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00章啦撒花! (2)

他,也會幫他。于是他便将事情說了。

韓家雖不是世家,但畢竟有韓侍郎在,也是官宦人家,并不會短缺子弟的吃穿。韓世清雖是庶出,他的吃穿用度與韓世平相比也并不差什麽。可是,韓世平的生母曲氏家境富庶,曲氏無論是在婆家還是娘家都不缺銀子,而韓世清則不然。韓世清的生母薛氏不過是個丫鬟擡上來的姨娘,出身貧寒,薛氏的娘家自然不會太充裕。月初,薛氏的父親生了重病,薛氏把能拿得出手的首飾都便賣了,勉強貼補了些藥錢。可薛老爺子病得極重,用了好幾顆人參才将命吊了回來,這人參都是賒賬來的,如今人家來催賬了,薛姨娘卻再也拿不出銀子來,整日以淚洗面。

韓世清也把平日裏的積蓄湊了上去,但還是九牛一毛,杯水車薪。近日,對方又來放話,說再不補齊欠款,就要去薛府鬧。雖說韓世清名義上的外族應該是嫡母曲氏的娘家,但是薛姨娘到底是他的生母,他跟着生母長大,外祖一家也待他極好。如今老爺子的病剛有起色,禁不起鬧騰,他這才出此下策,想到賭坊試一試運氣。

顯然,他的運氣并不好。

石聆聽罷,卻笑道:“我怎麽覺得,你的運氣好極了?”

韓世清一怔,擡起頭,發現五公主也在笑。

“可不是好極了,不然,怎麽會遇到我們呢?”

☆、趕考

在韓家的時候,韓世清待她不錯,所以石聆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将贏來的四千兩給了韓世清。

投機得來的錢,握在手裏并不踏實,如今能幫到別人,再好不過。

可老實的韓世清卻并不這麽想,他千恩萬謝後,再三承諾一定會還,還硬拉着石聆立字據。看着韓世清臉紅耳赤,對着石聆欲言又止的樣子,五公主覺得有趣極了。待年輕人走遠,五公主又跟石聆勾肩搭背起來。

“韓侍郎家的小公子挺有意思的?”

怎麽是問句呢?

她到底想說什麽?

石聆不解。

五公主“嘿嘿”一笑:“我是說,你這一出英雄救美,可叫人家記住你。你是有心幫他呢,還是無心插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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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說什麽,我聽不懂。”石聆是真的費解,不像在裝糊塗。

五公主皺眉,松開手問道:“那你到底為什麽幫他啊?”

“舉手之勞,為什麽不幫呢?”

她有錢,韓世清需要錢,她不讨厭韓世清,自然就借給他了。再說也不是白借,是有利息的,這頂多就算一次風險較低,回報較低的投資行為,跟有心無心有什麽關系。

五公主愣了一會兒,竟是失笑:“我還以為……”她像是又想到什麽,一拍手。

“不是他啊,那就是寧陽和淮陽中的一位了吧?對了,這事當初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呢。”五公主喃喃自語,她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正兒八經的閨蜜話題。

“快說說,你對哪個更青睐些?”

聽說趙幼賢和王煥都去石家提過親,不過都不了了之了。按說這兩位的家世對于石家壓力都不小,石聆不太可能一個都沒選吧?

石聆這會兒再遲鈍也明白是五公主的“閨蜜病”又犯了,她失笑:“公主,我不打算嫁人。”

五公主吃驚:“為什麽?”

五公主瞬間又腦補了無數出話本中劇情,難道她的好朋友曾經受過什麽深刻的“情傷”,又或者是心有所屬,而決定終身不嫁?

