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地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就連他們居住多年的木屋,徐回,吳楠(顧潇的帶來的下人)二人都重新修繕了一番。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如意。
可惜天不從人願。
事情的轉變就發生在顧潇生辰的前一個月。
因他們居住的這座雪山的雪蓮基本上已經被山主大人吃得差不多了,為了找出一朵百年雪蓮(千年雪蓮很少見,百年的也不多),顧潇和姚素素二人便去了旁邊的另一座山。(陰侖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連綿的雪山,他們住的只是其中的一座雪山而已。)
兩人在山洞裏躲了整整兩天天才放晴,終于在山崖邊找到一群綻放的雪蓮花。因崖邊的雪塊易碎,兩人便由體重較重的人拉着繩子綁着大石塊待在崖上,較輕者綁着繩索沿着崖邊慢慢攀岩。因為平衡掌握得不好,姚素素踩到了一塊碎雪塊,差點摔下去,幸而他們找了一塊笨重的大石塊綁住繩索,顧潇也順勢将她拉了回來。後續又嘗試了幾次,才慢慢靠近了雪蓮花,終于将它握在手中,姚素素欣喜若狂,“潇潇,我拿到了,快拉我上去。”
終于到達崖上,姚素素累得癱在地上,顧潇雖然重些,但是拉着一個大活人上來也花了不少力氣,同樣也是氣喘籲籲。在休息了片刻後,他們便返程了。
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伏,下山後不久他們便遇上了一群白衣人。在這蒼茫大雪中,這群白衣人不知從何處而來,因為衣服的顏色接近皚皚白雪,才使得他們起初并未發覺,直到殺氣靠近。
耳側又襲來一道勁風,慣性使然,顧潇順手揮劍向後一揮,雪地上便灑落一行鮮血,映在白雪之上,格外顯眼。姚素素也主動加入了戰局。這麽多年下來,雖然她的劍術不及顧潇那般出神入化,一時之間卻也能對抗三四個人。而顧潇卻孤身一人對抗七八個人。
因她劍術不夠精進,長久之間很快便陷入頹勢,姚素素看了一眼顧潇那邊的情況,他們人多勢衆,來勢洶洶,無論說什麽都置之不理,若是此時自己敗于敵手,恐怕顧潇也不能抵抗衆人合攻,無論如何,自己再不濟,也要挨到顧潇打敗他們。因一時有些分心,她一不留神便挨了幾劍。
那邊顧潇見她悶哼幾聲,心中一急,出手之間便也不再留有餘地,士氣一漲,很快便大殺四方,敵方節節敗退,顧潇心中一狠,也沒有饒了他們的性命,于是地上便又多了幾道血痕。
眼見顧潇解決了那邊後,便迅速加入這邊的戰局,姚素素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雙劍合璧,自然如虎添翼一般,見姚素素有點于心不忍下不了手,顧潇便幾劍解決了那些人。姚素素滿臉複雜地看着他,這樣的顧潇多少讓她有點介懷,她腦中忽然想起當年那個小小的顧潇,也是這麽地狠絕。
“怎麽了?”
