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肖大班長你腿不好的話,今天就別去送作業了,多傷身子啊。”
肖洱還沒開口。
聶铠就說:“我送。”
陳世骐眼睛瞪得像銅鈴,用胳膊肘拐他:“你站在哪邊?”
聶铠無辜地聳肩:“我沒站,我坐着的。”
……
楊成恭正在看書,聞言頓了頓,擡頭看向肖洱。
“肖洱,你把周總結給我,今天的班會我幫你講。”
聶铠面色一沉,挑着眉,看着肖洱。
表面上什麽也沒有發生,但那一瞬間,氣氛陡然跌至冰點。
肖洱恍若未覺,從書包裏把周總結抽出來,交給楊成恭。
“謝謝你。”
“不用客氣。”楊成恭說,“上周留的那道數學思考題,我做了挺久,步驟複雜。答案是不是根號二?”
肖洱略作回憶,說:“是根號二。你不試試建系麽?用解析幾何會簡單很多。”
楊成恭略一思索,恍然。
“你是說,可以類比橢圓?”
“嗯,以形解數,以數助形。”
這一句精辟的總結令楊成恭眼前一亮。
聶铠的臉快要挂到地上去了。
“嘿聶铠,有人找你!”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聶铠看過去,是一班籃球隊的隊長徐傑,變聲沒變好,像公鴨嗓子。
他們來往不多,也不知道徐公鴨帶了什麽人來找他。
不過聶铠剛好不想在這裏呆。
他晃出去。
“誰找我?”
“在校門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傑聳聳肩,若有所指地笑起來。
“神神叨叨的。不去。”
“哎,別!”徐傑急了,攔住他,“我也是受人所托,幫個忙啊。”
校門口站了棵聖誕樹。
一點也不誇張。一個姑娘,穿一身深綠色的冬季運動套裝配棕色雪地靴,手上脖子上衣服拉鏈背包拉鏈……但凡是能挂上東西的地方,都墜滿了各種小飾品。
小毛球、小玩偶、鑰匙墜、鈴铛串、明星卡片……
就連鞋子上也拖着倆毛茸茸的線球。
一見到聶铠,張雨茜就蹦了起來,使勁揮着手。
“這裏!”
這一動,渾身上下的小玩具群魔亂舞起來。
聶铠離她五步之遙,站定。
“你誰?”
“我是二中初中部的,張雨茜。”
張雨茜眨巴眼,美瞳占了三分之二的眼球。巴掌臉,梳着長而厚的齊劉海,頭發拉得直直的,紮雙馬尾。
“找我幹嘛。”
聶铠瞥了這個踮了腳也只到自己胸口的小豆丁一眼,不甚在意。
“讓我當你女朋友吧!”
姑娘人不大,聲音可不小。
音色尖銳、清亮,又是這麽一聲,引得陸續前來上學的學生頻頻注目。
聶铠被她這一嗓子震得耳膜發麻。
張雨茜得意洋洋,仰頭看他。她愛死了這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感覺。
“拒絕。”
聶铠轉身回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張雨茜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突然幾小步跑過去,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你還不了解我,怎麽就能拒絕我?”
真煩。
聶铠從她身側繞過去。
“因為你長得不好看。”
一句話,堵了她全部的後招。
“聶铠這個人啊,看着和和氣氣,脾氣還挺大。而且——應該是不喜歡主動送上門來的東西。夢薇是這樣,小太妹也是。”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傳了出去,課間,阮唐和肖洱去上廁所,她如是說。
肖洱不予置評。
“那小太妹站在校門口,可着勁鬼叫了一陣子呢。”
阮唐唏噓:“聽說她哥是太平路那一帶扛把子的,怪不得那麽氣焰嚣張。”
他們路過籃球場,聶铠他們在場中揮汗。
阮唐的目光不自覺地飄過去,步伐變慢了,語氣喃喃。
“我總覺得,那姑娘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
肖洱說:“你難道擔心她一個小姑娘能把聶铠怎麽了?”
“我才沒有擔心呢!”