那對方會是什麽樣的人吶?石聆這種性子,實在難以想像她會感情用事到這地步。在這個時代,女子不嫁人,和出家當尼姑,并沒有什麽不同。

“不為什麽。”石聆不解釋。

她總不能說,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可能在這邊成家立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尋找回家的契機。

五公主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尴尬,忙打哈哈道:“其實也沒什麽,我也不想嫁人,不過……”

她是公主,她的婚姻由不得自己。

“說起來啊,淮陽和安陽這兩個人,除了家世不錯,也沒什麽優點了,不要就不要了吧。那個王煥還差點和我定親呢,我母妃就是為了這事才依附了陳貴妃……”

王煥那個名聲,哪家的閨秀敢嫁他啊?一聽皇上有此意,容妃娘娘吓壞了,當了多年和事老的她立刻投靠了陳貴妃。陳貴妃一番進言,果斷打消了皇帝的念頭,而沈郡主卻因此對陳氏姐妹更加懷恨在心。

公主下嫁,是侯府多大的榮耀,偏被陳貴妃幾句話給攪了,她說什麽也不相信這裏面沒有安陽郡王妃的手筆。

石聆腳步一頓,很快,又繼續平穩地向前走。

“王煥很好的。”半晌,她忽然說道。

五公主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五公主一副見鬼的樣子,“你大概是全京城第一個說他好的人了。”

不怪她一驚一乍,王煥的名聲實在是太差了,差得但凡有些背景的人家都生怕女兒會嫁進淮陽侯府來。

石聆卻道:“你們又不了解他,都是人雲亦雲罷了。他待人好的時候,是真的很好。”

待人不好的時候……她不知道,因為王煥一直待她都是很好的。

“他又沒待我好過,我怎麽知道?”突然,五公主似乎來了興致,“這麽說他待你很好喽?你還替他管賬呢。”

這一次,石聆的腳步停了。

“不是。”

不是什麽?

是他待你不好,還是你不想替他管賬啊。

“我替他管賬不是因為他待我好。”

五公主覺得石聆的反應有意思極了,像是急于否定什麽,她笑眯眯地問:“那是為什麽?”

石聆面色鄭重,似乎很認真地在說一件叫她煩惱至極的事情:“我替他管賬,是因為他太笨了。”

王煥的數術真是怎麽教都教不會,怎麽學都學不好。

所以,她只好自己來了。

——“阿嚏。”

淮陽侯府內,王煥打了個噴嚏。被斥責不夠機靈的初十立刻過來噓寒問暖,宛若老媽子,王煥狠狠地打了個冷顫。他一擡手劃出六步遠的距離,嫌棄地道:“離我遠些。”

初十很受傷。

窗外飛過一只喜鵲,落在園中的矮樹上,扯着破鑼嗓子叫了兩聲,好似在掐架一般。

王煥對着天空出了一會兒神,苦笑着搖搖頭。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怎麽坐着看書,都好似聽到她的聲音呢?

一年之計在于春。

一晃眼兒,春闱将至。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在衆學子玩命兒的時候,朝廷也将本次科舉要務放在了重中之重的位置,在沈國公和太子的勸說下,景仁帝總算将軍備糧草之事放後,優先關注起今年的春闱。

距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這時候,路遠的學子已經啓程。到達京城後,他們也會各自通過門路拜入名師門下,至于是哪一檔的名師,那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松石書院開山立派的石松仁老先生是明珠朝家喻戶曉的人物,因此松石書院的學子進京,也往往都有不錯的安排。山長修書一封,自有靠譜的學者将人收走。而今年學子趨之若鹜的老師則是翰林院的老學究顧瀚之。

顧家和石家曾是世交,只不過顧家先人最終入仕,走了朝堂之路,舉家遷入了京城,但是兩家之間始終沒有斷了聯系。據聞今年的主考官便是顧老,松石書院的學子都很興奮。

這是一位十分讓人敬仰的老先生,學識淵博,為人公正,文品和人品都為人稱頌,若能拜入他門下,便是刷個印象分,對于今年春闱也是有利的。

在上一次考試中得了第二百六十八名的石琮禮便這樣和同窗踏入進京之路。

除了專心應對考試,他這一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去探望石聆。

從小沒有在妹妹身邊,好不容易妹妹回家了,卻被鬧得不得安生,最終又走了。石琮禮時常自責,若是他能再争氣一些,也許妹妹就不必那麽辛苦。可是每到此時,又想起石聆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她說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使命,做到最好,才有資格埋怨,有資格争取。

這幾個月他專心在書院讀書,對于周遭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也許真的是心境的緣故,他在學問上覺得得心應手了許多。連石秉榮最近也不再疾言厲色,似乎對他這次考試有了一定期望。

