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這出戲,穆宏毅看的有些膩歪,大步走向宓妃把這“攪事兒精”從床上提溜下來,“你趕緊給我滾蛋。”

宓妃放賴,扒着穆宏毅的胳膊不撒手,“那你給我記工分,你記了我馬上走。”

穆宏毅磨牙,冷笑,“你還有臉要工分?”

“是我該得的啊,我為什麽不要,我要呆在這裏看場你又攆我走,是我自己偷懶要走嗎,明明是你攆我走的,所以這工分是我該得的。”

“好,我給你記,滾吧。”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許哄我?”

“小人,滾!”

宓妃也不生氣,笑嘻嘻的道“人家本來就小嘛。”

撒開穆宏毅的手臂,宓妃站直身子,轉身走向徐誠,拍拍他的肩膀,灑脫道“走了走了。”

掩唇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困死了,回去睡覺喽。”

徐誠回轉臉就喜悅的道“咪咪這才乖,咱們走。”

正扯着徐誠鬧,吸引徐誠注意力的秋淑媛氣個半死,“說不走的是你,說走的還是你,宓妃,你去死。”

宓妃笑眯眯道“我不走是為了拿工分,現在工分拿到手了,自然要走了,拿到工分了還不走,你傻啊。”

秋淑媛被梗的語塞。

看着她這得意洋洋,小人得志的樣兒,不知怎的穆宏毅就勾了下嘴角。

“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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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三人攆出門,穆宏毅冷睨着宓妃道“總有你來求我的時候,到那時,呵呵。”

忽的想起袁衛民,宓妃微張小嘴,呆滞的咬住了手指。

哎呀,壞了,剛才太嚣張了,把袁衛民那二流子給忘了。

☆、9.富貴病

卻說袁衛民回到家中,院子裏開着大燈,把院子照的亮堂堂的,他做村主任的爹躺在搖椅上,拿着蒲扇搖來搖去,正坐在院子裏納涼,他做婦女主任的娘正在洗衣裳,兩個人在閑話家常。

“爹、娘,我回來了。”袁衛民故意把臉上的青腫露出來從賽金花旁邊走過。

“這麽晚才回來,又到哪兒浪去了。”賽金花一擡頭,驀地看見袁衛民臉上的傷,立馬站起來捧着袁衛民的臉看,心疼的什麽似的,“我的娘啊,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袁二牛也坐了起來,“在咱們村誰敢打你?”

“就是老穆家剛回來沒多久的那個穆宏毅,他打的我。”

袁二牛一聽,慢慢躺了回去,“活該。你沒事惹他幹什麽。”

賽金花狠狠戳了袁衛民一指頭,“你惹誰不好去惹他。”

袁衛民不服,憤怒的臉都紅了,“那我這頓打就白挨了?他不就是個臭當兵的嗎,還是退役回來的,你倆就不敢給我讨公道了?”

“你是什麽德性我還不知道?你說說,你要真占理,娘就上老穆家給你讨公道去。”賽金花撇開袁衛民,坐回去繼續在搓衣板上搓揉衣裳。

袁衛民也不傻,見親爹娘這個反應就知道老穆家是他們家也惹不起的,忙蹲賽金花盆邊問,“娘,那老穆家什麽底細,咱家對付不了?我知道,穆宏毅他大伯是村支書,可我大伯還是公社主任呢。”

“那穆宏毅他爹娘啊,在部隊上混好了,去年就聽說都是上校級別的了。咱們家也就在上梨村還數得上,可在外頭就是土包子,老穆家在外頭的人脈廣,以後說不定咱還得求着人家辦事呢,你自己說這樣的人家咱能得罪不?”

“是不能得罪。”袁衛民還有些不甘心,“那我這頓就真白挨了?”

