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00章啦撒花! (15)

薄的景仁帝沒有太多選擇。

所以盡管朝局詭測,大部分人還是相信,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這朝廷早晚是沈家的。

果然,沒過多久,似乎就連景仁帝也對此屈服了,在朝臣的壓力下,景仁帝終于稱病不再上朝,并下诏太子監國。

聽聞太子接過那一紙明黃的诏書,痛哭流涕,再三表示自己無能,無法替景仁帝分憂,國不可一日無君,他願鞠躬盡瘁,但這監國一職愧不敢當;不過半日景仁帝又下了一封诏書,還是上次的事,只不過這次言辭犀利許多,大意就是朕叫你做你就做,不許再推辭了。太子這才狀似感動地接過诏書。

聽到這裏,石聆不由失笑。

這宮裏,還真是一出好戲。

有的人愛演,也有的人愛看。

大約是太子高興昏了頭,皇後也終于如常所願。沈郡主離去之後,再沒有人找石聆的麻煩。石聆每日看着這宮裏的好戲上演,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只覺得自己還是該早日抽身。

官場終究不是她該在的地方,她如今地位太過超然,官品雖不高,卻是景仁帝眼中的紅人,是衆人巴結的對象。這次景仁帝的病重給她敲了警鐘,她從前對朝局實在太過松散了些,以為在戶部裏悶頭過自己的小日子即可。何其天真?她從踏入朝局的那一刻,就不可能獨善其身。

她是太子的眼中釘,一旦太子登基,她就是菜板上的肉,毫無還手之力。

如今功德券已經穩定,官銀也尋回,只等時間一到,朝廷返還本金利率。國債這個概念提早出現了幾百年,經過這一次,石聆也深有體悟。天地萬物自有規律,循序漸進才是根本,曲江一事乃是“天災”,人們避無可避,但功德券若落在太子手裏,只怕就是“人禍”,會出大亂子。

石聆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講給了蔡大人。

今日石聆難得到蔡徵府上拜訪,蔡徵本還高興地拉着石聆欲深談功德券日後的發展,沒想到石聆卻面色鄭重地勸他收手,甚至向皇上進言禁止再發售類似錢券,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退意。

蔡徵雖然惋惜,但是一來他沒有想到石聆會對他坦言這些,二來,則是對于石聆這個目光長遠,懂得急流勇退的年輕人越發欣賞。

功名利祿,權勢地位,拿起來容易,放下可沒有那麽簡單,這一點上,男子女子都是一樣的。

“可嘆琮秀不是男兒身,否則老朽說什麽也不會同意你退處。”蔡徵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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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聆終是女子,便是有驚世之才,于她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世所不容,懷璧其罪。

石聆道:“蔡大人謬贊。功德券一事,石聆只是提出構想,真正立功的是蔡大人和戶部諸位同僚,外界的傳言,石聆一直受之有愧。”

國債這麽大的事,她一個沒有經驗的年輕人怎麽撐得起來,不過是跟在蔡徵等經驗老道的戶部官員身邊查缺補漏,适時出謀劃策罷了。而越是接觸,就越能在前輩身上學到東西,蔡徵與孫老一樣,都是愛惜人才,不會藏私的人。在戶部期間,蔡徵一直對石聆十分關照,石聆銘感于心,因此今日才特意先來知會。

這件事情,她與王煥也商量過,王煥嘴上沒說什麽,但石聆看得出,他心裏是松了口氣的。

她是一顆危險因子,她退居幕後,于王煥、趙幼賢等人都是一件好事。也就只有林方胥和五公主鬧了些別扭,他們覺得,以石聆之才,只做個內宅女子,着實可惜了,但也不曾怨怼石聆的退出,只是慨嘆石聆生不逢時罷了。

石聆告辭後,蔡徵看着這個背脊筆直,自始至終不卑不亢,認真做事的女孩子,又是一陣嘆息。他在朝多年,也曾意氣風發,也曾壯志酬籌,只是最終都被這官場的蠅營狗茍磨去了棱角,成了如今的老好人蔡尚書。他深知朝廷缺少的正是這樣心無旁骛,氣節端正的年輕人,可偏偏……哎。

“哼,既然這麽舍不得,又裝什麽大方?把人留下來不久得了。”

屏風後,有人冷哼着踱步而出,一臉不茍同。

蔡徵沒好氣地白了那人一眼,冷笑道:“你這個老家夥,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就是不肯承認一句你看錯了!”