以前一直希望父親能重視自己,如今石秉榮的視線終于落在他身上了,他卻并沒有多激動,心裏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妹妹。

這個幾個月,石聆常常寫信給他,訴說自己在京的情況。石聆的信平淡,簡單,甚至有些幹幹巴巴,流水賬一樣的內容,唯獨沒有一聲不滿,一句抱怨。可石琮禮不會傻到相信她真的能在京城一帆風順,就算淮陽世子再護着她,她也終究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于是石琮禮越發心無旁骛。

他就只有一個目标,出人頭地,保護妹妹。

收起石聆的最後一封家書,石琮禮壓下心中的暖意,與其他考生一同登上了進京的馬車。

這一行不只是松石書院的考生,還有來自河東路四面八方的學子,其中不乏一些家世顯赫的,除了行禮要占用一輛馬車之外,還帶了書童和仆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在唐明鎮百姓羨慕和期待的注目下出了城。

由于人員太多,又有好些從沒出過家門的少爺。一到野外,便有學子說春光正好,在馬車裏恐是辜負,不如下車步行,全當踏青。

車夫露出為難的神情,那少爺不悅,使了個眼神,便叫書童塞了銀子過去。車夫忙說不敢收,那少爺斥這老漢不知好歹。

石琮禮就坐在一邊,見狀也不由皺眉。

“若是此時耽誤了行程,不能到達下一個城鎮,便要露宿野外,這裏荒蕪,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恐怕不妥。”

石琮禮說完,那富家少爺便一笑,表情很是不屑。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松石書院第二百六十八名的大少爺。”

若是從前,石琮禮早就動怒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已不再受困于這些閑言碎語。如今這些同窗的挑釁在他看來,實在是幼稚可笑至極。

他的确是第二百裏十八名,但他不會永遠是二百六十八名。

見石琮禮不受挑釁,那少爺眯了眼睛四下張望,待看到不遠處的人,頓時眉開眼笑。

“中游兄!”

盧中游和石琮禮不對盤已久,他是寒門出身,最是知曉財和勢的重要性,因此為人左右逢源,交友廣闊。盧中游在這一屆河東學子中很有人氣,一路上都不停有人和他攀談,當然,這并不包括石琮禮。

一開始盧中游也曾想過和石琮禮搞好關系,那時候石琮禮心高氣傲,不屑與人拉幫結夥,盧中游認定石琮禮瞧不起自己,自然也沒有好印象。後來他接受韓氏恩惠,又争氣地考了亞元,在書院的人氣也水漲船高,況且他也發現,石秉榮并不怎麽喜愛這位長子,他便也懶得巴結石琮禮了。

石琮禮原本就想專心讀書,樂得清靜,只可惜有人見不得他清靜。

盧中游一見那喚他之人,乃是鞏員外家的少爺,這人是個草包,今年秋試勉勉強強叫他中了個三百名,連石琮禮都不如。他本不欲搭理,卻見他與石琮禮在一處,不由心念一轉,走了過去。

“鞏兄,何事喚我?”

鞏少爺見盧亞元給面子得過來了,頓時很是高興,他道:“中游兄,你飽讀詩書,最是明理,你且來評判一番。這位石公子說我們此時踏青會耽誤行程,我卻覺得春光正好,不可辜負,你覺得如何?”

☆、搶劫

盧中游心說這個草包,連常識都沒有。

他們是去趕考,他居然想着半路踏青?這地方荒郊野嶺的,若真在日暮前走不出去,野外露宿可不是鬧着玩的,這時候還想着賞花看景,可真是不知疾苦的富家子。

盧中游心中不屑,卻不會如石琮禮一般說出來。他溫和地笑了笑,十分客氣地道:“鞏兄,雖說春光正好,但我們在車中也可一路欣賞,兄既有如此雅興,待會兒我把窗邊的位置讓給鞏兄,既不負□□,又不耽誤行程,這樣不是更好?至于露宿嘛……哈,琮禮也是緊張過頭了,不過略耽誤些行程,何至于此?”

