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00章啦撒花! (3)
來送糧,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對于知縣老爺來說,讓他跪下給石琮禮磕兩個頭都沒問題。
石琮禮謝過知縣厚待,毫不猶豫地将三車糧食交給了知縣老爺。
知縣本還等着石琮禮開價,他想着石琮禮願意送糧過來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即便價格高一點也沒什麽。石琮禮是讀書人,總不會像城裏那些黑心商人一樣漫天要價。
不想石琮禮卻道:“大人,糧食盡管收去,這是我妹妹的一點兒心意,她說當日進京,路過曲江城的時候,因此地風景優美而盤桓了數日,大人極盡款待,此番便是報答招待之情?”
知縣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天上居然會掉下這樣的餡餅。
“石公子,令妹是……”
“我妹妹石琮秀,曾與安陽世子同行路過曲江。”
知縣大人一拍額頭。
對嘛!石琮禮,石琮秀,怪不得這麽耳熟,原來是兄妹!想起那位大姑娘,知縣老爺不禁偷偷出了一背冷汗,同時也為自己的識時務慶幸不已。
他還記得那大姑娘言談舉止皆是不俗,路過曲江時還順手替他們解了一樁冤案,他當時對于女子插手公事多有不屑,奈何石聆身邊杵着個殷勤不已的安陽世子。知縣不想惹事,便任他們去鬧,沒想到那大姑娘果然有些本事,将事情給解決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過就是個聰明些的姑娘而已,知縣真正怕的還是她身後的安陽世子。聽說那姑娘當時進京還是受淮陽侯府之邀,他自然不敢怠慢。
沒想到那日的一點點作為,如今卻救了他全家老小的命。
突然,知縣問道:“大公子,不知道姑娘可還有別的交代?”
他是見過石聆本人的,而且印象深刻,他總覺得,這事若真和石聆有關,恐怕不止于此。
石琮禮聽他這樣問,也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的神情便轉換成自信和驕傲。
“是,的确有。”石琮禮高興于妹妹如此厲害,遠在京城,都能讓一介縣令唯她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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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說,這糧食,她分文不取,只有一個條件。”
“大公子請講。”
“她分文不取,別人也不許取分文。”石琮禮一字一句地道,“今日進城,即刻,搭棚,施粥。”
作者有話要說: QAQ
為什麽這幾天收藏連着掉嘤嘤嘤,本來就好少了,好傷心啊啊啊啊T口T
我願意打滾賣萌,會有人收藏嗎?
QAQ
☆、舍得
財神娘子,至仁至善,一擲千金,雪中送炭。
當石聆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其實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信裏交待石琮禮的那些事,并非為了自己揚名,而是為了石琮禮揚名。石琮禮本就是大儒後人,若是再加上這些善行善舉,首先便會給考官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到時候即便成績不合心,受人舉薦入仕應也不難。
不想石琮禮一路逢人就一臉驕傲地說是妹妹告訴他的,是妹妹教她的,是妹妹說的——什麽都是你妹妹做的,那你幹什麽了?
石聆一番苦心就被石琮禮這麽軟踏踏地送了回來。打從石琮禮一上路,他就默默關注着進京路上的風吹草動,待聽到曲江洪澇之後,她便寫信要石琮禮搶在朝廷之前做出反應,好替他博個賢名。
沒想到這賢名是博回來了,卻被按在了自己頭上。
她一個生意人,要這些名聲做什麽呢?
