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苒一愣,她從未想過魏廖會對她存有男女之心,她雖和魏廖有年少青梅竹馬的情分,但魏廖年長她幾歲,事事對她關懷照料,一如長兄。

姜苒的怔愣魏廖看在眼裏,他原本還想等幾年,待姜苒再長大些對她言明情義,只是他從髫年等到及笄的女孩卻被燕太子橫刀奪愛,還許之妾位羞辱,他再也無法将話深埋于心底。

魏廖看着姜苒,溫柔的眸色中帶着期待。

“苒苒,我想娶你為妻,此生不納半妾,執你之手,與你偕老。”魏廖說着伸手牽起姜苒略冰涼的小手握在手心:“留在中山,嫁給我好嗎?”

魏廖的話太過突然,姜苒垂眸看着魏廖緊握着她的手,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她視魏廖為兄長,從未想過什麽兒女情長,即便是前世她拒絕了燕國的親事留在中山也未對魏廖動過心思。

可是眼前的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前世拼死也要将她護到最後,她要如何開口才能不傷了他?

姜苒動了動被魏廖握在手心的小手,慢慢的抽回,落下,她垂下眸:“魏哥哥,苒苒一直視你為兄長,與遠嫁或是留在中山國無關。”

魏廖只覺得他握在掌心的柔荑像是一條從水面蹦出的魚,他抓住了片刻最後還是滑溜溜的從他的掌中溜走,魏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隐隐的刺痛,沒有想象中的強烈,卻沉悶的讓他無法呼吸。

他張了張口,覺得喉嚨幹幹的,他尋找着自己的聲音:“是微臣唐突了。”

魏廖的受傷姜苒看在眼裏,她垂下眸:“舟車勞頓,魏哥哥快些回府休息吧。”她說完側身離去,身後留下僵愣在原地的魏廖面對滿池恣意綻放的姜花。

姜苒去禦門尋中山王,她等在禦門外見三三兩兩肱股之臣滿面愁緒的結伴而出,大臣們見她的神色裏多有不忍,姜苒只垂下眸,一一還禮後,入了禦門。

中山王坐在桌案前,見姜苒來,心頭更愁。他知道他的幺女性子剛烈,此等辱沒之事她斷然不會同意,但三國聯軍已出,中山國危,如此情境下,他亦左右為難。

姜苒看着中山王,他如今眉宇間的難愁一如兩年前,那時她聽完楚徹的揚言,心中憤懑,跑到禦門來,以死相逼斷然不嫁。父王心疼她,回絕了親事,中山國迎上了三國聯軍的鐵騎,中山國弱,眼看就要被攻破城門,燕軍南下了一支隊伍,解了中山之圍。

而派兵遣将的人,正是楚徹。當時中山國重臣都以為楚國派兵是怕三國滅掉中山後連橫成功威脅燕國發展,但如今姜苒才知,楚徹根本不是怕什麽三國連橫,他是想親手滅掉中山,以報父仇。

姜苒走到大殿中央,看着高坐在王位上的中山王,直身跪了下去。

中山王見此連忙站起身,快步從高位上走下去:“苒兒,父王知道你不想嫁,父王不逼你……”

姜苒聞言,只覺得胸中酸澀,有濕潤的東西一湧而上,她看着中山王,聲音堅定:“兒臣嫁!”

中山王愣在了原地。

“兒臣嫁,是為了中山百姓不受鐵蹄踐踏而嫁,但是父王,強國臨疆,并非舍兒臣一人就能換中山百年和平。”

“燕國固強,但依附于人能換幾時長久?中山立國于中原,享嶺脈淮水天然屏障,複強不難,唯少時間。兒臣下嫁于燕,一為中山換得喘息之時,二為兄長能與兒臣在異國相依。兒臣懇請父王,聽從左相之言,革除弊政,自強興國。”

姜苒說完向中山王重重叩首。

三日後,魏廖帶人送走了燕國的使臣,将同意下嫁聯姻的消息傳回燕國。

燕地上黨郡外四十裏陵元丘,楚徹的營帳駐紮在那,大将徐贲從營外大步流星走進,營帳內楚徹一席玄衣面南而坐,坐在他右手邊的老人鶴發松姿,精神矍铄,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個白玉扳指。

“啓禀殿下,徐陵遠昨夜帶軍偷襲秦軍糧草成功,我軍大部也從敵軍右翼插入,殲滅秦軍奪回上黨只待時間。”徐贲單膝跪地,向楚徹高聲禀報。

一年前秦國突然偷襲燕國易水河以南的上黨郡,殺了郡守,将整個上黨占為己有。燕王聞之拒不發兵,如今在燕國燕王與燕太子旗鼓相當,燕王恐與秦發生戰事而削弱勢力是以坐而觀望。

燕太子則在聽聞次日向上黨郡發了一支精兵,圍而不攻,整整圍了大半年,秦兵在上黨郡與燕軍消耗不起,率先出擊,燕秦一戰在上黨打響。

楚徹聞言點頭,随後沉默不語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公孫謀。

公孫謀将扳指帶回手上,捋了捋胡須:“秦軍水源在何處?”