袁二牛開口了,“不止白挨,說不準咱還得上門去賠罪。小畜生,你倒是說說,因為什麽他打的你,肯定是你先惹的人家,人家那孩子是個有紀律有規矩的,可不像你似的吊兒郎當沒出息。”

“爹,你這就冤枉死我了,我可沒惹他,是他搶我女朋友。”

“你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賽金花扭頭問。

“你聽他胡扯,他想搶人家的女朋友還差不多。”

“爹!我是你兒子,還是他是你兒子,你幹什麽向着他。”袁衛民大怒。

“你看你看,心虛了吧。”袁二牛不理袁衛民直接對賽金花道“明天你帶上兩斤紅糖去老穆家說和說和,甭管什麽把錯都攬在衛民身上就對了。”

“行,我知道了。”

袁衛民氣的一腳踹賽金花的大紅喜字搪瓷盆上,“咣當”一聲賤了賽金花一臉水,賽金花那個氣啊,拿起搓衣板就拍了袁衛民一下,“你這孩子,幹什麽呢你。”

“你倆怎麽這麽慫,親兒子被人給打了還當縮頭烏龜,你們怎麽不幹脆給老穆家當孫子去。”

“小畜生,你再說一遍試試。”袁二牛一鞋底砸了過來。

沒砸着,袁衛民倒拱進了賽金花懷裏,“你們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

賽金花被這麽大個兒子拱的往後倒,狠狠拍打了一下他的背,“想讓我們給你讨公道,你倒是說實話啊。”

袁衛民哼唧半天,把事情半真半假的說了,“是那個女人勾搭我,她上趕着要當我女朋友,我答應了,可她轉頭就去勾搭穆宏毅去了,我氣不過就追到麥場去要給她一個教訓,也不知道她怎麽跟穆宏毅說的,那個穆宏毅就把我給打了,娘啊,爹啊,你們說我冤不冤。”

對于宓妃,身為婦女主任的賽金花可是記憶深刻,上梨村被分下來了四個知識青年,三女一男,其中兩個女的是有問題的青年,成分最嚴重的就是這個叫宓妃的,成分嚴重她就把這倆女的放在豬棚裏,讓她們幹最重最累的活,寫檢讨,受批判教育,這沒什麽問題,各村都是這麽辦的,讓她記憶深刻的是這個宓妃對麥芒子過敏。

我的天老爺啊,這什麽富貴病,還對麥芒子過敏。

她去細翻了一遍宓妃的檔案,一看這個女青年的出身就什麽都明白了,人得的還真是個富貴病。

上滬首富的孫女,這什麽概念,這如果放在舊社會,這就是個大宅門裏頭嬌養着的大家閨秀呀。

可她沒想到,這個舊社會餘毒竟然這麽浪,敢勾搭她兒子。

賽金花拉長個臉,“這事我知道了。屋裏飯桌上有你姐托人給你捎來的雞腿和雞蛋糕,你吃去吧。”

袁衛民一看他娘這表情就知道他這頓打有出氣的地方了,喜滋滋的進了屋。

袁二牛提醒了一句,“衛民他娘,老穆家不能得罪。”

“我有分寸。”

——

秋淑媛和宓妃把徐誠送回大隊部後,兩人結伴回到豬棚改成的木屋裏,木屋裏沒有電燈,黑燈瞎火的,宓妃就道“怎麽咱們這裏沒有麥場上那種燈呢。”

秋淑媛點上油燈,屋裏頓時有了昏黃的光,“咱倆是什麽成分,不批判咱們就謝天謝地了,還給咱裝電燈,你別做美夢了。”

借着燈光,宓妃開始仔細打量現在她要住的地方,木屋是用一塊一塊的長木板簡易搭成的,四處漏風,房梁很矮,目測她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就能夠到房頂,屋裏用一道灰布簾子隔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充當客廳,一部分充當卧房,兩部分都很逼仄。

客廳狹窄,放了一張桌子,兩條長凳子,靠牆豎着一個缺了門的大櫃子,櫃子裏頭放了洗幹淨的碗筷碟子和一個小鋁鍋。

睡覺的卧房裏,她和秋淑媛的木板床之間靠牆放着一個靠背椅子,椅子上放着一盞油燈和火柴盒,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看見這般光景,宓妃想死的心都有了。

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住在這種房子裏還不得凍死!

