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00章啦撒花! (6)
她沒想到的是,林方胥沒給它這個機會,因為林方胥後來真的再也不去學堂了。更讓她無語的是,這些關于她的謠言的源頭,居然就是林相國府。
除了那個林方胥,還有誰?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啊!不就看了你一眼,你是會掉塊肉還是會懷孕啊,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也就算了,居然還造謠中傷她!
五公主一氣之下就把這件事鬧到了景仁帝的書房。景仁帝一聽,表情就不好看了。這件事他也有所耳聞,本來以為只是小孩子間的誤會,可是這些謠言傳下去,對他的女兒很不利啊,所以景仁帝不高興。
景仁帝一不高興,就叫來了林相,說:“你看這兩個孩子,鬧成這樣,不像話,要不,就給他們定個親吧,也算有個交代。”
林相雖然驚訝,卻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唯一遺憾的就是,林方胥這個孩子他很喜歡,如果林方胥做了驸馬,那以後怕是要遠離朝局。林相有些可惜這塊好料子。
五公主聽聞這個消息簡直瘋魔。
她要父皇給她出氣,父皇卻要把她嫁人!
而更讓她生氣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去找父皇收回成命,就聽聞林家傳來消息,說林小公子為了拒婚居然上、吊、了!
——未遂。
下人發現得早,把林方胥救了下來。
出了這種事,這親事自然作罷,好在還未對外昭告,所以也不是什麽大事。
但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到底還是傳了出去。十歲的林府小公子被五公主折騰的生病,又因五公主逼婚而一心求死的事頓時成為京城貴胄茶餘飯後的閑談。
兩個小娃娃,一個八歲,一個十歲,又是賜婚,又是上吊的,這皇家的事可真精彩,簡直就是個笑話。可是對于一個女孩子,哪怕才八歲,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這也已經遠遠不是一個笑話了。很長一段時間裏,五公主都活在這件事的陰影裏,她總覺得走到哪裏都有人議論她,似乎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責備她。
明明她已經認錯了,也已經受過罰了,明明賜婚的事和她沒關系,可是這些鍋卻都背在了她身上。小姑娘內心煩躁,脾氣也暴躁起來,後宮之人又無人敢說她,五公主性格跋扈的名聲也就越傳越廣,到了後來,五公主到了适婚年齡,還有人拿出這件事來說,直接導致五公主如今的暴脾氣——看誰都不順眼,傲慢中又帶着自卑。
一切的錯都在那天開始,如果她沒有推開那扇門就好了。五公主悔不當初的同時,也在心裏狠狠地記住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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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胥,林方胥,你很好!
翌日清早,石府商學社男學開課。
因為官銀的事,早朝的重心一下子挪到了赈災的問題上。沈國公和林相為了國庫的事又朝了個不可開交,林方胥聽得心煩。
一個空的國庫,有什麽好吵的,又不會吵出銀子來。
下了早朝,他沒有回翰林院,而是直奔石聆的商學社來。
上次他在這裏聽了許多有趣的東西,這一次便也想來看看;況且前些日子因為他拜石聆為師的事,讓商學社也出了不少亂子,他要來盡一盡學生的禮節,給師父請個安。
林方胥沒有想到在商學社會遇到石家人以外的女子,據他所知,商學院的男學和女學應該是錯開的。于是,當見到院子裏的五公主時,他好心地道:“這位姑娘,你可是來上課的,今日是男學開課,你一個女兒家多有不便,還是快快離開吧。”
林方胥想,一會兒一群大男人沖進來,她一個姑娘家杵在這裏,豈不尴尬?
那姑娘擡頭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林方胥在和女孩子打交道方面是個生手,女孩子這別有深意的一笑,饒是他這個狀元郎也有些扛不住,心頭不禁小路亂撞。
她是想幹什麽?她走過來了,她是認識我麽?她難道是特意來等我的?
下一刻,美麗的姑娘突然面帶殺氣,擡起手來。
石宅的客廳內,狀元郎腫着半邊臉坐在石聆對面,似玉一臉嫌棄地端着藥酒,正在給疼得嘶斯哈哈的狀元郎上藥。
“師父!師父啊!”狀元郎一邊疼得龇牙咧嘴,一邊還不忘哭可憐,“現在的姑娘,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這什麽世道,什麽風氣!”
