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人的簇擁下往前走,一道聲音驚喜地喊道“蘇姐姐?”
那人撥開人群,飛快地向她奔過來,卻被侍衛們攔在外圍,竟是王璐。
姚素素也頗感意外,示意護衛們放開她,“王璐,你怎麽在這裏?”
“蘇姐姐,這裏就是我的家鄉啊。我從小在這兒長大。之前還想着帶你來看看,想不到後來就沒有你的消息了。從上次過後,我好久沒見你了,我好想你啊蘇姐姐。”
姚素素摸摸鼻子,心虛道,“我也很想你啊。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蘇姐姐,不如你到我家裏來住嗎?我家很大的。”王璐期待地看着她。
“這次,我是跟我的,額,夫君一起來的,而且我們人多,恐怕不是特別方便……”姚素素一臉為難,婉拒道。
王璐一臉失望。
這時候族長走了過來,叽裏呱啦對王璐說了一通,王璐也叽裏呱啦說了一通,然後族長又開始叽裏呱啦,王璐便高興地轉過身來,“蘇姐姐,族長說既然你們是我的朋友,可以到我們家裏來住。”
姚素素看了顧潇一眼,表示詢問,顧潇點點頭。
姚素素道,“那真是要麻煩你了。”
王璐擺擺手道,“沒關系的,當初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活不下來了,我謝謝你都來不及呢,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的。”
姚素素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一行人便跟着王璐走。
王璐的家靠近西邊。果然是非常大的一棟房子。
這裏的房子都是竹樓。走樓梯上去,但是竹樓跟地面隔得很高,大約是潮濕多雨的緣故,屋頂比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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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濤此時正在曬藥材。
感覺到繡花鞋上有什麽東西在動,姚素素低頭一看,吓得腳直甩,才把爬到腳上的蟲子甩開。
驚魂甫定,擡頭卻發現大家都在低頭悶笑。
姚素素也很郁悶,怕蟲子怎麽了?很丢臉嗎?
王璐笑着領他們去看房子,特意給姚素素和顧潇留了一間最寬敞的房間,臨走時還專門囑咐石濤,“待會兒記得給蘇姐姐的屋子裏多撒點驅蟲藥粉。蘇姐姐不喜歡蟲子。”
石濤點點頭,邊邊角角都灑了個遍。
第 32 章
他們一行人已經在這裏待了好幾天了。
顧潇白天裏都和族長他們出去了,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只是每次回來的時候看她的目光有點深沉。
姚素素閑來無事,便偶爾跟着王璐一起上山,那些花花草草什麽的她是不敢亂碰的,因為聽說有些是有毒的。但是與其在家裏對着那些瓶瓶罐罐裏蠕動的毒蟲蛇蠍,她更加寧願出門,總比在家犯惡心的好。
王璐在樹叢中摘草藥,她則跟在旁邊算是半個護衛吧。
她看着低頭彎腰正用小鋤頭挖藥草幼苗的王璐,問道“你和石濤成親多久了?”
“唔,大概五六年吧。怎麽了?蘇姐姐,突然問我這個問題?”王璐聞言擡起頭,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也沒什麽啦,就想問你有沒有想過生小孩?”
王璐臉微微一紅,“咳,石濤說我們還年輕,他不想這麽早要孩子,怕孩子分走了我的注意力。”
姚素素眼中滿是戲谑之意,“喲,都過了這麽久的二人世界,還不夠啊,你們感情還真好。”
“蘇姐姐,你就別打趣我了,我還挺羨慕你的呢,現在孩子也有了,夫妻之間又如此和睦。”
姚素素半真半假道,“可惜啊,我本來還想着,若是可以的話,咱們做個兒女親家倒也不錯。我也不是一定要指腹為婚啦,只是說難得咱們認識,挑個知根知底的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吧,就像你和石濤一般。”
晚上回去的時候,姚素素把這話跟顧潇說了一番,對方卻臉色難看起來,“以後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
姚素素一愣,錯愕道:“怎麽了?你不願意?”