“胡說!我哪裏看錯?明明有報國之才,卻一心自保,臨危退步,到底是婦人之仁!”

哼,空付了一身才華!

顧瀚之甩袖。

面對這個固執的老友,蔡徵也是無奈。要顧瀚之嘴上服軟,那真是比登天還難,不過這個老家夥如今肯親自登門,也算是翻過昨日風雨了。好歹是多年的朋友,自己也不好不給他這個臺階下,于是蔡徵哼哼兩聲,沒回應,也沒打擊。

蔡徵坐下,喝了口茶水,忽而面色凝重。

“我雖看不上那丫頭,但是她今日有一句話卻是和我想到一處。”顧瀚之擡頭,“我今日來,便是要提醒你此事。”

相交一場,便是立場不和,顧瀚之到底也不願意看蔡徵大禍臨頭。

“我知道,”蔡徵也是嘆氣,“你是擔憂功德券落在太子手裏。”

年邁的顧瀚之垂下眼簾。

他一輩子忠君愛國,為朝廷鞠躬盡瘁,可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感慨,天不佑明珠啊。

先帝一代明君,開疆拓土,而後景仁帝雖不及先帝果決,但在沈國公勢力壓迫下也保持了朝堂制衡,可到了太子這裏……

便是忠于皇室如顧瀚之,也不得不憂慮太子如今的位置。

太子實在太依賴沈家了,沈家如今已經權勢滔天,野心勃勃,太子與國公府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如今的國公府雖然是站在太子一方,可是一旦太子登基,沈國公真的安心于只做一生的富貴王嗎?

若真如此,他早就是了,又何必與相府鬥成如今的局面?

作者有話要說: 最晚六月中旬把這個文完結掉。

這個文太正經了都不能好好的逗逼了憋死我了(你夠

☆、坦白

一晃天氣涼了下來,拓國使團來京時還是盛夏時節,如今已是初秋,而明珠朝如今的形勢,倒是真真應了一句“多事之秋”。

景仁帝卧床不起,太子監國,早朝成了沈氏一言堂。景仁帝這一次病得很重,據說白日裏也經常昏迷,兩三個時辰才醒一次,說不了幾句話又睡過去。太子面上肅穆哀傷,手腕卻絲毫不見收斂,一開始還做做面子,後來則是裝都懶得裝了,對于林相一派的進言徹底置之不理。

如今景仁帝跟前是陳貴妃在照顧,這是景仁帝昏迷前親點的,皇後雖咬牙切齒,卻也不能說什麽。而安陽郡王作為皇室,是目前唯一能見到皇帝的人,但景仁帝病成這樣,他也不便進言,林相更是全無辦法。

衆人争執的原因依舊是赈災銀兩。

當初災銀失竊,不得已向商人募捐,以“功德券”許以利潤,這才解了燃眉之急,如今銀款尋回,衆人心中也算有了着落,那些擔憂朝廷沒錢還的人也都松了口氣。可是太子的一個決定卻叫朝臣們集體禁聲。

十月初七,景仁帝大壽,太子意欲用這筆銀子為景仁帝修寶塔祈福。

明珠朝盛佛教,景仁帝更是虔誠。只是,如今皇帝病成這樣,能不能熬到十月都難說,祈福?現在是祈福的時候?

邊線剛剛傳來戰報,可靠信息,靺鞨已經在邊州外集結大軍,日日操練,喊聲震天,連僞裝都剩下了,狼子野心已暴露無遺。景仁帝聽聞,再一次連夜叫了王煥進宮,這一次同入宮中的,還有淮陽侯。

淮陽侯已經遠離朝政多年,皇帝的這次宣召,連他自己也很茫然。當在宮門口見到兒子,淮陽侯更是意外。這個兒子,即便住在一處,因為有着各自獨立的院落,沈郡主又許了不必日日請安,因此他也許久不曾見過了。如今皇帝同時召見他們父子,不知是何事?難道說這小子又惹了什麽禍?

