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免要想些集體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太俗氣。
鬥地主玩撲克?太局限。
捉迷藏躲貓貓?太幼稚。
“不如玩狼|人|殺吧。這個游戲現在在網上很火的。”陳世骐提議道。
2013年初,狼|人|殺還不像後幾年那麽普遍,懂詳細規則的人不多,只有像陳世骐這種精于玩樂的人才會津津樂道至此。
“聽上去不錯。”嘉琦說,“介紹一下規則吧!”
陳世骐興致勃勃地掏出一副撲克:“我沒帶專業桌游來,就用撲克代替好了。吶,我們現在一共有……二十七個人!我靠這麽多人玩起來簡直燒腦啊。吶,現在我們來規定一下,所有拿到紅桃的是平民……”
因為人數衆多,所以角色複雜。
具有殺|人能力的反派角色是七名狼人,偏正派角色則有:十三名一般村民、一名先知、一名獵人、一名愛神、一名小女孩、一名村長、一名小偷、一名女巫。
每一個身份都代表着不同的職能,狼人的目标是讓狼人及村民的數目相等。村民的目标則是寧枉勿縱,必須把所有狼人驅逐出境。
清楚規則後,游戲正式開始。
陳世骐是主持人。
分發撲克。
每個人都看見了自己的身份,并将撲克反扣在地上。
肖洱與聶铠緊鄰而坐,誰也沒有半點異常的反應。
倒是柯岳明,看了手中牌後,突然嘿嘿一笑。
“柯基你笑什麽?你是不是狼人啊?”
嘉琦脫口道。
“我笑怎麽了?我不笑難道哭啊。再說我長得這麽憨厚老實,一看就是好人。倒是你,幹嘛反應這麽快?有情況哦。”
“我才不是壞人,你少血口噴人。不信,夢薇你給我作證。”
夢薇輕笑,非常自然無辜:“我沒看到哦。”
“好了好了,游戲開始!大家保持秩序,現在還不是互掐的時候。我們現在要選出一位村長!”陳世骐出來控場。
“甭選啦,就班長好了。”
大夥一致同意。
“班長,你是不是狼人呀?”柯岳明問,“你要是狼人,又當上村長我們可危險了。”
肖洱靜靜看着他:“你猜呢。”
他猜不着,誰也猜不着。
“好了,既然沒人反對,那就肖洱擔任村長。村長有雙倍投票的功能,如果這個角色被殺或者被投出處死,他必須臨死前指定繼任者。咳咳!天要黑了!”
大家都安靜下來。
“天黑請閉眼。”
所有人都合上雙眼。
陳世骐壓低聲音,娓娓道來。
“在許多年後,杜斯特伍德的村民也不能忘記那一天。那是一個深夜,狼人們從森林深處回到村中,随之而來的是一聲聲冰冷的嚎叫,從鄰村的茂密森林中夜夜響起……”
“第一夜,狼人們開始了他們的屠|殺。狼人請睜眼——”
嘉琦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其他六位拿到黑桃撲克的人也一起睜開了眼。
相視而笑。
愚昧的村民們,開始顫栗吧。
“狼人請閉眼。女巫請睜眼。”
夢薇睜開眼。
“女巫,你有一瓶毒|藥與一瓶解藥,今天晚上他(她)遇害了,你要救他嗎?”
夢薇搖了搖手指。
“你有一瓶毒|藥,你要喂給誰嗎?”
再次搖手指。
“女巫請閉眼。愛神請睜眼。”
柯岳明睜開眼。
“你将選定一對愛侶,請将他們指出。”
他微微一笑,偷偷指了聶铠與肖洱。
“被我碰到肩膀的人,請睜開眼,看向你的愛侶。”
肖洱與聶铠睜眼。
柯岳明得意地沖聶铠挑眉。
“愛神與兩位愛侶請閉眼。先知請睜眼……”
第一輪結束。天亮了。
柯岳明被狼人選中,不幸死去。
“什麽?!為什麽是我!”柯岳明不能相信将近二十個好人,自己是第一個死|掉的。
他欲哭無淚。
“這位死者,你有一句遺言,請說。”
“死都死了,還什麽遺言啊!”
“好的,下面從我的右手邊開始,每個人說一句辯白。”
柯岳明急了:“等會!我有遺言!我有!是嘉琦,肯定是她殺的我!”