顧潇看着她,嘆了口氣,“你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你沒發現族裏小孩很少嗎?就連像石濤王璐夫妻這樣的青年男女也很少。”
姚素素這才覺得有些不對起來,她原本以為其餘人等是上山勞作或者在房間裏呆着,所以才沒露面。
“這個地方世世代代以蠱相傳,大多數人體內都伴生着一只蠱,這是長生蠱,所以這裏的人一般都比較長壽,但是有利也有弊,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裏的人慢慢地生育力下降,很難孕育子嗣。通常,孕婦産下子嗣以後,體內的長生蠱也會轉移到了嬰孩的身上,而孕婦因為失去了長生蠱的庇佑,往往都會陷入昏迷,嚴重者,很快會進入暮年,衰老而亡。而結為夫妻的男女,若是體內都有長生蠱,圓房以後,兩蠱感知到了對方,男子體內的子蠱會慢慢依附女子體內的母蠱而存在,會慢慢地同生同死,女子體內的長生蠱若是轉移,子蠱感覺不到母蠱在本體的存在,會以為母蠱已經死亡,也會跟着一起自盡。如果母體自然死亡,也是一個道理。許多男人也是因為這些原因而随着伴侶而離開人世了。王璐看來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石濤知道,所以暫時才不打算讓王璐懷孕。”
姚素素覺得有點匪夷所思,但卻又隐隐覺得這個事情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一般。
“你這說的也太玄乎了點,這,這要怎麽感覺啊?”
顧潇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夫妻之間,還能怎麽感覺?肯定是要行房的。”
“……”
“這個地方,恐怕不能長久了,你沒發現,那些白發蒼蒼的人,往往身邊都沒有青年人陪伴,而青年男女,往往家裏也沒有長輩健在。這就是原因所在。因為只有女子才能孕育孩子,只有女子才會将這個長生蠱傳承下去。所以現在許多村裏的男人,都努力把自己嫁出去,這樣才能避免悲劇延續。”
“那麽王璐……”姚素素緊張地問道。
“她出生在這個村子裏,你說呢?”
“那麽,是不是只要不生孩子就可以了?”
“也可以這麽理解吧。但是,如果不生孩子,血脈無法延續。如果生了孩子,自己的性命就沒了保障。這種選擇,其實很難做的。”
“石濤也有……那個嗎?”
“應該沒有吧。只要母體沒有長生蠱,就不會起作用的。而石濤的母親是本村人,聽說是因為早些年在外地染上瘟疫死的,并不是因蠱蟲轉移之故。而石濤的父親,體內可是确确實實有長生蠱的,最近這些年好像常常遠游在外,身體康健。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以何種方法避開了這個命運的,不過既然他父親都健在,按理來說的話,石濤體內應該是沒有長生蠱的。”
姚素素更加擔憂了,“這恐怕才是石濤不想讓王璐生孩子的理由吧,他們夫婦二人情比金堅,必是不願勞燕分飛。不過,你确定石濤真的沒有長生蠱嗎?我記得,在拜天教的時候,王璐曾經跟我說過,她和石濤能在五百米之內感應到對方,除了長生蠱,還有什麽能感應到對方?”
顧潇這時也猶豫起來,“應該不會吧。或許他身上是別的蠱也說不定。在這種蠱毒聞名的地方,說不定有什麽其他種類的蠱存在而我們并不了解呢。”
“希望如此吧,聽你這樣講以後,我總覺得不安心。不過,說起來,我們來這裏做什麽的?一路上你怎麽也不肯告訴我。”姚素素撇撇嘴。
顧潇嘆了口氣,“我剛剛跟你講了一堆,你以為我在講什麽?”
姚素素傻傻地看着他,“你不是在說石濤和王璐身上的長生蠱嗎?”
“……”顧潇忍無可忍,“別人的事情我才不想管那麽多呢,這個長生蠱才是我來這裏的目的。”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恐怕這一輩子只能有峻兒這一個孩子了。”
姚素素震驚地看着他,“你打算在我們身上用長生蠱?”
顧潇點點頭,直直地看着她,“這是我考慮了很久以後做出的決定。有峻兒一個就夠了,終此一生,我們不需要其他的子嗣了。”
姚素素簡直有些抓狂,她焦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強烈反對,“不行不行,我堅決不同意。你做這些決定之前都不跟我先商量一下的嗎?”
