對她而言實在是苦不堪言。那些能注意得還好,有些則是下意識的反應,多年養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眼看着李媽媽對石聆的誇獎越來越多,對自己卻越來越不客氣,連帶着韓家幾位夫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好像在看一塊朽木,石琮蕊臉蛋漲得通紅。
當然,這筆賬又被記在了石聆身上。
似玉對此氣憤異常,也更加看不上這個石二姑娘。石聆這次沒有說話,因為她實在是覺得,這一筆賬,記在自己頭上也不算冤。
李媽媽對她的确比較客氣,可見是王煥的人,那麽以王煥的性格,一旦知道了那鳳凰繡裳的事情,背地裏叮囑李媽媽稍微折騰一下石琮蕊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又被罰頂碗的石琮蕊,淡定如石聆也忍不住微微揚了嘴角。
世人皆以為“袁清”公子磊落,“王煥”世子纨绔,可是她卻覺得,那個人在這兩重身份上都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喜歡光明正大地耍流氓,骨子裏蔫兒壞。
“姑娘笑了,是有什麽好事嗎?”似玉看着石聆的臉龐,不由也跟着高興地問。
石聆一怔,随即摸摸自己的臉。
她笑了……嗎?
值得一說的是,韓世清說到做到。幾日不見他身影,再見少年竟是臉上陰郁,愧疚之色外,還多了一些困惑和煩惱。
直到路過花園的時候,石聆聽到韓世平和韓世清兩兄弟争吵的聲音。
“我真不明白,那個石琮秀給你灌了什麽迷藥!你為什麽一定要幫她說話!不就是一件繡衣,是表妹做的又怎樣,表妹年紀小,使使小性兒又怎麽了?偏你刨根問底,還要鬧到大夫人處去!”韓世平面對二弟,很是憤怒。
曾幾何時,這個一直跟着他,當他附庸品的庶出兄弟開始和他意見相左,甚至獨斷獨行了?
“表妹有錯就要認。石姑娘是我出面請到家中,來者是客。這件事是我負責的,出了纰漏我自然有責任,這不是袒護人的時候。”韓世清的聲音清清亮亮,不卑不亢。
他越是如此,韓世平就越是生氣。
“說得磊落,我看你就是看上她了!自從那個石琮秀來了,你就老是和我最對!”韓世平在氣頭上,早不複平日的爽朗豁達,出口頗為傷人,“你還是死心吧,阿蕊可是親口說過,人家有侯府和郡王府兩處高枝兒呢,怎麽也不會看上你的。”
“你……龌龊!”韓世清也生氣了,“你以為人人都你那般心思?”
“我什麽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表妹與我門當戶對,我心向往之,有何不可?可那石琮秀是什麽身份,什麽名聲,不過就是靠男人往高處爬的虛榮女子罷了。我當真是瞧不上她!”
“放屁!”
一聲嬌喝,花叢裏猛然跳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
韓世清被吓了一跳:“似、似玉姑娘?”
“你閉嘴!”似玉怒氣沖沖地吼了一聲,轉而面向韓世平,“就憑你也配提我們姑娘的名字?你算個什麽東西,堂堂男兒,只會在背地裏說我家姑娘的壞話。我們姑娘就是厲害,就是有本事,你不服,你也做出些名堂來呀?真是,嘴臉不要太難看了!”
“還有你!”似玉一指身後的韓世清,“真是氣死我了!他嘴巴這麽臭,你跟他多說什麽,就該像我們姑娘,大嘴巴子抽得他老實!”