嘉琦:“喂你憑什麽說是我!”
“肅靜!柯基你已經挂了,請去‘太平間’躺着。”
陳世骐把他強行帶走,安置在三米外的一個樹邊。
“現在開始陳述。”
每個人都要辯白自己,并嘗試說服別人。
游戲剛開始,前幾個人都沒有有力的懷疑對象,只能力證自己是清白的。
輪到嘉琦了:“柯岳明陷害我,我沒什麽好說的。你們會明白誰是好人的,我只說一句,狼人睜眼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左邊有動靜。”
她的左邊坐着珊珊和陳青。
珊珊:“反正不是我,我也覺得左邊有風聲。”
陳青:“我是好人!我發誓我是好人!”
聶铠:“陳青,你別激動啊。”
陳青:“我沒激動!我其實是小女孩,而且我知道誰是狼人,我看見了兩個。”
小女孩這個角色在狼人做決定的時候可以眯眼偷看,只要不被發現并殺|死。
陳青此話一出,大家都不由看向了她。
聶铠:“哦?那你說,誰是狼人。”
肖洱淡淡發話:“陳青,小女孩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小女孩的。”
平地驚雷。
衆人恍然,對啊,小女孩要是自己先承認了,那豈不是明白地告訴狼人下一次快來對付自己嗎!
陳青臉色一變,慌了:“可我真的是小女孩!我是好人。”
衆人都用考度的目光審視她。
陳世骐:“你的陳述到此為止,下一個。”
聶铠:“誰是狼人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誰是我的另一半。”
暗示,強烈地暗示衆人自己是被愛神選中的其中一個。
非常聰明且安全的回答。
雖然他這句話不能排除自己是狼人的嫌疑,但被愛神選中這一點,已經能讓他逃過最初這一輪的投票。
肖洱:“我是全場唯一知道聶铠的話是真還是假的人。”
明哲保身的回答,無功無過。
反正目前大家的視線都聚焦在陳青、嘉琦身上,她不需要急于跳出來。
全部陳述過,投票開始。
參考死者的遺言,和陳青“出錯”的陳述,他們成了得票最高的兩位。
最後陳青以三票之差,被衆人處決。
“我是冤枉的!”
陳青叫怨,臨終也拖別人下水:“就是嘉琦!我真的不是狼人,你們會後悔的。”
“陳青是無辜的,游戲繼續。”
當然,不論她是好還是壞角色,游戲都會繼續進行。
第二輪很快開始。
奇怪的是,這一輪結束後,沒有人死去。
只有一種解釋。
女巫救了人。
女巫是誰?她救了誰?
這一輪的投票,嘉琦很快被推到風口浪尖。
村長肖洱說:“線索太少,我還不能做出推理。但保險起見,陳青說是你,柯岳明也說是你,我覺得先讓你離場是最好的選擇。”
“村長說的有道理。我也投她。”
“我也是。”
夢薇突然開口:“可我覺得村長也很可疑哎。她這麽冷靜。”
“哈?咱們班長一直不都是這樣的嗎……且看吧,假如嘉琦是冤枉的,下一輪無論如何都要換一個村長。”
“也對,咱們別急。”
夢薇:“我保留意見。”
珊珊:“你不能因為跟嘉琦關系好就包庇她,還是……你根本跟她也是一夥的?”
夢薇:“我實話實說而已。”
最後嘉琦被高票處決。
“嘉琦是狼人,游戲繼續。”
衆人看向夢薇的表情都微妙起來。
夢薇坐立不安,說:“我是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是我發誓我是清白的!”
肖洱靜靜地打量她,說:“我覺得你不是狼人,相反的,我現在猜測你是女巫。”
夢薇一驚,看向肖洱淡靜的目光。
“你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但現在,可能知道了。”
她們這一席話給了衆人極其強烈的心理暗示。肖洱在為夢薇開脫,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她們都是狼人。
二,他們都是好人。
而肖洱剛剛帶頭處決了嘉琦,那麽二的可能性目前來看稍大一些。
游戲在更加緊張的氣氛中繼續進行。
連續四輪又過去了。
狼人連續殺了四個好人,女巫動用毒藥|殺|死了兩個人,但沒有人知道那兩人的身份。大家投票冤死了三個好人和一個狼人。
所以五輪下來,場面上還剩下十三人。
“啊,我好緊張!誰能透露一下到底還剩下幾個狼人?!我好亂!”