阮唐急吼吼地辯駁。
肖洱偏頭看她,突然說:“唐唐,不要喜歡聶铠。”
阮唐一下子僵在原地,眼神閃躲。
“我沒有!我怎麽會……怎麽會……”
“高二一轉眼就過去了,唐唐,你現在成績很不穩定。若是再在這些事情上分了心,就真的沒有考上一本的希望了。”
肖洱不跟她争辯是否喜歡這個問題。只是這麽說。
阮唐微微低頭:“我明白的。”
“其實他這麽優秀的人,每個女孩都會關注吧。但是,我肯定不敢想入非非的……畢竟我這麽普通,家裏又有一大堆事兒,根本沒有也不該有閑心去考慮這些。”
說着,瞥向肖洱:“你不也是。平時你對籃球賽一點興趣都沒有,卻答應了給聶铠加油。”
肖洱微愕。
“阮唐,我不一樣。”
“嗯,你和我不一樣。你也特別優秀,所以,聶铠對你跟對別人态度不同。”
肖洱輕輕擰起眉:“阮唐,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心裏一直藏着事,你從來沒有跟我說,可能是你覺得我們都不能理解你。聶铠他,或許是那個能讓你打開心扉的人。”
阮唐認真道:“你跟我說的話,你自己也要記得。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耽誤學業。小洱,你是要沖刺清華北大的人,不能被其他事情絆住自己。”
肖洱有些意外。
她一直覺得阮唐大大咧咧,是一個簡單的姑娘,甚至有的時候還很天真。
可其實阮唐的心思細膩、敏感。只是表面上樂天迷糊。
這大概與她童年的經歷有關。
“我不會影響學習的。”肖洱說。
她神情淡靜,說出來的話卻總讓人無條件地信服。
******
天越來越冷了。
“聖誕樹”似乎一蹶不振、偃旗息鼓,沒再來找聶铠。
肖洱的腳傷慢慢好轉。
她拿了錢借給阮唐,給她奶奶做手術。這件事暫時不讓阮唐那麽困擾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女孩臉上。
加之最近都沒有白雅潔和肖長業的什麽消息,肖洱覺得心情也在日益變好。
後來,她注意到白雅潔這些日子常常打電話聯系聶铠,讓他按時回家吃飯、好好複習功課備考。
肖洱才明白過來,因為聶铠的學業繁忙起來,所以白雅潔沒有精力再與肖長業聯系。
果然,一切的症結都在聶铠身上。
期末考試逐步逼近。
班裏紮堆聊天的人漸漸減少,大家課間也都埋着頭看筆記。就連每天都要約着打臺球的三人組也收斂不少。
三班是這個年級最好的班級,每次大考考完,多少雙眼睛盯着排名看。在小馬市這樣的小城市,只有排名擠進天寧高中年級前一百,才有可能考得上一本高校。
壓力不可謂不大。
金字塔尖尖上的兩位大神這時候卻成了最悠閑的。
尤其是肖洱。
數學競賽的成績下來了,全國一等獎。
按照政策,肖洱高考成績只要達一本分數線便可以直接保送所有國內高校。
一本線對于肖洱而言,何其簡單。
光明頂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摸着自己的大光腦袋,笑得如同皮鞋炸線。
“肖洱同學是喜歡清華呢,還是北大呀?剩下的一年半,你可以慢慢思考啊哈哈哈。老師本人更傾向清華啦,畢竟咱們學校建校以來還沒有人考上過清華!”
每一個被繁重學業壓身、沒日沒夜掙紮在題海中的芸芸學生,再看向他們這位瘦小孱弱的班長,只覺得像一尊金光閃閃的神。
“可怕。”
“太辛福了吧……”
“啧啧啧,幽靈修羅就是不一樣。”
體育課,大多數人都自覺地留在教室上自習,楊成恭卻邀請了肖洱一起打羽毛球。
偌大的操場,除了他倆,只剩聶铠陳世骐他們幾個在打球。
一邊是成績好,任性。一邊是破罐子,破摔。
打着球,破罐子組的話題就偏了。
柯基:“哎,你不覺得學委跟班長之間有點意思嗎。”
哈士奇:“這不是自古以來的定律嗎!學習委員與班長,那真是天作之合,女才女貌啊。”
柯基:“啥?女才女貌?”
哈士奇:“明擺着啊,學委就是一小白臉,成績也不如班長。”
柯基:“我記得你以前特別讨厭班長的。”
哈士奇:“讨厭歸讨厭,可這是事實啊。”
聶铠忍無可忍:“你們還打不打球?!”