姚素素搖搖頭,努力揮去腦海中那些畫面,“沒什麽,”心情一放松,之前被忽略的傷口這時才隐隐有痛覺。
顧潇眼中黯了黯,那些傷口在他眼中便顯得格外紮眼,他沒有保護好她,才使得她在自己面前受傷,他撕下中衣的袖口,小心翼翼給她包紮了一下,“我們得趕緊揮去,不然恐怕還有人追來。”
Advertisement
“恩,”姚素素點點頭,“這夥人來路不明,我們得趕緊回去告訴山主。”
一回到木屋,顧潇立刻派徐回,吳楠二人去山下查看是否有尾巴跟來,然後去了山主大人的房間。然而聽了事情的原委,山主大人沉吟了半晌,卻開口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顧潇,你我師徒二人,看來如今緣分已盡。”說完,便揮揮手讓他們離開。
這番莫名其妙的話,兩人都摸不着頭腦。
徐回吳楠二人回來後一身血跡,看來是已經處理過山下的尾巴了。
“也不知是誰要殺我們?”姚素素一頭霧水,自從來到這裏,她一般都是和顧潇一起待在雪山上,怎麽會有人想殺她呢?不過這樣一來,她瞬間想起一件被她以往很久的事情來,自己之前不是殺手來着嗎?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人找過她,看來低級的殺手很容易被忽略掉啊。不過,既然自己已經不做殺手了,這種名號留着也不是什麽好事,還說什麽時候換個職業才好,比如說劍客?不過說起來,劍客和殺手除了一個行俠仗義,一個拿錢辦事之外,好像也沒什麽區別,反正都是殺人嘛。思緒越飄越遠的時候,她被出現在眼前的大臉給吓回神了。
“幹什麽啊靠這麽近?”姚素素嗔怒道,她拍拍胸口,撞死撫平驚吓的心跳,實際卻有些心虛和尴尬,剛剛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顧潇要對她做什麽了,連呼吸都有一秒的停頓。
“你剛剛在想什麽?連我在喊你都聽不到。”顧潇埋怨道。
“沒什麽。”姚素素別過臉,她忽然又想起,顧潇已經很久沒有叫過自己姚姐姐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兩個人就一直是你來我去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些什麽,但是迅速又被她掐掉了,不要亂想不要亂想啊姚素素,有些事情不是你該想的,你一直把他當弟弟的。
顧潇定定地看着她,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思緒萬千,什麽時候,她才會明白自己的心思呢?她一受傷,自己恨不得代替她承受那痛覺,若不是喜歡她,怎麽會願意背她下山,甚至願意背上一生一世?從她第一次為他做壽面時,她便說過自己只會做這面,明明是長壽面,她卻煮得又黏又短,從那以後,他便從高高在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子之尊,變成一個甘願學下廚學做菜的普通男子,若不是喜歡她,怎麽會願意為她洗手做羹湯?即使這個女人身世不詳,身份不詳,甚至連家鄉都是騙他的謊話,他卻還是只想和她共度一生。
然而他的一番心意,對方卻始終感覺不到。或者說,即使感覺到了,也假裝不知道。想到這種可能,顧潇的心便苦澀無比。
第 10 章
上次暗殺事件之後沒過多久,陰侖山便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奴才見過三皇子,請三皇子接旨!”
“兒臣接旨。”除了常年不出門的山主大人,衆人都跪在了院中接旨。正所謂入鄉随俗,所以姚素素也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與衆不同”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特命三皇子即刻回宮。欽此!”
“兒臣接旨。”
假托要收拾行李,顧潇一行人便各回各屋。說是要整理私物,其實常用的物件宮裏自然有配備,而且更為精致,哪裏用得着特地打包帶回宮呢,更何況這些東西自然有下人收拾。顧潇先在房中轉悠了一下,只命人将自己的百寶箱帶回宮中,另外帶上一些衣物以備路上換洗,然後便去了姚素素房中。
而姚素素本人此時并不在房中,原本她是打算給顧潇做一個蛋糕,因為沒有奶油,便想着用雪蓮代替普通的水果裝飾在蛋糕上,而如今這些人的到來卻打亂了她的計劃,幸而只是揉了面,并未上蒸籠,于是她便讓下人們捏成小團,壓扁,然後放入鍋中煎成餅帶在路上吃。因心裏有事,所以面團扔的急了些,油便濺落在手背上。
“嘶!”她倒吸一口氣,立刻去院子裏弄了點雪敷在手上,冰涼的觸覺頓時壓制住灼燒的痛覺。
而顧潇找到她的時候,她便一直保持着怔怔地看着雪地的模樣。
“你在做什麽?”
姚素素驚了一下,才從思緒中回神,“沒什麽,不小心燙了個泡,正在冰敷呢。”
“讓我看看,”顧潇急忙拉過她的手。觸手冰涼,那長水泡的地方雖然冰敷過,卻明顯不同于其他處的肌膚,“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連忙拉着她回房,令人取來縫針和藥膏,用細針挑開水泡,然後又将藥膏細細地塗抹在傷處。
姚素素任由他擺弄,神色卻有些落寞,“你要回宮了,看來以後這裏沒那麽熱鬧了,你若有時間,記得回來看看我和山主。”
顧潇瞪她一眼,“說什麽呢?你自然是和我一同回去。”
姚素素一呆,一時間心中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嘴上卻仍道,“你別胡說了,你可是皇子,可我,什麽都不是,你讓我以什麽身份跟你回去?”
