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苦工?開玩笑,那裏是男人的天下,就算她進行了基因改造也不代表瞬間就成了超人,男女的力量懸殊擺在那兒呢。

擺攤?想法是可以有的,但是她什麽也不會,如果效仿別人沒什麽前途,想要推陳出新也沒什麽好點子。

廚師?雖然她會做幾個家常小菜,但也不能說明她已經達到五星級酒店标準可以出去接客了。

她原來是對外語言老師,專門教外國留學生學習中文,這裏也用不着啊,保不齊人家個個都比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學識淵博呢。

唉,所以說嘛,這裏女人地位再高有個毛線的用處,只要不是醜的讓人避如蛇蠍,就都會被人衆星拱月的圍着,想法設法的哄了去當生育機器,然後就是不停地生啊生啊,說不定有生之年還能生出一只足球隊來。這種情景光是想想姚素素就覺得不寒而栗。還是算了吧。

這世道,女人貴在物以稀為貴,封侯拜相也不是沒有過,關鍵是少啊,哪個男人舍得讓自己的妻主整天抛頭露面被人觊觎,這些侯啊相啊什麽的最後還不是回家生孩子去了,而男人嘛,就是努力在外面披荊斬棘,表現自己的理財能力,回到家以後就努力地和妻主翻雲覆雨滾床單,希望能滾出個女兒來就更好了,就算生不出女兒,有個男娃也是聊以慰藉啊。

在外邊閑逛了一天,姚素素終于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什麽也幹不成,唉,誰讓自己當時手賤選了殺手這個職業,如今真是作繭自縛了。殺人又下不了手,別的事又不會幹。還是想個辦法混進春風樓,先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完成吧。

夜晚的花街一如既往地熱鬧。

大約薛紋真是地方一霸,昨日只跟着來了一趟,迎賓的小奴就記得她的模樣了,大約以為她也是什麽豪門貴胄,徑直往包廂裏請 ,姚素素尴尬地站在包廂門口,還是決定不進去了,聽說這包廂費都要一兩銀子才能包下來,她又不是錢多了沒處花,哪來這個閑錢呆在包廂裏啊。姚素素幹咳了兩聲,“那什麽……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小竹。”

“小竹是吧,今天我不是來找你們家花魁的,我來找你們館主,館主可在?”

“奴才馬上去請館主,小姐請稍等片刻,先往包廂裏坐着吧。”

“不用了,我找你們家館主有事,邊在外頭等會兒也無妨,你且去吧。”

“是。”

姚素素倚着紅欄上,俯視着樓下喧嚣的人群。有些人在開賭局,吆喝聲起伏不斷。“買定離手啊啊,買定離手。”“開了啊,四五六,大。”

有些人正擁着身邊的小爺動手動就,或是灌酒,或是調笑,時不時還要湊上去親個嘴啊臉啊脖子啊什麽的。那些個急色的,便直接躲在了柱子陰影處寬衣解帶了起來,場面着實是香豔淫靡。

Advertisement

一人靜靜站在她的身旁,“好看嗎?”

姚素素搖搖頭,“若是和心愛之人,便能說是情趣;若是和……逢場作戲,便只能說是虛僞惡心了。”

凝冬輕笑一聲,“是啊,這些年,我都有些看膩了呢。”

姚素素正要說點什麽,凝冬已轉身離去,另一邊,有人拾級而上,腳步聲雖然輕微,在靜谧地二樓卻格外清晰。

那人身穿一身深藍色,看起來倒像是個書生模樣,面目清秀,比不得凝冬那般姿容豔麗,耀眼醒目。這人想必就是館主了。姚素素嘴角堆起微笑,正準備去打招呼,那人卻漠然地從旁邊走過。

姚素素:“……”這人誰啊,原來不是館主,表錯情了……

樓梯上再次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小竹氣息未亂地跑了上來,“小姐,館主請您過去。”

“恩,那麻煩你帶路了。”

在下樓梯時,姚素素下意識地回過頭一看,卻發現剛剛那人敲開了一扇門,而開門的人,是凝冬。

第 4 章

姚素素進門的時候,館主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手執白,一手執黑。姚素素雖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句話,便也沒有打擾,只是坐在一旁喝茶,順便暗地裏打量着館主。

館主看起來才三十來歲,不過,雖然保養得宜,眼角沒什麽細紋,但是發根處的銀白卻洩露了他的年紀。手指倒是因為長期的養尊處優而格外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襯着黑白棋子,煞是好看。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館主才從棋盤上擡起頭來,一雙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格外透澈,他的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姚姑娘,我這楚館可和您心意?”