陳世骐一直縱觀全場,平靜的表情還沒有破裂。倒是“太平間”那幾個看清真相的死|人,一個賽一個地嚎叫起來。
柯岳明:“我的天呢!天呢!”
嘉琦:“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我想尖叫!”
場上的人面面相觑。
聶铠心中隐有猜測,目前應該還有四個狼人,七個村民。他能猜出其中兩個,其他的還要再看。
“村長,你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每次你不說話,我們總會投錯,你一帶頭我們就能找出狼人!這一次我們都聽你的!”
肖洱輕飄飄看過去:“你怎麽不懷疑我?”
“村長!你不要吓我!”
肖洱輕笑:“懷疑我也是正常的,我投|死了狼人,但是他們卻沒有報複我。”
夢薇一直默默注視着肖洱的表情。
她心中其實早已疑窦大起。
肖洱說出的正是她所懷疑的。
假如肖洱是狼人,為了獲得村民的信任,才故意帶頭處決了本來就備受懷疑的嘉琦呢?
可是……
如果沒有猜錯,肖洱和聶铠是被愛神選中的人。
假如她死了,聶铠也會死。
到底該不該用毒|藥毒死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我自己演算了好幾次……有點燒腦枯燥吧,可能也有bug……大家不用太在意這些細節,知道這章是為了表達肖爺心機很深就夠了hihihihi另外這一章被鎖了好幾次QAQ我到底寫了些啥違規的?
☆、【動情是容易的,因為不會太久】
第七輪開始。
“狼人請選擇。”
太平間傳來淡淡的抽氣聲。
發生了什麽?誰死了?
閉着眼的人心都懸了起來。
“女巫請睜眼。”
夢薇睜開眼。
陳世骐指着肖洱,說:“女巫,你有一瓶毒|藥與一瓶解藥,今天晚上他(她)遇害了,你要救他嗎?”
肖洱被殺了?
夢薇心中一緊。
她理應救肖洱。
且不說她是無辜的,如果她不救肖洱,聶铠就會随她一同死去。
夢薇心中懷着守護聶铠的絕望心情,即便對肖洱頗有微詞,在這個時候,也不能袖手旁觀。
她輕輕點頭。
可是她心中很亂。
因為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假如,聶铠和肖洱都是狼人呢?
那麽自己做的這一切,就像個笑話。
“你有一瓶毒|藥,你要喂給誰嗎?”
搖頭。
“天亮了。這一輪,沒有人死去。下面開始陳述。”
陳世骐的聲音有些顫抖。
聶铠:“你們不能投我,雖然我死的話,起碼能拉一個狼人同歸于盡。可是……”他看了一眼肖洱,“那樣損失會更大。”
這句話信息含量豐富。
肖洱聽懂了。
他是獵人。他死的話,可以選擇和任意一人同歸于盡。
可他同時與她相連,他死後,肖洱也會死。
一屍三命,如今村民很大的可能是處于劣勢,這不一定合算。
肖洱:“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沒有死的原因。”
輪到夢薇了,她說:“我剛剛救了村長。”
不論如何,這一輪,夢薇是想和肖洱牢牢綁在一起了。
信則全信,不信則全部毀滅。
陳述完畢,投票開始。
這一次,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肖洱身上。
肖洱說:“我投給珊珊。”
“為什麽是我?!”
聶铠微微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着肖洱:“為什麽?”
在他看來,珊珊毫無疑問是一般村民。
“游戲進行到這裏,我基本已經清楚每個人的身份了。”肖洱說,“記得麽,珊珊曾說,夢薇包庇嘉琦。可我相信我所推測出的夢薇的身份,所以我認為珊珊有嫌疑。當然也只是有嫌疑,我無法斷定。”
“我站村長這邊。”
聶铠沉默,他慢慢擡手,指着夢薇。
“我覺得是她。”
夢薇的心,狠狠一墜。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聶铠:“怎麽會是我?”