景仁帝病重不是假的,這一次召見的時間不長。出了宮後,父子相對無言,淮陽侯直接回了家,王煥卻趁夜去了石家。

曲江回來後,他忙于申屠威一事的調查,和石聆總是錯開,如今算來,竟已許久不曾見面。上次石聆說她已萌生退意,他還兀自松了口氣,想不到如今形勢驟變,景仁帝這一病來得突然,叫許多人都措手不及,恐不是她退得了的了。

臘九開門,見外面的王煥一人牽着馬,不見初十身影,竟是自己過來的?

“世子,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

王煥“嗯”了一聲,問道:“睡了麽?”

這肯定不是問臘九。

臘九搖搖頭:“姑娘今日回來後,似乎心情不好,這會兒還在書房,似玉正勸她休息。”

王煥點點頭,大步朝書房走去。

他走得很急,臘九以為有急事,連忙跟上,卻在書房門口,王煥突然放緩腳步。

似玉從書房出來,見到二人吓了一跳,剛要說話,卻聽王煥吩咐道:“沒什麽事,你們下去吧。”

說完也不等似玉回應,就推門進了去。

似玉皺眉,看向臘九,以眼神詢問。

這是怎麽了?

臘九搖搖頭。

屋內,石聆低着頭,手裏翻着不知名的冊子,她難得皺着眉頭,少了平日那份淡薄。這個聰明的姑娘終也跟所有凡夫俗子一樣,染上了塵世的煩惱,陷入了桎梏。

聽到門聲,石聆嘆了口氣:“我一會兒就睡,你先去歇着吧,有事我叫臘九。”

這幾日她聽了不少早朝的議論,太子的作為越發無所顧忌,她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卻別無辦法,自從穿越來,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無能為力的局面,竟是書也看不進去了。

半晌無聲,石聆擡頭,見來人不由一怔。

她皺着眉頭的神情還沒來得及調整,就僵在臉上,鮮少看到這樣的石聆,王煥覺得心情似乎好一些了。

“怎麽了?”王煥問。

“該我問你吧?”石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問“你怎麽來了”,而是問“怎麽了”。

這麽晚了,淮陽世子不顧宵禁地跑出來,總會有理由的。

“今日靺鞨頻繁練兵,皇上要我明日便回邊州。”

石聆一怔:“你是說……皇上給了你西北兵權?”

王煥點頭,自懷中取出兵符。

小小的一塊,卻象征着西南大軍的調配權力。而這一塊兵符,對淮陽侯府而言意義非凡,這正是王老将軍握過的兵符,自父親手上收回,如今景仁帝又遞到了他的手裏。

榻上的老人被疾病折磨得衰老而脆弱,不複帝王威嚴,他将虎符親手交到王煥手裏,當着淮陽侯飛面,說,他許過王老将軍子孫安寧,如今國家有難,由不得他猶豫,趙氏欠王家的,只能以後再還了。

石聆聯系過往的種種,恍然大悟。

“你一直都在替陛下辦事?”

怪不得王煥雖然外有惡名,但在京中處處暢通無阻,景仁帝也對他多有關照。如今內憂外患,景仁帝把兵符交給王煥而非太子,可見其對王煥的信任。

可是,為什麽呢?

看出她的疑惑,王煥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大體離不開國師的周旋。”

“罪我?”

“我十歲那年,罪我到邊州隐姓埋名,傳我武藝,教我兵法謀略,卻不許我師徒之名。我那時并不知他是誰,只知道教我的是個得道高僧,直到兩年前,我終于查出他的身份,也得知皇上重用我,信任我,皆是因他之故。”

王煥那時候心情十分複雜,甚至有些叛逆,他理不清思緒,所以只好外出行走,什麽京城,什麽邊州,他都要躲得遠遠的。他因罪我之言而離京,而後不久就受到景仁帝的安撫,那時年少,感慨于自己并未被舍棄,對這位帝王也是滿懷感恩之情。如今知道原來不過是國師和皇帝合演的一出戲,自然心裏不舒服。

錦繡坊便是他一時別扭買下,蹩腳的經營着,入不敷出,卻寧可如此也不願意回家。

不過他鑽牛角尖的時間不長,和石聆的相處讓他學會了換角度看問題。無論這些人是什麽目的,罪我總歸是教了他,皇帝總歸也是幫了他,他的母親一直将哥哥的死歸咎于他身,如此一來,離開京城也未必是壞事。