讓人都知道她樂善好施,賣糧不要錢?下次談生意的時候,人家來一句“聽聞石掌櫃義蓋雲天,仗義資助曲江難民,我們這車絹絲也是要送往災區的,石掌櫃可否通融通融”,她恐怕要尴尬。
當然,即便尴尬,她也會回一句“若這絹絲無償送于災民,石聆便分文不收”。
石聆從王煥處聽說,曲江災情很是嚴重,朝廷已經在想辦法,七車糧食應該可以堅持到朝廷撥款撥糧。石琮禮大概還有五六日便能到達京城,那時候,朝廷的糧款應該也已經播下去了。
思索間,似玉進屋來:“姑娘,五公主又來了。”
似玉曾經跟着郡王妃身側,宮裏的八卦沒有她不知道的,宮裏的人沒有她不認識的,何況高調如五公主。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五公主最近來的實在頻繁了些。
起因是五公主要和石聆學經常,但是五公主的數術居然比王煥還差。數術,也就是現代“數學”。石聆的強項是金融和經濟,數學自然不差。明珠朝的整體教育重文輕理,皇子公主的數學水平也就是現在小學生水平,如太子這等将來要管天下大事的,大概是初中水平,反正戶部預算不用他親自播算盤。
即便在民間,除了商人,也沒什麽人會去研究這門學問——畢竟不是科舉科目。
石聆只是随便給五公主出了幾道趣味性強的數學題,沒想到這姑娘便鑽了進去。她只得又憋出了幾道公務員考試的邏輯題,叫五公主回去做。
石聆道:“你告訴她,至少做出三道再來問我。”
十道題拿過去,十道題拿回來,連思考過程都沒有,這可不好。
半刻鐘後,似玉回來,說五公主撒嬌半天無果,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了。似玉剛說完,臘九就進來。
“姑娘,世子來了。”
臘九通報的,自然是臘九家的世子。
似玉不禁有些煩悶,最近王煥三不五時就往這邊跑,自家世子自百花宴之後卻好似突然沒了消息,許久未曾和姑娘聯系了。再這樣下去,可是要被別人家的世子越拉越遠了。
王煥在石宅輕車熟路,不等臘九回去,已經自己摸了進來。
“我在門外看見五公主了,她最近常來找你?”王煥有些好奇。
這個五公主,從小就跟個猴子一樣,也不知道石聆這尊如來佛是怎麽把這猴子收伏的。
“她在跟我學看賬,只不過她底子薄,要從最簡單的學起。”
最簡單的——應用數學。
一提到賬本,王煥不自覺地皺了眉頭,他本繞過桌子,到石聆身後看她手中的書,卻在看清內容時果斷地裝作沒看見,走回案子對面。
石聆對王煥這種“聞數變色”早已習慣。
“你可是得了個好學生。”王煥笑道,“近日宮裏被五公主折騰得雞飛狗跳,全後宮的宮女太監都在幫五公主做題。”
“……我也沒想到會如此。”
人是有天賦的,五公主雖然啓蒙晚,但其實從學習的主動性到悟性都比王煥這個最差學生好得多,大概屬于那種高中文理分班一定會選理科的類型。石聆甚至想了,如果五公主能堅持下去,教她些高等數學,微積分之類的也不是不可以。
似玉這會兒已經沏好了茶進來,有些沒好氣地端給王煥:“我們姑娘有如此閑暇還要多虧世子。”
王煥将王家的産業都收了,石聆自然閑了下來,整日也就是看看書,寫寫字,盡早籌劃一些她離開之後的事。
王煥唇角微揚,卻沒有說話。
等似玉走了,屋裏便只剩下石聆和王煥二人。
石聆放下冊子,擡手道:“有事?”
王煥今日有些不尋常,她不是會介意別人誤會的人。
“是不是鋪子出問題了?”石聆想來想去,能難倒王煥的似乎只有賬本。
王煥卻一笑,有些不屑地道:“出問題才好,叫他們不珍惜……你別管,你千萬別管。我從你手裏收回來,就是不要你插手這件事。”王煥難得有些孩子氣,“她不是要你走嗎?你就走,看沒了你,她家的鋪子還能活幾間。”
石聆失笑:“什麽她,那是你家,那是你母親。”
對于王煥收回鋪子管理權的事,石聆從未上心,倒是王煥似乎不高興。石聆知道,這事分明就是他順水推舟,明明淮陽侯府是他家,他卻不怎麽願意看見家裏好。淮陽侯府家裏的矛盾她不是沒聽說過,只是沒想到淮陽侯夫人傷王煥這樣深。
王煥冷笑:“鬥了十幾年,我當她是母親,她也未必當我是兒子。”
石聆皺眉,想說些什麽,又覺得人家母子的事,她不便插嘴。想來想去,她只說道:“父母和孩子,即便父母真的有錯,這世道到底還是站在父輩一邊的,你不要落個不孝的名聲,反而吃虧。”
王煥聽出她這話是打心眼兒裏替他着想,當即緩和了臉色,笑吟吟地道:“阿聆說的話,總是這樣動聽。”
石聆一怔,垂眼,低頭,轉身。
最近不知怎麽了,王煥老愛說這樣的話,這樣叫她不知如何應對的話。
王煥知道這是石聆不知所措的反應,笑了一會兒,又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由心中已緊。
“阿聆,若有一天你回去了,可會想我……們嗎?”