“因為我知道跟你說了你肯定會發對。但是你反對也沒有用的,我已經跟巫醫說好了,就算你反對,我也會将你打暈帶過去的。反正,這種事情,就算你不是處于清醒狀态也是可以做的。”
姚素素一臉煩躁,“關鍵是,你,你這樣有沒有考慮過父……親的感受?假如你以後真的坐上那個位置,你讓臣子們怎麽想?讓天下百姓怎麽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堵不住那麽多人的嘴的。”
顧潇眼中滿是不屑與殺戮,“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誰要是敢阻攔,我就讓他沒命阻攔。何況我們不是已經有峻兒了嗎?有他一個便足以。”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當初向族長請求在自己體內埋下長生蠱時,族長甚至都不敢相信竟然還有人願意自己服下這樣的蠱。這裏的年輕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顧潇不僅給自己種蠱,甚至還要給他的妻子種蠱。若非他希望同生共死的決心打動了族長,族長也未必會那麽輕易地就同意這件事。
看着顧潇這副決絕的模樣,姚素素簡直頭痛無比,腦中一堆亂麻,但在煩躁不安中卻又有一點竊喜,她知道是為什麽。她雖然很高興顧潇這樣表态,但是,給皇家開枝散葉這種事情,畢竟不一般。原本她已經打算好了,生就生吧,反正已經生了一個了,多生幾個也無所謂。但是顧潇現在卻告訴她以後他們倆都不用生了。這讓她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顧潇坐到床邊緊緊摟住她,将下巴靠在她的頭頂,慢慢摩挲,“素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也應該明白我在想什麽?我這麽做,完全是出于你經常落跑的緣故。如果你僅僅只是暫時離開,那便罷了,只要你還好好活着,我就會好好活着;但如果你不在了,我希望我也能借由這樣的方式第一個知道,做好最壞的準備。我已經厭倦了一個人暗自思念你的感覺,那讓我無所适從,讓我害怕,讓我絕望,你明白嗎?”
她當然明白,但是這樣同生共死的承諾,委實太過沉重。
她甚至都無法保證,是不是哪一天,系統召喚她們回去時,她還來不來得及通知他?
所以她才無怨無悔的給了他一個孩子。就算她不在他身邊,至少還有個孩子,牽絆住他的思緒,讓他無法再次走向極端。
但是如果真的在彼此的身體裏埋下了長生蠱,哪裏是長生?完全就是個定時.炸彈。現在就算有峻兒在也沒有用了。只要她的腦電波回到原來的身體,回到原來的世界,這個身體就相當于暫時死去了一般。如果母蠱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就會自行反噬,到時候顧潇體內的子蠱感知到了的話,也會‘殉情’而亡的。
唉,真是一堆糟心事啊。
……
姚素素果然是被打昏後送到巫醫那裏去的。
具體的操作過程她是不知曉的,只知道醒來以後,自己和顧潇分別坐在一個大木桶裏,泡着黑不溜秋散發着濃重惡臭味的藥水裏。
顧潇滿臉蒼白,臉上是冷汗。
她知道自己也是這般狼狽模樣,卻還是安慰地沖他笑笑。
她不敢低頭,她隐隐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游動,在她腹中左沖右撞,似是要破體而出。她咬住嘴唇,忍受那種一抽一抽的痛苦。大約泡了一個下午,體內的騷動才慢慢平息,浴桶也終于換成了清水,她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晚膳的時候,姚素素想要沖掉嘴巴裏那種苦澀的味道,特地盛了一碗銀耳蓮子湯,還給顧潇也盛了一碗。
顧潇只嘗了一口,便頓住,微微蹙起眉頭,半晌以後,終于還是忍不住将嘴中含着的那半片銀耳也吐了出來。
姚素素詫異地看着他,“你怎麽了?不好喝嗎?”