如今景仁帝更是把祖父握過的兵符親手給了他,還特意叫來了淮陽侯做見證,簡直像是在完成什麽承諾一般。

祖父随先帝開疆拓土,守家創業,為明珠朝立下汗馬功勞,景仁帝當年還是個孩子,卻是牢記着老英雄的英姿。可淮陽侯娶了沈郡主,帝王說什麽也不能叫兵權落在沈家,所以淮陽侯這一代碌碌無為,當了個醉生夢死的閑散侯爺。而今,景仁帝把兵權還給了王家,給了他王煥。

這裏面不只是信任,還有期待,他期待自己能像祖父那樣,一人一馬,獨守明珠關隘,不許外邦進犯,保我百姓安寧。

這是太大的責任,王煥縱然在心中默默地想過無數次,更真正實現了,卻還覺得虛幻。

至于今日為什麽要把這些告訴石聆……

“我說過,再不會瞞着你。”王煥道。

石聆心頭一緊。

“阿聆,我今日來,并非是與你告別的。”

石聆看向他。

王煥正下神色,道:“皇上病得很重,如今雖然有郡王和陳貴妃守着,但是在宮裏,皇後和太子如果想要做點什麽,簡直易如反掌。申屠威的事背後□□,我查到許多線索,和當年的千金符一樣,都指向國公府。如今太子監國,萬一皇上……阿聆,這京裏就要變天了。這個時候讓我走,我不放心你。”

石聆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無論千金符還是赈災銀款,這都是大筆大筆的銀子,沈國公要這麽多銀子幹什麽?這麽多錢,便是養一只軍隊都不成問題……難道他……

石聆似乎聽林方胥提過,西北軍一直為淮陽侯掌管,在這一代交還給了景仁帝,但是西南軍的将領卻大多是沈國公一系,拓國的方位靠近西南,災銀通過拓國使節的行車路線,剛好可以路過西南部。這樣等拓國使團出境時,銀子已經卸下了車,神不知鬼不覺,沈國公便多了一大筆軍備!

看來沈國公是早有準備,而申屠威也早就和他聯合在一起了。

上輩子沈氏就很不好對付,連趙征都上了他們的套,怪不得,原來從這麽早就開始着手了。

石聆反握住王煥的手:“你不要擔心我,我會在家裏好好呆着,等你回來。”

家,等,石聆用了兩個這麽美好的詞。

可王煥還是搖頭。

“你辭不辭官,太子都不會放過你的。千金符的事,百花宴的事,申屠威的事,他對你我二人都恨之入骨。你再聰明,在他那個身份前也使不上力。”王煥似乎下定決心,道,“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危險之中,阿聆,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石聆一怔,随即醒悟。

“你要帶我去邊州?”

“對,那裏雖清苦,卻是沈氏夠不到的地方,你在身邊,我也放心。”

“可是我……”石聆想了想,“朝廷那邊怎麽辦?況且随軍帶着女子,你豈不會有麻煩?”

她辭職報告才剛起草,而且百分之八十是不會通過的,就這麽走了是不是會落下把柄?

“無妨,我已經向皇上求了這個恩典,只要你願意。至于随軍,你只是在邊州尋個住處,這怎麽算随軍?”王煥眨眨眼,擺明了再玩文字游戲。

石聆失笑。

原來他這麽晚匆匆踏月而來,真的不是來和她告別的,他是來找她私奔的。

“皇上都準了,你還來問我?”

“皇上是皇上,你是你。皇上允了,你不願意,誰也不能強迫你。”王煥說着,笑了,“我也不能,道理上是,不過如果你不願意,我大概就要不講理了。”

她這麽一走,太子和皇後必然會察覺什麽,算不得最穩妥的做法。但是就這麽讓她留在京城,在這麽亂的時候,他也真的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能要斷糧QAQ

我會努力的!

