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00章啦撒花! (7)
了。
景仁帝看向石聆,滿意地看着這姑娘即便跪着,腰板也挺得筆直,可見一身傲骨,絕不是輕易服輸之人。
他話音一轉:“只不過,這募捐之事,若你能竭盡所能,事成後,你便為明珠、為曲江百姓立下汗馬功勞,便是女子,雖然不能為官,朕也可以賞賜你一個身份,到時候,即便是皇後也無話可說。”
雖不能加官進爵,但縣主郡主之類的頭銜,也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來古代這麽久,石聆第一次對封建制度感到些許疲憊,無論一夫一妻多妾制,還是等級分明的貴族差距。即便她一點兒也不想要,但是卻不能不按這個時代的規則辦事。
“你可以回去考慮一下。”
“不必。”石聆道,“皇上,民女有幾句話想講。”
石聆擡眼,一雙眸子沉穩而透徹,精明而收斂,幾乎是觸及到這個眼神的一瞬間,景仁帝便知道她要說的話定會讓自己意外,也許是驚喜,也許是震怒。
不過,他都想聽一聽。
聽一聽,再做決斷。
“陛下,其實,民女的終身在國事面前不值一提,但憑安排即可,民女無有不從。只一件事,民女為一人不平。”
景仁帝皺眉:“說來。”
“淮陽世子自幼長于邊州,親眼見邊州百姓受外族所擾,顧憂患于心;淮陽世子與民女交好,聽民女兄長親口訴說曲江水患,民生多艱,感同身受;他一腔熱忱不為建功立業,不為博得名利,只不過是想為百姓出力,為聖上分憂,而災銀被劫,他不懼出頭,主動請命……淮陽世子所作所為,樁樁件件,無不是為國為民,豈是區區兒女私情可埋沒?”
王煥也許是為了她,但憑她所認識的王煥,絕不會只是為了她。
“民女與世子之間卻有恩與情,卻是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我們是知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至于其他,在天災面前,都不值一提。民女心寒,是為世子拳拳之心被誤解,民女之憂,是因世子報國之志被錯看成小情小意。至于民女……私事暫且不論,民女身為明珠朝子民,但凡君命有所授,又安敢不從?陛下何必為了激民女,而說這些寒了臣子之心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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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帝聽着少女不卑不亢地說完,雙目閃爍光彩,口中卻冷哼:“好一副伶牙俐齒,竟是當着朕的面,訓起朕來了。”
“陛下贖罪。”
石聆甚至沒有否認,幹脆地認罪。
“你這番話将王煥摘得幹淨,卻将自己推出來,你還敢說你與他沒有旁的情誼?”在景仁帝看來,石聆分明就是在庇護王煥罷了。
“陛下,這并沒有什麽重要。”
景仁帝突然撫掌大笑:“好一個沒有什麽重要,能将國事放在自己終身大事之前的女子,放眼天下恐怕屈指可數。好,你既已經應下差事,朕也決不食言。婚事你不稀罕,那麽朕便答應你一個請求如何?”
石聆心下一動。
“陛下當真?”
“君無戲言。”
“謝陛下!”
景仁帝笑了笑,一掃之前的嚴肅态度:“起來吧。秦子,傳王煥進來。”
秦公公應聲,不一會兒就領了在殿外等候多時的淮陽世子。
“王煥,你都聽到了。也別說朕沒幫你,這是個鐵石心腸的女子,你做的這些,她不為所動,還義正言辭地教訓了朕。偏偏朕又有有求于她,也是無可奈何。”
景仁帝似乎心情不錯,居然還開起玩笑來。
石聆納悶地看向身後,見王煥也是一臉無辜。
“陛下,石姑娘方才都說了,王煥一腔熱忱,為君分憂,為民請命,怎地您就是不信呢。”
他裝得可憐,可是看向石聆的眼神分明是嘆息又無奈。
“行了。”景仁帝不以為然,“你們這些年輕人,既然喜歡走彎路就去走,以後別埋怨朕就好。至于這為君分憂的人,最近冒出來不少,朕的女兒裏就有一個,這會兒還在禦書房前跪着呢。”
五公主?