“回去?晉陽嗎?還是……”石聆停頓了一下,這才明白王煥指的是另一件是。猶豫半晌,石聆點點頭。
這裏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她自然不會忘記。
她擡起頭,一雙眸子灼灼地盯着王煥。
王煥苦笑片刻,坦白道:“那和尚的事,有眉目了。我幾番查證,你招的應該就是罪我國師,這件事,想必你心中已有猜測。”
石聆怔忪,她并沒有想過王煥會與她坦然說出這件事。畢竟王煥今日的困境,與這個人脫離不了關系。
見她的神情,王煥溫聲道:“我知你是在顧慮我,我也說過,以後絕不再騙你。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辦到。”
石聆沉默半晌,忽問道:“這個罪我,當真是當初害你的人嗎?”
“害我?”王煥笑得溫暖,“你怎知他說得不是真的?我的事,你想必也都聽說過了。”
畢竟全京城的人都當他是掃把星,連他的親生母親都不站在他一邊。
石聆不悅:“荒謬,你怎麽也會說這種話。”
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呢?
“開玩笑的,阿聆別氣。”王煥好聲好氣,叫人沒法跟他計較。
“這個罪我的确有些本事,當年我年幼,并無反抗之力,後來我曾暗中查了查,但是也并未找出太多蛛絲馬跡。只不過……”王煥一頓,道,“他常做一些十分有先見之明的事,因此官家十分信任他,而他也從未出過錯,就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
什麽都知道?
不對。
石聆搖頭:“他錯了,他壞你的名聲,這一開始就是錯的。”
“阿聆是在為我抱不平。”王煥搖了搖頭,“其實這些年過去,我已經不再怨恨,反而有些感激他。若非他妖言惑衆,我也不會被送往邊州,那裏雖寒苦,卻比這京城繁華之地簡單得多,可以随性而為,更适合我的性子。”
面對着王煥的目光,石聆低頭,狀若無意地避開:“那是你不計較,他錯了便是錯了。”
石聆本就是護短的人,更不要說堂堂一個大國師,單憑一句話就幾乎毀了一個孩子一生,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我的人查到,罪我如今正在曲江境內,預計水患平定之後,就會回京。到時候可叫趙幼賢替你引薦,罪我與他有師徒之誼。你若開口,他應是會答應,會比我出面要順遂。”難道的,這一次王煥沒有親自出馬。
他與罪我之間到底尴尬。
雖說不恨,但也不喜歡。
“趙幼賢?”石聆有些吃驚,連想到昨日種種,她不禁陷入沉思。
趙幼賢的出現和示好都十分蹊跷,難道這些也與那和尚有關?
見石聆不欲,王煥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怏怏地道:“阿聆,你都不安慰我嗎?”
咦?
石聆還沉浸在趙幼賢,罪我,王煥這幾個人複雜的關系圈內,忽地被王煥可憐兮兮地一盯,不由心一虛,好似自己真做了什麽錯事。
“你怎麽了?”
王煥目光灼灼,甚至有些逼人的魄力:“若罪我當真有本事,那你興許就會找到回家的辦法了。你若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我舍不得。”
石聆臉上一熱,被他那一句低沉的“舍不得”激得心湖一蕩。這人最近老是大模大樣地說這些叫她不知所措的話,偏她一聽便覺得緊張,看也不敢看,更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逗她玩兒。
見石聆慌張的樣子,王煥背過身,抿了抿嘴角,不一會兒,他又想沒事人一樣,悠閑地道:“朝廷正在籌備赈災款項,到時候除了現行運去的物資,還會派一名官員過去,皇上已經隐隐透露了想要我去的意思。”
王煥語速輕緩,卻叫石聆一驚:“你要去曲江?什麽時候?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才說!”
石聆拍桌。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真的是太忙了!