顧潇不說話,溫柔地注視了她半晌,才道,“什麽身份都可以,只要你想。”
姚素素莫名地臉一紅,別過臉,“既然你都邀請我了,那我就以你師姐的名義回去好了。”
顧潇微微有些失望,雖然沒有聽到想聽到的,卻仍舊微笑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如此,在拜別了山主大人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姚素素頗有些感嘆,“前些日子我還不太明白山主為何要說與你師徒情分已盡,原來他早已預料到今日之事了。”
“師父料事如神,當日暗殺之事,恐怕他心中早有定奪了。”
姚素素有點迷糊,“他知道是誰指使的了?莫非你也猜到了?”
顧潇點點頭,“其實原本我也不太确定,不過現在我敢肯定了。看來,他們已經知道父王要接我回宮了,所以才趕在父王派人來之前下手,只可惜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據說當年師父聲名顯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可堪為朝堂棟梁,武可奔赴沙場禦敵三千,許多人求賢若渴,師父也堅持不出山。若不是父王和師父有些交情,我也無法拜師學藝,父王寵我,我才有機會來雪山,而我那兩位哥哥可是嫉妒得很頗不甘心呢。只是我倒不知師父為何要隐匿于雪山上不問世事。”
“或許是山主大人已經看破紅塵俗世也未可知呢。”
“說的也是,師父性情如此,或許雪山才是最适宜于他的歸所。只是,這些年來,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亦是敬他如父,如今這一別,也不知何日才是相見之時。”
見顧潇面色凝重,姚素素拍拍他的手臂,算是安慰,“終此一生,總會有機會的。”
……
大約二十多天後,他們終于到了皇城。擡頭仰望着巍峨高聳的城牆姚素素心中頓時激情澎湃起來,那些斑駁的痕跡,仿佛訴說着這皇城經歷過的那些悠久的歷史,譜寫着一篇又一篇動人的篇章。
黃昏時分,他們在頒旨公公德公公的帶領下,趕在宮門關閉之前進了皇宮。德公公此番出行,大張旗鼓,故而衆人皆知轎中之人是三皇子殿下,雖然守門的武将們也很好奇長大後的三皇子是何種模樣,卻也不敢大不敬地擅自掀開轎簾查看,只得帶着好奇的目光目送着轎子遠行,而除了德公公一行人,誰也不知轎中竟還坐着姚素素,好在轎子寬敞,兩人同坐,倒也不覺擁擠。
皇宮之中,皇帝的居所在龍騰殿,皇後居所在鳳鸾殿,恩?你問後宮妃嫔住哪裏?呵呵,皇帝名義上是只能有皇後一位妻子的。因本朝女子為尊,且數量較少,故而除了皇室中人可獨享一妻主,普通平民,女子至少需擁有兩位夫君。如若女子年過二十未定親,官府會舉行繡球招親大會,強制征婚,想要一夫一妻是要有代價的,恩,也不多,大概也就一萬兩銀子罷了,恩?沒有?沒關系,官府會讓你好好享享齊人之福的。
皇子成年前,都居住在王子殿,而成年後,便都需搬出皇宮在宮外建府。若是公主,則住在公主殿,成年後,也是出宮建府招驸馬,不過本朝自開國以來,公主殿已經空置了幾十年了。因為公主實際不享受繼承權(特殊情況比如無皇子的情況下才有繼承權),公主可以享受一妻一夫制度或者一妻多夫制度。
顧潇回宮後,自然是被安置在了王子殿。他的兩位哥哥大皇子顧潼二皇子顧清早已成年建府,故而王子殿實際只住了他一人。而姚素素則被人安排在了芳華殿。
顧潇身為三皇子,回宮後便先去拜見了本朝皇帝顧雲飛,父子多年未見,自然是執手相看淚眼,共剪西窗燭,翌日他便又去見過了名義上的母親——皇後趙怡,他雖與皇後相處時日不長,卻也知曉這位皇後不待見自己,于是只是例行公事地寒暄了一番後便離開了。
姚素素原本想和顧潇好好在皇宮玩玩,可惜顧潇貴人事忙,因為十多年沒有回皇宮,于是皇帝大人便又開始派人教導他一些宮中事物和朝中人脈關系以便為他進軍朝野而鋪路。于是姚素素只能日日待在芳華殿尋一些書籍來打發時間。
