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撕破臉
梅嬷嬷把布條往懷裏一惴,就跟上了賈敏的腳步,卻被弘時伸手攔住。
“別走,把信還我。”一時情急之下,弘時脫口而出。
“這信果然是送給你的。”剛吐了一口血的黛玉,并沒有暈倒,聽到弘時所說的話,揚起頭,眼神陰冷的象淬過毒一般,冷冷看向弘時。那眼裏的怨毒之色,讓弘時仿佛看到了一條吐着紅蕊的毒蛇,慌亂的擺手。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拼命解釋,他并沒有看到布條上寫的是什麽,但心裏已經把手下的人罵了一百一千遍,事情都已經辦完了,為什麽忽然送信過來。早就告誡過他們,不是十萬火急的事,不許讓信鴿送信進他府中。
賈敏半抱着女兒要走,其他人也紛薛告辭,幾個看到布條內容的婦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才好。又或是給自己幾個巴掌,叫你管不住,叫你湊熱鬧。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
弘時攔在賈敏母女倆面前,不敢讓他們走,但又不敢真的對他們如何。急的冒出一頭油汗,不由深恨自己擺什麽生辰宴,若不是擺宴,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怎麽,三阿哥這是不放我們走了,不知道您用什麽留下我們?”賈敏算是完全明白女兒的意思了,你不就是皇上的兒子嗎?人人都顧慮你的身份,害了人,被害人的家屬也只能替你掩飾。
我偏不肯幫你掩飾,不僅不肯,還要當着衆人的面揭露出來。皇上若是不管,殘害宗室堂兄的弘時,看看他還能替自己争什麽。
賈敏一想到這裏,腳都幾乎軟的站立不住了,女兒不是一向機敏乖順,最擅長審時度勢嗎?為什麽這個時候,機敏不見了,懂事沒有了,剛烈的象個陌生人。不惜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觸怒皇上,也要将弘時做過的事暴露在陽光之下。
“請恕小侄無禮,小侄奉聖上之命做事,這些事,容不得外洩。”弘時橫下一條心,今天無論無何不能讓她把布條帶走。只要留下布條,相關證人再一一解決,總有辦法叫他們閉嘴。
“聖上,你還有臉提聖上,是聖上派你去攔截官差,殺人劫囚,是聖上派你假扮山賊殘害血親?你敢不敢就在這裏,當着各位官家親眷,宗室親族的面,再說一次,你所做的事,是奉了聖上的命令?”
黛玉氣極反笑,松開扶着賈敏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他,“你敢不敢現在跟我進宮,面見聖上,若是你真是奉了聖命,我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前,也省得你動手。若不是,你,就要給我一個交待。為什麽派人假扮山賊,襲擊官差,意圖殺死弘雲,劫走八阿哥等人。”
衆人嘩然,剛才沒看到布條內容的,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至于看到內容的,則是松了口氣,大家都知道了,他們也不會那麽危險了。
棟鄂氏緊緊摟着三歲的兒子,身子抖的如同風中的落葉。她是知道三阿哥更親近八叔等人,和皇上的關系一直不好。她也知道三阿哥和八叔他們一直有來往,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會做這種事。
三歲的兒子被額娘摟的太緊,忽然放聲大哭起來。不知道有誰大喊一聲,“三阿哥要殺人滅口,快跑啊。”
“啊……”女眷們一聽,哪裏分辨得出來是真是假,這裏是事非之地,趕緊走倒是真的。