“趕緊睡吧,別浪費燈油。”秋淑媛躺上床就開始催。

宓妃在心裏死命的呼喊那個女鬼。

這日子沒法過了,她寧願做個魂魄住在身體裏不出來。

“哎,咪咪,告訴你一件事,今晚上你去麥場後徐誠哥跟我表白了。”

“?!”宓妃驀地看向秋淑媛,忽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10.免費的使喚丫頭

又回到了,她能看見外面發生的一切,但身體脫離自己掌控的情況了。

一回懼,二回生,三回就熟了。

宓妃淡定的看着,看這個女鬼急匆匆的奪走身體的控制權能做出什麽來。

揍秋淑媛一頓?

太傻了,秋淑媛長的豐滿高挑,以這具身子的小體格只有挨揍的份。

她正這麽想着,又嫉妒又憤怒的女鬼就把舉起的手放下了,怯懦的問,“圓圓、圓圓姐,徐誠哥真的跟你表白了嗎?”

聽了這麽一句,宓妃直接捂住了臉,這麽沒出息,這個女鬼真是她的後世?

但通過女鬼和她共享的那些記憶,她發現女鬼的怯懦膽小是後天形成的,是宓家出事後,被那些人迫害所致,而在這個過程中,一直保護她,一直呵護着她的是徐誠。

在女鬼的記憶裏,徐誠變成了她生命裏的一切光明。

至此,宓妃有些理解,為何女鬼對那個徐誠那麽執着了。

徐誠,是個好哥哥。

而女鬼的怯懦膽小,逆來順受也只是在特定環境中對自我的保護,記憶裏女鬼嫁給穆宏毅之後,對穆宏毅就任性之極,那脾氣……咳,她算是信了,這女鬼果真是她的後世。

但不知怎麽回事,這女鬼竟然擁有被淹死之前的所有記憶。

宓妃感到困惑之極,雖然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因果,但這一次進來宓妃知道了女鬼的死因。

秋淑媛靠床頭坐着,慢慢放松戒備,半認真半玩笑的道“你剛才那樣憤怒是要打我?”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徐誠哥,為什麽要跟我搶。”女鬼避而不答秋淑媛的上一句問話,情緒激動的反問秋淑媛。

秋淑媛笑了一下,又假裝無辜愧疚,“咪咪,原來你也喜歡徐誠哥啊,我要是早知道,我、我就不答應做徐誠哥的女朋友了。現在怎麽辦啊,我、我,其實咪咪我早就喜歡徐誠哥了。”

“你說謊,你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徐誠哥,你就是喜歡跟我搶而已。你心裏怎麽想的我一清二楚,你嫉妒我,你從小就嫉妒我。”女鬼憤怒的看着秋淑媛。

“咪咪,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我,哈,我嫉妒你什麽了?”秋淑媛看着女鬼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我難道嫉妒你什麽都不會幹,就等着我和徐誠哥養你這個廢物嗎?咪咪,你太令我寒心了。”

你嫉妒我長的比你好,出身比你好,而你父親只是我爺爺手下的一條狗!

你嫉妒我,在上滬時,有我出現的地方,沒有哪個公子哥看得見你!

你嫉妒徐誠哥在上滬時一直圍着我轉!

你還不甘心讨好過我,那時你為了你父親,在我面前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

宓妃在身體裏大聲的喊不能撕破臉皮,咱們和她住在一起,撕破臉皮後吃虧的是咱們。

“你倒是說呀,說我嫉妒你什麽?”看見女鬼氣的好像要斷氣的樣子,秋淑媛笑了一下,“說不出來了吧,咪咪呀,我對你夠意思了,你說說,自從咱倆來了這裏我幫了你多少,包容了你多少,照顧了你多少,親姐姐也就這樣了,做人不能沒良心。”

宓妃秋淑媛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讓她說兩句就說兩句,現在的生存環境太惡劣了,這個免費的使喚丫頭不能丢。

就在這個時候,宓妃一下掌控了身體,無縫銜接,“你嫉妒我長的比你好看呀,圓圓姐。”

“剛才還氣的好像要吃了我,這會兒又沖我笑,咪咪,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會變臉啊,你該去演川劇的。”

川劇?