☆、變數

143誘餌

王煥走得匆忙,天不亮便要出發,因此石聆只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碎銀。

臘九和似玉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不知所措,臘九是鐵了心跟着石聆的,似玉到底出身王府,京城就是她的故土,不過她也只猶豫了片刻,便下了決心。

“你這一走,你的夢想怎麽辦?”臘九問。

似玉有個遠大的志向,就是給她家趙世子當小妾。

似玉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我以前覺得當小妾是我這樣的人最好的歸宿,可是如今跟着姑娘什麽都好,還當什麽小妾?”

原來似玉是個這樣通透的姑娘嗎?臘九很震撼,就好似你以前一直以為這人是個傻子,而後突然發現他慧根極深。

似玉低頭:“我方才猶豫不是因為想要回王府,我是……算了。姑娘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不說了,收拾東西去!”

似玉又恢複成平日沒心沒肺的樣子,高高興興地好像要去出游一般。

轉角碰見石聆,似玉笑吟吟地道:“姑娘,都收拾好了。”

石聆看看似玉,道:“委屈你了。”

似玉臉色一僵,嘴唇動了動:“姑娘……”

“如果你想留下,我可以請你家世子替你安排,只是,你現如今的身份,韓家怕不能明媒正娶,韓世清是個好孩子,可是他現在還護不住你。”

似玉臉色一片慘白,低下頭:“姑娘,你都知道了?”

石聆輕笑:“他每次來都和你說話,你以為誰看不出來?不然臘九為什麽單單要問你?”

傻丫頭,還以為自己藏得多好。

韓世清和似玉,大概就是在韓家的時候吵吵鬧鬧地開始的吧?許多戀人都是如此,年紀輕輕的,最開始的關注往往始于矛盾。如她和王煥這種才是奇葩,一開始就好像兩個鬧不動的老年人,對生活都很疲憊,就想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也許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會湊到一起。

似玉抿了抿嘴角,眼中有些苦澀:“姑娘,我真的有一天,能風風光光的嫁人嗎?”

韓世清再怎麽也是韓家正經的少爺,而她只是一個婢女,做個妾室已經是擡舉她了。可是跟着石聆這麽久,看着石聆辛苦卻有尊嚴地活着,便是懦弱如她,也忍不住會産生妄想,妄想自己也能有個一心一意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說來也是才知道感情這東西。

以前她覺得給他家世子做了小妾,就能有吃有穿有人伺候,可如今換了韓世清,一想到她永遠不能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心裏就難受,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要扯上關系。

“會的。”石聆溫柔地說,“似玉這麽好的姑娘,一定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婆家。”

聽到石聆的保證,似玉破涕為笑,好像得了金口玉言,眼裏又升起神采。

“嗯!”

姑娘說會,就一定會的!因為姑娘從來沒有說錯過!

主仆三人連夜收拾了細軟,将東西放上馬車,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這個時候出門,正好和城門口的王煥彙合,到時候就算太子等人不放人,想追回他們也是來不及了。

臘九将家裏一切打點好,又留了書信将做飯的婆子和粗使丫頭做了安排,這才提着燈籠,在前面引路。

然而剛推開門,他卻是一怔。

似玉見臘九不動了,不由道:“怎麽了?”

她湊上前一看,突然“呀”了一聲。

門外居然站了許多人,黑壓壓的一片,映着月色,宛如鬼魅一般。

為首的是個面生的公公,手裏捧着一道明黃的聖旨,笑吟吟地看着他們。

“石女官,這夜深了,是要去哪兒啊?”

石聆注意到護衛中幾張面熟的臉——是東宮的人。

石聆平靜地走在侍衛中間。

這是一條通往承乾殿的路,那裏是景仁帝平日單獨召見臣子的地方,類似于第二個禦書房。可是如今誰都知道,景仁帝不在那裏,皇帝還在昏迷中,住在陳貴妃宮裏。

興許是自己的配合讓對面放了心,前面引路的公公自進宮後就一言不發,也沒有再露出那種陰測測的叫人不舒服的笑容,打着燈籠,像個深夜的游魂一樣在前面帶路,四周的侍衛将她看得死死的。

石聆恍惚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在走向一條幽冥之途。

石聆停下腳步,問道:“公公,不知陛下要在何處召見石聆?”