有矜持一點的,還知道跟棟鄂氏打個招呼告辭,維持最基本的儀态。有大驚失色的,哪裏還顧得上這些,趕緊帶着丫鬟婆子,護衛着自己往外走。更膽小一點的,已經放開步子,形同慢跑。
于是怡親王帶着人過來的時候,看到一群莺莺燕燕,花紅柳綠的娘子軍往外沖,還以為三阿哥真的撕破臉殺人,驚的心跳差點當時就停住了。
等他一把撥開擋在面前的人潮,一口氣沖進內宅時,看到安然無恙的兒媳婦,這才将一顆跳到嗓子眼的心髒,重新安放回去。
“奉聖命,帶三阿哥弘時進宮。”怡親王一個跨步上前,弘時還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麽,沒想到,他直接略過,朝黛玉說道:“兒媳婦趕快回家,弘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黛玉此時才真正的身子一軟,梅嬷嬷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扶住她。黛玉将身體的重量撐在梅嬷嬷的身上,面色蒼白道:“他,他……”
一句有沒有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怡親王身邊的親随趕緊補了一句,“受了傷,還好沒有大礙。”
黛玉憋了一段時間的氣,忽然就洩掉了。眼前一黑,整個人往下滑去,梅嬷嬷幹脆背起她,賈敏沖怡親王點頭致意,一群人護着黛玉往親王府趕去。
誰也沒想到,大隊人馬去找弘雲的下落,他卻一路隐姓埋名潛回金陵。當然,也不是他一個人,而是被一老一少的父女倆護送回來。
黛玉趕回王府,扶住門框,看着不遠處躺要床榻之上,正被兆佳氏按住強喂參湯的弘雲。她的眼淚“唰”一下就掉了下來,淚眼朦胧,讓她看不清弘雲的樣子,于是擡手抹幹眼淚。
“黛玉……”弘雲回過頭,看到站在門邊的妻子,驚喜的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兆佳氏一把按住。
“有了身子的人,還見天的往外跑。弘雲回來沒看到你,差點把屋頂掀了知不知道。”兆佳氏早忘了是自己準許她回娘家的,這會兒只記得兒子回來沒找到媳婦,急的當時就要往外跑,要不是她死活拉住,還不知道這重傷未愈的身體又要怎麽傷上加傷。
黛玉被白露和杏果扶到跟前,側坐在床沿邊,伸手用力去抹掉下來的眼淚,“眼淚……怎麽,總也擦不幹淨呢。”
“傻瓜,那是因為擦眼淚的人,不是我啊。”弘雲忘情的把她攬入懷裏,眼裏哪裏還看得到別人。
兆佳氏瞪了兒子一眼,無奈的起身,對黛玉說道:“你好好照顧他。”
“是,我送送額娘。”黛玉站起身。
走到院子門口,兆佳氏停住了腳步,“你如今懷着身子,弘雲又傷着,院中人手夠不夠用。”
“謝額娘關心,夠用的。”黛玉假裝聽不懂她的意思,是想讓月姨娘出來幫忙,婉拒道。
“嗯。”兆佳氏噎了一下,拂袖而去,只要提到兒子的女人,她就是這種态度,一點也沒有身為正室該有的态度。
黛玉轉身回去,看到月姨娘跪在院中,看到黛玉,一步一挪的湊過來,看着她磕頭,“求福晉開恩,讓奴婢看一眼大阿哥吧。求求福晉,福晉開恩。”
聲音凄慘無比,讓不知道內情的人聽見,還不知要腦補這位正室趁着男主人不在,怎麽虐待妾室呢。
“滾。”黛玉剛從弘時的府中回來,哪裏有空跟她玩心眼,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往內室去了。
“福晉,福晉……”月姨娘身子往地上一撲,頓時沾了滿臉泥土,說是黛玉踢了她一腳,也有人信。
“是誰在外頭亂嚎。”弘雲聽到聲音,不滿道。
月姨娘心中一喜,她這般作派,這麽大的聲音,不就是為了讓大阿哥聽到嗎。沒有圓房就出門辦差,她沒法抱怨,但大阿哥好不容易回來了,福晉還懷着身子,她理當分憂啊。
“是月姨娘。”杏果的聲音脆脆的,屋裏屋外都聽了個清楚。
弘雲似乎窒了一下,馬上嚷道:“滾滾滾,讓她快滾,我還沒死呢,晦氣。”
杏果捂了嘴,忍着笑出來,“月姨娘,你可聽到了?”