他這番話雖然否了鞏少爺的提議,卻處處維護着對方的面子,反而颠倒黑白地暗暗指責石琮禮不通情理。

果然,鞏少爺惶恐地道:“中游兄此言差矣,中游兄文采在我之上,我怎可占了中游兄的位置。”

懶得看這些人互相恭維,石琮禮轉而離開。

而石琮禮一進車廂,卻是怔忪。

他的位置已經被別人取代,眼下車廂內居然坐滿了,再無位置,連他的包袱也被丢至一角,搖搖欲墜險些掉入泥地裏。

“不好意思,石兄,沒位置了。”車裏的人懶洋洋地道,卻是方才和鞏少爺同行之人。

石琮禮頓時明白了那鞏少爺鬧上一出是為什麽?

石琮禮接住包袱,冷眼道:“你不是這車的人。”

“我的确不是,我是來訪友的。”那人不懷好意地笑道,“我與鞏兄是舊識,因而想同車交流,君子有成人之美,石公子不會拒絕吧?對了,石公子不如到後車看看,我走的時候還有空位。”

石琮禮沒等說話,就被人一推。

“讓一讓……哎呀,石兄,真是不好意思!”鞏少爺不甚走心地哼哼道:“我們要啓程了,你不上車,也別耽誤別人可好?”

石琮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而走向後車,身後是鞏少爺等人的笑聲。

那人根本是耍他的,後車早已人滿,隊伍開始行進,他也沒有時間去找座位,索性将包袱往肩上一背,就坐在了車夫旁邊。

那是下人和書童的位置,一般人家的公子是不會呆的。

那車夫也被這冷清清的少年一驚,不過他到底是這條路上的老人兒,掃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難得這小公子小小年紀,能屈能伸,不與人計較,不禁對石琮禮多了幾分好感。

石琮禮這次上路,除了行禮盤纏,還帶了石聆寄給他的兩本小冊子,都不是什麽難懂的讀物,卻是來自民間,記載五味人生。石琮禮自幼從未離開過石家,雖然和繼母相處不愉快,可在衣食上也沒有吃過大苦頭。看了石聆給他的這些書,他才發覺自己不該太過盲從與書本上的知識,許多事情都要親眼去看,親手去做才能體會。

這會兒石琮禮就做在車邊,随着馬車的搖晃,悠然地看着書,對于車廂內的笑語嬉戲充耳不聞,倒真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意味。

車夫是個粗人,卻也粗粗識得幾個字。他一邊駕着車,一邊不經意地朝那公子手上一掃,頓時樂了。

“這是邊州老鄉編的話本啊,公子還愛看這個?”

石琮禮倒是有些意外:“老伯也知道?”

“知道,知道。”車夫憨厚地笑道,“老漢我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是這段兒故事茶樓裏常常講,我們這些人都知道的。”

這話本是根據邊州一位傳奇人物的真實故事改編的。

前幾年,北地邊境出了一夥非正規編制的馬匪,靺鞨是草原民族,最擅長打馬仗,他們一夥人時不時沖擊邊州靠近接壤處的小村莊,掠奪財務,搶掠婦女,素有草原餓狼之稱,百姓苦不堪言。三年前,突然出現了另一夥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叫什麽,他們總是有組織有紀律地圍殲馬匪,狠狠地搓了這夥靺鞨人的銳氣。有了這一夥強有力的武力,馬匪們收斂了許多,再不敢輕易踏足明珠地界。

由于他們每個人都帶着黑色的面具,袖口繡着赤色火焰紋,如黑暗中一團燃燒的火種,百姓便稱其為“赤部兒郎”,他們的首領則稱為“赤首”。

當地人對這夥替天行道的神秘人士感恩戴德,邊州地區靠近交界的人家,幾乎家家都供了赤部首領的長生牌位。由于解決了馬匪的隐患,加上赤部兒郎并沒有做什麽危害朝廷的事,當地駐軍對此事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有傳聞說,赤部首領其實就是邊州軍的将領梁大将軍。

梁将軍是當年王老将軍的副将,如今已然是皇上欽點的大将軍,他看不慣靺鞨人作惡已久,只是礙于身份不可輕易動兵,因此化身“赤部兒郎”,召集舊部暗地裏替天行道也不是不可能的。