顧潇搖搖頭,臉色有些難看,“也不是,只不過,想起了蠱蟲剛剛入口時那種滑不溜秋的感覺,和這個銀耳的感覺好像……”
姚素素聞言色變,頓時也沒有了胃口,捂着嘴巴,跑到院中扶着樹幹狂吐,只可惜本來就沒吃多少,此時也只是幹嘔,什麽也吐不出來。
姚素素漱了口,接過顧潇遞來的手絹擦擦嘴,看着滿桌的豐盛佳肴,半點胃口都沒有了。
看着某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滿是嫉妒,“你剛剛不是吃不下嗎?怎麽現在又開始吃了?”
顧潇淡定道,“只要不是吃起來滑不溜秋的菜式,我還是能吃得下的。”
姚素素喉嚨發癢,惡心感襲來,頓時又拔腿向外沖去。
于是就着門外姚素素的幹嘔聲,顧潇愉快地吃完了這頓晚膳。
就寝後某人求歡,姚素素果斷地背過身拒絕了,哼,你不讓我吃飽飯,我也不讓你“吃飽飯”,哼哼。
顧潇從身後抱住她,“生氣啦?”
“你說呢?”姚素素氣鼓鼓的,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肚子,“都怪你,害得我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是不吃又好餓。”
顧潇坐起身來,掀開帳簾。
姚素素回過頭,“你幹什麽去?”
顧潇微微一笑,“叫人送點吃的來。”
“不要了吧,這大晚上的,這麽折騰人不好。”
顧潇理所當然道,“沒什麽不好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養他們何用?”
不多時,外邊便送來了幾碟子小點心還有面食之類的。
姚素素立刻囫囵吞棗起來,她是真餓了。
等她吃完,才發現不知何時顧潇已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把餐盤放到門口,反正待會兒會有人來收拾。
然後又擦了擦手和臉,這才摸上了床,躺在顧潇身邊。
對方眼角有着淡淡的青色,大約是這兩日确實有點累吧。
姚素素小心翼翼地為他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慢慢地也睡着了。
……
一只鴿子騰空飛起。
顧潇背着手,皺着眉頭,靜靜地站在廊下,望着鴿子遠去的背影,微微出神。
“怎麽了?愁眉不展的?家裏有什麽事情嗎?”姚素素為他披上風衣,理了理衣領,又系好衣帶。
顧潇輕嘆了一聲,“哥哥,恢複記憶了。”
姚素素愣了愣,“那不是好事嗎?至少他記起你了。”
顧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如今武功遠勝于我,我暗中派去跟着他的護衛都被打傷了。聽說,他離開血盟了。”
“倪琳沒有攔住他麽?”
“她哪裏敢攔?當初倪琳封存他的記憶時,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她恐怕都不敢确定,恢複記憶的哥哥,是不是愛她入骨。她說她正在派血盟的其他弟子探查哥哥的下落,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姚素素臉色也凝重起來,“這個時候,陸旻會去哪裏?”
顧潇搖搖頭,“我有個猜想,但是不确定。”
第 33 章
而遠處的風中城,某處荒蕪的草叢中。
陸旻一身黑衣,戴着黑鬥笠,渾身散發着戾氣。
過去的一起,他全部都想起來了,那些好的,壞的,肮髒的,歡樂的記憶,還有他那個塵封許久的名字——凝冬。
他的記憶中,娘親的模樣很模糊,卻又很溫柔,娘親總愛抱着他一起在院中蕩秋千,每天都會做他喜歡吃的芝麻餅,給他哼童謠哄他睡覺。
春風吹,春風吹,
小小的人兒快快睡。
笑一笑,睡一覺,
夢裏更美好。
……
可是突然有一天,娘親出門以後,就再也沒回來,而爹爹卻在此時出現了,他看着他,看了許久,才輕笑一聲,“真不像我。”
爹爹不顧他的哭鬧,強行把他帶走了。
雖然他很想見娘親,但是爹爹對他也很好,會給他買小糖人,買冰糖葫蘆,還說會把娘親找回來。
他也以為娘親回來以後,他們就能在一起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直到有一天,爹爹回來以後,不再對他笑。
那以後爹爹酗酒成性,經常罰他跪在庭院中,拿鞭子抽他的背。爹爹總是惡狠狠地盯着他,“她說你不是我的兒子,那你是誰的兒子?你怎麽會不是我的兒子呢?你怎麽可以不是我的兒子呢?你為什麽不是我的兒子呢?”