而另外一邊,皇後趙氏聽說顧潇一回宮皇帝便青眼有加頗為照顧扶持,心中暗恨,連長長的指甲都被折斷了,她狠狠摔碎了杯子,火速召自己的兩個兒子進宮。母子多日未見,乍一相見,她劈頭便罵,“本宮怎麽生了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不是說要在宮外結果了那小賤種嗎?怎麽還讓他活着回宮了?一看到那小賤種,本宮就……”她撫着胸口,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
機靈的大兒子顧潼見機行事,立馬将宮人送上來的熱茶捧至母後嘴邊,“母後消消氣,您聽兒臣說,兒臣卻是派人去刺殺他了,但誰成想那小子命大,居然沒死,還活着回來了,可惜兒臣派去的那班人,白白丢了性命,卻連根頭發都沒傷着,早知道如此,兒臣就該派上所有的奴才了。”
見他兀自嘆息失去了一個大好時機,皇後便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如今倒是想到了,當初怎麽就沒想到,事後諸葛亮,”她轉向相對于兄長略顯呆板的二皇子顧清,“老二,你怎麽看?”
“回母後,兒臣覺得,既然如今三弟已經回宮,我們還是收手吧,雖然我們在宮中有眼線,但是宮裏終究不是我們的地盤,父皇耳目衆多……若是在宮中動手,難保父皇不會斬草除根。父皇多年來,本就不喜我二人,何必因此傷了父子情份呢。”
想起自己多年來遭受的冷遇,皇後頓時更是怒氣叢生,“他哪是不喜你二人,他是不喜咱們娘三,你當他是父王,他可有當你們是兒子?他眼中只有那個賤人和那個小賤種,若非那個賤人死得早,說不定如今坐這位置的便是那個賤人了。”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帝後不和在這宮中早已不是秘密,偏生他那外祖父一直以為地位穩固,殊不知,若非那人已死,恐怕皇後都要換人做了;而就算那人死了,父皇對顧潇卻依舊恩寵無比,眼見着快到顧潇的成人禮了,便忙不疊地召人回來,一回來便又大衆旗鼓地為他鋪路,如今朝野上下,誰不知三皇子顧潇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皇帝最寵的兒子?雖說他二人布局多年,朝野之中也有了些許人脈,但是保皇派占絕大多數,如今端看父皇的态度,只怕顧潇這次回歸,朝野之中必将又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只是如今,若是争了,或許有一線生機,若是不争,他們絕無生還可能。這盤棋,他們必須下!
第 11 章
回宮沒多長時日,宮裏便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成人禮,主角自然是剛從陰侖山學成歸來的三皇子顧潇了。姚素素雖然說名義上是顧潇的師姐,但終究是平民身份,這等達官貴人聚集的盛宴,自然沒有她上桌的份。
聽得宮人回報,某某大臣送了一尊東海珊瑚,又某某大臣呈上一顆北海夜明珠,某某達成獻上一面倭國琉璃鏡,越聽下去,姚素素便越是覺得自己親手削的樟木梳子更是拿不出手。眼見着已至深夜,宴席仍未散去,估摸着顧潇今日大概不會來了,姚素素氣悶地将梳子塞到枕頭底下,倒頭便睡。
而顧潇當日果真沒來。
姚素素醒來的時候,便有宮人打簾侍奉穿衣。接過漱口水和香鹽,又用溫毛巾抹了臉,工人正在伺候梳頭時,外頭便傳來問安的聲音,“奴才參見三皇子殿下。”
“起來吧,師姐可起了?”
“回三皇子,姑娘正在裏頭梳妝呢。”
“哦?那先擺早膳吧,今日本宮便留在芳華殿和師姐一起用早膳。”
好一會兒後,視線中才出現一襲淡藍色長裙。顧潇擡起頭,頓時眼前一亮,“多日未見,師姐依舊風姿綽約,今日更是格外動人。”
姚素素愣了一下,頓時才反應過這人在調侃自己,頓時佯怒道,“怎麽?見慣了我那清湯挂面的模樣,倒不習慣如今這般塗脂抹粉了?”