“多謝館主款待,甚好。”

“聽說,姚姑娘來此,是為了尋找世交之子?“

“正是,事情原委想必館主已從薛姐姐那裏獲悉,我也不再贅述了,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了,館主這裏,可有年幼便拐賣過來的孩子?“

館主一頓,大約是沒有想到姚素素這麽直接,“自然是有的。“

而姚素素敢這麽問,自然是楚館這種地方,大約沒有幾個人是自願進來的,多半是人販子拐賣,或是父母家人賣掉的,幼年與父母雙親失散的更是大有人在。“不知有些多少人呢?“

“約莫五六個都是孤兒,都是不記得父母雙親的。“

“我那世弟大概是十八.九歲,正是年華正好的時候,只可惜,姨母再也見不着面了。“

“姚姑娘節哀,若是那位……在天有靈,你若能找到她的兒子,她也會安息的。“

“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館主是否願意?“

“姚姑娘請說,若我能做到,必然能幫即幫。“

“那邊先謝過了,是這樣的,我那世弟身上有一處胎記,但是,恕我目前不便告知。我希望能暫時留在館中,暗地裏觀察,看看是否有與我世弟相符之人。“

“這……館中從未有女子留下的先例,除非是……“館主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

“我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我求人心切,雖然冒昧打擾了,但是,家母的托付卻是萬萬不敢推托的,若館主能應允所求,我自是感激不盡,來日必當湧泉相報。“姚素素做了個長揖。

館主仍是微微皺着眉,滿是猶豫的神色。

姚素素再接再厲,“當然,我也不會在這裏白吃白喝,若館主肯應允,我願意在館中尋得一份工作,只求館主能讓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待找到世弟後,我自會盡快離去。“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無話可說,待會兒你便讓小竹領你去賬房那兒謀一份工吧,看在薛夫人的面子上,我便答應你了。只是你且記住,前廳是小爺們迎客的地方,須知男女有別,如今你已不是客人,你若無事,便少來前廳,免得惹人閑話。“

“是,我明白了,那邊多謝館主了。“

跟着小竹左拐右拐去了賬房,小竹便将館主的囑托告知了賬房。賬房先生将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倒是毫不掩飾那厭煩懷疑的神色。