另外,因為這文也寫了三個月了,我決定換換感覺。開個新坑,是單元劇快穿,大概十章左右一個劇情。這樣就不存在坑的問題。
所以我現在是一邊碼聆姑娘的故事,一邊在碼另一個比較歡脫風格的大綱。
加上加班,左右開弓就有些忙不過來了。
這邊昨天沒更是因為修改了一下,文其實是寫出來了噠,也沒有卡。現在只是時間問題,偶爾有一天兩天不見的話,就是加班去了。之後馬上就會回來解釋,不會坑的,大家放心麽麽噠。
另一邊預計五月份開坑,是歡脫二貨風的單元劇,即挖即平的那種,作為這個大長文寫作期間的調劑。到時候也希望大家會喜歡。
☆、顧老
不怪石聆失态。
實在是王煥說話不分主次,不說重點。
曲江水患剛過,正是最亂的時候,糧食這一關雖然挺過去了,可是洪水過後,最容易泛濫疾病。這個時候被派過去的人,絕對不是什麽美差。何況王煥雖貴為侯府世子,他自己和祖父的根基卻都在邊州,即便在京城好歹也有侯府撐腰。
曲江卻要複雜得多,官員關系盤根錯節,未必有人買王煥的面子。
石聆的擔心都顯在臉上,王煥安撫道:“放心,我會晚行些日子,只是我出發時,罪我國師想必已然回京,你必會去尋訪她,若得到你要的答案……我怕我再回來時,已經見不到你了。”
怪不得這幾日王煥時常來她這裏,有時候只是坐坐,說兩句話就走,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就要走了。
石聆想了想,道:“其實,罪我只是我回家的線索之一,他也未必就真的有辦法,就算要走,我也會等到你平安歸來。”
王煥聽聞,看向她,目光有些逼人:“為什麽?”
她不是時時刻刻都想離開這裏,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嗎?
石聆被看得不好意思,別過頭,有些咬牙:“……不是你叫我安慰你嗎?”
他既不願她不告而別,那她就說自己不會不告而別,這不是最好的安慰嗎?
王煥幹咳一聲,半晌,還是掩飾不住地笑出聲來。
“是是是,”王煥眼底全是笑意,“我的阿聆這樣将我放在心上,我實在是受到了很大的安慰。”
面對王煥的調侃,石聆只覺得自己大概說錯了什麽,卻也不知怎麽改口。
“你可要小心。”
“是是是,聽石掌櫃的話,有肉吃。”
王煥此時心情似乎忽然變得極好,笑鬧了一會兒,才又将話題繞回來,道:“說起來,最近五公主在宮裏鬧得厲害,她總是這麽往出跑也不是辦法,你們既相處得不錯,要不要我替你想個名頭?”
“名頭?”石聆不解。
“據我說知,韓家的大夫人也在跟你學管賬吧?”
“是。”
石聆不意外王煥會知道這件事,本也不是什麽秘密,她并沒有要瞞着誰。事實上不只韓家的大夫人,還有大夫人的兩個閨女最近也常來尋她。韓家的三位夫人待她都還不錯,尤其是大夫人在她處受了點播之後,直說自己現在做事屢得清了,底下的人再也別想随意糊弄她。石聆反正如今是個閑人,便也是來者不拒,算上五公主,她已經有了四個學生了。
“不如,幹脆我出資,替你辦個學社如何?我看想來跟你學習的人,不只眼前這些。”
王煥一語,卻叫石聆意外。
“學社?”
是那種小一點的團體?
“明珠朝律法允許嗎?”石聆首先關心的是政治問題,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對于這類似結黨的行為怕是沒有那麽自由。
“女子學社而已,從前也不是沒有過。”
只不過從前的都是些千金閨秀舉在一起做一些傷春悲秋,無病□□的詩詞歌賦,或寫寫畫畫。且為了女子名譽,便是偶有才華顯露者,作品也不敢外流。石聆這個學社也不過就是教教女子未來怎麽做一家主母,管賬理財,并沒有先例,卻比那些無病□□的詩社簡單實用得多。有石聆“財神娘子”的名望,怕是不用擔心做不起來。
“怎麽樣?”王煥似是想到了決定好玩的事,說話的語調都透着慫恿。
有了王煥的擔保,石聆也覺得這主意不錯。
若她真的走了,培養幾個人才留下,她來明珠朝一遭,也不算白來不是?