似玉早就被他念得煩了,手下一重,林方胥的五官立刻扭曲起來。
臘九看着好笑,他想起方才在門口,看見林方胥被一個姑娘一個大耳瓜子扇退五步遠的場景,就覺得好笑。
“風氣做派,我們是不知道。只是,狀元公,不是我們懷疑你,你好好的,什麽也沒做,人家姑娘就扇你了?”
臘九可不信。
“怎麽沒姑娘搭理我呢?就算扇我一個嘴巴子也好啊。”臘九喃喃道。
賤不賤啊,這人!似玉鄙視地瞅了他一眼。
林方胥才不理他們,只跟冷着一張臉的石聆哭訴:“我沒有啊,師父,我就說了一句話,‘今兒是男學,你一個姑娘快走吧’,她上來就給了我這麽一下!師父你說說,這是多惡毒的人啊!”
石聆擡眼,又落下,淡定地品了一口茶。
“你當真不認識那姑娘?”
“當然!”林方胥一口咬定。
她認識的姑娘,一只手都數的清,何況這麽漂亮又這麽兇的,畫風太清奇了,怎麽會沒印象?
石聆卻突然笑了。
她想想昨日五公主含淚傾訴多年的委屈,想想五公主的身份,又想想林方胥如今的表現。
石聆扣了扣茶碗,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那你這打,挨得還是輕了。”
☆、得意
揍了林方胥,報了多年的舊怨,五公主心裏痛快極了,回宮的時候簡直腳下生風。
昨日容妃娘娘千叮萬囑,說今日景仁帝會來容妃宮中,叫她務必早早回來。五公主雖然容易得意忘形,但是母親的話不敢不聽,于是盡管心中興奮,還是乖乖地回到宮中。
說是準備,那主要是母親的事,她這個做女兒的也并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五公主這些年名聲不好,景仁帝早不像當年那樣寵她了,不過就是心情好的時候叫到眼前問兩句話,答好了有賞,答的不好也沒有罰。
晚上,景仁帝果然來了,只是卻似乎并沒有什麽興致。容妃娘娘本是溫柔的性子,這會兒便安安靜靜地服侍景仁帝用膳,也不多聲。反倒是最近和書院的人混在一起,漸漸放開了性子的五公主有些憋不住。
知女莫若母,容妃一看五公主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悶得狠了,偷偷瞪了她一眼。五公主無奈,只得端坐,小口小口地喝湯。
景仁帝将這母女的互動看在眼裏,不由失笑。容妃可以說是後宮裏性情最好的,偏偏卻生了一個最閑不住的女兒,看着這對母女逗趣的樣子,景仁帝郁悶的心緒居然得到些許開解。
于是,他問道:“小五,聽聞你最近常往外頭跑?”
五公主一緊張,生怕自己毆打狀元郎的事洩露了。
“回父皇,女兒也就是去學學數術,女兒覺得……挺有趣的。”
“噢?”景仁帝被提起些興致,“對了,你的數術是跟誰學的?是不是那個……”
“商學社的石琮秀。”
商學社不是私塾,石聆也不是夫子,衆學子有的稱呼她“先生”,也有比較相熟的,便依舊直呼姓名。
“又是這個石琮秀。”景仁帝笑道,“倒真是個有本事的女子。昨日,新科狀元也對她大為稱贊。”
新科狀元不就是林方胥?
五公主撇撇嘴。
琮秀本來就很厲害,用得着他多嘴?
景仁帝正要再問,外面突然傳來通報聲——
“皇後娘娘嫁到。”
五公主皺眉,不解地看向容妃,容妃也是一臉茫然。
這大半夜的,皇上也已經說了要留宿容妃宮內,皇後來是幹嘛的?就算是皇後,這會兒也不合時宜吧?
果然,景仁帝顯然也不怎麽高興,但是他還是揮揮手,示意讓她進來。
皇後一進門,便喜滋滋地拜道:“皇上,臣妾叨擾您就寝了,只是太子剛來說了件大好事,臣妾聽聞,喜不自禁,實在想立刻叫皇上知道。只是……容妃妹妹不會怪我吧?”