聶铠最近越來越暴躁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似乎有那麽一陣子,他受了刺激想要發奮學習。
但是立刻就敗下陣來——他再努力,基礎不紮實,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達到楊成恭的高度。
哈士奇心中隐約猜到其中緣由,卻不願深究。
但願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班長那種人,看起來就不好相處,誰攤上誰倒黴。
“肖洱,你比上次打得好多了。”
不遠處傳來楊成恭的聲音。
哈士奇眼睜睜看着聶铠手裏的籃球飛了出去。
“砰!”
某個跑過來撿羽毛球的男孩子應聲而倒。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是手滑吧,一定是手滑吧!
哈士奇愣愣地看着聶铠,再看看從地上艱難爬起,被肖洱攙扶住的楊成恭。
他腦子裏突然響起《動物世界》的開場音樂。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
“沒事嗎?”肖洱盯着楊成恭的臉看。
“沒事。”
“你流鼻血了。”
“我送他去校醫室。”聶铠撿了球,大步跑過來,作勢要架起楊成恭的胳膊,“對不住,球飛出去了。”
“沒關系。”
楊成恭不動聲色地避開聶铠,面上沒有什麽表情。
“拍點涼水就好,我先回去了。”
肖洱抿着唇,看楊成恭一個人往回走的背影。
聶铠偏着頭,看肖洱目送楊成恭。
“你這是什麽意思。”
肖洱開口問他。
“什麽什麽意思。”
“你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你說給我聽。”
糾纏不清的文字游戲,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肖洱冷了眉眼,轉身要走。
“你是不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
聶铠站在肖洱背後,低聲說:“你們共同語言挺多的。你要上清華,他就去考北大?”
肖洱沒有回答他,追着楊成恭的腳步也回教室去了。
聶铠在操場上站了一會兒,直到視線裏那個瘦削的身影消失。
他突然一揚手,把手裏的籃球狠狠砸在地上。
梆的一聲。
球高高彈起,落下,彈起,落下。最後滾遠了。
少年眼裏有難言的落寞,張了張嘴,聲音消散在風裏。
你說,想讓我陪你的。
此時,瑟縮在籃球場角落的某兩只。
“哈士奇,這什麽情況?”
“你傻了,這都看不出來?”
“你是說,聶铠他……對班長,嗯嗯?”
“嗯你個大頭。這是聶铠跟學委剛上了。啧啧啧,一個是才子,一個是俊男。擱你你選誰?”
“我喜歡女的。”
“……”
肖洱和聶铠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冷戰狀态。
事實上,他們也從來沒有怎麽熱絡過,不過就是上學一前一後地同行。
可在聶铠看來,那是肖洱默認的,他的陪伴。
如今,肖洱卻與楊成恭越來越親厚,探讨數學題、協助工作、打羽毛球……
她從沒有在公共場合和他這麽親近過,也從沒有用那麽輕柔的語調跟他說過話。
聶铠覺得自己被抛棄了。
沒有過錯,卻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他就被冷落了。
這種滋味,真他媽|操|蛋。
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2012年的寒假,冷風過境,一夜之間氣溫跌落冰點。
拿成績報告單的那一天,天寧高中二年級三班內,氣氛同樣令人寒毛直豎。
光明頂黑着臉,把班級排名表狠狠拍在桌上。
“這就是你們考出來的?啊?你們自己看看,還能看嗎!”
全班鴉雀無聲。
這次考卷是新來的市教育局局長親自把關編寫的,側重綜合素質的考查。
一向以“死讀書、讀死書”著稱的天寧高中,栽了一個大跟頭。
肖洱與楊成恭照例是第一、第二。
肖洱已經久經沙場,從小就參加各類學科競賽的她,能輕松應對各種類型的試卷。而楊成恭則酷愛閱讀,手邊永遠陪着一本百科全書。
不管怎麽改變試卷,重點高中的學生都會滿足這樣一個定律:優秀的永遠優秀,墊底的一直墊底。
陳世骐就覺得這次考試跟平時沒什麽兩樣。
但中游的學生名次,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聶铠進了年級前二十。
這是史無前例的。
但也能說得通。他從來就不是讀死書的學生,基礎知識也許不夠紮實,但勝在綜合素養達标。
光明頂當衆表揚了聶铠。
放學後,阮唐嘀嘀咕咕,說着真奇怪,聶铠平時年級前一百都夠嗆,怎麽這一次進步這麽大。
阮唐排名起伏不大,完全能夠交差,看起來心情不錯。
肖洱心裏隐有奇異的預感,這讓她覺得有些煩悶。
“小洱,你最近都沒跟聶铠說過話,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阮唐突然偏頭問她。
“還有啊,他過生日你都去他家了。怎麽你過生日,也沒見他有什麽表示?”