姚素素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

賬房先生問道,“可讀過書?“

“讀過一點,倒也認得字。“其實她也不需要認得,反正系統是個自動翻譯機。

“會算數嗎?“

“基本的還行。“

“我們這館裏都是些男人幹的活,其實也不缺人,只是,既然館主把你介紹來了,我也不能就這麽讓你走了,你會洗衣服嗎?“

“不會……“在全自動的時代,誰還用手洗衣服啊。

賬房先生額角青筋跳動,“會洗碗嗎?“

“不會……“家裏有自動洗碗機,不過基本用不到,因為她很少在家做飯。

“會掃地嗎?“

“不會……“有掃地機器人。

賬房先生終于爆發了,吼道,“你什麽都不會,那你來幹嘛?好好地一個女人,安安心心嫁人不就完事了,還跑到楚館來做事,你腦子被門夾了嗎?“

姚素素默默地蹲在牆角畫圈圈,她本來就是來殺人的。

賬房先生忍了忍,“算了,既然你什麽都不會,小竹,你帶她去後廚,讓她每樣都學着做。真不知道館主是吃錯什麽藥了,這哪裏是來幹活的,這根本是來當米蟲的。“

于是,在賬房先生的罵罵咧咧聲,和小竹的悶笑聲中,姚素素又默默地去了後廚。

見她神色微黯,小竹忙安慰道,“小姐不用在意,周叔只是說話直白了些。“

“……“這真的是安慰嗎?“我沒有在意,你放心。“

“其實以後相處下來,你就會發現周叔人挺好的。“

“嗯。對了,你也不用叫我小姐了,現在我不是你們的客人,況且我也比你們大不了多少歲,直接叫我素素好了。“

“那我叫你素素姐好了。“

後廚的主事叫李雲峰,大家都稱呼他李叔。

最開始安排的洗衣服。每天天不亮,姚素素就要從院子裏的井裏打水上來,把水缸裝滿,然後是打水到木盆裏把衣服泡着,幸虧現在是春日暖陽,手浸在井水裏倒也不覺得有多寒冷。只是洗衣服也是個體力活,各個院子從床單被套道私人衣物,全部是她的活計,雖然原本就有負責浣衣的男子,但是李叔為了訓練他,基本上日常衣物的二分之一都在她的木盆裏。

這個時代,女人地位崇高。嫁不到好女子的人比比皆是。楚館裏都是男人,衆人平日裏見過的都是那些個眠花宿柳的混賬女子,如今倒有個看得順眼的年輕女子日日呆在院子中,又尚未婚配,每天多的是借故來院子裏瞧她洗衣裳的小奴小爺。

男人們恨不得把女子捧在手心裏才好,哪裏舍得讓她洗衣服,那幾個浣衣的男子更是個個都搶着要幫她做。姚素素自己也是無奈地很,現在她倒是有點明白館主為什麽不想讓她呆在這裏了。雖然幫一次兩次是可以,但是幫的次數多了,難免就會有人亂嚼口舌了,姚素素便只好婉拒了。

每天院子裏吵吵鬧鬧,喧嚣不已,直至後來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穿深藍衣衫的男人帶人來把衆人都驅散,并勒令各人各司其職,這事才算作罷。後來姚素素聽人說那位是專司刑罰的主事張宏。但凡這裏的小爺小奴,哪個沒有經過他的調.教?自然是威懾力十足。

日日從早洗到晚,姚素素甚至連去找凝冬的功夫都沒有,晚上直接累癱在床上,倒頭就能睡着。她都覺得腰酸背痛起來,明明自己只是一組數據,要不要這麽拟人啊。

兩周後,李叔又開始讓她去廚房洗碗。

相比于一天到晚洗個不停的衣服,洗碗自然是個輕松的差事。杯盞碗碟數量衆多的情況多半是在晚上,那些客人摟着身邊的男子徑自去房裏颠鸾倒鳳,留下的爛攤子自然只能由衆人拾掇。

原本可以直接在廚房裏等着衆人搬運回碗碟就好,但是姚素素為了接近凝冬,卻還是也去了前廳和大家一起搬。只是,很難見到凝冬的身影。後來向人打聽,才知道凝冬一般是不常出來見客的,大約是一周一次舞蹈,然後多半是在包廂裏接待。不過這次似乎受了點傷,便不能出來跳舞了。

一來二去,問的次數多了,大家都以為她喜歡上了凝冬,姚素素只好微笑不解釋,反正越解釋越錯,明明是來殺人的,但又不能向衆人明說。

晚上的空氣有點晾晾的,凝東的二樓燈也是滅的,只是不知道,裏面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姚素素坐在屋頂上,心裏忽然有點寂寞。這種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有過。從前她總是安慰自己,習慣就好,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就沒什麽了。可是,在這最熱鬧的楚館,她卻依舊寂寞如雪。

遠處傳來幾聲悶哼,姚素素望向那個方向,仔細辨別,才看清一人正扛着一個不斷蠕動的麻袋,姚素素悄悄地跟在後面。才發現這人竟是去了包廂。真是奇怪,這裏是花街,花街還需要綁人去陪客嗎?看來是有問題。