爹爹瘋狂地站在雨中大笑,那天的雨真的好大,好冷。
醒來以後,他就躺在了新的地方,爹爹說,以後不要叫他爹爹,要叫他張主事。
爹爹冷冷地瞧着他,眼睛裏仿佛藏了刀一般,銳利無比,刺得他好痛,他對他冷笑,略顯粗糙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讓他不能動彈,像是看什麽肮髒惡心的事物一般,“誰讓你是別人的兒子呢,他不是權傾天下嗎?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沒有本事找到他的兒子,有沒有膽量認下你這個出生青樓身份低賤的兒子。”
爹爹在說什麽呢?他怎麽也不懂,為何一直以來對他寵愛無比的爹爹突然翻臉無情起來?
而後來,漸漸通曉人事的他雖然知道爹爹話裏的意思,但是若爹爹所說的那人真是自己的生父,早就該把他救出去了吧。如今的情形,恐怕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爹爹真的是自己的生父。然而爹爹自己卻完全不相信,就這樣吧,他想,若是爹爹真的知曉真相,他恐怕也不會原諒那個親手将親身兒子推進火坑的自己吧。
自進了楚館以後,爹爹待他更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那些年,他白日裏要學習琴棋書畫,舞蹈吹簫,晚上卻又要接受主事們的調.教,學習如何伺候客人。
幾年以後,楚館便多了一個名叫凝冬的小倌。
然而就算他成了千人騎萬人枕的小倌,爹爹對他的恨意卻半點沒有減少。
某一天,他的弟弟也被他的爹爹帶到了楚館,此時,他才知道自己還原來有個弟弟。他那個幼小的弟弟,如同當初的他一般孤苦無依,血脈的牽動,讓他第一次學會奮起反擊,他高昂着頭,倔強地看着他向來懼于面對的爹爹,“我就這一條命,若是潇潇有什麽事,我這條命也不要了。”
他知道的,因為他還活着,因為有恃無恐,所以爹爹才敢和娘親對抗。
爹爹果然妥協了。
但是他還是大意了,在他嚴密的防範下,潇潇還是差點被人侵犯。
他終于明白了,他那些拿錢辦事的眼線,在楚館中,同樣也是爹爹的眼線,他自以為嚴密的防衛,實際不堪一擊。
于是他選中了那位初來乍到,卻又機緣巧合救下顧潇的年輕女子。
這樣一個沒有勢力,卻又武功高強的女子,雖然不知她意欲何為,但是,比起楚館裏這些人,對方更值得他信任。
只是,他很疑惑,堂堂一位皇子失蹤了,為什麽卻沒人查到風中城來呢?
他忽然了悟,這恐怕是爹爹的傑作,爹爹暗地裏掩蓋了潇潇的蹤跡。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風中城與帝都如此靠近,卻從來沒人發現皇子竟然藏身于此。
他不敢随便對人說出潇潇的事情,因為害怕爹爹狗急跳牆,對潇潇下手。
想到那個曾經意圖侵犯潇潇的那人似乎是什麽左相大人的侄兒,于是,他暗地裏對外放出了消息,聲稱失蹤的左相大人的侄兒詹志剛曾經來過風中城。
衙門的人很快便查到了秦樓,然後查到了楚館。
盡管身陷囹圄,他卻終于松了口氣。只要等到上面的人來了,自然就知道潇潇是皇子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爹爹到了牢獄之中卻仍舊不甘心地要殺了潇潇,他毫無武功,拼盡全力護住心愛的弟弟,但是自己卻因失血過多支撐不住昏死過去。失去意識之前,他只記得自己将弟弟托付給了那個對自己傾慕有加的女人。
再次醒來以後,他發現自己在馬車上。他見到了現在的妻主—倪琳。
按照倪琳的說法,他被人扔在了亂墳崗,雖然他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亂墳崗這種地方,但是對方救了自己卻是不争的事實。
他沒說多久便又昏迷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便到了血盟總部。
而得知那個牢房陷入火海,所有犯人都燒死了,他終于陷入了奔潰,那個人,再怎麽樣,都是他的爹爹,即使他當初誤傷了自己,他也不怪他。而,如今爹爹卻被燒死在了獄中,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而他得知顧潇已經平安回到京城時,腦中便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皇子曾經流落小倌館,終究是件不體面的事情,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整個縣衙的人都被殃及池魚,全都被燒死了。他想要去找那個上位者報仇,卻發現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這種現實與期待不符的絕望和無力感,讓他幾乎瘋魔。