“我相信珊珊是清白的。”他說,“夢薇如果你是女巫,為什麽狼人不對你下手?要知道女巫這個角色有毒|藥,對狼人的威脅很大。而且她的解藥會給狼人造成困擾。第二輪以後,肖洱就猜你是女巫,如果狼人相信了,那麽他們會想盡方法對付你。”
夢薇争辯:“可是女巫有解藥,她能自救。”
“可是緊接着的那一輪,有人死了啊,而且……女巫用了毒|藥。說明你沒有被狼人懷疑。”
“狼人為什麽不懷疑你?”
夢薇美目大睜,幾乎快哭了。
“聶铠,你會後悔的。”
肖洱目色沉沉,望着聶铠。
“我仍然相信夢薇,并堅持自己的看法,把兩票都投給珊珊。”
夢薇抓到救命稻草,略帶感激地看了一眼肖洱,說:“我也投給珊珊。”
有了聶铠推理的這個插曲。大夥有些搖擺。
最後八票珊珊,六票夢薇。
陳世骐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的聲音劇烈地顫抖,似乎特別激動:“想聽結果嗎?”
珊珊死,游戲繼續呗。
“珊珊是無辜的。游戲結束,狼人與村民各五人,數量持平,狼人獲勝!”
什麽?
聶铠睜大眼睛,夢薇也懵懵的愣了神。
“卧槽!班長!從今以後我對你唯命是從,你說往東我絕不往西!”一直觀戰的柯岳明激動極了。
陳世骐扶額:“肖大班長,你的腦子是怎麽長的?還有,聶铠你最後那一番話說的我都想踹你了!”
當|局|者仍是一頭霧水。
“肖洱是狼人啊!”
“不可能,最後一輪是我救了她——”夢薇突然呆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肖洱,“她——她自己殺了自己?”
不只是這麽簡單,肖洱從頭到尾都清醒冷靜,盡可能快地除去特殊身份之人,盡可能小地把狼人損失降到最低,盡可能大地利用必須犧牲的狼人來降低自己和其他狼人的可疑度。
她像一個隐形的調度,在眼鋒變幻間,排兵布陣。
聶铠倒不像夢薇那樣覺得遭到背叛,而是謹慎思索着每一個細節,他問:“所以最後一輪,你無論如何都要除去一個普通村民才能獲勝,于是你找上了珊珊。”
肖洱:“是這樣。”
“你犧牲嘉琦,是為了保住自己?”
“她那個時候已經岌岌可危,剩餘價值要最大化。”
“為什麽不殺我和夢薇?”
“原因有很多。首先我們需要除掉威脅最大的先知和小女孩,托你們的福,第一輪,小女孩陳青就被投死了。本來我以為你是先知,打算第二輪的時候對付你,跟你同歸于盡。可是你被女巫救了,并且我們沒有遭到你的确切懷疑。這讓我重新考慮起你的身份,也初步鎖定了女巫的身份。确定你是獵人後,殺你變得毫無必要。”
“所以,第三輪你們殺掉了真正的先知。”
“是這樣。後面那幾輪大家都很混亂,狼人明哲保身,盡量減少死亡。好在,那時候你們都很信我,并且我有兩票的決定權……”
陳世骐問:“為什麽不殺夢薇?仔細想想,要不是我是局|外人,我也會覺得聶铠最後說得其實沒錯,女巫不應該能在你手裏留到最後的。”
肖洱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笑:“村長身份敏感。安然無恙地活到最後,太可疑了。可如果,是女巫救的呢,就會好解釋很多。”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經過第二輪的試探,肖洱确信,女巫不願意讓聶铠死去。
那麽,她就一定會救自己。
這時候,能跟上肖洱思路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目瞪口呆的衆人,看向肖洱的目光就只剩下一種思想感情。
可怕。
太可怕了。
陳世骐向聶铠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聶铠看起來卻絲毫沒有驚訝,仿佛他早已知道肖洱令人頭皮發麻的心機和理智。
他只是思索,然後發問:“可還是有漏洞。假如……”
“世上哪有天衣無縫呢。算計得再好,也還要靠天時地利啊。”
肖洱淡淡答道。
就像這一次,她就這麽眼睜睜看着白雅潔和肖長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離開了。
并且,很有可能已經打草驚蛇。
他們以後會偃旗息鼓還是更隐蔽呢?