那人轉身進了一個包廂。裏面一個聲音道,“人帶來了?“

“是。“然後是窸窸窣窣地響聲,大概是解麻袋的聲音。

之前聽到的悶哼聲又急促了幾分。

剛剛那個渾濁的男聲呵呵笑道,“來來來,不要怕,我會讓你舒服的。“

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撞到了牆上。

另一個聲音道,“那我先退下了。“

“恩,動作小心點,不要讓人看見,這是你的賞錢,接着。“

“多謝大爺,小的告退。“

剛剛進去的那人又掩門出來,左右看了看似乎沒人便急色匆匆離開了。

屋裏又響起另一嬌嫩的女生,“爺,您得了他,便不要我了嗎?“

“好凝春,你先下去,待我收拾了這娃,再去陪你。“

凝春?那不是四大名花之一嗎?雖說排行最後,卻有得一身好肌膚,嬌嫩如少女,聲音能做女子嬌吟喘息,幾乎以假亂真。

“哼,要不是我給他房中的人點了迷香,爺如今怎能成好事呢?“

“好凝春,我知道你功勞大,待爺将這娃就地正法,明兒個就将你贖出去。“

“爺可別騙我。我會當真的。“

“恩,不騙你,不騙你,一定贖你出來。“

“那我先走一步,爺今夜好好享用吧。“

包廂再次傳來開門掩門聲,一男子出門來,走了幾步,低聲恨道,“凝冬啊凝冬,枉你防範的那麽嚴密,如今我從你眼皮子底下把他弄出來,我看你還救不救得了他。“回頭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房門,跺跺腳還是離開了。

姚素素心裏一驚,跟凝冬有關,會是什麽人?

想了想,她還是推開了門。

第 5 章

才一腳踏進門,屏風後那渾濁男聲便問道,“怎麽回來了?”

姚素素小聲道,“是,爺,我馬上離開。”嘴裏雖這樣說着,人卻關了門,輕手輕腳地繞過了屏風。

屋裏雖然黑漆漆的,但是,窗外有月光灑進來,倒也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一個肥碩的身體伏在床上,嘴裏不時哼哼唧唧地喘息着,腦袋左右晃動,不知在做什麽。

待到姚素素看到那龐大身軀下,不斷掙紮的半截小腿,便明白了。

她捂着嘴,幾乎要叫出來,這人簡直禽獸不如,那分明只是個小孩子啊,這也能下的了手?

左右瞅了瞅,大約也只有床邊的矮凳可堪一用。

姚素素掄起板凳,狠狠砸了下去。

大約是耳聞破空之聲,那人警覺地回過頭,于是,原本該落在腦後的板凳,頓時狠狠砸在額頭上。鮮血頓時洶湧而出,沿着眉間,沿着鼻梁,蜿蜒而下,劃過嘴角,沒至脖頸,那人瞪大眼睛,終是不甘心地倒下了身軀。

用腳重重踢了踢那人幾下,沒什麽反應,姚素素才放下心來,這才看向床上那人。

那小孩衣衫不整,亵衣已被解開,臉上淚痕遍布,在月光下泛着淡淡水光,雙眼被黑布蒙上,似乎作案者并不欲被受害者識別真面目。不僅雙手被束縛,就連小孩口中也因怕他發出呼聲而塞了黑布。原本靜止不動的身軀,一感知有人靠近觸碰,便頓時掙紮了起來。

“哎,別怕別怕,我是來救你的。”姚素素湊在對方耳邊小聲說道,一邊利索地扯下對方口裏的黑布和蒙眼的黑布。大約是劫後餘生,那小孩終于停止了顫抖。手上的繩子打了個死結,解不開,姚素素幹脆抽出藏在袖子裏的匕首,總算是割開了。

小孩驚魂甫定地看着她。

姚素素扶着那小孩下了床,牽着他的小手正要離開,便聽得那小孩輕輕問道,“他死了嗎?”

“沒有吧。”她并不想多生事端,所以還是沒下重手。

冷不防手中的匕首被人奪了去,下一刻那匕首已插在那男人的心口上。

姚素素頓時愣在當場。

原本地上那男人還略有起伏的胸膛,立刻便無聲無息了。

她神色莫名地看着這個小孩,他……實在是太狠了。

一時之間姚素素都不知道自己救他到底是對是錯。

小孩抽出匕首,在那人衣服上仔細地擦幹血跡,才又還給了姚素素。

“謝謝你,姐姐。”

姚素素收好匕首,看着小孩臉上明媚的笑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許他做的是對的,換了她遇到這種事情,可能也會動手。算了,人都已經殺了,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只是,為今之計,倒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倒是可以回她的小窩,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這個小孩怎麽辦呢?

大約也是看出了她的為難,小孩出聲道,“姐姐,你認識我哥哥嗎?大家都叫他凝冬。”姚素素點點頭。“你送我回哥哥那裏好了。”

“可是,你現在回去沒關系麽?萬一被那個凝春發現了呢?”