不會,才怪。
五公主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卻被容妃警告地一瞪。
容妃楚楚道:“皇後娘娘哪裏話,娘娘深夜前來,必是有要事。”
景仁帝看容妃處處退讓,加之被打擾了父慈女孝的一幕,對皇後心生不滿:“皇後,到底是什麽事,連你這後宮之主都壞了規矩?”
“皇上。”皇後對于景仁帝的冷漠視而不見,笑吟吟地道,“太子方才叫人傳話,說是臨近曲江的青州百姓已經自發捐銀捐糧,為曲江災情募集赈災錢款了。”
皇帝起身:“真有此事?”
“千真萬确。”皇後笑道,“依臣妾看,這事雖是百姓有心,但也得官府推動不是?這青州知府倒是不錯。皇上仁慈,百官效之,如今百姓也是感恩戴德,要替皇上分憂,可見此番水患必可平安度過,明珠天佑,君民齊心,官銀也會尋回的。”
一番話說得景仁帝心裏舒服,又實實地讓他近日來因災情之事壓抑得心情得到緩解,一時也就忘了計較皇後打擾之事。
“只是,皇上,太子說,這捐銀是好事,但也要有秩序,不然怕出亂子。太子想了幾個方案,總是不滿意,還說,若不是夜已深了,真想立刻就跟皇上探讨……”
景仁帝凝眉:“這是大事,豈可耽擱?叫太子即可到禦書房,朕這就過去。”
“父皇!”
五公主一開口,便被容妃拉扯。
“皇上有事就去忙吧,國事為重,曲江數萬災民還在受苦,臣妾這裏都是小事,還請皇上放心。”
油嘴滑舌,皇後心中不屑。
她今日來,主要就是為了挫一挫陳貴妃一群人的銳氣,這容妃仗着有了個女兒,就和陳貴妃狼狽為奸,處處與她作對。其實有什麽呀?不就是一個閨女嗎?她的兒子将來可是要當皇帝的人。在皇後眼中,容妃也不過是個拎不清狀況的女人!
皇上聽了容妃的話,果然有些內疚,但是一想到災情刻不容緩,只是“嗯”了一聲,正要離去,卻聽身後“噗通”一聲,竟是五公主跪了下來。
“父皇,兒臣也有一言,用不了父皇多少時間,還請父皇一聽!”
景仁帝大概也知道五公主這是在為容妃鳴不平,他其實并不反感,但此時國事為重,他也容不下這些小性子,于是板着臉道:“小五,不要胡鬧,等朕議完事,還會再來看你母妃的。”
“父皇,兒臣不是為了母妃之事。兒臣是想說和災情有關之事。”
這下不只景仁帝,容妃和皇後也是一愣。
你也要說災情?你一個後宮中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能為災民做什麽啊?皇後心中覺得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容妃娘娘卻是提心吊膽,生怕五公主又惹什麽禍出來。
五公主卻從袖中掏出幾頁紙呈上。
景仁帝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卻是越看越驚訝,最後竟然是開懷大笑。
“小五,這是你做的?”
“是。”
皇後暗自驚訝,故作平靜地問道:“皇上,什麽事這麽高興,竟叫太子的好消息都比不上了?”
“太子是未來儲君,辛苦些也是應該的。小五身在閨中,卻知開源節流,為父分憂,很好。”景仁帝将那幾頁紙給了皇後,“你看看,這是小五列出的宮中開支,按她的算法,宮中每月可以節省一大筆銀子,三個月就是一筆赈災銀款啊。不愧是朕的女兒!眼下是非常時刻,連百姓都知捐款救國,皇家更應如此。皇後,你就照着這上面的做,整頓後宮,明日就開始。”
已經好些年沒被景仁帝這樣誇獎,五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父皇謬贊了,兒臣……只是想讓父皇開心些。”
她不會說漂亮話,卻貴在真心,有那個父親聽見女兒特意為了哄自己開心而做了許多事,會不高興呢?于是景仁帝當即又誇了五公主好些話,連容妃聽着也與有榮焉。
皇後将內容粗略看了,也是大為驚訝:“五公主不知在何處學得這些,怎麽從前從未見過。若早知如此,本宮可省了許多工夫。”
皇後暗暗心驚,心說這小丫頭可真會給她添麻煩。整頓後宮,節約開支,這事誰不會說,可真要去做了,要得罪多少人。這等于是從人家手指縫裏扒銀子,如今太子成人,正是與各方勢力搞好關系的時候,她怎麽能來做這麽得罪人的事。
五公主也不怕說,驕傲地道:“都是琮秀教我的。”
“石琮秀?又是她?呃……”自覺失言,皇後垂首,“臣妾是覺得,這石家女兒還真是多才多藝。”
真是會惹事!