這不是罵她該去做戲子嗎?!

“圓圓姐,我離不開你,你要是去我就跟你去呀。”

秋淑媛“切”了一聲躺倒,“剛才你都作勢要打我了,哎呦,多兇狠啊,你就是這麽離不開我的呀,免了。”

宓妃掩嘴打了個哈欠,“困了,睡覺。”

秋淑媛卻還不放過宓妃,笑着往宓妃心裏撒鹽,“咪咪,你會祝福我和徐誠哥的吧?”

宓妃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都覺硌得慌,聞言敷衍道“祝福祝福。”

“那你可不許惡意破壞我和徐誠哥的感情,不許和我搶徐誠哥。”

女鬼你要是敢答應她,我立馬去死。

宓妃所幸假裝睡着了不答話。

“我知道你沒睡,裝什麽裝,我告訴你,你跟我搶我也不怕你,有本事放馬過來。”秋淑媛嘀咕了一聲,打了個大哈欠,閉上眼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旁邊床上宓妃卻想明白了一點東西,原來她的想法能夠影響女鬼的想法呀,而女鬼的想法也能影響她的想法,但女鬼對她的影響力卻遠遠小于她對女鬼的影響力,這是為什麽?

不知不覺睡着了,宓妃又做了夢,夢中她又來到那個煙霧缭繞的地方,她看見女鬼在哭,這一次她把女鬼的形态看的清清楚楚,還是那件濕噠噠的白裙子,但她整個人卻是如雲霧一樣飄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女鬼比上一次見時透明了一些,哭聲也是有氣無力的。

女鬼看見宓妃,嗚嗚咽咽的哀求,“求你幫我,求求你。”

宓妃白了女鬼一眼,打個哈欠直接睡覺去了。

夢中那女鬼仿佛一直在哭,一直在求,可宓妃實在是累了,慢慢就酣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秋淑媛去上工前,叫宓妃去鏟野菜,叫了半天非但沒把宓妃叫醒,還被宓妃的起床氣兇了一頓,秋淑媛氣的拿起鐮刀就走。

正當麥口上,天氣炎熱,汗水嘩啦啦的往下躺,秋淑媛一個人割一片望不到頭的麥地,心生絕望一屁股累坐到了地上。

“該死的臭丫頭,怎麽就那麽嬌貴。”有心想有樣學樣,可她們倆要都不幹活只靠徐誠一個人,就真要喝西北風了。

喝了口水,秋淑媛又站了起來咬牙繼續幹。

悶頭幹,不敢再擡頭,憋着一口氣不知道幹了多久,秋淑媛就覺得兩條胳膊不是自己的了,也割到了路頭上,這時候停工的哨子響了。

秋淑媛累的一句話不想說,擡頭就見天色昏沉了。

記工員從北邊一路過來,見累的不輕的秋淑媛心生一絲憐惜,“你真能幹。”

看見穆宏遠,秋淑媛給了個笑模樣,“看在我這麽能幹的份上,能給我記滿工不?”