石琮禮手裏的這些話本,內容上雖有誇張,但是措辭淺白生動,讀之暢快淋漓,連他一介書生也不由羨慕起那陣前砍殺,為民除害的熱血兒郎們。更難得的是,這書中還描述了不少邊州本地的生活習俗,民風民情,讓石琮禮覺得十分新鮮,也開了眼界。

同時,也讓他對時政局勢有了自己新的見解,而非只是紙上談兵,依賴書本。

那車夫見石琮禮穿着素淨,不似富家子弟,也不像那些寒門書生眼高于頂,不由便也多說了些。車夫年輕時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經歷過許多事,幾乎都是石琮禮聞所未聞的。到了後來,石琮禮和這位車夫幾乎成了忘年交,連後面的車廂裏騰出位置,只要不是陰雨天氣,他也不進去了,反而是每天纏着車夫與他講故事。

這一舉止在其他考生看來自然是十分掉價的,他們覺得石琮禮大概是已經破罐破摔了,和一個車夫居然也能聊得起來。都說物以類聚,他如今是越發不成器了,就這樣,連盧中游也不再關注他。

沒有人找麻煩,石琮禮樂得自在,直到——他們遇見了這路上的第一樁麻煩。

他們被人挾持了。

他們有很多人,按說不至于如此。

可是他們的“很多人”全都手無縛雞之力,更不要說還有幾個遇見匪徒直接吓暈了過去。他們的車隊太長,行李太多,一路又太過招搖。尤其是以鞏少爺為首的幾個富家公子,不像趕考,倒像狀元游街,時而要踏青,時而要賞月,時而還要對風吟詩,對花濺淚;明明有潔癖還非要席地而坐親近自然,于是就在地面上鋪了上好的絲綢,拿出精致的茶具來煮水烹茶。

招搖至此,走到中斷才遇見事情已經算好的了。

對方有十多個人,個個孔武有力,只是面色幹黃,衣衫褴褛,不像是有組織的盜賊,倒像流亡的難民。好在他們的目的很明确,不在命,在財,只要他們配合,對方也不想動手。

于是石琮禮二話不說,把行禮裏妹妹送的幾本書拿出來,其他全都交了出去。

來收“髒”的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神态有些羞怯,石琮禮把包袱遞給他的時候,他反而有些不敢收,大概是防備于石琮禮的配合。

石琮禮本來還想再表現出一些善意,套套這些人的話,可惜他們的隊伍裏最不缺的就是豬隊友。

“豈有此理!所謂‘威武不能屈’!他們不過十幾個人,我們卻有二十幾人,若就此屈服,讀書人的氣節在哪裏?”這是上次占了他座位的那個鞏少爺的狐朋狗友。

如果對方不是一臉菜色,又帶着絕望的神情,如果不是己方戰鬥力渣得不可直視,石琮禮就會為他的勇氣鼓掌了。

對方擺明了求財不求命,又是敵強我弱,這時候出言挑釁不是找死嗎?

事實證明豬隊友的朋友也是豬,那鞏公子立即符合道:“你們這些匪類聽好了,我們是河東府考生,識相的快放我們過去,不然等朝廷的人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還叫嚣?

好厲害!

好威風!

閣下何不乘風起呀!

當衆學子被反綁着丢進山洞,石琮禮狠狠地白了一眼對面——那夥叫嚣最歡,此刻卻求饒聲比誰都大的,以鞏家少爺為主的小集團。

好在那些人搶了東西就走,并沒有再在此處逗留,也沒有傷人。他們都是考生,若是這麽多人慘死途中,勢必會驚動朝廷,對方顯然也想到這點。石琮禮和幾個同窗合力弄斷了繩子,這才将衆人都放出了山洞。好在他們之中還有老馬識途的車夫,雖說車沒了,行禮也沒了,但是這片山林不深,靠雙腿走出去不成為題。等到了城鎮,找到官府,自然會有人幫助他們。

一出了山洞,小集團的生命頓時又鮮活起來。那鞏少爺像模像樣地組織隊伍,說着附近曲江縣的縣令乃是他父親的同窗,他們只要到了縣衙,官府必然會給他們追讨回盤纏的。隊伍裏有不少寒門子弟,趕考路上的盤纏幾乎是他們的全部家當,這會兒鞏少爺一開口,衆人也顧不得回憶這個人之前有多麽不靠譜,立刻又對鞏少爺前呼後擁起來。