見石聆費解,秦公公笑眯眯解釋地道:“石姑娘,您是不知道,咱們五公主可真是對您掏心掏肺。她自認為愧對于您,這會兒正在禦書房前請罪,求皇上收回成命。其實舉薦人才,乃是立于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怎會怪罪她?她……這都是擔心您,關心則亂吶。”
石聆心下感慨,道:“五公主蕙質蘭心,善良可愛,得五公主如此相待,是琮秀的福分。”
有了這番表态,景仁帝似乎對于這位叫女兒挂肚挂腸的閨中密友也算滿意了。
“既如此,這事就這麽定了。官銀失竊一事就交給王煥去辦,募款赈災一事,朕就命你協助太子、林相和戶部尚書統籌此事。”
聽聞林相也在,王煥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皇上對太子也并非全然放心,這對他們而言倒是好事,若石聆真的落在太子手裏,還不知道要吃什麽虧。
不料石聆卻道:“陛下,民女還有一事。”
“說。”
“民女一介女流之輩,于官場并無根基,請皇上賜民女一信物,非常時刻,以號令人事。”石聆到底是沒經驗,這話說起來也是無知無懼。她想得簡單,自己既然應了這差事,若到時候無人聽她指揮,出了岔子,她豈不是冤死?可禦賜信物這等大事,景仁帝又怎可輕易答應?石聆行不行,大家還不知道,若她拿着雞毛當令箭怎麽辦?現在就賜她這麽重要的東西,只怕衆人不服。
王煥見狀,和煦地笑道:“陛下,說來也巧,臣昨日剛得一柄玉骨折扇,扇面是宮裏賜的雪緞,還空着,未想好要寫什麽。不如聖上随意提幾個字,也不必落款,就這樣賜予石姑娘,在募捐期間做個手信,不是正好?”
景仁帝略一思索,也覺得這個主意好。
這扇子是王煥的,他提幾個字,算不得真正的“禦賜”,不用擔心有心人會出去招搖;至于內容嘛……景仁帝接過扇子,前後翻看,贊了一句:“也算是件寶物,擔得起朕的字。”
言畢,他叫秦公公取來紙墨,四個大字提筆而就。
石聆上前接過那墨跡尤新的折扇,低頭一看,不由也是一笑。
“謝陛下。”
出了大殿,石聆看了時辰,不過才巳時三刻,她在大殿上居然才呆了半個小時左右,在她感受來,卻好似打了一仗那麽累。
王煥走在前面,默不作聲,沒有對她噓寒問暖,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
石姑娘感情遲鈍,但情商并不低,她快步追上,扯了扯王煥的袖子。
“生氣了?”
那人腳步頓了一下,用鼻子“哼”了一聲,又繼續向前走去。
石聆不知怎麽,竟有些想笑。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覺得起兩個字的小标題顯得很有逼格,現在絞盡腦汁在找還有啥詞沒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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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
出了宮,一切如常,馬車裏,王煥并無異樣。
又哪裏能真的和石聆生氣,這姑娘自來主意正得很,何時聽從過任何人的安排?他心中未必不與趙幼賢一樣,希望石聆能将這差事躲得遠遠的,就是遠走高飛才好。就是明知道她不會如此,所以自己才自告奮勇。
如今倒好,景仁帝是個老狐貍,既攬了他這個自告奮勇的,又得了石聆這個新式武器。王煥有預感,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石聆越是将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日後的麻煩恐怕越大。
可惜當事人一點兒危機感沒有,人雖老實地在車裏坐着,眼睛卻時不時地挑着看他,露出些平日難見的靈動模樣。
王煥板着的臉終于有些忍不住:“看什麽?”
石聆眨眨眼:“看你生氣是個什麽樣子,我沒見過呢。”
姑娘你還可以再嚣張一點。
偏偏淮陽世子沒出息,連表情也板不住了,石聆三言兩語,他就笑了出來,嘆息着搖搖頭:“我哪裏是生氣,我是傷心,你石大姑娘寧可冒着大風險為太子辦事,都不願意嫁給我。”
石聆一怔,随即皺眉:“那個不是在試探我嗎?哪能當真呢?”