肖洱的生日在1月2號,恰好在元旦假期內。阮唐送肖洱的,是一只精致的音樂盒。
其實很多同學都不知道她的生日,更別提送禮物了。
可阮唐心思細膩,即便前段時間大家都在緊張地備考,她也注意到了這細微的不同。
肖洱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她。
好在對方是阮唐,立刻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難道,就像書裏寫的那樣。他為了跟你有更多的共同語言,要封閉自己兩年,發憤圖強,專心學業了?哇,怪不得這次他進步這麽大。”
阮唐語氣裏隐有羨慕,但也只有羨慕。
“好浪漫哦,就像小說情節一樣。”
肖洱:“……”
姑娘,以聶铠的實力,他這次純屬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
正式放了寒假,沈珺如也就閑了下來。
肖洱往常最喜歡這個時候,母親每天都在家裏,準備豐盛的晚餐。
然後一家人,會在堪稱溫馨的氛圍下一同用餐。
等到肖長業放年假的時候,他們還會接上姥姥,抽一些時間去短途旅行。
就像所有正常、幸福的家庭一樣。
可是今年,白雅潔回來了。
肖洱莫名地神經緊張了數日,終于,她不想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白雅潔的邀約再一次被她窺見。
肖洱的日記本上又添了一筆。
2013年2月4日
小铠今年考了個特別好的成績,我終于能放松一下喽。長業,聽說璞塘的梅花開得特別好,不知道有沒有興趣一起去賞梅呢。
肖長業的回複是——
沒問題,許久不見,甚為想念!不如,十日之後,相約梅林。
十日之後,情人節?
2月9日,除夕。
肖洱一家按照往年慣例,去姥姥家過年。
肖長業是孤兒,沈珺如的父親也去世得早,肖洱在奶奶輩的親人只有一個姥姥。她在上小學以前,父母工作繁忙,所以她一直被寄養在姥姥家。
肖洱跟姥姥關系一向親厚。
姥姥家在小馬市的城郊,一個精致的小漁村。臨着海,有一大片白沙海灘。
盡管肖洱家陽臺就能看見大海,可那裏常年游客如織,不像姥姥家附近的海灘。
清澈、潔淨、廣闊。
年夜飯後,一家子人站在村邊,看村裏的小孩子舉着煙花在海邊嬉戲。
沈珺如無不感慨:“咱們小洱真是長大了,我記得沒幾年前,她還是玩着煙花棒滿世界瘋跑的小丫頭呢。”
肖長業也追憶道:“她小時候真是活潑過了頭,那時候還擔心是不是多動症。現在好了,多文靜淑女。”
“還是咱們教得好啊。”
“不不,教導女兒,你占頭功。”
“啧啧,這麽謙虛呢?”
“當然!不過——沒有我,你也生不出這麽好的女兒。”
“女兒還在呢……”
肖洱自然聽得見他們倆在身後的“打情罵俏”,胃裏一陣不适,轉身回屋裏去了。
春節聯歡晚會剛剛拉開帷幕。
肖洱在姥姥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從瓜果盤裏揀了幾粒花生剝着吃,眼睛雖然落在屏幕中的一團熱鬧之上,思緒卻不知飛到了何處。
過了會,她拿出手機。
“初五,你有時間出來嗎。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梅花開得很好看。”
聯系人:聶铠
點擊發送。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收藏漲了,看到小饅頭的長評,一時激動加個更,五點還有一更。
☆、【動情是容易的,因為不會太久】
初五。
肖長業以給朋友拜年為由,一早就出了門。
沈珺如也和學校的同事有聚會。
臨出門前,沈珺如問:“小洱今天什麽安排?”