承乾殿已經到了,再往後走,就是禦花園,這深更半夜沒有人會在禦花園談事,在往後走就是後宮了。

那公公回過頭,笑了笑:“姑娘,陛下只說請姑娘速速進宮一趟,随後便歇着了,陛下身子還病着,什麽時候醒,咱家也說不準。皇後娘娘說了,就讓姑娘在宮裏頭等着,陛下一醒,就能見到姑娘。”

“皇後娘娘費心了,只是,石聆終究是外臣,為人臣子不可壞了禮數,不如就在這承乾殿候着,等陛下召見。”

“這……”那公公猶豫了一會兒,見石聆果真不再往前走,他便道,“那也好,只是這更深露重,承乾殿到底不是休息的地方,就委屈姑娘了。”

“不妨事。公公請。”石聆略一禮,便轉身向承乾殿走去,對那公公僵硬的臉色視而不見。

這夥人将她堵在家門口,說是奉了皇上口谕,召石聆進宮。她主仆三人幾乎沒有反抗能力,石聆也只得跟他們走這一趟。至于皇上口谕……皇上既許了王煥,又怎會突然變卦,這傳話的公公也不是景仁帝身邊的秦公公,如今連地點都是皇後安排,可想而知是什麽人在背後作祟。

與王煥相約的時辰是寅時整,如今還有一個時辰。

除非景仁帝醒過來,否則她絕無機會離開這宮中半步。好在承乾殿是重地,想必太子等人也不敢真的在這裏對她如何。

石聆垂眸,只盼臘九能将信平安送到王煥手中。

半個時辰轉瞬即逝,石聆坐在承乾殿側殿的小室裏,有宮女來為她換上熱茶。外面的士兵有增無減,天黑得下人——黎明前總是格外的黑。

門外傳來腳步聲,石聆看了來人,不算意外,她站起身來,對上那男子姣好的面容。

“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肖母,五官都似沈皇後,偏陰柔,本是賞心悅目的面容,配上他陰沉的性子,偏就叫人欣賞不起來。而對于這位太子,石聆從剛一開始就沒有什麽好印象。

太子審視了石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道:“起來吧。”

“謝太子。”

“這個時辰把石女官召進宮,想必打擾石女官休息了,不過也是無奈,父皇病得糊塗了,做了幾件離譜的事,醒後十分後悔,要本宮立即來彌補。”

石聆垂眸,心想果然如此。

太子一夥應該已經知道景仁帝将西北軍軍權交給王煥一事,如今她進了宮,說明他們多半已經在淮陽侯府撲了個空。

如此看來,她給王煥送的信是送對了,但願他不要讓自己失望。

太子見石聆絲毫不意外,便知她多半也知道自己的目的,笑道:“石女官似乎并不慌張?”

石聆笑了笑:“宮裏是全京城戒備最森嚴的地方,臣在宮中十分安心,為何要慌張?”

太子冷笑:“你就篤定了王煥會來救你?”

“太子說笑了。”石聆擡頭,“臣好端端地在宮裏,等着陛下召見,談何救?太子不覺得太過嚴重了嗎?即便臣真的身陷囹圄,非親非故,淮陽世子為何要救?”

“好一個非親非故。”

太子在對面大馬金刀地一坐,一雙眼睛毒蛇一般:“既然如此,本宮倒是要看看,西北軍和美人,在淮陽世子眼中孰輕孰重!”

他知道,石聆在進攻前拆了人給王煥送信。這是他刻意放出的出口,本想跟着那個小厮找到王煥,不想半路那小厮被人救走。不過這個石琮秀捎出的信也無外乎求救罷了,他要的就是王煥自投羅網。

想到景仁帝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兵符送了出去,他就覺得他這個父皇是燒壞了腦子。他既然已經立他為太子,那不就是認可了天下早晚都是他的?可父皇在朝上處處打壓他外祖家不說,還連着對他也越來越刻薄!若不是宮中沒有其他兄弟,他這個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父皇還罵他愚蠢,罵他不孝,罵他沒有德行,從小到大,他怎樣做似乎都是錯的。可就算如此,這天下也注定是他的,父皇既然老糊塗了,就不如早早頤養天年,這外面的風雨就由他來擔着,免得又被那些牛鬼蛇神進些讒言。

這才叫孝道。

太子冷笑。

石聆自始至終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看向殿外。

還有一刻中,便是寅時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在火車上過,更新用的手機,如果排班出現什麽問題,等我明天回來改噢。端午快樂麽麽噠!