這麽一尋思,石聆便道:“好啊。”
五日後,石琮禮一行考生終于到達京城。
河東府的考生們這一路遭了不少罪,來到禮部投狀報到的時候,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灰敗。放眼望去,實在讓考官沒什麽好印象。
沒辦法,誰叫他們路上遭得盡是破事。先是被搶了行禮盤纏,接着又坐了一路“敞篷車”,風吹日曬的到了曲江,沒等休息,又立刻爬起來幫助當地縣衙給災民施糧。這些書生哪裏受過這種苦,便是寒門子弟,在家裏也被娘親和媳婦兒當個寶兒似的疼着,這一番折騰下來只覺得脫了層皮。
好在總算到了京城,明珠朝對考生是有優待的,但凡參加京試的考生,衣食住行皆有朝廷管供,暫居貢院後的大宅子裏,類似于學生宿舍。大鍋飯的質量通常都不會太高,若是平日裏,如鞏少爺之流怕是不會放在眼裏,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河東府衆考生便是見到顆鹹菜疙瘩都能當肉丸子囫囵個兒吞了。
這樣一對比,報到前順便換了身衣服,整理了儀容的石琮禮就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出色——雖然當考官看到文牒上的第二百六十八名時,眼角抽了一下。
可惜了,這是個靠才華吃飯的時代,只有臉是不行的。
考官遺憾地想。
有石聆的安排,石琮禮一路上都沒有缺過銀子,只可惜按律法,他此時還必須要和其他考生一起隔離備考,不能擅自離開去見妹妹。
石琮禮不知道的是,石聆早就來了,只是似乎和他在城門口錯了開。而後石聆又趕往禮部,卻守錯了門,和臘九圍着禮部高牆轉了幾圈,不得而入,只有無功而返。
頗為郁悶。
鼎鼎大名的財神娘子也有吃癟的時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報道完畢,石琮禮拿着自己的名牌去找宿舍,路遇一位濃眉寬臉的,灰色布袍的老頭兒。道路狹窄,僅能容二人并肩,狹路偶遇,二人皆是一怔。
石琮禮自幼在書院長大,深受聖人教誨,自然是想也不想地便躬身一拜,随即不嫌麻煩地退後,請老先生現行。
老頭兒審視他片刻,沒有說什麽,自顧自地走過去。
連一聲客氣都沒有。
石琮禮的同窗忍不住道:“看見沒,翰林院就是翰林院,一個掃地的都這麽能擺譜。”
“別這麽說,長幼有序,你我相讓是應當的。”
待石琮禮走候,那老頭兒回頭看了一眼,一撅嘴,點了點頭,随即走進監考司。那正在給考生發名牌的官員一見他,“騰”地起立,剛才還懶散得好死要斷了的腰板頓時嘞得筆直。
“老師!您怎麽親自來了!”他匆匆迎過來,“老師怎麽也不說一聲,學生親自去接您?”
老頭兒瞥了他一眼,無甚情緒地道:“來看看,随便看看。”
院子裏的考生見這老頭兒一身布衣,一雙濃眉壓在方臉上,長得實在不好看。可是禮部官員對他恭敬有加,也知道這老頭兒身份不一般,都在默默猜測。
那老頭兒自院子裏掃了一眼,見這些學生一一個個衣衫灰敗,面黃肌瘦,不由皺眉:“這是哪兒的考生?”
“老師,這一批都是河東的。”
“怎麽,河東府今年遭災了嗎?”
他們這是來考試的,不是來當小厮,怎麽一個個都搞得泥猴子似的,他今日本是想來看看今年的青年才俊,結果看到這些個……心情實在不美。
“顧老師,”官員深知老頭兒的脾氣,忙道,“河東府雖不曾遭災,只是考生進京要路過曲江,曲江水患,這些學生路上還為災民做了不少事,一時無暇顧及儀态,還請老師見諒。”
“噢?”顧老頭兒神情一穆,“如此說來,倒是有心了。我是聽說今年有考生給曲江送糧,難為年輕人有如此心性。勉之,我與你說過,選拔人才,考試只是一種不得而為之的方式,重要的還是人品心性。”
“老師說得是。”楊勉之低頭聽訓。
“捐糧的考生不知是何人?可在此處?”