“天氣不錯,和幾個同學約了騎自行車去璞塘。”
知道肖洱可以保送之後,沈珺如對她的要求比從前放松了些,卻仍舊習慣性地問一句:“哪些同學?”
“阮唐、陳世骐還有他們帶來的朋友。”
“陳世骐?我見過的吧,你們班墊底的那個同學?”沈珺如微微思索,說,“多在學習上幫幫人家。”
“知道了。”
肖洱确實不只約了聶铠,還有阮唐、陳世骐、柯岳明。并且對陳世骐說,請他多約一些同學,熱鬧。
陳世骐在電話裏聽肖洱說出“熱鬧”二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時候,肖大班長也是一個愛熱鬧的人了?
不過陳世骐的號召力确實強,在班裏振臂一呼,響應者紛紛。
最後簡直發展成了班級活動,當天早晨按時趕到集合地點的,浩浩蕩蕩有二三十人。
聶铠來得最遲。
阮唐卻缺了席。
肖洱給阮唐打電話,才知道她奶奶又一次住進了醫院,她必須要去陪着。
“你們好好玩啊,我就不去啦!”
“嗯。有什麽事都別着急,跟我商量。”
“知道啦,你快去吧,拜拜!”
天氣雖冷,大夥群情激奮。
女生們叽叽喳喳的,卻都圍着夢薇、嘉琦。肖洱一個人孤零零站着,顯得形單影只。
按計劃,他們騎“城市—郊區”公共自行車,從市中心廣場出發。
公共自行車數量不多,好在有車後座,可以一個男生搭配一個女生。
陳世骐手比小喇叭,嚷道:“咱們兩兩搭配哈,自由組合!”
嚷完了,笑眯眯等着來自己車後座的女生。
女生隊伍裏一陣嬉笑,誰都不願意先選,你推我搡的。
最後夢薇被率先推了出來。
踉跄幾步,到了聶铠面前。
她的臉頰通紅,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害羞的。
不敢看聶铠,反倒沖推自己的嘉琦跺腳:“哎呀,你們幹嘛呀。”
“不好意思,這個座位有人了。”
聶铠低聲說。
夢薇的臉色一僵,不敢相信似的看向聶铠。
就算他對自己沒有什麽好感,總不至于在這麽多人的面前叫自己下不來臺吧。
“我能搭你的車嗎?”
肖洱的聲音悠悠傳來。
“嗯……好,好吧。”
聶铠目光一凜,偏頭看去,只見柯岳明的車前站着肖洱。
他面色微沉,捏在剎車上的手緊了緊。
“上車。”
這話,是聶铠對夢薇說的。
有人做了表率,很快大家都完成了“配對”。
可惜阮唐沒來,剛巧是單數。
于是……
倍受打擊的陳世骐一個人跨上車。
“嗷嗷嗷,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情人節的街道,是玫瑰味的。
十多輛自行車在城市的自行車道上成行駛過。
“好開心呀!我們唱歌吧!”嘉琦提議。
“唱什麽?”陳世骐附和道。
“《旅行的意義》?”
“我不會唱耶。”
“找一個大家都會的!”
“那就唱《還珠格格》的《當》好了,誰都會。”
“這個好這個好!”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預備起!”
聶铠騎得最快,飚在最前頭。
夢薇的手緊抓着他的衣服,不敢再逾越一步。
她知道這個座位是他留給誰的,也知道是肖洱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可是——
聶铠怎麽會看得上她?
“班長,你坐穩着點兒。我剛學會騎車時間不長……”
柯岳明哆哆嗦嗦的聲音在風中飄蕩。
肖洱抓着車座,保持警惕,随時準備跳車。
“嗯,我感覺到了。”
“班長,你別和小铠吵架了,他最近打球都不在狀态。”
柯岳明車技欠佳,很快就落到了最後,趁着人少,柯岳明勸道。
肖洱沒搭話。
“小铠他人真不錯,我們跟他走得近,太清楚了。特仗義,會玩音樂,還帥,我要是一女的吧,我都……不過我要是女的他也看不上我。那什麽,我的意思是,你們倆簡直就是絕配啊。”
肖洱還是沒搭話。
柯岳明急了,使勁兒偏頭,說:“班長,你給個痛快話吧,你對小铠到底有沒有意思?”