鞏少爺周圍衆星拱月,石琮禮默默地跟在隊尾,沒有上前湊熱鬧。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掏出懷裏的書本,裏面夾着石聆給她的最後一封家書。

妹妹果然料事如神,這一路上她擔憂的事情全都發生了,不過石琮禮也按照石聆說的,并未吝惜財務,一切以安危為主。

石聆還叮囑他,在去曲江之前,他們還會路過一個小鎮,城裏有泰和商行的票號,石琮禮只要報上姓名即可取到一筆錢。

這筆錢,不用省,全部換成糧。

為什麽呢?難道曲江已經窮到連吃的都沒有了?

石琮禮聯想到路上的種種,突然臉色有些難看。

☆、天災

果然,第二天中午,一行人終于走出山林,來到了石聆信中提到的城鎮。

那些富家公子哪裏走過這麽遠的路,此時再也沒有工夫賞花賞月,全都跑去驿站寫信,跟家裏訴說路上的委屈。只是此地距離唐明鎮,最快也要兩天路程,衆人手頭拮據,連客棧都住不起。

石琮禮找到城鎮中的到泰和商行,他本還擔憂自己這幅尊榮過于狼狽,沒想到報出姓名之後,那夥計立刻取出一張畫像。确定了石琮禮的身份後,夥計殷勤奉茶,還特意請了分號的掌櫃出來,親手将銀票交到石琮禮手裏,又命人為考生們安排了住宿之處,雖不盡奢華,但也舒适安逸。

拖了石琮禮的福,衆學子得以沐浴更衣,又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夜。連那鞏公子也知道這是沾了石琮禮的光,見此刻石琮禮是衆人心之所向,他也圓滑起來,不再挑釁。只不過,鞏公子心裏卻是不服氣,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石琮禮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面子,連泰和商行分號的掌櫃都親自出來接他。

鞏少爺平日只知道吃喝玩樂,花天酒地,自然對石聆與泰和商行孫家合作的“平安方”并不知曉。他想,大概泰和商行只是想博個善名,賣個人情給這些考生,畢竟将來的新科狀元很有可能就出在他們河東府。

等到了曲江縣就是他伯父的地盤,那才是他賺面子賣人情的時候呢。

不過前提是,他不能這樣一窮二白地到曲江,他那個伯父最是勢利,若當真空手登門,恐得不了什麽好臉色。

于是清早的時候,鞏少爺找到石琮禮,客氣地道:“石兄,未想到石兄在此地也有人脈,之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無事不登三寶殿。

石琮禮皺眉:“有什麽事?”

“在下見石兄手頭寬裕,可否借在下些許銀兩,一到曲江縣必将奉還,說起來,這曲江縣令正是在下的親伯父……”

“你來晚了。”石琮禮道,“我已經一文錢都沒有了。”

鞏少爺臉色有些挂不住,冷笑道:“石兄,你撒謊也打個草稿,誰不知你在泰和商行領了一打銀票……若是不想借,直說便是。”

他的确是不想借,不過他也沒撒謊,石琮禮心說。

“信不信是你的事。所有的錢,我都用來買糧了。”

說完,也不理會鞏少爺驚掉的下巴,石琮禮轉身離去。走了幾步,他似是想起什麽,回頭道:“咱們午時便啓程,我沒錢雇馬車了,勞煩鞏兄通知衆人一聲,一會兒便随着糧車和水車搭一程。到了曲江再商量馬車的事。”

鞏少爺目瞪口呆。

他堂堂一個少爺,還是讀書人,要他像個粗人一樣搭在糧車旁邊坐着,供人指指點點?

石琮禮,你是不是瘋了?

買這麽多糧幹什麽,你是這輩子沒吃飽過嗎?