而他的從前的記憶到此為止,倪琳無法制止他自殘的舉動,于是封印了他的記憶。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倪琳一直打趣他在床上像只小鹿一般,所以給他取了諧音叫做“陸旻”。
從此以後,他就成了陸旻。
記憶被封印的陸旻,如同白紙一般。
倪琳慢慢起了興趣,開始描繪這張白紙。
她于他而言,亦師亦友。
她不喜歡太過于依附女人的男子,也不喜歡依附于男子,于是她手把手地教會陸旻學會紮馬步,學會打拳,學會舞劍。
她讓他從一個乖順的溫潤公子,變成了一把鋒利隽秀的匕首。
他從初時的戒備,到後來的信任。
長期的相處下,他便與倪琳漸漸日久生情起來,後來,他便成了她的夫,她唯一的夫君。
這麽些年來,倪琳待他始終如一,他常常覺得,如此便足夠了,然而內心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似乎是他對倪琳保留了部分的自己,并沒有全心交付出去。然而那部分的缺失,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而,如今,他才明白原來他缺失的,是過去的自己。
他與倪琳一起同甘共苦這麽多年,相濡以沫,彼此忠誠于對方。
他知道自己的是愛着倪琳的。
然而,當倪琳解開封印的那一刻,他忽然對身邊的這個女人有些不明了,她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才為他解開封印的呢?
有了原來的記憶,他才明白自己還有些事情需要去完成,比如說,複仇。再加上,他心裏一時之間情緒翻湧,竟不知如何面對身邊這個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妻主,于是,他果斷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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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苗疆那邊,姚素素看着面前的某人,目瞪口呆,“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舒挑挑眉,“我為什麽不能在這?”
姚素素忽然醒悟這個人的小舅子(表的)好像就嫁到了苗疆,那麽,他的兒子……姚素素神色一凜,“你的兒子是哪一個?”
沈舒努努嘴,示意她看看身後。
“姑父!”迎面走來的人,卻是石濤。
姚素素心裏一沉,果然是他。
石濤似乎也很意外,“原來蘇姑娘和姑父認識?”
沈舒點點頭,“唔,是有些淵源。你爹呢?”
“爹又去雲游了,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了。”
“這樣啊,我恐怕又要出去一段時間了,你去我那兒幫我照看一下你姑母吧。”
“好的,姑父。那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
看着石濤離去的背影,姚素素這才明白,為什麽石濤當時在拜天教如入無人之境啊,因為按照沈舒的說法,那個禁地就在拜天教的腳底下,石濤經常去照顧韓靜,所以對那裏的地形和防衛很熟悉。而為什麽教衆不認識石濤,很有可能是因為沈舒并不想讓自己的親身兒子也身陷拜天教,所以教衆根本不知道石濤就是教主大人的親身兒子。
姚素素臉色有些難看,“沈舒,你跟我來一下,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說。”
沈舒莫名其妙地看着姚素素将自己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怎麽了?”
“你知不知道這個村子的事情?”
“你說的是什麽事情?我只知道韓靜的弟弟嫁到了這裏,所以,每次我要找人照顧韓靜,都來這裏找人,找到人我就走了。”
姚素素有些無語,太過急性子也不好哇,“韓靜恐怕也是來自這個村子吧。”
沈舒點點頭,“按照她表弟的說法,應該是的。”
“那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關于這個村子的長生蠱的事情。”
“長生蠱?”沈舒搖搖頭,“沒印象。”
于是姚素素将長生蠱的事情給他科普了一下,沈舒臉色鐵青。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韓靜原本體內也有長生蠱,但是因為生了石濤,所以長生蠱轉移到了石濤身上,韓靜醒不過來了。”
姚素素點點頭,“她這個情況算是幸運的了,很多女人生産後不久,就會迅速衰老而亡。”
沈舒一瞬間有些無法接受,“怎麽會這樣?”難道這些年,他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姚素素真誠地看着他,“現在的問題是,不只是你的妻子,石濤可能也會受影響。你知道他成親了吧?”