且不說她想不想嫁給王煥,若是她做成此事,聖上便賜婚給她和王煥?
她不信。
景仁帝語焉不詳,明顯只是試探她,當然也不排除景仁帝真的會兌現承諾,可是到時候她該如何自處?她與王煥真的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嗎?若是明天她即刻回了現代,留這一具空殼嫁給王煥,要他如何自處?
種種後事都沒有任何打算,皇帝金口一開,她卻是承擔不起,也不想王煥被她牽連。
盡管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王煥心中還是有些悶悶。
“那怎樣你才會當真?”
也不知道怎麽,明知道石聆心中的顧慮,他還是開口問道。
對此,石聆莞爾:“該當真的時候就當真了吧。”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等到了你覺得該當真的時候,好好考慮一下我。”
“……啊?”
馬車突然猛烈颠簸了一下,石聆被晃得前傾,鼻頭撞在王煥肩窩。她揉揉發酸的鼻梁,擡起頭,見王煥的臉近在咫尺。她下意識地後退,後腦卻忽地被扶住。王煥低頭,似乎有些猶豫,石聆卻如被點了穴一般,身體一動難動,腦中眼前一片空白……直到那人終究是微微擡頭。
額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輕柔而堅定。
松開手,王煥退回車窗邊,看向窗外,好似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石聆依舊呆呆愣愣地,心下卻清明得很,可越是清明,越是緊張。
“我……”
“你不用說。”王煥此刻的表情像極了曾經初識的袁清,“既然沒想好,就別急着回答。我不是說了,等到了你覺得該當回事的時候,好好考慮一下就好了。”
說完,王煥笑了笑,轉而對外面道:“停車,就到這裏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石聆點點頭,看着那人離去,終究什麽也沒說。
只是當馬車再度行駛,她才好像忽然回了三魂七魄,擡起手摸摸額頭,露出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翌日早朝之後,石聆再度受召入宮,這一次卻是由王煥将其引薦給林相和戶部尚書蔡徵。太子自然也在,只不過匆匆露了一面,便先行離去了,一副與衆人話不投機的樣子,對于石聆也并未多關注。
對此,石聆更加篤定一個猜測,看來這件事是皇後謀劃,太子并未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募捐一事也不會是太子提出的,恐怕他身後自有人為他操心。曲江水患之事不過是他的一個由頭,用來在景仁帝面前刷一刷好感度罷了。
林相是帶着林方胥同來的,這位老人一開始就對石聆表達了最大的善意,絲毫不因她是女子而輕看。但讓石聆最意外的還是戶部的蔡大人。
畢竟,林方胥一早就跟她透露過,這位蔡徵蔡大人,可是顧瀚之的好友。因此,當蔡大人問道不知石姑娘有何高見時,石聆很是意外。
她想過最差的情況,就是衆人各說各的,無視她的存在,為此她特意帶了禦賜的扇子在腰間。她卻沒想到,刁難這種事,無視通常是最後用的一種,施加刁難的主體,通常都是主動出擊的。
何況這蔡大人雖然嚴肅,但是眉間極有正氣,不似勾心鬥角之人,雖是有些蓄意的問話,卻也義正言辭,叫旁人聽着合情合理。
石聆客氣地道:“對于這件事,我的确有一些想法,但還只是個雛形,需要各位大人指點。”
林相是沈國公的老對頭,他本還擔心這石琮秀是太子舉薦的人,但一見今日太子那事不關己的态度,就知道石琮秀八成是得罪了太子。他每日被林方胥碎碎念,對于石聆的事跡早有耳聞,因此與石聆探讨起來,态度也最為自然。
他怕石聆在經驗上吃虧,特意提醒道:“石姑娘,這募捐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青州臨近曲江,受到波及最廣,民衆見到了災區慘狀,加上官府從中推動,事情做起來便比較合情合理。可京城不同,京城距離曲江不近,百姓對災情體悟不深。況且這募集銀兩之事,多半要靠商賈,要從這些人手裏摳出銀子來,不容易啊。”
這也是這件事的難辦之處。
蔡徵聞言也是點頭。
蔡徵此人,雖然和顧瀚之是至交,卻也是個君子。君子之交,清淡如水,并不會因交情而擺布立場。他看得出,這個石大姑娘是個有腦子的,她在民間的聲名,他也聽過。只不過,她終究還是個小女孩,眼界有限,這些國家大事,叫她來參與,根本就是兒戲。
他開口一問,不是有意要給這個姑娘一個下馬威,而是好心,希望她知難而退。
她才多大,她經歷過什麽,她能想出什麽主意呢?無外乎發發她那些五花八門的單子,鼓動一下群衆情緒。可是沒有用的,平民百姓自己尚且剛剛吃飽,哪有銀子捐給別人。至于那些有錢的富商,無利不起早,個個都是鐵公雞,想他們出錢難上加難。他并不讨厭這個姑娘,他自認為他這樣,是為這個姑娘好。
可惜姑娘卻不太領情。
石聆自始終淡笑以對,林相說話,她聽着,蔡徵問話,她也聽着,不溫不火,看不出在想什麽。
只是等衆人都說完了,她才道:“各位大人說得都對,這事不好辦,因為他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即便是聖上,恐怕也并沒有真的指望我們能要到銀子。可是,如果他是一件大事呢?”