☆、勿回

城外,鳴山寺。

王煥站在寺門口,看着東方泛起魚肚白,負手而立,神色鄭重。

再有一刻鐘,便是寅時了,原定的地點石聆卻不見蹤影,他知道出事了,于是派了初十去探查,這會兒還沒有消息。

忽然,林間傳來一陣怪異的鳥鳴聲。

王煥眉間一凜,低聲道:“出來!”

古剎外的林間,登時竄出一個人影,卻不是他派去的初十。

“世子,太子的人将石姑娘帶走了,臘九逃出來報信,被初十救下,此刻還在城中。”那人說完,自懷中掏出信件,“世子,這是石姑娘給您的手信。”

王煥接過信件,略微猶豫,還是拆了開來。

一瞬間,王煥神色驟變。

“世子?”護衛不由問道,“要不要屬下現在就闖進去,把石姑娘帶出來?”

王煥将信紙揉成一團,狠狠地捏在手心,像是用了很大力氣才平複下情緒。他深深地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眼,吩咐道:“你回城中,不要進宮,去找一個人,替我稍一句話給他。”

護衛拱手:“是!”

天邊先是泛起魚肚白,沒多久,太陽就像突然從宮殿的頂上跳出來,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亮。

承乾殿內已不複之前陰暗,汝窯天青色在晨光中顯得翠綠可愛,連茶水的漣漪都泛着點點金光

石聆搖晃着茶盞,認真地欣賞着茶水中綻放的杭白菊,好似在欣賞什麽絕世名品,連嘴角都帶着一絲滿意的微笑。

太子面色陰沉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想看透她的僞裝,可一個時辰過去,他卻沒有從石聆身上找到蛛絲馬跡的慌亂。

她為什麽不怕?

她為什麽還不哭,不求饒?

剛城外已經傳來消息,王煥原來藏身于鳴山寺,不過寅時之前便已經走了。

那時候他大概剛剛收到石聆的信件。

傳聞中,王煥不是被這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嗎?他不是應該怒火中燒地回來闖進宮中英雄救美嗎?他做了什麽?他居然扭頭跑了,毫不猶豫地抛棄了這個據說被他全心全意對待的女子。而石聆呢?為什麽不憤怒,為什麽不失望?

“嘩啦”!

太子揮手,雨過天青碎了一地,茶水濺到她裙角——來得時候太急,她甚至沒有換上官服。如今在承乾殿裏,未着官服的石聆看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尋常女子,偏她眼中卻沒有尋常女子面對當朝太子時應有的卑微。

這讓太子很不喜歡,他和皇後一樣,很不喜歡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女子。

從前顧着父皇,不敢動她,而後顧着王煥手裏的兵權,不敢動她,如今王煥都走了,王煥也不要她了,他倒要看看,還有誰能救她。

“來人!”太子猛然起身,冷冷道:“石女官身體不适,送往東宮靜養,非本宮允許,不得探望。”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侍衛來到石聆跟前,做了一個請的意思。

石聆沒有掙紮,起身,順從地跟他們走,只是在踏出承乾殿之前,回頭看了太子一眼。

關于宮裏的秘辛,石聆這段日子多少也聽過一些。

當今太子之所以為太子,并非景仁帝屬意,而是因為——無人可選。

景仁帝子息單薄,宮裏的皇子不是太小就是身體太弱,當年陳貴妃倒是有個兒子和太子相當年歲,可惜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沈氏借機撺掇朝臣施壓,以立儲樹嫡,守器承祧之名,扶着沈皇後的兒子成了太子。本來,景仁帝雖然不滿,但這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還是想好好教的。可太子在沈皇後的拉攏下和沈氏越走越近,自身又不見有過人之處,皇上十分擔憂将來太子登基,會徹底成為沈氏傀儡。為此,景仁帝也曾和太子徹夜促談,可惜他的苦口婆心在太子聽來,不過都是在發洩對他的不滿,反而鬧得父子離心。

石聆不知道的是,即使如此,景仁帝也從未想過要廢太子,他将一部分實力交給了王煥予以保留,為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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