肖洱已經不再抱希望于肖長業會收斂。
聶铠望着肖洱。
她看起來仍是柔弱安靜,小小的身體裏,卻蘊藏着令人心驚的能量。
極具智慧的,能讓人深陷其中的,巨大能量。
他的心不再安寧。
早已不再安寧。
******
夢薇很難過。
最後聶铠指着她說出那些懷疑的話,令她深感絕望。
大家還在玩,肖洱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
她尾随而去。
肖洱很快就發現身後跟着的她。
她靜靜轉身,看着夢薇。
“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夢薇不知怎麽開口。
怎麽問她?
難道問聶铠看上她什麽?
她的驕傲不允許。
夢薇沉默片刻,問她:“你一直沒有動我,就沒有想過,我會懷疑你,用毒|藥|毒|死你嗎?”
“你不會。”
“為什麽?”
“我一早透露過自己跟聶铠是被愛神選中的。你很清楚,我死,聶铠死。就算懷疑,你也不會輕易對我下手。”
夢薇只覺得自己在她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她心驚得幾乎窒息:“肖洱,你算計人心至此,不怕聶铠覺得你用心險惡嗎。”
“呵。夢薇,你真是不懂他。”她輕笑,“聶铠,從來不是甘于規規矩矩走大路的人。”
夢薇蹙眉,她沒明白。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肖洱的聲音輕軟,這是夢薇認識她以來,聽見的最溫柔的語氣。
“什麽?”
她不想去問,可下意識脫口道。
“飲鸩止渴。”
夢薇震驚當場。
飲鸩止渴。
即便她是一杯毒酒,即便她渾身帶刺,即便她是一片深淵。
又如何呢。
只有她能吸引聶铠,只有她能讓聶铠獲得某種意義上的,平靜與瘋狂。
回去的時候,夢薇怎麽也不肯坐聶铠的車。
那是肖洱的座位。
不知怎麽,夢薇竟有一些懼怕肖洱。
她明明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子,除了成績好,讨老師喜歡,似乎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可現在,她覺得肖洱深不可測。
與此同時,她隐隐生出一些擔心來。
聶铠對肖洱的心,誰都看得出來。
可是,肖洱呢。
“你今天高興嗎?”
回程的路上,聶铠照例飛馳在最前頭,他問後座的肖洱。
“為什麽而高興?”
“你贏了那麽漂亮的一局,沒有成就感?”
冷風烈烈,肖洱半長不短的頭發在風中飛舞。
“還好。”
确實還好,因為對手是他們。
陳青等人出錯太明顯,幾個重要的特殊角色太容易推理出,這讓整個游戲的難度大大降低。
“可是我很高興!”
肖洱微詫:“為什麽?”
他沒答。
半晌,卻突然說:“肖洱,畢業以後,我們就在一起吧。”
……
聶铠後背寬闊,為她擋住寒風,肖洱待在他身後那一隅的安息所裏,靜默無聲。
聶铠為自己的唐突而懊惱,冷不丁聽見身後的女孩子開口說出一句話。
他猛地剎車!
一只腳踏在地上,聶铠回頭緊盯着肖洱。
他發梢淩亂,目光灼熱,裏頭像流淌着岩漿。
“你說什麽?!肖洱,你說什麽?”
他的聲音燙人。
肖洱端坐在他的後座上,安靜地看着他。
然後重複自己的話。
“何必等到畢業呢。”
烏雲被撕開缺口,陽光穿透雲層,天使撲棱着翅膀,鳥語花香。
肖洱清楚地看見聶铠眼裏豐富多彩的情緒。
是的,多彩。
一層一層湧上來,不加掩飾。
紅是快樂、白是躊躇、黃是興奮、青是忐忑、黑是難以置信……諸如此類。
一個人,怎麽能在同一時刻,擁有這麽多的情緒呢。
他知不知道,現在他的臉,就像一只調色盤?