楊勉之不由失笑:“老師,可也巧了,他才剛剛領了名牌,已經去往住處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顧老身為本屆的主考官,見面是遲早的事。既然顧老已經将此人放在心上,此子恐怕前途無量。
一聲“顧老”,也喚回了衆考生的心緒,原來此人便是翰林學士顧瀚之。此人少年得志,在朝三十載,輔佐過兩代皇帝,始終是朝廷重臣。只是天才大底都是有些怪癖的,此人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固執。
比如他對學生要求極為嚴格,連日常的衣食住行也一絲不茍;還有一點就是,顧瀚之和沈國公一黨非常的不對付。身為當朝大儒,每天沒意思就要寫兩首埋汰沈國公一黨的詩,得罪人的本事堪稱一絕,叫太子一夥人十分反感。
這種人在官場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大抵上和當年酷愛“忠言逆耳”的石家先人是一個道理,都是有上位者庇護。顧老權雖不重,貴在位高,連皇帝都是他的門生,沈國公黨一時間也不敢将他怎樣。
顧瀚之閑坐半晌,忽然道:“勉之,我聽聞今日民間有樁奇事,你可知曉?”
楊勉之心說,來了。
這是顧瀚之第二個毛病:愛打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有朋自遠方來,我現在碼字的時間基本上就剩下睡前一小時和周日(周六加班),然後這周朋友要來所以TVT
下周沒申榜,準備放松一下,應該不會日更。隔日更,或雙日連更。
數據這事我也不強求了,妹子們可以先攢攢文,這是過度,後面又有大情節了。
文已過半,感情線也該明晰了0v0就快了。
☆、學社
“聽說葫蘆巷裏有戶石姓人家,開了個女學?”顧瀚之似若無其事地問道。
那是啥?
在顧八卦面前,楊勉身為一個年輕人,卻深深地感到自己消息的滞後。這老頭兒平日裏也是深居簡出,為什麽哪兒有事哪兒就有他?好歹也是兩朝元老,要不要這麽閑啊?他最近在統計考生事宜,都快忙瘋了好嗎?
顧老頭見楊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有些鄙視:“你身為官員,怎地如此不關心民間之事。學塾乃是育人之地,關乎着我朝下一代才俊選拔,攸關國體,豈能是個阿貓阿狗都能當先生的?這個石家,實在妄為!”
楊勉一聽,總算明白了顧瀚之只不過是想發牢騷,于是賠笑聽着,時不時地應承幾聲。
“既是女學,不過就是一群女娃娃自娛自樂而已,顧老何必放在心上。”
顧瀚之皺眉:“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是你知道,我向來不主張如此。只要是人,都該多做學問,熟知聖人教誨。只是那什麽商學社,教的卻不是聖人書,而是經商算數這種下乘學問。試問,一群閨閣中的女孩子,不在家學習女戒女紅,學這些投機之道做什麽?簡直是擾亂世風!”
“商學社?”楊勉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
商學社!這個八卦他知道來着!
楊勉被迫聽老頭兒抱怨半天,始終雲裏霧裏,這會兒可算搜腸刮肚找出些談資,立即巴巴地獻寶。
“老師,您不知道,這商學社的先生,本身就是一位女子,還是一位很厲害的女子。”
“噢?”顧瀚之的眼睛亮了,同時還有些不服氣。
這個書呆子,知道的八卦怎麽可能比我還多?
“說來聽聽!”
雖然不高興,還是先聽聽。
楊勉自然知道這是顧老爺子好奇心被吊起來了,立即把肚子裏的消息如數家珍。從孫老爺子對晉陽石聆贊不絕口,到石氏長女被淮陽和安陽二位世子同時求親,再到這姑娘将王家産業起死回生,最後是百花宴上一曲驚人,鼓音驚心動魄,連皇帝都熱血沸騰,打了雞血似的嚷着要跟靺鞨人決一死戰。
一開始顧瀚之還聽得有趣兒,只是越往後,老頭子臉色越沉。最後聽聞石聆的舉動無意間左右了聖意,更是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
顧瀚之憤然而起,吓了楊勉一跳。
“居然妄圖以靡靡之音左右聖意,此子年紀輕輕便狂妄至斯,假以時日豈不是要翻天覆地,分明是禍國之相!”