“哥哥會保護我的。”

既然小孩堅持,姚素素也不強求,反正這個燙手山芋還是早點物歸原主吧。

奇怪的是,凝冬本人似乎并不在房裏。屋裏倒是倒了兩三個人。姚素素摸了摸脈搏,還好,都還活着,大約只是被迷煙弄暈了吧。

臨別時,小孩笑着跟姚素素揮揮手,“姐姐,我叫顧潇,你要記得哦。”

姚素素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卻不知道,在她離開以後,叫做顧潇的小男孩卻立刻躲進了床底。尚且六歲的他,其實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膽大。

他将自己縮在角落裏,懷住膝蓋,仿佛這樣做,便能驅趕那些黑暗中噬人的猛獸。

天微微亮的時候,顧潇終于等到了他的凝冬哥哥,安心地倒在哥哥懷裏的時候,他終于陷入了沉睡,夢裏,他看到了他的娘親,他的父親,他的哥哥,還有那個救了他的姐姐。這一睡,就是好幾天。他幾乎在高燒中喪命。

而這一切,姚素素卻并不知道。

她聽到的,是凝冬和張主事吵了一架,她看到的,是凝冬臉上鮮紅的巴掌印。她微微詫異,凝冬好歹也是四大花魁之首,怎麽還會有人這麽不長眼地得罪風頭正盛的凝冬呢。

又做了兩個星期的洗碗工以後,姚素素原以為自己會被調去掃地,卻沒想到被調去了冬閣。冬閣是凝冬的居所,凝冬本人是住在二樓的,一樓主要是用來,咳咳,有客人來的時候用的。二樓除了主卧,還有客卧,而姚素素被調來的目的,則是為了照顧凝冬的弟弟顧潇。

剛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姚素素很訝異,為什麽凝冬會讓自己來做這件事?

後來,凝冬解釋道,他已經不相信秦樓裏的任何人了。而姚素素,并非秦樓之人。

姚素素頓時明白了。

上次顧潇的事情,肯定是有內鬼,而且這個內鬼,很可能還是凝冬親近的人。

姚素素在秦樓裏待了一個多月了,卻很少聽到顧潇的事情。唯一的可能,便是凝冬的隐瞞。如果在凝冬的保護下,顧潇還能出事,那麽,就是有人将顧潇的存在散布了出去。除此以外,便不做它想。

而姚素素是剛來秦樓也沒多久,不知情,很理所當然,更何況她又救了顧潇,從凝冬的角度來看,姚素素恐怕并不足以成為顧潇的威脅。所以,她才成了保護顧潇的最佳人選。

顧潇小盆友對于再次見到姚素素顯得很高興,雖然才剛剛病愈,卻一點也不減活潑可愛。他平日裏最大的樂趣是用彈弓打小鳥,晚上放生,然後翌日白天接着打鳥。

凝冬雖然忙着做生意,但是一般閑着的時候,都會過來問顧潇的功課。于是,目不識丁的姚素素也跟着顧潇小盆友一起學習。

姚素素事後偶爾想起那個于月黑風高之夜死于顧潇之手的男人,便詢問過凝冬,不過凝冬當時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無需在意”,看樣子,屍體似乎是被凝冬給處理掉了。雖然姚素素和顧潇都心知肚明,凝春就是那晚的幫兇,但是無憑無據,也不能随便抓人。

凝春雖然不知道姚素素就是幫助顧潇的人,但是顧潇能從虎口脫險,而那位大爺卻不見蹤跡,他也能隐隐約約知道這事情有點不太對勁,處處透漏着詭異。于是便總是暗地裏偷偷潛入冬閣,他以為自己不知不覺,卻不想一切早已落入別人的眼中。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果然是會日久而生的。

因為平日裏整天都需要陪伴在顧潇身邊,姚素素反而因此與凝冬更加頻繁地見面了。最初不過是日常的寒暄之詞,後來便已慢慢地能聊聊天。對于眼前溫潤如玉的俊秀男子,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君子謙謙,一舉一動一坐一行便格外賞心悅目。有時遇上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凝冬便會坐在亭下撫琴,而姚素素便會以簫聲相和,顧潇在一旁捧着書本朗誦。那樣的場景,她簡直以為自己和凝冬、顧潇是一個完美的一家三口。