林相凝眉:“石姑娘的意思是……”
“曲江水患綿延百裏,摧毀良田萬畝,數以萬計的災民喪失家遠,流離失所,食不飽腹,衣不蔽體,這樣一件大事,小小的募捐能起到什麽作用呢?陛下召我等前來,要的肯定不是一個形式,一個過場,陛下想看到的,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蔡徵皺眉:“石姑娘……這不是廢話嗎?”
“不是。”石聆居然認認真真地回答,“如果我們把這件小事做成大事,那我說的每一個字就都不是廢話,端看諸位大人要如何做了。”
石聆說着,自懷中取出幾張紙:“小女子這裏有些想法,昨日整理成章,尚有許多細節不完善,還請諸位大人過目。”
衆人神色各異,接過那些紙張,卻是在看見第一個字時便是一怔。
債?
什麽是債?
有借有還才是債,欠了才是債。聖上的旨意是“募”,這姑娘卻抛出一個“債”,這是何意義?
然而越往下看,蔡徵神色越不能淡定。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許以厚利,還之于民。以朝廷為信,借銀于商,許以利潤,而後複還之。
這、這不就是打着朝廷的旗號向商人借錢嗎?
可是朝廷要錢還用借嗎?
借以後不僅要還,還要加上利息一起還,這真是前無古人了。
可是石聆寫得面面俱到,針對曲江水患一事,連細節都細細計算,還推算出了最終結果,既可解曲江燃眉之急,又能順應民意,官民“雙贏”。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大膽了!
蔡徵身為戶部官吏,對于國庫開支較之其他官員更為敏感,他比別人更知道石聆這個方法的可行性和困難,以及背後代表的意義。
這的确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若此法推廣可行,對于明珠朝經濟,可以說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變革。
“石姑娘,這……是你自己想出的?”蔡徵的态度已經完全變了。
這件事,可不是一個小姑娘能想出來的。
石聆沉吟半晌,還是搖搖頭。
“這是先人的智慧,我只是加它物盡其用而已。”
何止是變革啊?根本就是提前了好幾百年登場的金融革命。若成,此番變動必将計入史冊,若敗,她也就坐實了女子誤國這一說。
這也是為什麽之前無論王煥怎麽問,她都沒有說的原因。因為這一次,她的确是在冒險。她利用了朝廷對資金的迫切需求,和朝臣們的焦頭爛額,以及曲江水患,迫切需要朝廷與民衆上下一心的這個時機,提前了幾百年引進這個嶄新的概念。
國債。
☆、道合
有債,就有債權。
國家以信用為基礎,以債的原則,向公衆募集資金,就是發行國債。在封建社會,由于特殊的時代背景,這種政府與債權的關系形成是非常晚的。
一件事物的出現和不出現,一定有着其必然的歷史原因。石聆也是在冒險,她不确定這個概念能否為時代所接受,但是就當下明珠朝的情況而言,哪怕是暫時的跳躍性舉措,也值得一試。
這是個生産力落後的封建時代,媒體少的可憐,新聞傳播渠道十分淡薄,想在短時間內不付出任何代價的募集可觀的財富很難,等着民衆自發覺悟,營造出那種抗洪赈災舉國齊心的氛圍更是不可能。
何況戰亂平息不久,百姓休養生息才十幾年,尋常百姓剛可裹腹,他們有什麽錢?