肖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柯岳明心裏一個寒戰,被她看得直發毛。
聲音也抖了抖:“要是喜歡,你就點點頭,要是不喜歡,就搖頭。點頭YES搖頭NO,行不?”
肖洱:“看前面,你要撞樹上了。”
“嗚啊啊啊啊!”
好在柯岳明及時扭轉車頭,逃過一劫。
肖洱在他身後輕聲道:“技術不好就專心騎,別想其他心思了。”
……
柯岳明不再問話。
肖洱的目光卻飄遠了,落在最前頭的那輛車上。
洋溢着歡快的歌聲破風而來。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潇潇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年華~華~”
經過兩個小時的騎行,一行人終于抵達了目的地——璞塘梅林。
璞清湖是璞塘的十絕之最,色澤如同璞玉一般的清澈長湖,可泛舟、垂釣、賞花、戲水,深受當地市民喜愛。
而那片梅林就在璞清湖邊。
天氣是真不錯,沒有雨雪造成的泥濘,冬陽更是讓人覺得舒适。
空氣幹燥溫暖,彌漫着梅花香。
“好美啊!”
映入眼簾的是成片的白梅,蒼古清秀,姿态優雅,暗香浮動。大家一時都有些呆,只顧着眼前美景。
“路盡隐香處,翩然雪海間!”
吟詩的是夢薇,她一見到眼前美景,忍不住幾步跑上前,在樹下轉圈,笑得眉眼俱彎。
“嘉琦,你還記得《天外飛仙》裏面的香雪海嗎?”
夢薇的五官,長得有些像女明星韓雪。她這麽一問,立刻引來了男生們的起哄。
“夢薇,你跟她特別像!真的。”
“我覺得你更好看!”
她享受着大夥的贊美,餘光瞥向聶铠,卻撲了個空。
人呢?
聶铠也是在一轉眼發現肖洱不見了之後,離開的大部隊。
肖洱在璞塘入口處的停車場看見了父親的車,所以一到目的地,立刻跟柯岳明說自己去上廁所轉身離開了。
梅林不大,除了被同學們占據的位置,最佳觀賞點就是梅林深處的信公石。
肖洱沿着小路,往裏走去。
沒走幾步,就聽見父親的聲音。
從梅林裏頭傳來。
肖洱停住腳步。
只要她設計讓聶铠過去,無意中發現這一切,白雅潔就再也沒有臉出現在父親面前了。
還沒有開過家長會,沒有同學認識白雅潔。
而肖長業,除了阮唐,也沒有人認識。
所以——只要肖洱不出面,就算被其他同學發現,也沒有關系。
肖洱深深吸氣,在心裏一遍一遍重複每一個細節。
聶铠不知道肖長業就是她的父親,白雅潔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告訴他肖長業是誰。
肖長業從沒給自己開過家長會,連自己在幾班都不清楚,也沒有過問過。白雅潔跟他礙于“道德感”,也不常聊起聶铠和自己——所以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和聶铠是同班同學。
思及此,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肖洱的額角沁出一點薄汗,轉身往回走,一邊打着腹稿——一會兒回去,該怎麽告訴聶铠,讓他去信公石呢。
誰知一轉身,卻看見聶铠站在自己身後。
梅林深處,是肖長業侃侃而談的聲音,隐隐傳出。
肖洱的心,突然凝固了。
在她預計的所有可能裏,沒有這一點。
如果肖長業和白雅潔看見自己和聶铠同時出現,那會怎麽樣?
肖洱沒有設想過。
她突然覺得心慌了。
“你在這裏,做什——”
聶铠話音未落,突然一個清亮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聶铠——你在哪裏呀?”
是夢薇。
肖洱确定,這麽大的聲音,梅林裏頭一定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就在聶铠的名字響起的一剎那間,肖長業的聲音消失了。
功虧一篑!