顧潇點點頭,“師姐說的極是,本宮的确不太習慣。不過如今這淡雅素淨的妝容,倒也極襯師姐。”
“哼,那便多謝你誇獎了。”難得有人誇自己,姚素素也樂得接受,但想起昨日自己枯等一天,頓時又有些生氣,“昨日玩得可高興?”
顧潇撫着額頭,“唉,別提了,昨日興致略高,喝了不少的酒,頭到現在還是痛的呢?”
姚素素忙命人去煮解酒湯,“說起來,怎麽你今日倒不用去請安麽?”
“父皇憐我這些日子奔波勞碌,特地免了我三日的問安,至于皇後那邊,”他嘴角微微泛起冷笑,“就算本宮不去見她,她也沒什麽可說的,反正父皇肯定會站在我這邊,我就不去自讨沒趣了。”
姚素素有些擔心,“雖說在宮中這幾日,帝後不和一事,我也略有耳聞,可是,皇後畢竟是你名義上的母親,這當口就別和她鬧太僵了吧,終究于你無益。”
顧潇冷哼一聲,“若非是托了皇後的福,我娘親也不會那麽早去世。這筆賬我還沒跟她算呢。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只是你現在身處後宮之中,難保她不會從你下手,保險起見,我還是留個人在你身邊,若是她找上門來,你只管派人來告訴我便是,我自有辦法解決。”
自從回到宮裏,姚素素便越來越覺得顧潇已經不太像那個雪山上的小男孩,他似乎終于有了一種頂天立地的男人的感覺。“瞧你,一會兒你來我去,一會兒本宮的,不嫌累得慌麽?”
“沒辦法,身在皇宮,比不得外頭,事事都要講究個禮儀,這麽多年未在宮中,我雖然并未忘卻,卻也不甚熟悉了,如今不過是又要把它拾起來便罷了。我也只是同你一起講話,才這般而已,其他人自然是泾渭分明。”
一時之間兩人頓時溫情無限,靜默安谧,不一會兒,宮人便送來了早膳,兩人于是安安靜靜地用過了早膳。待到飯後,顧潇才提議去這殿中逛一逛。
姚素素奇道,“你不是在皇宮長大的麽?怎麽自家院子還沒逛過?”
顧潇垂下眼,臉色頓時也黯淡無光,“這裏……原先是我娘親住的宮殿,我其實也并不常來。”
怎麽會?姚素素訝異地看着他,莫非他們母子關系并不融洽?不過說來也奇怪,這麽多年來,顧潇倒也很少提到他的娘親。
兩人沿着宮殿邊走邊看。
一陣微風吹過,池塘便蕩起陣陣漣漪,柳條兒随風擺動,搖曳生姿。
姚素素不由得感嘆此處果然景致怡人,那邊廂顧曉卻已淡淡開口道:
“我和我娘親的關系其實不太好。她待我不親,總是冷冷的。那時候我可羨慕大皇兄和二皇兄了,我還親眼看見皇後牽着他們去看戲。小時候我不太懂事,總是追問父皇為什麽別人家的娘親會抱抱會親親,但是我娘親不這樣,父皇總是哄着我騎馬玩。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分散我的注意力而已。那時的我可真傻啊,她不見我,我就來見她,她不抱我不親我,那我就主動抱她親她,但是她連門都不讓我進。大冬天的,我一個人站在殿外,她卻緊鎖大門不讓我進去。”
“那個冬天真的好冷好冷,我一直看着那扇門,”他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殿門,“希望它快點打開,可是,直到我快凍成冰塊,直到父皇趕過來,她也沒有開門。,後來我就知道了,原來她不喜歡我。父皇那時候脾氣可大了,總是和娘親吵架,我那時候只敢躲在門後看,我永遠記得,她說:‘又不是我想要生下他!’原來她一點都不想要我。”
見對方臉上一臉蕭索與落寞,姚素素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對方很快便緊緊反握住,安慰地沖她笑了笑,“沒事的,都過去了不是嗎?後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的,有一次她忽然帶我出宮,我高興得晚上都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那時她第一次願意和我呆在一起,我多希望時間能過的慢一點。出了宮不久她說帶我去買糖葫蘆,然後我就和她失散了,再然後,我就見到了哥哥。”