哎?
楊勉有點跟不上老師這情緒,幹巴巴地道:“老師,就是個有些小聰明的小姑娘而已,老師您嚴重了。”
“小姑娘?”顧瀚之冷哼,“她做的,可不是小姑娘該做的事!”
說完,顧老學究憤而甩袖,留下一臉懵事的,年輕的禮部官員。
不是你叫我說的嗎?
我說了,您又生氣!
……跟我生什麽氣啊?又不是我開的學社!
事實上,石聆也沒有想到商學社這麽快便會起勢。這裏面固然少不了王煥以及五公主等人的宣傳,尤其是五公主,在她的號召下,幾乎把京城的千金召來了一大半。那些管家千金雖然不情願,可是念着五公主的身份,也不敢明着拒絕,只是隔幾日來做做樣子。
石聆自然也不會真的拿她們當普通的學生,該有的禮數一應俱全,接應得體,課上的內容也十分有趣。這些官家千金教養都極好,也并沒有刁蠻無理之徒,即便一開始有些不服氣的,課上見石聆當真是會許多她們不懂的東西,便也不再找茬。
漸漸的,便有人發現石聆這個學社,和一般的私塾講的東西不同。本來嘛,她們都是女子,也不用考取功名,反倒是這些加加減減和平日裏生活聯系緊密。比如有個禮部官員家的庶女,過來恹恹地聽了幾日,回家的時候随手幫了嫡母些忙,便得了寵愛,風頭甚至壓過了兩個姐姐。至第二日,連侍郎夫人也親在來旁聽了。
石聆避開了晦澀難懂的經濟學和金融理論,以應用數學為主,輔以一些基本的管理心理學,将管理企業之道融于掌家,不僅讓衆夫人千金覺得親切,也覺得學之實用。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商學院竟也聲名鵲起。漸漸的,甚至有男子問詢而來,想請石聆也給他們授課。
不過這些人的身份就低了許多,大多是各家鋪子的年輕小掌櫃,想跟財神娘子學學怎麽撈錢,怎麽幹活。
石聆當然不會因身份而底瞧了他們,索性将前院又開出了一片兒,将日子分為單雙,男女學生分別授課。而男學的內容就要深得多,除了基本的持家理財,還有一些經濟學內容,比如價值規律等宏觀概念,由于男學的學生皆來自市井,又能學以致用,所以課上氛圍反而活躍許多。石聆狀态好了,便會多講一些。
這日,石聆一時興起,便以“千金符”為例,分析了一下這個詐騙案。她措辭簡單,将道理說得透徹,讓許多學生醍醐灌頂。像“龐氏騙局”這樣的案例,雖然過程有七十二般變化,但是裏子卻十分簡單,可是當這樣的騙局被層層包裹,點點裝飾,再發生在身邊,卻鮮少有人會注意到。
在座的學生,若是處在當時的立場,十之□□也會勸親人都去買那害人害己的“千金符”,最後陪個血本無歸。聽石聆說了那些受害人的慘劇,衆人也覺得背脊發寒。
他們都是寒門子弟,沒有機會讀書入仕,身體素質又不夠強壯,不能入伍,唯一的出路便是給人打雜,賺些本錢,以後做些小本營生。他們最知道賺錢不易。
“先生!”這些日子,學生們和石聆熟了,也知道這位財神娘子雖然寡言少語,但是性子極好,鮮少生氣,便也膽子大了起來。
石聆正在小板子上寫定義,回過頭來,點頭示意。
“先生,您說您的家鄉有人專門做‘金融’生意,可是這‘金融’二字,摸不到看不着,到底怎麽買賣呢?”
很好,這是已經開始動腦思考了。
石聆心底有些高興。
雖然之前也做了很多事,甚至賺了很多錢,但是石聆始終覺得自己是這個時代的過客。即便走的時候,這些錢她也帶不走。金錢,名聲,于她而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