“中山北部渭水是距離秦軍最近的水道,但距我軍遠且有秦軍重兵把守。再加之中山國弱,中山王不敢貿然出兵得罪秦國,短時間內想要拿下秦軍水源很難。”徐贲話音剛落,便聽營帳外有人求見。

人召進來後,原是宮中前來傳旨的公公,楚徹瞧着那明黃聖旨,眯了眯眼睛。

那宮人先悄悄看了眼楚徹,随後清了清嗓子将聖旨打開宣讀,營帳中的三人卻都沒有跪地接旨的舉動。宮人似乎早習以為常,他将聖旨宣讀完畢後,恭敬的躬身将聖旨送到楚徹身前的長案上:“奴家這便告退了。”他說完又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一時間營帳內陷入了寂靜。

公孫謀率先開口:“殿下意下如何?”

楚徹瞧着擺在長案上的明黃聖旨,嘴角泛着冷笑,他的好叔叔借他身在戰場之暇,私自替他與中山國王女訂婚,還假傳他言對其侮辱。中山如今雖依附燕王,但中山質子在他手中,中山對他不敢不敬亦不敢對抗,燕王此舉,想來是欲挑撥中山與他反目,借中山之力打壓。

“中山王女,竟甘自為妾?”楚徹笑了笑,嘲諷之意清晰可見。

公孫謀看出了楚徹的不屑,亦明白他心中對中山之惡,他捋着胡須不疾不徐的開口:“世人看中山王女,皆嘆其貌,但在微臣看來,中山王女最識大局。她能舍下身段,氣度與遠見就絕非一般女子能比。”

“中山國雖弱,但地處關要,殿下納了王女,又有中山太子在手,中山也不過是囊中之物。再者,我們與秦之戰不宜久耗,應立即斷其水源,迅速殲滅。殿下若是納了王女,再向中山王提議出兵,想來中山王不會拒絕。”

公孫謀說完,拱手對楚徹道:“更何況,一國嬌女,以妻娶之都不為過,況納一妾耳?臣以為,此親應結。”

楚徹這邊點了頭,中山與燕的親事算是真正結下。所有人都以為萬不可能結下的親事,在夏初以燕太子随身的匕首為信物送至晉陽始,徹底定下。

“王女出嫁之日擇在七月中,殿下可要派人去接?”公輸謀見楚徹從軍中回,想着中山嫁女之日漸近,出言詢問。

楚徹腳步未頓,他直入營帳,解下戰袍對公孫謀道:“區區一妾,先生不必太過在意。”

公孫謀聞此,未再出言,垂眸稱是。

燕王萬沒想到中山王女能忍下此辱,應下婚事,連忙召了大臣商讨。後聽聞楚徹對中山王女不甚重視,并未派人前往中山迎親,有大臣提議,派燕王之子祁王前去接應中山王女至京都,以表燕王對中山之重視,與燕太子的傲慢不同,從而加以籠絡。

明日便是啓程離國之日,月色溶溶,姜苒站在庭院內,望着水中的姜花出神,聽聞燕地苦寒生不出姜花,她既嫁燕國,想來日後是難見了。

今夜風涼,鐘娘尋了雲肩替姜苒披上,柔聲勸道:“明日便要出嫁,公主早些安寝吧。”

她此嫁燕國只帶了鐘娘和平日侍奉在身側的三個侍婢,她本以妾位嫁之,禮節上的媵妾之餘便一應舍去,只她一人北上。父王和母後本就疼她,如今更覺虧欠,将她本就豐厚的嫁妝又足足填了一倍。姜苒沒有拒絕,她身在燕地無依無靠,也唯有銀兩能替她周旋,更何況燕地還有長兄。

姜苒回頭握住鐘娘寬厚的手掌:“明日出嫁至燕地,我便不再是中山王女,只是燕太子的無名之妾,往後我們切要謹言慎行。我如今名為妾實為質,唯有先保全自身才能為母國與長兄籌謀。”

鐘娘疼惜的望着姜苒,不住的點頭:“奴婢記下了,會仔細叮囑那三個小的。”

丁卯年七月十四,黃歷言宜嫁娶、冠笄,祭祀。中山王宮從寅時起便一片繁忙至卯時中,鐘娘喚了姜苒起身,換大襟右衽交領正紅色深衣,長發高绾以垂珠金鳳冠之。禮服繁複而厚重,所幸姜苒玲珑的身姿出挑,深衣層層疊疊的壓下來,依舊腰如約素,綽約多姿。

姜苒從寝殿出至禦門前,中山王、王後及百官皆至,燕國祁王率燕使臣從送親官魏廖手中接過吉杖,吉時到,和親的儀仗從禦門出王宮中門,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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