姚素素似乎嗅到了某些線索,難道說當年顧潇會被帶到秦樓是他娘親一手促成的?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那個女人是有多恨,才會把親身兒子送去那種地方呢。以顧潇的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或者是說,他已經不敢去猜想這一點。她忽然有些暗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找到顧潇,才會讓那時的他受了那麽多苦。那時的顧潇,讓她忍不住泛起心疼,她多希望他的童年能更快樂些。
那把樟木梳,終究還是沒有送出去。
顧潇沒有問她要禮物,她也只好假裝把這茬給忘了。
顧潇後來越來越忙,起初還能隔幾日來看她,到後來連人都不能少露面,只是托人帶話送東西了。姚素素也心知,顧潇野心不小,此時必是忙着和他的兩個哥哥争奪皇位呢。而此時姚素素卻接到了血盟的通知書,天曉得血盟怎麽知道她在皇宮裏的,問題是還把書信給帶進來了。大致內容就是盟主換人了,大家都要回來見見盟主長什麽樣,免得哪天接任務接到了盟主的頭上,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皇宮裏的日子着實無聊,周圍都是一幫閹割的太監,連個能說話的女人都沒有(皇後不算),姚素素早就無聊得要長蘑菇了,正好也想着看看能不能順便脫離血盟,于是留下一封書信,拿着顧潇進宮時給她的令牌,出了宮門。而此時的顧潇,正在某個大臣家中下棋拉關系,等他知道的時候,姚素素早已遠在千裏之外了。他心知自己此時确實沒空陪姚素素,便也放任她出去闖蕩江湖,只是派了自己的手下暗中跟了上去。
許久未下山,這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民間生活對她來說簡直如魚得水。(雪山上有人負責采辦,無需下山)。反正盟主的繼位儀式還有些日子,她便一路吃喝玩樂奔赴目的地——雲中城。
雲中城是個好地方,江南魚米之鄉,全國賦稅收入第一,糧食收入第一,魚類産量第一,最重要的是美人多啊。一見姚素素梳着少女的樣式,衆人心裏便有譜了,一路上獻殷勤的人還真不少,可惜姚素素從來不以本朝的女性自居,何況又信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愣是把護花使者都趕跑了。而遠在皇城的顧潇聽說此事後,自是笑得高深莫測,莫非那妮子終于開竅了?
而這一日,姚素素正在雲中城最好的酒樓“雲中月”吃飯,“雲中月”最有特色的地方大概就是它前衛的包廂設計了。“雲中月”是沒有大廳,只有包廂的,一般會來這裏吃飯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所以不用問也知道這家店的價格自然是普通人消受不起的。而姚素素出現在這裏只是因為“雲中月”獨有的招牌菜“肚有玄雞”,這道菜是将雞整只剖開,然後在肚子裏放上紅棗,蓮子,瘦肉,蝦仁,生蚝肉等等,然後縫合開口,放進牛肉高湯用小火熬制一天一夜,極為費工夫的菜,味道自然是極好的,所以才讓姚素素欲罷不能。
而這一日偏生有人不識相來打擾她吃飯。
一人撞破了牆壁砸到飯桌上,于是一桌菜便稀裏嘩啦全部摔在了地上。姚素素盯着混合着飯菜的木屑,一邊心裏嘀咕道雖說這包廂是木制的,未免也太不結實了些。一邊手裏頭還捏着一根雞腿,幸虧躲得快,不然自己也得濺一身。
地上那人迅速爬起來,恨恨地沖對面喊道,“姓陸的,你有種,有本事你不要再見我妹妹。“
對面那人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好像剛剛那個一腳把別人踹出去的人不是他一般,連眼皮都沒擡起,頭發垂在腮邊,看不清神色與模樣。
“請便!你當我愛見她?“
“哼!“那人轉身便要離開,一把劍卻橫在他的脖子前,姚素素将油抹在對方衣服上,陰森森地看着他,”想走?沒那麽便宜?先把我的雞還給我,我花了十兩銀子買的。“
那人惱怒地看着姚素素,一般的女子該是溫柔有禮才對,怎麽這女子竟如此彪悍?