沈舒點點頭。
“他們夫妻二人,現在身上都有了長生蠱,所以,萬一有孕在身,一旦孩子生下來,兩個人都會性命不保,我想,你有必要告訴石濤真相了,告訴他你才是他真正的父親,告訴他他身上也帶着長生蠱,然後将這個抉擇的機會交給他。”
沈舒神色一動,直直地望着她的身後,“我看是不用了,他恐怕已經聽到了。”
姚素素身體一僵,回過頭去,看着不知道在一邊聽了多少的石濤。
石濤沉着臉,滿臉複雜,“你……不是我的姑父嗎?怎麽現在又說是……我的父親?”一時之間,他有點接受不能。
姚素素拍拍沈舒的肩膀,“交給你了,你好好跟他解釋一下吧,我先走了。”說完轉身便走。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還是不參與的好。
後面的事情姚素素就不知道了,反正石濤回來的時候臉上滿是堅毅,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不過苗疆的事情他們也沒機會插手了,因為皇帝陛下的六十大壽快要到了,他們必須趕回去祝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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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府
後花園中寂靜無聲,一個人影探出頭,看了看走遠的巡視士兵,貓着身子,漸漸隐沒在曲折蜿蜒的假山後。
一只寬大的手掌迅速地拉住她,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她微微掙紮了一下,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才放松下來。
屏氣凝聲了片刻,發現并未有人察覺這裏的動靜,身後那人才放下手來。
夏晶晶轉過身連忙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入對方懷中,“二郎,你終于來了,我好想你。”
對方輕笑一聲,“不過是幾日不見,娘子何必如此性急?待我好好疼你一番,先了卻你的相思之情吧。”
說罷,只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是二人寬衣解帶,行那茍且之事。
不多時,男男女女的情動聲便依稀從假山後傳來。
事畢之後,夏晶晶滿是倦怠卻又帶着些滿足地躺在身後那人寬闊的胸膛上,嬌嗔道,“二郎,你我二人何時才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衆人之前,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多讓人難為情啊。”
身後那人漫不經心地摸着她的長發,“很快就可以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懷中這個水性楊花風流浪蕩的女人,這樣一個殘花敗柳,上了他大哥的床,竟然還妄想做他的皇子妃?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
沒錯,這位與大皇子妃夏晶晶穢亂宮闱的,正是二皇子顧清。
父皇對他們向來是不聞不問,從小開始,除了例行公事地詢問他們一些課業上的問題,便也分不出多的時間與他們兄弟二人共享天倫。于是父皇對所有皇子都一視同仁那便罷了,但是父皇卻唯獨對三弟不一樣。
雖然他與兄長一母同胞,然而母後的眼中也偏向于僅僅比他早出生一刻鐘的皇兄,他總是被忽視得徹底,無論是父皇,還是母後,還有皇兄。
母子三人皆想奪回太子之位,然而,母後的意思是讓皇兄坐上那個位置,但是憑什麽他不可以呢?他也是母後的兒子,比不過三弟也就罷了,但是他明明比只知道沉迷于男色的皇兄更出色,他作小服低隐忍了這麽多年,母後卻從不認可他。
他不甘心!
于是,他決定了,與其把皇位讓給窩囊的皇兄,倒不如他自己坐上這個位置。等他登上皇位,母後就會知道誰才是更适合皇位的人。
他知道父皇最近有傳位的意思,三弟已經是太子之位了,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那麽父皇極有可能在他的壽宴上提出退位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他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成真。他們隐忍了這麽多年,一旦錯過這次機會,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再爬到那個位置了。
他已經背着母後暗地裏聯系了趙家和夏家。他和皇兄都是母後的孩子,無論是皇兄上位,還是他上位,于那兩家而言,都是一樣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