景仁帝也陷入思考:“的确是個人才。”
若非石琮秀是個女兒身,他還真想破格提升這樣的人為朝廷所用。
五公主一說到好友,陰霾一掃而空,興奮地道:“琮秀可厲害啦,她還教男學許多東西,比女學要多得多。我也想學,她卻說我以後嫁人,只要懂這些就夠了,多了用不上。可是父皇你看,我才學了這些,就能讓父皇誇獎我了,若是學多了,興許也能像太子哥哥那樣,為父皇分憂了。”
這話說得嬌憨可愛,景仁帝看着這個孝順非常的女兒,十分欣慰。同時心中也對這個石氏長女越加留意了。
“這個石琮秀真有這麽厲害?”皇後狀若無意地笑道“如若真如此,倒不該埋沒了人才。該叫太子也向其讨教一二才是。太子素來愛惜人才,能者用之,不拘男女。”
她說這話,本是說得極酸。五公主一聽,就道:“皇後娘娘,我這朋友可不簡單。您還不知道吧?曲江的第一批糧食,就是石家兄妹送去的,別的我不敢說,但凡是和銀子有關的事,找琮秀準有辦法。她在晉陽便是出了名的人物,孫家老爺子都對她贊不絕口,民間可是叫她‘財神娘子’呢。”
“小五!”這一聲有些嚴厲的呵斥,卻是出自容妃之口。
五公主方才只顧着和皇後争執,這會兒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趕緊跪下:“父皇,是兒臣忘形了。”
景仁帝卻似乎聽得津津有味,并未怪罪,反而叫五公主起來,道:“容妃,小五也是性情使然。真沒想到連朕的女兒也對這個石琮秀這樣稱贊,如此,朕倒是想親眼見一見。”
“皇上,稚子胡言,民間也是以訛傳訛,這等事情怎能當真呢?”容妃娘娘溫婉道,“況且上次百花宴上,那石琮秀是何等模樣,皇上也是見過的。一個尋常女孩子家罷了,身為大儒後人,總要有些出衆之處。可到底不是三頭六臂,哪就有說得這麽厲害呢?”
“容妃妹妹此言差矣。皇上,所謂空穴不來風,興許還真會對朝廷有些幫助。即便不是,也并沒有什麽,皇上日理萬機,這等小事,不如叫臣妾來。若這‘財神娘子’真有這麽厲害,便是叫臣妾把她供起來,咱們也是願意的。”
皇後別有深意地看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頓時一寒。
完了,她好像是惹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睡過去了,最近真是太累了。
但還是要努力日更,盡量這邊接近尾聲後,再開新篇的連載。
謝謝還在堅持看這個幾乎完全淪為劇情文的蘇爽故事-3-
下部文一定充滿了感情戲,叫大家過瘾=3=
☆、失态
石聆得知皇帝兩日後要召見自己的時候,也是一陣雲裏霧裏。
難道商學社的事真的驚動了朝廷?
饒是她千機算盡,也想不到值此外憂內患之急,景仁帝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見她。至于官銀失竊一事,他是從林方胥處有所聽聞,但是這事與她全無關系,皇帝總不會要找她來破案。
而當王煥和趙幼賢久違地同時出現在石宅的時候,石聆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天還沒亮,石聆便被似玉從被窩裏拖起來,迷迷糊糊地出了門,就見院子裏門神似的兩位世子。
太陽還沒有照常升起,石聆下意識地看向西邊,不知道今日會不會有什麽千古不見的天文奇觀。
“你們這是……”
“秀秀,沒時間解釋了,快收拾行李,跟我走。”趙六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神色鄭重。
拂曉時分的風很涼,石聆抖了抖,睡意退去,神色也清明了許多。
“為什麽?”