自有伺候月姨娘的小丫頭過來,扶起她往回走。月姨娘回頭,躺在內宅的大阿哥離她不過幾步之遙,可現在看來,卻成了一道逾越不了的鴻溝。
黛玉回來,弘雲一把摟了她,“我不會見她的,你別惱。”
“瞎擔心什麽,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麽的……”話音未落,黛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還沒止住,便按住胸口,撲到弘雲的懷裏,大哭起來。
“哭吧,別憋在心裏。只是時間不要太久,因為,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和你說。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我求生無門幾度想要放棄的時候,心裏想的又是什麽。”
“別說了。”黛玉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許再說這個字。”
“那我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弘雲用手指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說。”黛玉用力點頭,所有的,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
“遵命。”弘雲打了個千,滑稽的樣子,惹得眼淚還沒幹的黛玉“噗嗤”一下又笑了出來。這一哭一笑之間,才讓她有一種踏實感,她的夫君,她的弘雲,真的回來了。
原來,弘雲上路後一時小心戒備,在經過了最複雜的地段,又剛剛從山路走出來後,衆人才放下了警惕。離保定已經不遠,剩下的路都是官道,本以為沒有危險,誰知道,危險卻在這個時候來臨。
從山路追出一群山賊打扮的賊人,偷襲了他們的車隊。
“當時人困馬乏,最要命的是,我們裏頭出了內應。在和他們交手之時,有人用背後射了我一箭。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滾下山崖。”弘雲當時,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身有箭傷,還滾下山崖,光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感覺到黛玉的手一抖,弘雲牢牢握住,“幸好,有你給我準備的腰帶。還不厭其煩的在頭一個晚上,逼着我學會怎麽使用。”
裏頭有延命的參片,有止血的藥粉和繃帶。還有和大部分失散後,灑出去能發出濃烈氣味的粉末,可以将尋找他的人引過來。
“跌下山崖的時候,我的腿傷到了,沒法動彈。本來想引人來找,可是想到這記暗箭,到底是不敢。只好靜靜躺在原地,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住在附近的獵戶救回了他們的家中。”
“謝天謝地。”黛玉不信鬼神之人,此時也雙手合什,感謝菩薩保佑。
“我本想要聽押解車隊的消息,可是本就承了獵戶的情,若是請他們去為我打聽,惹來危險,就是罪過了。思來想去,劫道之人定然不是真正的山賊,山賊怎麽可能有那麽精良的武器。不知道敵人是誰,更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同夥,我不敢留在原地,于是打算及早趕回金陵。”
想到弘雲拖着傷重的身體趕回金陵,黛玉的眼淚幾乎又要漫出來,“我們在家中安坐,你在外頭日夜兼程,我……”
“放心吧,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弘雲再一次感嘆,這個世上的緣分實在是奇妙無比。
“此話怎講。”黛玉驚訝的眼淚都收住了。
“你猜那些獵戶是為什麽救的我。”弘雲用手去刮黛玉粉嫩的臉頰,看她剛剛哭過,還泛着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自己,就是一陣心猿意馬。
“因為夫君英俊潇灑,魅力難擋?”黛玉捉住他開始使壞的手,看着他笑彎了眼睛。
“快快,多誇兩句,我喜歡。”
“還因為夫君猶如天神下凡的蓋世英雄,渾身散發着王霸之氣,看到你的人,都忍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褲下。”
“還有呢。”
“我很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內室一片靜谧,白露乍着膽子挪進來半個身子,就看到自家主子和大阿哥相擁着,倒入床榻之中,睡的十分香甜。
幫他們蓋上毯子,白露悄然退下,守住門口,又作出手勢,讓院子裏頭的人噤聲,不要吵到他們。
“月姨娘去見那對父女倆了。”杏果湊到白露跟前,小聲說道。
白露目露鄙夷,“運作可真夠快的。”
“不過,她撲了個空,人家說是走親戚去了。”
“一個獵戶,在金陵還有親呢?”白露驚訝道。
“說出來,吓死你。”杏果俯在白露耳邊,笑嘻嘻的撩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