穆宏遠為難的看着秋淑媛,悄悄的指指站在地頭上往這邊看的社員們,“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

秋淑媛一下冷了臉,收拾軍旅壺、汗手巾、裝鹹菜煎餅的籃子,提起就走。

穆宏遠看着遠去的秋淑媛的背影,嘆了口氣。

“看什麽呢?”穆宏毅順着穆宏遠的目光看過去,忽然道“離她遠點。”

“堂哥,你也覺得她成分不好嗎?我還記得她剛來的時候還吵鬧着說什麽不公平,憑什麽別的婦女幹一天能記八分滿工,就只給她記五分還要幹那麽多活,那時候她多兇悍潑辣啊,才多久光景她就沉默了,逆來順受。”

“将來都會好的,別想那麽多。”穆宏毅記得不錯的話,再過不久就能下來返城名額,到那時候……這些知識青年們為了返城什麽事都敢幹。

想到宓妃和秋淑媛使用的手段,穆宏毅嘲弄的笑了一下。

“堂哥,你說那個宓妃對麥芒子過敏這事是真是假?”

穆宏毅看了穆宏遠一眼,看的穆宏遠不好意思,“堂哥,你怎麽這麽看我?”

“趕緊記工去,別管閑事。”

夜幕四合,出工的社員陸陸續續都回家了,村裏的喇叭響了起來。

“喂,喂喂。”

都到門口了,一聽見喇叭響,秋淑媛馬上繃緊了身體,豎起耳朵仔細聽。

“大家晚上好,我是咱們村婦女主任賽金花,都準備做飯吃飯了啊,知道你們都累得慌,但還是要占用大夥一點時間,這幾天啊有人向我舉報,某個女知識青年啊她偷懶不割麥子,在家裏睡懶覺,啊,這是什麽作風,這是什麽思想,對于這種行為,我們必須要批判,啊,晚上八點全村婦女都來大隊部開批判大會。”

鏟了一天才鏟了一籃子野菜的宓妃愣了一下,這好像說的是我啊。

批判大會……

想着女鬼記憶裏的那所謂批判大會,宓妃立時吓白了臉。

☆、11.整治

大隊部是由三間大平房和一個大院子組成的,此時賽金花占用了一間平時開會用的房子,就在這裏開婦女大會。

夏夜,外頭蟬鳴燥熱,宓妃被兩個婦女帶了進來。

從黑夜到有電燈的室內,宓妃下意識的眯了下眼,擡頭就看見一面黑板下面,置了個講桌,講桌後面坐着個留着齊耳短發,眉眼精明幹練的中年婦女,她掃了宓妃一眼,眼中帶着明顯的厭惡卻又強做公平。

屋裏坐着許多女人,沒有白發老人,沒有稚齡女童,在座的都顯得那麽黝黑強壯,有的神情冷漠,有的精明,有的樸實,還有的滿臉事不關己看好戲的笑容。

宓妃,瘦骨伶仃,她就像是闖入馬圈的病羊羔一樣。

腿肚子開始打轉,宓妃強硬的呼喚那個女鬼,在這一刻宓妃明顯的感覺到女鬼正在和她進行強烈的拉鋸戰,她想讓女鬼出來,而女鬼死死不願意,女鬼哀求着,哭啼着,甚至喊了救命。

宓妃咽了口口水,她也想喊救命。

但她清楚的知道,這種情況下,逆來順受才能盡快的結束這場“暴行”,她深吸一口氣,希望秋淑媛能在她受苦之前找到穆宏毅,求得他的幫助。

在這個小村子裏,地頭蛇才最管用。

可上次她好像把他得罪死了。

真是現世報呀。

“安靜,大家都安靜聽我說。”賽金花板着臉嚴肅的敲了敲桌子,底下坐着的婦女們又嗡嗡了一陣子才都不說話了。

“今天這個會啊,專門是針對宓妃同志的,宓妃同志啊,有人舉報你不割麥子,你自己說說有沒有這回事?”