肖洱開始明白,一些藝術家為什麽會在人臉上運用那麽多色塊來表達情感。
她似乎,看見活體的了。
☆、【筆下畫不完的圓,眉頭解不開的結】
這個假期注定不太平。
外出郊游回來後,第二天夜裏,肖洱接到阮唐的“求救”電話。
阮唐奶奶的病情惡化,連夜被推進了手術室。
她媽媽連日操勞,因為貧血,昏倒在手術室外。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小洱,我該怎麽辦呀。”
姑娘絕望的語氣着實叫人心疼,肖洱跳下床,披上衣服說:“我馬上就過去。”
這個點,父母早已睡下。
肖洱帶上自己的銀|行|卡,換了鞋,悄無聲息地出了家門。
其實說到底,問題的根源不過是沒有錢。
肖洱将銀行卡給阮唐,阮唐沒有拒絕,頭埋得更深了。
肖洱無從安慰她,只能陪她去吃一點東西。
阮唐搖頭,說吃不下。
“你不吃,也給阿姨買一點回來,她貧血,我們去附近的夜宵廳買點益氣補血的粥。”
阮唐這才首肯。
好在手術沒出岔子,肖洱陪阮唐在醫院長廊枯坐到淩晨四點半,老人家才被推出來。
“謝謝你陪我,肖洱,錢我一定會盡快……”
“打住。這件事我們已經讨論過了。”肖洱說,“先想眼前事,先看眼前人。”
肖洱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天還是陰沉沉的。
路燈披着霜,蕭索地放着光。
肖洱在過馬路的時候,突然就想起聖誕夜。
她籠着衣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號碼撥出去,響到第五聲才有迷迷糊糊的應答聲。
“……喂?”
“聶铠。”
聲音精神了。
“肖洱,這麽早?你在哪裏?”
“你怎麽知道我不在家。”
“我聽見風聲了。”
肖洱也在同時聽見他穿衣服的窸窣聲。
“我在醫院外面,阮唐奶奶的病情惡化了。”
“你找個暖和的地方等我。五分鐘,不,我三分鐘就到。”
深冬的淩晨,天地清冷得像天然冰櫃,寒氣涔涔。
呵氣成霧,肖洱卻覺得手心滾燙。
說不清是因為手機,還是聶铠。
肖洱等了幾十秒紅燈,剛走過人行道不多一會兒,迎面就大步跑過來一個少年。
嗯,兩分十八秒。
聶铠跑得急,猛地停下來,咳了兩聲。
他上下看她:“不是讓你找個地方等嗎。冷不冷,你就穿這麽點?”
肖洱:“保暖衣一套、兩件毛衣、一件羽絨服,你猜我冷不冷?”
聶铠摸摸自己紅紅的鼻尖:“你太瘦了,看着跟沒穿似的。”
……
這麽早,兩人只能去24小時不打烊的便利店裏小坐。
兩人買了點關東煮,坐在店內設立的小吧臺凳上。
肖洱簡單跟他說了阮唐的情況。
“錢還不夠?”
“不夠。”肖洱搖頭,“現有的錢就算不是杯水車薪,也少得可憐。”
“我這裏有一些,你拿給她吧。以你的名義,別說我借的。”
肖洱沒料到聶铠在這事上不僅熱心,考慮得還周到。
肖洱知道聶铠家境,她沒拒絕:“不過,唐唐要過些年才能還上。你這筆錢……”
“我不急,反正是小時候的壓歲錢,放着也是放着。”
和她一樣。
“那我替她先謝謝你。”
“謝就不用了。肖洱,你這麽一大早把我叫醒,就為了說這個?”聶铠偏頭看她,“虧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你不要假裝不記得了啊。”聶铠嘀咕。
哦,想起來了。
昨天的事。
“我沒忘。”
“既然都出來了,今天就在外面玩吧。”聶铠說。
玩?
肖洱頭一次覺得這個詞,很新鮮。
她說:“我們兩個,玩什麽?”
“看電影逛街吃飯,你們女孩子不都挺喜歡的麽。”
肖洱擡頭看他:“你對我們女孩子挺了解的。”
聶铠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唉唉,就算沒吃過豬肉,我也是看過豬跑的人。我是沒交過女朋友,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啊。”
肖洱說:“我不喜歡看電影逛街吃飯。”
聶铠:“……”
“那,你喜歡做什麽?”
肖洱說:“找個地方打球吧。”
什麽什麽?
聶铠瞪着眼睛看肖洱:“找個地方打球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我想學打籃球,你不願意教我?”