她又看向王煥:“怎麽了?”
王煥沉吟半晌,卻是對趙幼賢道:“我覺得不妥,阿聆這樣走了,琮禮兄必然會受牽連。”
趙六不耐煩:“管不了那麽多。”
王煥看着石聆,沉默着搖搖頭。
阿聆不會答應的。
“我不走。”石聆聽聞石琮禮時,一個激靈,想也不想地道。
果然,王煥一點也不意外。
“你們這是因為皇上召見我的事?”石聆問道,“我正想問,到底是什麽事?”
王煥将擔憂緩緩道來:“青州百姓捐款救災,太子有意在京城效仿募捐,有人在聖上面前推舉你,認為你可勝任此事。”
石聆啞然,這……怎和她聽說的完全不同?
她聽說不過是五公主說漏了嘴,引起了皇上的興趣,皇帝才要召見她。
她并不知道,這件事被委托給皇後之後,皇後添油加醋,又與太子串通,寫了折子上呈,原本一件小事走了正規的流程,就成了一件正事。太子的折子做了不少文章,有理有據,上面不少事的确是石聆所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若石聆一口推拒,皇帝必然不悅。可若石聆當真應承下來……這不是小事,石聆近日縱然名聲大漲,可以她的名義募資,就是兩回事了。商人重利,別說這個錢石聆要不來,便是她要來了,也是太子的功績,可一旦中間出了一點差錯,這個鍋卻必然要石聆來背。
一個不小心,就是千古罪人,殺身之禍。
五公主萬萬沒想到她的一句無心之語會給石聆惹來這麽大的麻煩,因此這幾天一直閉門不出,想不出辦法,自覺無顏來見石聆。
原來如此。
石聆垂眸。
她就說,皇帝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想要見她。
趙幼賢此刻表情有些陰鸷,咬牙道:“不行,你還是得走,這件事說什麽也不能由你來承擔。”
這事能做手腳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無論成敗,石聆都沒有好果子吃。
石聆倒沒有多緊張,腦中積極地思考,她道:“聖旨已下,我能躲到哪兒去?況且事情還沒有這麽嚴重,我且進宮去看看,皇上問什麽,我如實回答就是。”
“錯。”王煥突然開口,道,“阿聆,你切記,這一次入宮,無論皇上問你什麽,你萬萬不可如實回答。”
“為何?”
“因為皇上問你的事,你不該知道,不該懂,也不該會。”
石聆凝眉,沉思半晌,她便想通。
“裝傻?這行嗎?”
景仁帝并非一個糊塗的君主,況且他們有過一面之緣,上次她都沒有裝,這次突然變個樣子,會不會不合适。
“不一定要讓皇上信你,只要讓他知道你并不情願,也沒有信心做好這件事就行了。”
石聆颔首。
她知道太子一直針對她,只是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而她也着實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麽時候得罪了太子。
“好,我聽你的。”
趙幼賢凝眉:“秀秀……”
“謝謝你。”石聆微笑,“可是我不能走。”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趙幼賢的建議,只是,也正因為考慮過後,她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在這個時空已經有了如此多的牽絆。不說石琮禮這個兄長,便是王煥和趙六,便是五公主和林方胥,她一走了之,他們所有人都會受牽連。
至于命運這種事,如今她已淡然許多,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本就是半生半死之人,沒什麽好怕的。
送走了二人,天已經大亮了。王煥轉頭說了聲還有事便走了,趙幼賢卻是又磨了石聆好一會兒,見她去意義絕,才不甘不願地回去。而石聆才剛踏出門,不甚意外地又見到了守在門口的林方胥。
這可不像林狀元的性格,石聆失笑:“你也是來勸我的?”