然而,夢境,終究是一場夢。

偶然一次,在冬閣逗留得較晚,下樓回住處時經過客房,聽到裏面偶爾洩露出來的一兩聲□□,她才意識到,這裏是秦樓,而凝冬,是花魁。雖然能和他共度春宵的人不多,但也并非真的沒有人能做他的入幕之賓。

那一刻,她舉步維艱。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她靜靜地靠在牆壁上,耳畔不時傳來室內男女嬉笑聲,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推不推開這扇門,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終究是有些失了分寸。

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她偶然跟顧潇抱怨,她的住所,夏日一到,蚊蟲便開始滋生,她簡直不堪其擾,夜裏久久難眠,手腳也被咬了好幾個大包。那時坐在旁邊靜靜看書的凝冬,當時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後來卻讓人送來了一個驅蚊驅蟲的香囊,說是讓她日日佩戴在身上,就能讓蚊蟲退避三舍了。

喜歡上一個人,其實很容易。那時,她幾乎以為他也是對她有意的。

往事如走馬燈一樣從她的眼前晃過,那些曾經因為某些事情相視而笑的日子,仿佛如同幻影一般,漸漸随風而逝。

她的鼻尖漸漸湧起一股酸澀。

一聲“吱呀”的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藏身于黑暗之中,看着凝冬親自送一人出門來,而那個人,正是她那位便宜姐姐薛紋。兩人站在門口柔情蜜意了好一陣,薛紋才披上披風,匆匆離去。

凝冬轉過身正欲回房,姚素素從黑暗中走出來,那人臉上來不及收去的笑容,便毫不設防地展露在她面前。

凝冬微微詫異,“姚小姐,你還沒回去?”

姚素素靜靜地注視了他半晌,沉吟半晌,終是拿出那個香囊,“正要回去了,上次,謝謝你的香囊,不過現在蚊蟲不是很多,我已經不需要了。”

顧不得那人愕然的神色,姚素素大步離開。

所有的這一切,不過是她咎由自取。打從一開始,她便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因而事到如今才會讓自己陷入這麽尴尬的境地。說什麽“成為他身邊最重要的人,然後在想方設法殺了他”,大約是自己一開始便有了私心,所以才遲遲下不了手,只是自己沒有察覺或者故作愚鈍罷了。

如今,她才發現自己當真是癡心妄想,那個人根本就沒喜歡過她,不過是她自作多情而已。事情弄到這般田地,她更加無法下手殺了自己喜歡的人,這段有緣無分的感情,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黯然離去的她,卻沒有發現,樓上一雙明亮的眼睛,也正默默注視着她的離開。

第 6 章

中秋節過後,京城裏傳來消息,說是左相大人的侄兒失蹤了。

全城嘩然。

說起左相大人的侄兒,恐怕京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姓詹名志剛,年已三十有餘,雖然家底殷實,卻至今無人問津。為什麽呢?因為他不僅人長得五大三粗,而且還喜歡男色。最重要的是,他喜歡虐童。

雖然對外的說法是詹志剛失蹤了,但事實上,很多人卻認為他已經死了。

有人聲稱曾在風中城見過他,于是左相大人的人順藤摸瓜的找到了風中城。又有人說曾在楚館見過他,但是,線索卻在楚館斷掉了。詹志剛确實曾包下了楚館一位小倌半年,不過,據那位小倌所言,詹志剛在出現了幾個星期後,便不知所蹤,再沒出現過。

聽到了這些消息後,凝春頓時不安起來。因為曾有人見過他和詹志剛呆在一起。沒錯,詹志剛就是那位死在顧潇手中的男人。秦樓其實是不做男人生意的,但是他需要錢,所以在詹志剛說要包下他的時候,他動心了。只有錢,才能讓他脫離這個地方,只有錢,才能讓他過得更好。所以明知道詹志剛惡名在外,他還是禁不住誘惑,盡管詹志剛喜歡在他的肌膚上,留下印記,不過這些被施與他的刑罰,他也不是不能忍受。