說完,似玉一挽袖子,韓世清顧不得男女之妨,連忙攔阻。
“冷靜,似玉姑娘,快看,石姑娘來了!”韓世清正焦急,望向身後的眼神卻一亮。
救星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韓大表哥是直男癌晚期,請持續期待他的作死。
☆、進宮
石聆其實就跟在似玉身後,似玉說荷包掉在了附近,便去尋找,沿路尋來,就聽到了這邊的争吵。
至此她們才知道,韓世清居然真的去查了繡衣的事。
見到石聆,韓世平臉色微紅,嘴巴動了兩下,最終“哼”了一聲,拂袖而去。韓世清一臉尴尬,立在原地,進退兩難。
“還不快放手,你要幹什麽?姑奶奶要喊非禮啦!”似玉見他還抓着自己的手,不客氣地道。
韓世清臉一熱,吓得趕緊松手。
“韓公子。”石聆一禮。
韓世清長嘆一聲:“你都聽到了……這事,真是對不住你。”
其實讓他最失望的是,這事居然不只有石琮蕊,還有韓夫人的份兒。裁縫親口承認是韓夫人讓她把鳳凰的花樣兒混在孔雀紋裏。
韓世清實在不明白,石琮蕊也就算了,韓夫人可是韓家女兒啊,怎地做事都不為韓家着想一番?更讓他不平的是,韓世清當即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韓大夫人,可韓大夫人卻只是靜默半晌,然後搖搖頭,什麽也沒說。
“石姑娘,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我辦不到了。”韓世清低聲道。
在韓家,他不過是三房一個沒什麽地位的庶子,沒有長輩撐腰,他并沒有多大的權力。此番怒氣上頭,冒然插手已經引得幾位夫人不滿,薛姨娘生怕他惹怒韓家主事者們,這幾日日日以淚洗面,軟硬兼施威逼他不許再插手,叫他煩不勝煩,卻也不能違背。
他不明白,不明白韓夫人為什麽能為了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人,就把整個韓家推到天平上去賭,也不明白,為什麽向來公正的大夫人這次一句話都沒有說。
聽了韓世清的陳訴,石聆靜默半晌,突然,她道:“韓世清,謝謝你。”
少年一怔,擡起頭來。
這是石聆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他,不是二公子,不是韓少爺,當然也不是什麽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三個字,韓世清,連名帶姓,本該是生硬的叫法,在她說來,反而好似關系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我……什麽也沒做成。”韓世清低下頭。
石聆搖搖頭,平靜地道:“不,你做了一件很厲害的事。”
韓世清不解地看向她。
石聆燦然一笑:“韓世清,我覺得在衆人反對和試壓的情況下,堅持做一件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且這件事情還超出了自己的力量,這份勇氣本身就非常了不起。”
從一開始和韓世平起分歧,到和石琮蕊分道揚镳,再到邀請她來韓家,打點她在韓家的諸多事宜。不可否認有韓氏在前,石聆對韓家人整體都沒什麽好印象,但是即便如此,韓世清的善意還是讓她感激。
看着石聆離去的背影,韓世清還愣在原地。
似玉回頭做了個鬼臉,又突然笑了:“哎,我們家姑娘誇你了,高興吧?”
“啊?”韓世清讷讷地點頭,“嗯!”
嗯什麽啊?
還真高興啊?
似玉看着韓世清瞬間多雲轉晴的臉,先是意外,随即又覺得有點理解。
上次姑娘誇她可靠,她也高興.
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能得到人由衷的稱贊和認可,真是開心啊!
一晃就到了進宮的日子。清早,韓府的馬車便已經停在了門前,除了老太太,韓家的女眷幾乎都來相送。
說來好笑,韓家除了韓侍郎,并無人受邀,唯二的兩個女眷名單還是異姓表親。不過百花宴這種場合,只要受邀出席,便也算給家族争光的,石琮蕊身上有一半韓家人的血,石琮秀名義上也跟韓家脫不了幹系。
只望這兩個姑娘在宴會上不要出什麽岔子,不求争得多大榮譽,只要不惹事便好。
為此,韓家還特地派了兩輛馬車,将石家姐妹隔離開來,免得這兩位在車裏就掐起來。
馬車到達宮門口的時候,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
今日受邀的人很多,有前朝股肱之臣,皇親國戚,已經單獨立府的皇子公主,皆是身份不凡,算上各家的随從,人數衆多。為了安全,宮門口的審核流程也要繁瑣許多。石琮蕊本來還不高興要等候,等車夫告訴她前面是相國府的車,連堂堂宰相都在排隊,石琮蕊頓時沒了話說,只能不耐煩地放下簾子。
不過沒一會兒,石琮蕊就遇見了之前在韓家夫人的引薦下認識的幾位夫人。她立即換上一張洋溢的笑臉,在對方的邀請下,假意拒絕了兩次,便跟着談天說地去了。人家的馬車可靠前好幾個位置呢。
石琮蕊回頭不屑地看了石聆一眼。
“姐姐不喜歡熱鬧,我也就不為姐姐引薦了,妹妹先走一步。”石琮蕊冷笑。
你就慢慢等吧。
對于石琮蕊的挑釁石琮秀視而不見,天曉得她巴不得多排一會兒隊,最好人滿為患,最好皇後改變主意了,不要見她才好。她對皇宮唯一的興趣就是罪我國師,國師如今又不再宮中,這個宮宴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好幾天沒看賬本了,為了讓她專心準備,連臘九也沒有來彙報,閑得慌,好想快點回去。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做出的成績叫王煥接手,淮陽世子辦事功力一絕,敗家功力則是另一絕。
可惜,怕什麽來什麽?石聆越是想低調,越是有人不随她的心。
只見長長的車馬隊伍望不到頭,從前面突然來了一個策馬的侍衛裝扮的人物,沿路大喊道:“石大姑娘可在?石大姑娘可在?”