“啊?”林方胥一歪頭,顯然不在狀态,他道,“老師,我是來問問,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石聆一怔,卻聽林方胥讷讷地道。
“老師此番面聖,以老師的才華,必會受朝廷重用。我思來想去,老師對朝堂畢竟不熟,若有什麽事不方便不明白的,盡可以交給我去辦。”林方胥憨厚一笑,“學生雖然能力有限,但自幼出入相府,各部都混了個臉熟,跑個腿,傳個話什麽的,還是沒問題的。”
他說得認真,竟好似認定了石聆必然會接受委托,拿下這費力不讨好的差事。
石聆有些意外:“你怎麽不怕呢?他們都說,這是牝雞司旦,女子誤國。”
林方胥頓時一臉嚴肅:“荒謬!老師哪是一般女子。若連老師這樣的人都要誤國,那被老師罵成狀元的我,豈不是要禍國殃民了。如今災銀失竊,一時難尋,此事攸關曲江數萬災民生死,若此番募捐有效,便是多少性命得以延續。學生覺得,以老師的品德,這樣的事,老師一定會去做的。”
石聆沉吟,揚了揚嘴角。
“沒想到,這次卻是你最了解我。”
她的确在考慮應下這件事。只不過她沒那麽偉大,倒不是為了家國大義,而是為了自己。罪我乃是明珠朝大國師,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想見他難如登天,即便有安陽王府的引薦,對方若執意躲避,她也并無辦法。如若自己能接下這件大事,以罪我的立場,自己有求于他的時候,也會多幾分底氣。
總是依靠別人是不行的,自己能做的,總要試一試。
“臘九,啓程吧。”
在車中坐好,石聆閉目養神,開始思索接下來的應對。
當馬車停在朱紅的宮牆外,石聆沒有想到自己一下車,見到的會是這個人。
王煥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宮門口,背對着她,聽聞聲音,回過頭來。晨光打在他臉上,讓這個俊朗的男人又多了幾分溫暖,石聆心下似乎多跳了一拍。
“有事?”她問。
早上他走得那樣潇灑,她還以為他真的有什麽急事。怎麽這會兒又在宮門口散步?
“面聖總要鄭重些,我回去換了件衣服。”
他早上穿一件暗青色的褂子,這會兒換了件月白色的,顯得鄭重又亮堂,映着晨光十分好看。王煥自顧自地說着,似乎沒有任何不對,反而上前道:“走吧,我随你一起去。”
石聆覺得不妥:“可是皇上并未……”
“沒關系,這次曲江水患本就是要指派給我的差事,如今出了事,我也正好去請示聖意。”
說謊。
赈災官員的指派令明明遲遲沒有宣布,肯定是因為出了災銀失竊的事,暫時被按了下來。如今曲江群龍無首,朝廷的人沒到,物資又被劫了,正是亂七八糟的時候,以皇後的性格,就算再不喜歡王煥,肯定也會千方百計把自己一系的淮陽侯府摘出來,又怎麽會再把王煥推出去。
看着石聆好不信任的眼神,王煥失笑。
“別這樣看我,你知道,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林方胥的顧慮他又怎會沒有。石聆固然聰明,可是她也有短時間內無法彌補的劣勢。做生意是一回事,做官又是另一回事,她連這個時代都不熟悉,又怎麽會了解明珠朝的朝廷格局,派系制衡,若沒個懂得的人跟着,她一定會在這事上吃虧。
“可是,你……”
“別可是了,走吧。”王煥突然拉住石聆的手,不回頭地向宮門內走去。他的動作溫柔卻堅定,不容置疑,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石聆一時走神,竟也忘了這不和時宜,趔趄地跟上。
他們的身後,另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不遠處。馬車上的印記昭示着內裏之人身份的不一般。
車簾是卷起的,坐在裏面可以清楚地看見宮門口發生的一切,可以看見男人堅定而溫柔地牽着女子的手,可以看見兩個人并肩的背影,在晨光中漸漸模糊。
“為什麽我不能去?”車中之人垂下眼簾,表情壓抑隐忍,與平日裏判若兩人。
李章低聲安慰道:“世子,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趙幼賢看着消失在宮門內的背影,突然長長的嘆息:“到頭來,依舊連為她遮風擋雨都做不到。”
“世子,石姑娘并非一般女子,她需要的未必是遮風擋雨。”
“可是她不需要,我就不做了嗎?”
趙幼賢其實想問的是,她不需要,王煥不也還是在做?石聆也并沒有怪王煥多事啊?感情上的事,又怎可以以尋常道理判之呢?