宓妃舔了下唇,“我對麥芒子過敏,但大隊分給我和秋淑媛的農活我們都幹完了啊,沒有拖沓,也沒有延誤農收。”

“那只能說明人家秋淑媛同志勤勞肯幹,是個好同志,她能代表你嗎?顯然不能嘛。”

“我也想幹,可我真的幹不了。”宓妃雙手交握,死死的相互扣緊。

“你這個情況,我也知道,可我知道,大夥卻不一定信,因為你這個毛病啊實在是罕見,大夥都以為你是裝病,你裝病就能不幹活,大家夥要是有樣學樣,那地裏的活誰幹,你這樣影響不好,這樣吧,為了證明你真有這毛病,咱們當場試試吧,啊,就這樣。”

門外,袁衛民端着一個裝滿了麥芒子的大瓷盆走了進來,他瞅着宓妃露出一抹壞笑,“娘,麥芒子來了,都是我一個麥穗一個麥穗剪下來的,新鮮着呢。”

“行了,你出去吧。”

“哎。”

袁衛民從宓妃身邊走過,停了一下,摸着下巴色眯眯的小聲道“你現在求我還來得及,婦女主任,那是我娘。”

原來如此。

呸!

長這麽醜還想本公主求你,想得美。

但這話宓妃壓了下來,現在的形勢對她很不利,她只能裝可憐,不能反抗,根據女鬼的記憶,越是反抗受罪越狠。

以她現在的身份而言,她沒有講理的地方,更何況這個婦女主任賽金花還很精明,拿捏住了她的“錯處”。

賽金花看着宓妃,隐隐冷笑,“宓妃同志,你是自己過來試,還是……”

看着賽金花,袁衛民的親娘,宓妃知道這老女人是假公濟私為兒子報仇來的,之所以不對付穆宏毅,應該是穆宏毅她對付不了,才選了她來出氣。

但她絕不信賽金花能這麽容易就放過她,一定還有後招。

“我自己來。”宓妃撸起袖子,看着賽金花的眼睛慢慢把膩白纖細的胳膊插到了麥芒子裏。

刺痛感緩緩傳來,這痛對于自小嬌生慣養的宓妃來說,是平常人的百倍千倍。

她雙眸含淚,依舊望着賽金花,受此大辱,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實在忍不住刺痛了,宓妃一下拔出了胳膊,皮膚上開始起紅斑,又痛又癢。

“這下你們信了吧。”

底下一個婦女笑哈哈的道“原來這就是過敏啊,那俺們都過敏,誰被麥芒子紮了不紅皮啊,多大點事。”

宓妃看着自己胳膊上一點點蔓延開來的紅斑,沒有反駁,沉默的低下了頭。

“你們懂什麽,她和咱們不一樣,人家啊是千金小姐,從小嬌養大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羅綢緞,那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哪是咱們這些鄉下人能比的,你們皮糙肉厚的,被紮一下屁事沒有,宓妃同志不行,你們瞧瞧都腫起來了,看來宓妃同志沒有說謊。”

“主任,你這話俺們可不同意啊,現在是新社會了,人人平等,憑什麽俺們能受得了她就受不了,她比俺們高貴啊。”

“就是就是。”

黝黑的婦女們三三兩兩的附和,但更多的婦女都只看不說話。

“咱們啊就應該互相幫助,現在宓妃同志有她克服不了的困難了,咱們就應該挺身而出幫助她克服,你們說是不是,這毛病啊,不算什麽大病,像你們一樣習慣了不就好了,你們說是不是?”賽金花重重一敲桌子,語氣嚴厲。

“賽金花,你別不懂裝懂,過敏這是一種病,病只有醫生能治,你可別亂來。”

賽金花瞥了一眼說話的婦女,見是老穆家大兒媳婦王美鳳,就當沒聽見。

與此同時,秋淑媛在麥場找到了穆宏毅,他正在上垛。

秋淑媛并沒有急着讓穆宏毅去救宓妃,而是雙臂環胸,胸有成竹的道“從我第一次發現你看宓妃的眼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喜歡宓妃,別忙了,我有話跟你說。”

“有屁快放。”

“你這是什麽态度。”

“我就這态度,要麽你就滾。”

秋淑媛深吸一口氣,“我喜歡徐誠,你喜歡宓妃,我們合作吧。”

“跟你?”穆宏毅冷笑。

“對,跟我。你難道不想得到宓妃嗎?可是宓妃喜歡的是徐誠,宓妃和徐誠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後面徐誠又是宓妃的救世主,在宓妃心裏誰都比不上徐誠,你想得到宓妃不容易,不,應該說很難,我肯定你需要我的幫助,而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穆宏毅扔下三股叉,冷冷的看着秋淑媛,“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秋淑媛失笑,“可我還沒開口你就急了不是嗎?”