不等石聆開口,車夫應聲。
那侍衛驅馬來到,恭恭敬敬地道:“石大姑娘,郡王妃有請。馬車就在前面不遠處,請姑娘移步。”
見石聆有所猶豫,那侍衛忙道:“世子也在。”
是趙幼賢的主意?倒是有一陣子沒看見他了。石聆看了一眼身邊的似玉,似玉報以無辜的眼神。
“姑娘,世子一回來就被王爺禁了足,可一點兒也沒有和似玉聯系過,似玉一腔忠心,日月可鑒……”
石聆嘆了口氣,終是下了馬車,随那侍衛而去。
這一幕被車隊中的衆女眷看在眼裏,不由又竊竊私語起來。而石琮蕊遠遠看見石聆被送至距離宮門最近的馬車內,不由狠狠地咬了牙。
郡王府的人實在是很任性。
他們的車就停在最前面,可偏偏就是磨磨蹭蹭的不動。別說什麽進宮的例行手續,趙幼賢從小把宮裏當自家後院,禦前跑馬的事他都幹過,奈何這位是陳貴妃的心頭肉,又是安陽郡王世子,皇帝都不管,更沒有人活膩了敢多嘴一句。
就算今天這樣的大日子,趙幼賢又明顯做出了妨礙交通的事情,他們也只能忍了又忍,再默默派人去皇後宮中求助。
遠遠的看見石聆,趙幼賢便跳下車大聲招呼,如願又給石聆招攬了大部分的視線。石聆頂着頭上的黑線,只恨不得快點鑽進車裏。
宮門口的侍衛也很是無奈,看着款款而來的女子,心裏催促着快上車吧,不然耽誤了宮宴,皇帝可不會怪罪什麽安陽郡王府,只會說他們這些侍衛辦事不利。
可惜石聆走到車前,卻并沒有搭上趙幼賢伸來的手,而是後退兩步,對着車子盈盈一拜:“民女石琮秀,參見郡王妃。”
車中人沉默片刻,随即傳來悅耳的笑聲:“果然聰慧,石家姑娘不必拘禮,快上來吧,我們同去赴宴。”
好在石聆沒有再推脫,這一次她沒客氣地讓趙幼賢拉了一把,進入車廂。
石氏長女一上車,郡王府的馬車便動了起來,似乎拖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等她到來。這一猜測又讓衆人對石聆更加好奇了。原以為石琮秀接手了侯府的差事,便是站了隊,怎麽如今瞧着,淮陽侯府居然還沒放棄?
事實上,過了這道承天門還有一段距離才是禦花園,之後便不許乘車跑馬了,所有人都得下來走,就算是皇上的親弟弟也不例外。郡王府家眷的馬車停在這裏,的确就是為了等石聆。
石聆倒是一點也不想要這一份殊榮。
車廂中央的位置上坐着個衣着講究的風韻婦人,婦人笑吟吟地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十分滿意。而婦人身側挽着胳膊坐着的,正是多日不見的趙幼賢。
一見石聆,趙幼賢眼中便迸發出光彩。
“秀秀!”趙幼賢忙不疊地坐過去,對着石聆左看右看,左後臉一沉,“你瘦了,是不是王二小又虧待你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呀,找個由頭進京而已,何必這麽認真?他王家鋪子興衰管你什麽事?”
是呢是呢!車簾外頭的似玉跟着點頭。
世子說的太對了!她早就這麽勸姑娘呢!
石聆客氣地欠身:“世子說笑了,琮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石聆說完,眼神對上婦人的視線,不待趙六說話,石聆颔首道:“給郡王妃請安。”
婦人看石聆的眼神越發透亮。
真是個聰慧的孩子。
“你不必緊張,我常聽阿賢說起你,之前也見過你。”
見過?石聆不着痕跡地瞄了一眼那美婦人,并沒有什麽印象。
“我去淮陽侯家的金樓打過首飾。”郡王妃道。
雖然沈郡主是個很讨厭的人,但是她家的鋪子還是不錯的,鳳來閣的匠人其實手藝很好,生意差只是他們不用心經營罷了。
石聆啞然。
竟然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