暗地裏背着衆人和詹志剛偷偷來往,這種仿佛偷情一般的感覺,讓他的心情感到極為愉悅。而當詹志剛表示,他對凝冬的弟弟有興趣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幫忙了。反正他和凝冬向來不和,若不是凝冬壓在他的頭上,他又怎麽會淪落到這般境地?既然凝冬那麽保護他的那個來路不明的弟弟,那他更要讓他嘗嘗失去的痛苦。

然而事到如今,凝春很擔心會被人告發,因為他無法解釋詹志剛的失蹤。更何況,最後一刻仍和詹志剛呆在一起的其實應該是凝冬的弟弟好像叫什麽潇兒的,當時他已經離開了,但是,他該怎麽解釋為什麽潇兒會和詹志剛在一起呢,誰都知道詹志剛喜歡虐童,在潇兒發燒時,他曾派人暗地裏查看過,潇兒身上還留有咬痕,應該是詹志剛做的,可問題是詹志剛人呢?為什麽潇兒最後安然無事詹志剛卻蹤跡全無?凝春心裏覺得一陣戰栗,他總覺得有些事情已經脫離控制了。

正所謂怕什麽來什麽。

某一天清晨,當幾個官差闖入他的房間時,凝春瞬間就驚醒了。

在一盆盆鹽水的澆灌下,他那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肌膚更是疼痛無比。

“招,還是不招?”眼前的人問道。

他恍惚地笑了笑,說與不說還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他已經到這步田地了。他想起他被官差抓出門的時候,那些人冷漠的眼神,一夜之間,大家都對他避如蛇蠍。既然他已經不好過了,那麽大家就別想置身事外了。

聽聞凝春下獄的消息,姚素素頓時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如果凝春禁不住打,把所有事情都說了該怎麽辦呢?她是不是應該通知凝冬趕緊帶着顧潇跑路呢?

這種時候那兩兄弟竟然還有閑心踢毽子,姚素素連忙催促二人去收拾包袱。凝冬淡淡道,“急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姚素素簡直嘔得不行,感情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正當她心急火燎地幫二人收拾包袱時,門外鑼聲震天,人聲鼎沸。一列列官差迅速包圍了整個秦樓。樓內樓外被守得嚴嚴實實地,大約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

姚素素頓時眼前一黑,怎麽這麽倒黴啊,這次死定了!

果不其然,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官差把秦樓的人都抓起來了。這次一個都沒少。

女人一般很少有坐牢的。于是臨到姚素素這兒,小兵頓時就為難了,連忙小跑去問了他們的老大,“頭兒,這裏有個女人怎麽辦?”

老大斜着眼看他,“我知道你沒成親,不過你就別指望了,現在這人是戴罪之身,直接抓起來吧。”

身為戴罪之身的某人:“……”

“那,老大,把她關哪裏呢?單獨關起來嗎?“

老大皺起眉頭,似乎也有點糾結,“算了,還是關一起吧,反正都是犯人,還分什麽男女。“

姚素素:“……“

牢房裏倒不如姚素素想的那麽差,至少還有幹草,晚上可以睡在幹草上。大部分人都關在了一起。有些人被人保釋了出去,比如說四大花魁之二的凝夏,似乎是直接被人贖出去當侍君了。倘若是之前春風得意的秦樓,館主定然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把凝夏給讓出去的。不過,如今形勢比人強,聽說秦樓已經被查封了,館主不知所蹤,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一下子,這些小倌便都算是沒了主心骨,像凝夏這種習慣了高床軟枕的人,自然是恨不得早些與秦樓撇清了關系才好,一時之間衆人分崩離析。

而此時姚素素他們并不知道,這些人之所以能這麽順順當當地出了門,純粹是因為真正要抓的人也只有他們幾人,所以對于那些被牽涉在內的無辜人士自然是能放就放,外帶還能賺點保釋費什麽的打酒喝。等到那些有門路的該走的走,該散的散,剩下的也沒幾人了。其實也就剩下凝冬,那個專管刑罰的主事張宏,顧潇,還有姚素素自己。

他們這幾天一直在牢房裏呆着,聽說是要押送回京了。風中城離京城其實不遠,大約也就三四天的時間。

薛紋倒是有來過,她是來贖凝冬的。

她終于還是違背了她對她夫君許下的諾言,姚素素默默地想。

凝冬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