錢都在少數人手裏,錢都在商人手裏。
想要收獲,就得付出,商人重利,情感牌打不通,就要抛出誘餌。
這個誘餌就是豐厚的利息。
可是士農工商,商者為末,即便日進鬥金,商人依然是社會地位極低的存在,讓朝廷彎腰向這些人借錢,這的确是一件大事。
石聆并沒有指望這件事立刻成功,見衆人都沉默,她今日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沒有再多說,石聆只留下一句“諸位大人可以考慮一下”,便先行告退。
國債的基本概念,和為了适應當前時局而做的一些設想和改動,石聆已經都寫了出來。但是只靠這幾頁紙肯定是不行的。石聆不懂政治,即便在她的時代,她算是年輕的金融界精英,也不代表她可以一個人策劃一場大的經濟變革。
這幾頁紙是她抛出的誘餌,用來勾這些臣子,看看他們願不願意風風火火地幹一場,成則青史留名,敗了,反正有她這個誤國的小女子擔着。她要的不是這些大臣的虛與委蛇,她要的是他們的頭腦,他們的知識儲備,他們肚子裏的幹貨。
她抛出了框架,真正填充內容,還是要靠他們。
石聆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來找她的卻是戶部尚書蔡徵,這個她以為會一直與她唱反調的人。
蔡徵将她請到了戶部,态度嚴肅,慎重,與之前截然不同。
蔡徵起身,對着石聆恭恭敬敬地一禮。
石聆受寵若驚,連忙退後:“大人何故如此?”
“蔡某之前多有得罪,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望石姑娘勿要見怪。”
石聆失笑:“大人并未刁難我,只不過就事論事,有何責怪?大人萬勿如此。”
見石聆懇切,蔡徵知曉這姑娘是真的沒有往心裏去,也不多說,當即進入正題。
“石姑娘,敢問師從何人?”
終于被問到了這個問題。
的确,以石琮秀的出身和經歷,都不太該有石聆如今的名氣和成就,因此這件事石聆早有準備。
“家師乃是一名雲游道人,偶然結下機緣,不過他老人家并未留下姓名,如今也不知去處。依照年歲來算,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琮秀未能在師父跟前盡孝,一直是一樁遺憾。”
“原來如此,實在是可惜。”這說法也算合情合理,當然不排除石聆是故意隐去對方來由,但她既然不想說,蔡徵也不好追問。
“姑娘是內行人,老朽也不說外行話。姑娘所提這就曲江現狀,發行‘功德券’一事,說來輕巧,這背後的意義卻不凡。別說朝廷能不能開口向商賈‘借’,單說着‘功德券’日後的流通問題,一不小心,都會引起打亂。”
“是。”石聆點頭,“所以,石聆不敢草率,特意提出來就是希望借各位大人之力,讓此法完善可行。”
蔡徵嘆了口氣:“不瞞姑娘,老朽為官三十載,雖官拜四品,但這些年來,看慣了官場百态,雄心壯志早已磨滅,本只想平平安安辭官歸隐,可是心中煎熬,自覺碌碌無為,有負聖恩。直到看到姑娘高論。”
石聆沒有表态,只是安靜地聽着他繼續說下去。
“老朽想了一夜,整整一夜都阻礙問自己,該不該做這件事。若成,今日衆人自然名垂青史,若敗,老朽三十年的拼搏也就付之東流。而這後果……即便老朽想一肩擔下,也是力不從心。石姑娘正是花樣年華,其實以姑娘的本事,何愁沒有揚眉吐氣之日,又何必冒此風險呢?”