盡管石琮禮的做法得到很多人的非議,但是奈何拿人手軟,他們這一群一清二白的考生此刻全靠石大公子養着,誰也不敢有意見,有意見也沒用。倒是盧中游看到那滿滿三車的糧食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之後,盧中游第一個上了車。他的舉動像是個示範,大家見盧亞元都沒說什麽,也紛紛一撩衣擺,豪邁地坐到了車邊上。

七車糧食,七車書生,一路上被百姓指指點點,衆人哪裏經歷過這個,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更是對石琮禮諸多埋怨。石琮禮卻好像沒事人似的,照舊跟車夫聊天。

然而越入曲江境內,指點他們的人越少了,但是盯着他們的人卻多了。有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在官道上看到他們,不知想到了什麽,居然一路在後面默默地跟着車隊往回走。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讓衆人有種被獵人盯着的獵物的感覺。

那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一看就是餓了好幾天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石琮禮也注意到了,他讓車隊放慢速度,自己來到隊尾,揚聲道:“鄉親們,這些糧食是送給大家的,等到了曲江,鄉親們可以到衙門去領!”

那些神情木讷,唯獨眼中對糧食無限向往的的百姓聽聞,都有些不可思議。其中一個面黃肌瘦的漢子站出來,大聲問:“你是誰?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是松石書院的石琮禮,是石松人先生後人,在下進京趕考路過曲江縣,得知曲江縣災情,特意購買了糧食,就是為了給鄉親們解燃眉之急。”

衆人面面相觑,但是不同于之前,臉上都露出些希冀的神采。

“石公子,連朝廷都沒派人來救災,你說得可是當真嗎?”

見對方态度已有緩和,石琮禮道:“曲江距離朝廷還有些路程,一封折子呈到官家跟前需要許多流程,這個時候,朝廷應該已經在籌措赈災事項了。至于我……家妹人在京城,曲江的事是她叮囑我的。”

石琮禮可不忘了給妹妹揚名的機會,妹妹的好,可不能只有自己知道,女子的賢名在這個時代很是重要。

後車的書生聽聞這些,也不禁意外。

石琮禮的妹妹?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想到的?

有個和石琮禮有些交情的書生問道:“石兄,令妹是……”

“家妹石琮秀,眼下正在京城。”

琮秀,石琮秀——財神娘子!

有幾個消息靈通的人頓時反應過來,怪不得石琮禮走到哪裏都不缺錢,原來是人家家裏抱着個金山。“財神娘子”點石成金,這在晉陽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時間隊伍裏議論聲聲,有考生沒聽過石聆的名頭,便立刻又晉陽本地的考生給他講石聆在晉陽樁樁件件。

盧中游不動聲色地聽着看着,他早就察覺出石琮禮不同了,不似以前那樣暴躁易怒,容易挑釁,也不再犯蠢。這次還知道提前做下這些大事。

石琮禮的改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石琮秀,噢,對了,是有這麽個人。石秉榮的大閨女,聽說癡傻了很多年,被送進廟裏了,長大後突然又好了,而且一回來就在唐明鎮鬧了很多事。

石琮禮好像就是那時候開始變的。

盧中游本就善于與人打交道,只是他覺得石琮禮傲慢魯鈍,成不了大器,雖是石家長子,卻沒有什麽交往的價值。不過如今的石琮禮已非吳下阿蒙,他像是被他那個厲害的妹妹開了光一樣,行為舉止,氣度學問都有了飛升。

石琮禮本就不笨,他若當真找回狀态,金榜題名應該不在話下。

這樣的石琮禮,倒是有了價值,也就有了打好交情的必要。

到了曲江城,衆人遠遠便看到縣令老爺親自出門迎接衆考生。

此刻,即便自我感覺良好如鞏少爺之流也知道他這伯父絕不是來迎接自己這個三五年見不到一面的遠房侄子。

想是有人将石琮禮送糧的事傳了回來。

縣令老爺親自迎了石琮禮進城,簡直比見到親人還要親。

衆人這才知道,曲江近日遭了洪災,千畝良田全都澇了,河邊的幾個村子也都遭了秧,一時間流民四野,又有黑心商人炒作,城內糧價飛漲,連沒有遭災的百姓也快要吃不起飯了。他們之前遇到的劫匪就是從曲江逃出去的流民,縣令老爺壓力如山,他已經盡力控制形勢,奈何百姓吃不到糧,堤壩塌了也沒人修,形勢再亂下去,上面必然要怪罪下來。

到時候別說烏紗帽,連他的腦袋也要不保了。

這個時候石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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