姚素素把劍往前一推,對方立刻從兜裏掏出十兩銀子放在姚素素攤開的手心上,算了,這世上女子為尊,若是傷着人,自己就要吃官司了,“這樣可以了吧?“
姚素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說呢?這桌子可不是我打碎的,這盤子也不是我打碎的?這菜……“
“夠了夠了,你就直說給多少吧?”
“一百兩!“
“一百兩?”那人大驚,“你純粹是打劫吧?”
“恭喜你答對了,要錢還是要命,你選一個吧。“
那人自認倒黴,從兜裏又拿出來幾錠銀子,“算了算了,給你給你都給你,今天算我倒黴,真他娘的晦氣!“那人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姚素素付給聞訊而來的老板四十兩,便正打算離開,卻聽對面那人卻喊道,”喂,你等一下!“
姚素素轉過頭,指着自己的鼻子,“叫我?“
陸旻擡起下巴,揚聲道,“就是你。“
那人的臉似曾相識。
姚素素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有什麽事嗎?“
“我剛點了一只雞,你還要吃嗎?“
姚素素摸摸自己的肚子,剛剛就吃了個雞腿,剩下的大半只雞都喂了土地公公,砸得一團稀泥,老板早就打掃幹淨了,肚子也确實癟癟的,再看看那人熟悉的面龐,終于還是移步去了隔壁包廂。
第 12 章
陸旻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身邊的女子好一會兒。看這人衣服的料子,想必家境不錯。只是這吃相,陸旻微不可查地皺皺眉頭,未免也太不拘小節了些。想了想又忍不住搖搖頭嘲笑自己的大驚小怪,自己請她過來,不就是因為她不同于尋常所見女子的行為舉止嗎?簡直就和那人一般,我行我素。
這世道女子為尊,尋常女子從小嬌生慣養,身邊的人盡是哄着捧着,哪裏用得着學武來自保,而眼前這女子剛剛雖然并未出招,但那姿勢和步态,略懂門道的一看便知對方是常年習武之人,而右手掌心相較于左手又略顯粗糙,想必是常年使用兵器之故。一個會武功的女子,着實有點意思。
終于吃飽喝足了,姚素素才放下筷子,她用熱毛巾擦了擦嘴,說道:“多謝你的招待了。味道不錯。”
陸旻笑道,“姑娘喜歡便好。雲中月在這雲中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酒樓了,若是他家的菜不好吃,從今往後恐怕也不用在這雲中城呆了。”
眼見着對方一颦一笑神似當年的凝冬,姚素素不禁微微一笑,“雖然我無意冒犯,但是公子看起來很面善啊。”恍惚間她還以為坐在對面的和自己談笑風生的人是凝冬。“不知公子可認識一位凝冬公子?他是我的一位朋友,你們不論相貌還是神情都如此相似,乍一看,我還以為他多了一個同胞兄弟呢。”
陸旻微微眯起眼,用扇子輕輕拍打着手心,臉上卻仍是笑意動人,“我想,我長得還不是那麽大衆臉吧。”
“抱歉,我并不是那個意思,”姚素素連忙解釋。“他同你一般,都長得十分俊美。”
“哦?是嗎?承蒙誇獎,只是不知那位……如今身在何處?”
姚素素微微黯然,神情略有些蕭索,“他……已經過世多年了。”
“抱歉……陸某無心……”
“沒關系,不是你的錯,是我先提起來的。”
這個話題不好再繼續下去,陸旻便改口道,“陸某在雲中城多年,姑娘倒是看起來面生的很,想必是近日才來我雲中城的吧,不知可有陸某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便先謝過陸公子了,我姓姚,初臨貴地,對此處風土人情不甚通曉,日後若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陸公子多多包涵。”
陸旻拱手,“姚姑娘客氣了。”
如此,便算是和陸旻認識了。
後來這幾日,在陸旻的陪伴下,姚素素便将這雲中城好好逛了一番。
聽說姚素素從皇城而來,陸旻便道,“皇城多喜面食,江南卻喜米飯,不知姚姑娘可吃得慣?”
姚素素忙解釋道,“陸公子莫要誤會,實不相瞞,我并非京城人士,不過是去友人家中,我自小便吃遍五湖四海,哪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問題。”現實中姚素素便來自H省,北方的餃子面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