這是蔡徵的真心話,也是實在話。
除了最初在翰林院任職,他為官三十年,在戶部摸爬滾打二十幾年,對于明珠朝的國庫收支和各省經濟狀況了若指掌。如今他已經到了可以告老還鄉的年齡,若不是石聆這幾張紙,他大概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他沒想到自己還會燃起這種年輕人的沖勁兒,他居然想做這一件大事,哪怕萬念俱灰,他至少曾觸及到一件有可能青史留名的大事。
可是石聆不一樣,她還那麽年輕,她用不着冒這麽大的風險。
那她到底是想幹什麽呢?她的動機在哪裏?蔡徵不得不懷疑。
會這樣想也是正常的。
石聆并不意外。
畢竟從旁人的角度,自己此舉有些得不償失。
但是他們都忘了,自己也不是神仙,自己在這個時代,當陷入困境的時候,可以倚仗的東西少之又少。她可以依靠趙幼賢,可以依靠王煥,甚至是曾經的孫璞玉都很樂意幫她。
可那些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随心所欲,她要在這個時代活得自在,就得有男人之外的倚仗。
她可以因為愛一個人和他在一起,但不願因無能為力而只能和他在一起。
何況,她越是想接近自己穿越的真相,就越需要站在高處。因此,平庸的,碌碌無為的生活不是她來這個時空的原因,她只有将事情做得夠大,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蔡大人,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活一世,都想為自己搏一搏。”
萬一她真得回不去了呢?萬一她回去要付出代價呢?
“您如今大可置身事外,高枕無憂,可是您叫了我來,說了這些話,我就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這與年歲無關。您說是麽?”
若真需要她付出什麽代價,那麽她至少得有些資本。不把主動權握在手裏,談什麽都是空想;自保尚且不能,想什麽都是空談。
蔡徵褶皺的眼睑動了動,再擡起時,眼珠似乎煥發出年輕人的神采。
“好,想不到老朽一只腳踏進棺材的年紀,還能遇到姑娘這樣志同道合之人。我這就寫章折子,禀明聖上。只是這草案還不行,要讓皇上信服,還需加以完善。不知姑娘可願共同探讨?”
這是個奇才啊,他想。
怎麽偏就托生了個女子呢,若是男子,只怕如今這朝廷又要是另一番局面了。
“承蒙大人不棄。”石聆恭敬地道。
京城的茶餘飯後,如今又有了新的閑談。
聽說財神娘子點石成金的奇技是真的,且終于驚動了朝廷。如今曲江水患,災銀失竊,正是朝廷缺錢的時候,皇上立刻就親自召見了石氏長女。
聽說石琮秀當堂施展神技,景仁帝驚為天人,又為石娘子風采所折服,竟是當場就要将其納入後宮。那石氏長女含羞帶怯,迷醉于天子英姿,自然滿口應下。
所有人都等着看熱鬧,衆人似乎認定,這石家必然要出一個娘娘了。
類似這樣的流言屢見不鮮,連臘九都懶得辟謠。
事實上,他家姑娘的确五天沒有着過家了,只可惜卻不是被皇上納入什麽後宮,而是被困在了戶部,過着苦逼的加班狗生活。
不只是石聆,整個戶部的官員五日來幾乎不眠不休。為了這份折子,衆人時而奮筆疾書,時而高聲争論,争道緊張處,臉紅脖子粗,各不相讓,好似開了辯論會一般。天氣炎熱,屋內悶得人上火,衆人幹脆把桌子都拼在一處,擺在院子裏。但凡有争執,立即開會讨論,火速解決,進行下一步。
這樣的日子石聆并不陌生,創業公司APP上線之前,她的技術團隊通宵趕工,加班加點,她身為老板,以身作則,全程跟進。只是她從前大概怎樣也想不到自己在古代會有這樣的經歷。
五天下來,她身體瘦了一圈,雙目卻神采奕奕。五天來她超負荷地吸收了許多信息,包括從前完全沒有概念的□□勢,經濟措施,影響,他們甚至為了國債的順利發行,連禮部的人也調了過來,研究在律法中加入一些限制國債券的相應措施。
這中間,她主負責提議和設想,具體操作事件卻是戶部的各位大人,由此,她也見到了久聞大名的韓侍郎。
那是個眼睛晶亮的男人,精氣神極好,為人爽朗大氣。因為韓家三位夫人這層關系在,韓侍郎對石聆極其自來熟,甚至有些見機巴結的意思。對此,石聆并不點破。
在這個時候,勝負未見分曉,有人趕來巴結你,也是對你的另一種鼓勵。
五日後,折子經過蔡徵最後的删删改改,終于拟成。
看着那厚厚的一打,衆人此刻心裏都是一個念想:這大概是三十年來凝結戶部人最多心血的一道折子了。
收拾妥當後,蔡徵回家沐浴更衣一番,然後風風火火地去上朝了。
而石聆這才想起,她這五日廢寝忘食,一心埋頭在國債一事的商議上,幾乎忘了一件事。
“韓大人,今日是初幾?”