李章一時無言以對。
“有時候我真想問問師父,若他所言為真,那我重來一次,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如今這般,又與夢中有什麽區別?”
“世子……”李章表情肅穆地道,“世子自然是為了大義。”
“大義?”趙幼賢面露諷刺。
什麽是大義?夢裏的那個人何嘗不是為了大義?
只不過結局卻糟糕透了。
他時時刻刻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走了那個人的老路,可到頭來,那些事就發生在眼前,他卻依舊被新的枷鎖束縛,看着她走遠,無能為力。師父一早就說過,這一世她們無緣,是他自己不信,以為努力總會有結果。
如今看來,他卻是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了。
“啓程,回府。”趙幼賢摔下車簾,閉上眼,不再看外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都是邊寫邊更沒有存稿,所以更新時間可能不那麽準,晚上五點沒更的話,大概會十一點前後,早睡的妹紙可以第二天再看0v0
☆、面聖
石聆不是第一次面聖,卻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
金銮殿上燈火通明,禦座上身着明黃龍袍的老人面容不似上次宴席間的慈祥,威嚴莊重。石聆将牢記在心的禮儀又默背一遍,這才随着禦前侍奉的秦公公上前,跪地叩首。
“民女石琮秀,參見吾皇。”
景仁帝擡頭,看看大殿上的小姑娘,因着金銮殿氣勢恢宏的原因,顯得這個石家小姑娘似乎又更嬌小了些。這麽一個弱女子,怎地就不能如尋常女兒一般相夫教子,安平一生,每每攪得外面翻天覆地呢。
太子的折子裏歷數了這個姑娘從晉陽到家鄉,在到京城所做的樁樁件件,有理有據,便是有些誇大其詞的成分,也絕非無中生有。可見這個姑娘的确是有能力有手段的。只是,一個女子若是真得朝廷重用,是成是敗,只怕今後都無法再恢複安穩的生活了。
太子為國為民,能在提升人才上不拘一格,這讓景仁帝很是欣慰,但是親眼見到對方是這樣弱不禁風地一個小姑娘,景仁帝也不禁有些擔憂。
秦公公将人帶上大殿之後,又俯身在景仁帝耳邊說了什麽,景仁帝略微訝異,再度将視線落在石聆身上。
石聆禮畢,久久不見回應,正心中忐忑,卻聽皇帝道:“朕不是第一次見你。”
沒有叫她起來,就是還有話要說吧。
石聆低頭:“是。”
上一次是在百花宴上,她為王煥的話所動容,一個沖動,于水臺之上擊鼓撫琴,為邊關将士請命。
景仁帝的聲音低沉威嚴,聽不出情緒,他道:“你和淮陽侯府是什麽關系?”
這一問,有些題外,好在石聆心中有數,并不慌張:“民女與淮陽侯府并無關系。”
“噢?”景仁帝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那淮陽世子随你入宮,此刻在殿外求見,又是為何?”
“回陛下,民女與淮陽侯府的确并無任何瓜葛,但淮陽世子王煥乃是民女的救命恩人。”
石聆當下将自己流落晉陽,失去記憶,被王煥化名的“袁清”所收留之事一五一十道出。皇帝聞言,若有所思。
“想不到還有這層淵源。”頃刻,他又道,“你可知,這次赈災的差事,朕本有意指派給淮陽世子。”
不待石聆開口,景仁帝便道:“本是想借這個機會叫他歷練一番,可後來災銀出了事,朕想,恐怕得換個更穩妥的人。可朕不過是下旨召見你,他卻突然上書請命,求朕依舊把這差事給他,還立下軍令狀,說一月內必能尋回災銀。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石聆心中一沉。
這意味着王煥在自找麻煩,而理由是她。
見石聆沉默不語,景仁帝道:“你雖為平民,身份是低了些,但你祖上極具名望,家世也清白,你若與淮陽世子兩情相悅,朕也樂見其成。只不過,皇後對淮陽世子十分重視,沈郡主亦然,她們若以你身份太低為由,朕也不好說話。便是王煥堅持,恐怕你也當不得明媒正娶。”
不能明媒正娶,便是只能做妾,甚至是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