“你和宓妃不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是啊,我們是有情分的,可她需要被教訓一頓,吃點苦頭,這對她好,對我和徐誠也好。”

“她有你這樣的姐姐真‘好’啊。”

“她有你這樣一個喜歡她的人也很‘好’,我們彼此彼此。”

大隊部,袁衛民和他的狗腿子們把心急如焚的徐誠堵在宿舍裏,而開會的那間屋裏,宓妃被步步緊逼。

婦女裏頭有捧賽金花臭腳的,在賽金花的眼色下走了出來,“主任說得對,同志有困難咱們就應該幫。”

“就是。”

四個婦女把宓妃團團圍住,宓妃雙拳緊握,“你們想幹什麽?”

“宓妃小同志別怕,俺們這是幫你。”說完抓起一把麥芒子,扯開宓妃的領子就猛的塞了進去。

一霎,宓妃慘叫,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有蟲子,有蟲子!”

而宓妃最懼蟲子,過敏反應随之而來,全身劇烈瘙癢疼痛,耳鳴,喘不過氣來,腹部絞痛。

一剎那,宓妃承受不住暈厥,女鬼在掌控身體的同時,劇烈恐懼,失聲尖叫。

穆宏毅趕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樣一道尖叫,叫聲裏的恐懼讓他心頭頓疼,頃刻踹門而入,當看見宓妃被扯露光裸了大半個上身之後,愧悔蔓延到四肢百骸。

當又看到她渾身的紅斑,在他面前倒地時,他整個人顫抖起來。

整治完了,婦女們一看宓妃的慘狀,都隐隐害怕了,紛紛退縮。

賽金花強作鎮定,“這、這城裏來的姑娘就是這麽不撐事兒哈。”

王美鳳歉疚的看了穆宏毅一眼,脫下大褂子蓋到宓妃身上,“別愣着了,趕緊送醫院。”

穆宏毅一把把地上的宓妃抱了起來,冷厲兇惡的看了賽金花一眼,“你該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等着吧。”

☆、12.你殺了我吧

正躲的好好的,忽然就接管了身體,刺痛瘙癢随之而來,宓妃哇哇大叫。

見宓妃醒過來了,穆宏毅抱緊她溫聲安撫,“沒事沒事,咱們馬上去縣醫院,你忍忍。”

誰知穆宏毅一用力宓妃叫的更慘,“你別碰我。”

穆宏毅原本心疼的臉色一霎變了,眸色黑沉冷漠,有心想把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扔了,可看她現在又醜又慘的樣兒,他忍了。

呼隆隆,穆宏遠開着拖拉機過來了,“堂哥,趕緊上來。”

穆宏毅下意識的把宓妃抱的更緊,宓妃慘烈的叫,激烈的想從穆宏毅懷裏掙脫出來,“別碰我,疼死了。”

徐誠急的發火,一瘸一拐的沖上來推穆宏毅,“你別碰她。”

兩個男人目光相對,火花四濺,互不相讓。

秋淑媛怕這兩人打起來,忙去打圓場,拉住徐誠道“徐誠哥,你別添亂,還是快把宓妃送醫院去要緊。”

“我送咪咪去。”說着話就去碰宓妃,宓妃難受的哭啼,揮手掃了徐誠的臉稍一下,“滾開!”