日子過得昏天暗地,石姑娘不知今夕何夕。
“石姑娘,是初九了。”
見這個精明能幹的姑娘難得露出些糊塗神情,反而叫人覺得這才是這個年齡姑娘該有的樣子,韓侍郎不由想到家中才滿五歲的小女兒,一晃也是五日未見,分外想念呢。
初九?
石聆腳步頓了頓。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寫得好燒腦……
☆、送別
西城門是京城年代最久遠的一座關卡,平整的官道筆直地修向遠方,兩側楊柳依依,長亭更短亭。這是南下的畢竟之路,折柳相送,千裏相随都是不只存在于故事裏的佳話。此刻西城門外車馬整裝待發,人數不多,卻也有幾分凜然之感。
朝廷特派的赈災官員今日啓程,隊伍前面,為首的便是本次的宣撫使,淮陽世子王煥。
初十又在城門口繞了一圈,嘆了口氣,轉回了隊伍前頭。
“世子,該啓程了。”
王煥沒有回應。
“世子?”
王煥似是突然驚醒:“什麽時辰了?”
“辰時了。再不走要趕不上船了。”
他們只有一個時辰多一點的路程,午時就要在江邊換船,沿水路南下,用最快的速度到達曲江附近。
王煥望向城門方,這個時辰已經有賣菜的小販陸陸續續挑着空扁擔出城,要進京或離京的百姓也在城門口彙聚。他們這一大波人馬停在這裏,早已引得民衆猜測和圍觀,後面的官員也都看着,只等他一聲令下。
她應該累壞了吧,聽說已經五日不眠不休,只靠論事間隙的幾刻鐘的小憩。聽說今日早朝折子已經呈了上去,她不用上朝,應該可以休息一下。也只是一會兒而已,等皇上看了折子,馬上又要召見蔡大人,她是一定要同去的。
她想的辦法他已經聽說了,的确是夠驚世駭俗,即便折子有整個戶部的人幫襯着,景仁帝也必然會先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是不會被吓到的,一定又漂亮的反擊回去,最後要所有人心服口服,畢竟連那些半輩子碌碌無為的老頭子都願意賭上一把,跟她幹一樁大事。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小小的身體,卻好似蘊含了無窮大的能量,老是幹這些讓他們這些大男人都嘆為觀止的事情。
可是當他吻她的時候,她卻臉紅了,身體僵得像木頭,縮在角落裏,不經意地擺出防禦的姿勢,害羞尴尬又不知所措,和尋常人家的女孩子是一樣的。
王煥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趕路,心裏想着:終究還是有些急了。
雖然他們認識很久了,但前一年,他一直冒充他人的身份和她交流,他覺得他們已經非常熟悉,可是在石聆心中,她心裏的那些心事和體己話都是給阿莞說的。雖然有些喪氣,但是事實如此,如果要石聆選,在他和阿莞之中,石聆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抱緊阿莞,視他為洪水猛獸。
更何況他早就知道,她不想欠任何情債,她一直都意志堅決的要走,似乎是家裏有非常重要的事,對她而言大于一切,甚至是大于自我。
一個女人,你可以用權力留下她,用感情打動她,甚至,即便她的故鄉有愛人,你都可以霸道地将她的心搶奪過來。可是一個女人,如果以殉道者的姿态去對待一件事,視這件事為自己的責任,那麽即便她深愛你,你也動搖不了她。
石聆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對自己尚且心狠,又怎麽會因留戀情愛而改變主意。
王煥一開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