太願意了。
聶铠嘴角幾乎咧到耳朵根了:“我一會就回去拿球!我們去二中球場。”
聶铠知道肖洱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和他單獨在一起,所以絕對不能去天寧高中的球場打球。
七點多,肖洱給沈珺如打了電話。說自己出門找同學玩去了。
沈珺如挺驚訝,往年肖洱不常和同學聚會的。
不過細細一想也理解了,這孩子大概是一直專心學業,弦繃得太緊。現在能夠保送,才慢慢放松下來了。
反正是過年,放松就放松吧。
“注意安全啊,早點回家。”
沈珺如破天荒地沒有問東問西,肖洱準備的那一套說辭都沒了用武之地。
她收起手機,站在聶铠家樓下。
聶铠進去取籃球已經快五分鐘了。
時間有點久啊。
肖洱注意到樓前停車坪停着一輛車,車牌是“京”字打頭。
北京的車?
她記得,聶秋同的主公司好像就在北京。
難道,聶秋同回來了?
肖洱猶自思忖的時候,樓上傳來巨大的摔門聲。
很快,聶铠背着雙肩包,單手抓着籃球下來了。
氣息不勻,臉色也不好看。
兩人一路無話。
二中籃球場是全市最大的籃球場,且全年對外開放。
很多年輕人喜歡來這裏打球。
肖洱和聶铠去的時候,只剩下半邊球場能用。
不過也夠了。
基本的運球和投球動作體育課老師都講過,聶铠主要教她三步上籃。
聶铠介紹九字真言給她:“一大步、二小步、三高跳。”
一邊說着,一邊娴熟地運球。
聶铠今天穿了一條白運動褲,運動鞋也刷得幹淨潔白,因為運動脫去了黑色外套,露出的是裏頭的白色線衫。
他長胳膊長腿,又穿了一身雪白,在球場上分外紮眼。
“看好了,一大步——”
他右腳向前跨出一大步,同時接住球。
“二小步——”
緊接着,左腳跨出一小步并用力蹬地。
“三高跳!”
他右腿屈膝上擡,同時舉球至頭右側上方,騰空高跳。
當身體接近最高點時,修長有力的右臂向前上方伸出。
手腕前屈,食中指用力撥球,通過指端将球投出。
漂亮的弧線,完美的空心球,與此同時,他的兩腳同時落地。
“嘩——好帥!”
與此同時,肖洱聽見籃球場外有人在啧啧感嘆。
聶铠撿了球,扔給肖洱:“試試。”
他看起來心情好一些了,只是眉宇間仍有散不去的陰郁。
肖洱接過球,不甚熟練地拍了幾下,照着聶铠剛剛教的步驟,在心裏默默念口訣。
可腦子轉得比動作快十幾倍,口訣念了無數遍,動作就是遲遲跟不上。
最後沒辦法了,也不管規不規範,先蹦起來把球丢出去再說。
然後,只見肖大班長一溜小跑到籃球架下,奮力抻腿一蹦,高舉手臂猛地一扔。
聶铠的籃球順利地從籃球架上頭飛躍過去,落到球場外的灌木叢中,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三不沾。
聶铠目瞪口呆。
兩秒鐘之後,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捶胸頓足、花枝亂顫。
嘲笑。
肖洱陰測測地眯了眯眼,拳頭攥了又攥。
最後,老實地走過去撿球。
慢慢走回來,把球遞到他面前:“再示範一遍。”
聶铠示範了三遍。
肖洱确信自己已經把他的動作完全刻印在腦中了。
可她連投三次,最好的成績是那顆籃球帶出的風終于撩動了球框下的網繩。
聶铠已經笑得不能自己,蹲在地上仰頭看她,一邊擦笑出的淚花一邊說。
“肖洱,你怎麽這麽笨呀?”
肖洱的眉梢一跳。
還從來沒有人,這麽評價過她。
聶铠的動作、扮相太過招搖,籃球場外遠遠地圍了幾個女生,沖他們指指點點。
事不關己,肖洱絲毫不受影響,默默地堅持練習。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啧啧,肖洱也不是萬能的啊。
聶铠心情漸漸開朗,倒不是因為肖洱的笨拙。
而是她的認真和坦蕩。
肖洱練了将近一個小時。
快九點鐘的時候,她已經能完整地還原出全部的動作。并且在運氣非常好的時候,球在球框上滴溜溜轉幾圈,能滾進洞中。
肖洱的臉紅撲撲的,滿意地笑了。
“開心了?”
聶铠給她遞過水去,還有濕巾。
肖洱詫異,發現這些東西都是聶铠從背包裏拿出來的。
兩人站在球架邊休息。
“你喜歡籃球?”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