徐誠目露受傷之色,“咪咪你怎麽了,我是你徐誠哥啊。”

“有蟲子,有蟲子往我身子裏鑽,哇——”

又難受又害怕,宓妃把臉抵在穆宏毅的肩頭嚎啕大哭。

她從沒受過這種罪,這是要她的命。

穆宏毅忽的臉色一變,扯開裹在宓妃身上的大褂子,手往她的肌膚上一放她的哭聲就更大一些。

“疼啊,嗚,別碰我。”

轉身,穆宏毅抱着宓妃就爬上了拖拉機,“宏遠,快開車去縣醫院。”

“我也去。”徐誠焦急的道。

秋淑媛拉開徐誠,“徐誠哥,你腿腳不方便,我去照顧她,你放心。”

說完,秋淑媛就利落的爬了上去,與此同時拖拉機也呼隆隆開動了。

看着拖拉機越跑越遠,徐誠留在原地,臉色青紅交加,十分痛恨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

很快拖拉機上了通往縣城的大路,坐在車鬥裏,穆宏毅讓宓妃趴在他身上,盡量不去碰她的背,可宓妃依舊慘兮兮的哭個不停。

她在心裏使勁的喊那個女鬼,可那個女鬼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她感受不到女鬼的一丁點氣息了,以前她倆共存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女鬼微弱的存在,可現在……

宓妃有些恐懼,如果女鬼就此消失了,她是不是永遠都回不去了。

不要啊,她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這個鬼地方處處危機,誰都能欺負她,她死也不要呆在這裏。

越是感覺不到女鬼的存在,她越驚恐,越驚恐,無處發洩之下她哭的越狠。

穆宏毅被她哭的心慌,可現在又不能碰她,就忙問,“是不是被蟄了毛子蟄了?麥芒子裏他們夾雜了蟄了毛子的毛,是不是?”

“什麽鬼東西,我不知道,可是好疼,嗚……”

穆宏毅看着她因過敏而腫起來的雙眼,不停流的淚,怕她還沒到縣醫院先把自己的眼哭瞎了,臉色一凜就冷嘲道“我說過你會有求着我的時候,這不就是報應到了,你拿磚頭砸我的時候不是挺能的嗎,這會兒倒是哭的這麽慘,而且還這麽醜。”

“我都這樣了你還落井下石,你還是不是人。”宓妃惱羞成怒。

穆宏毅冷笑,“宓妃,你搞清楚現實,你的命現在在我手上,你再這麽嚣張信不信我馬上把你扔下去,讓你自生自滅。”

“你扔啊,我本來就不想活了,誰都可以欺負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我這就去死。”渾身難受的生不如死,宓妃什麽都不怕了,手扒着車鬥壁就要往下跳。

穆宏毅見狀扯着腿給拽回來,怒斥,“再胡鬧我真把你扔下去。”

“你扔啊,你扔啊,誰不扔誰是王八蛋。”

看着宓妃病成這樣還能這麽鬧騰穆宏毅氣笑了,“現在把你扔下去你摔不死,可在這大黑夜裏有的是野狼,你要是想被狼生生撕扯着吃了你就往下跳。”

宓妃驀然一窒,生硬的趴回穆宏毅的腿上,嗚嗚咽咽的開始哭,可憐極了。

秋淑媛噴笑。

宓妃羞惱,“不許笑,再笑割了你的舌頭。”

“哎呀,我真是怕呀,宓妃,你不疼了?”

穆宏毅好不容易轉移開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宓妃身上,再一次的讓她生不如死。

“讓我死了吧,哇——”

穆宏毅冷睨了秋淑媛一眼,秋淑媛無所謂的聳肩。

“你殺了我算了。”宓妃像貓似的,十根手指使勁的抓撓穆宏毅的大腿。

“好。”

“……!”

趁宓妃震驚之餘,穆宏毅一手刀劈在了宓妃的後頸上,宓妃立時便暈了。

見狀,秋淑媛微懼,這一刻秋淑媛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一般當過兵的。

“你、你之前在哪兒當兵啊?”秋淑媛陪着笑臉問。

穆宏毅不理會,輕輕的把宓妃抱在懷裏,讓她趴着。

秋淑媛見他溫柔的把宓妃的兩個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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