眼見聶铠想要回應,肖洱心頭一緊,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巴。
緊接着,手臂将他的一挽,往遠離夢薇與信公石的另一處跑去。
肖洱的動作太快,聶铠猝不及防,只知道她是躲着夢薇,完全沒有想到她是為了避開梅林裏約會的人。
他們倆步伐大小不一致,肖洱又在不斷地思考當前處境,很快就出了問題。
也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伴随一聲低低的輕呼,兩人一同往地上栽去。
聶铠眼疾手快,長臂一撈,愣是在倒地前将她按在懷裏。
自己則橫在下頭,做了敦實的肉墊。
倒下的時候,他撞到了樹,震落了半樹梅花瓣。
洋洋灑灑、鋪天蓋地而來,落在兩人的身上、頭發上。
經歷了方才這一場誰都不知道的心理鬥争,肖洱心如擂鼓,甫一擡頭,目色微亂,直直撞進聶铠的眼中。
他眼角粘着花瓣,偏生出了笑意,手枕着頭,觑着懷裏的她。
“肖洱,承認吧。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和夢薇有牽扯?”
肖洱想從他身上站起來,卻被輕而易舉地扯回去。
“回答我,是不是?不然你為什麽不高興,為什麽不想讓夢薇找到我?”
聶铠已經給了這麽一個臺階,肖洱知道自己應該順着下。
可不知怎麽,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失之交臂,也因為剛才情緒波動得太快,有些難以快速平複。
肖洱擔心自己一旦開口,會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索性別過頭去,眼睛卻熬紅了。
“肖洱?”
聶铠看見她的表情,一時急了,連忙把她扶起來。
“摔疼了?還是我說了什麽話讓你不高興了?你,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心裏特別難受,比打我還難受。”
肖洱自我緩解了好一會兒,才隐去眼中那抹紅。
她時常覺得自己眼角那顆淚痣長得不妥,明明很多時候,她心中毫無淚意,身體的反應卻教她苦惱至極。
“回去吧。”
“我不走。”少年一見她恢複了那冷淡的語氣,低聲抗拒,是耍賴的語氣,“你這麽長時間都不理我,明明這次是你主動約的我,卻還……”
“好了啊。你剛剛說的,我承認。”
肖洱緩聲說。
“真的?!”
少年面部表情變化豐富,剛才還是委屈低迷,現在卻揚眉而笑。
肖洱無奈:“走不走?”
“那你拉我。”聶铠伸手。
得寸進尺嗎?
肖洱抱着胳膊,臉上寫着:你愛起不起。
聶铠指指後背,花式撒嬌:“我剛剛撞着樹了,站不起來。”
肖洱:“是嗎,我看看是撞斷了骨頭還是……”
她本來只是嗆他,等真的拉開他的外套,卻看見他脖子後面一路延伸至背心的一大片擦傷。
他護着她,以整個後背承力,撞得不輕。
她不出聲了,倒真是拉他起來。
聶铠賺足了關心,一路都樂颠颠的。
“哎,你剛剛跑哪兒去做什麽?”
“找洗手間,迷路了。”
“進梅林之前,在一個停車場附近我看見一個洗手間,我陪你去。”
“不用了,先送你回去。”
肖洱不确定肖長業他們是不是已經走了,這時候過去,太危險了。
“怎麽,心疼我?”
肖洱幽幽地看他一眼,定定地說:“嗯,心疼你。”
聶铠反倒說不出話來了。
肖洱在心裏說:遇見不要臉的,果然要更不要臉。
……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出自《停格》,蔡健雅的歌。心疼殚精竭慮的肖爺一秒鐘。
☆、【動情是容易的,因為不會太久】
半路上遇見夢薇,她看見肖洱和聶铠,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最後卻還是擠出個笑來,強行打趣。
“你們……是不是有情況啊。”
聶铠想起方才兩人的對話,認為勢必要給足肖洱安全感,和夢薇劃清界限。立刻變被扶為摟,攬過肖洱的肩。
還笑眯眯地對夢薇說:“不要告訴別人。”
肖洱沒有躲開。
夢薇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他們三個一起回到大部隊中。
大家夥已經把自行車鎖在一邊,鋪開巨大的野餐布,圍成一個大圈坐在四周。
再把各自書包裏的零食、飲料、撲克嘩啦啦全都倒在中間。
有的在吃,有的在玩,有的在梅林間拍照,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或者注意到了,也沒有想太多。
或者想到了,也沒有出言點破。
這麽多人湊在一起,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