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我這顆僅僅是用來增加身體高度的頭，不配享受這種待遇。”
……有點兒耳熟，她說過這句話？
培訓的時候說過的話，對事不對人啊！他們竟然還記着呢？
咦，還是心理保健室的小哥哥好，沒有躲着她走。
遲溪興沖沖地跑過去，“小誠，還是你好，不避着我走。”
王小誠正在搓胳膊上的防曬霜，無奈地跟她說：“妹妹，不是我不走，我還沒來得及呢，收拾東西馬上就走。”
……遲溪聳聳肩，在原地兜了個圈子，往食堂走。
那她自己多吃點好了。
下午的課，黑臉毒舌狂遲溪再次上線。
被這麽嚴厲地磋磨，科研員們僅剩的也就是高知分子的優越感了！
這批學員最差都是個碩士學歷，書讀得越多，就越自恃清高看不起別人，尤其在知道遲溪只有高中學歷後。
什麽？連大學都沒上？人不行啊！怪不得授課這麽簡單粗暴！
動作不标準就罵我？我可是發過三篇SCI的人呢！
還中性浮力呢，浮力公式會寫嗎？
除了王小誠以外，其餘人都不怎麽跟遲溪說話了，連吃飯的時候也故意把她單獨晾在另外的桌子上。
大師兄還私下暗示過遲溪，如果她“亂說話”，他一定在最後的打分表上給她打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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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溪毫不在意聳聳肩，“我就是這個教學風格。不過，”她看着大師兄那兩道深深的擡頭紋，“對我這種勉強完成九年義務教育的人，直接給錢比放狠話更管用！”
大師兄被她的直白震驚到了。
遲溪搖搖頭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晃晃指頭，“呼吸練不好，估計我會先fail掉你哦！”
夜裏，裴珩處理完郵件後，站在陽臺上透氣，他看到外面游泳池邊蹲着個熟悉的身影，
女孩T恤後背潛水中心的logo發着熒光，老遠就能看到，她蹲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動不動，指間是猩紅的亮點。
王小誠頭上綁着束發帶賤兮兮地走過去，兩腿垂着坐在她身邊，“你還真是嚴厲啊！當然，我也沒有說嚴厲不好。吃苦頭了吧？”
遲溪盯着黑沉沉的水面，好一會兒才開口：“如果你們都像我這麽聰明，一學就會，我用的着嚴厲嗎？”
王小誠覺得等了這麽久盼了這麽久，終于到他上場了，他溫柔地問遲溪，“欸，我給你講講科研群體消極人格的歸因和對策呀？”
遲溪麻木臉看着他，沖着水面嘆了口氣，有點落寞地問：“你有沒有特別羨慕一個人的時候？”
？？說出你的經歷！王小誠給她個鼓勵的眼神。
“我真的特別羨慕我的教練。”
“你說他運氣怎麽就那麽好，能招到我這麽有天分的學生呢？”
“羨慕啊——”
“……”她這個落寞騙人的背影，王小誠有點可惜地說：“我還以為，你是需要安慰呢。”
“嗯？我？”她不解地望着他，“需要安慰的不是你們嗎？”
王小誠誇張地翻翻眼睛，覺得與其在這兒被她氣，不如回去睡美容覺。
攆走了王小誠，遲溪看看旁邊沒人了，摁開微信跟小青說：“完了！小爺這次真的四面楚歌了！”
“沒用的，我罵人的時候都是無差別噴射啊，根本就沒對裴珩有區別待遇……”
“嗯……死定了。裴珩？別問了，我跟你說個聽來的段子。”她往水邊湊了湊用手指撩着水。
“裴珩以前帶過一個學生，放假回家結婚去了。結果裴珩發現這老兄論文寫得稀爛，英語還有挂科，婚禮當天硬把對方抓回來改論文了……攪黃了一場婚禮！”
她正說到興奮處，突然發現水裏多了條黑黝黝的影子，就在她背後。
遲溪心态沒控制好，一哆嗦，掉下去了……
裴珩插着口袋站在岸邊，神色淡淡地站着，看着從水裏浮上來的姑娘說：“我沒有攪黃婚禮。他是儀式結束趕回學校的。”
涼風習習，遲溪扶住岸邊的臺子抹了把臉，特別想哭：她手機進水了！！果然背後說人壞話要破財。嗚嗚嗚嗚！
015 請你相信我（1）
清晨，海風帶着鹹澀的味道撲面而來。海鷗逆風飛翔。
遲溪耳朵裏塞着耳機，光着腳在沙灘上走着，她身後留下兩行歪歪扭扭的腳印，很快被湧上來的海浪抹平了。水面上浮動着金色的碎光。
遲溪随便撿了兩顆貝殼，往回走。
“裴工，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裴珩頭發被海風吹得亂七八糟，那兩個大黑眼圈，糾結的眉毛，無一不說着此時此刻他心情很差。
夜裏海浪聲蕩啊蕩的，他失眠了。
想着清晨出來走走，吹散一身戾氣，他一點兒都不想說話，一個字都不。
海邊棧道故意做成了複古的感覺，一直延伸到很遠，裴珩沿着棧道走着，遲溪享受地眯着眼睛跟在後面。
“閃着光的海，真美好！在這裏，你能割舍俗世煙火，抛開煩惱，睡在雲上、浪花上。”
裴珩襯衫一角被風掀起，他側頭睨她一眼。
遲溪背着風，指頭壓着頭發，笑得狡黠：“銷售部的老師教我要這麽跟客戶說。”
太陽要升起來了，海面上像是被人灑了一把碎金。
兩人各自看着海，享受着各自的寧靜。
清晨集合後，當遲溪宣布全體人員平靜水域潛水合格後，科研員們激動地拍起巴掌，她聽到裴珩都舒了口氣。
出海實訓的位置選在離小鎮十幾海裏，水域平靜的地方。
那裏水質清澈，水下光線好，物種豐富。
一天裏，遲溪要帶大家完成三次潛水任務，最低深度18米，保持不少于120分鐘的水下時間。行船的路上，助理教練把本次潛水的水域的海底地形、潛水規劃、深度限制做了一一說明。
陽光晴好，海風慵懶地吹着。
潛水中心用一艘游船把大家送到指定水域，遲溪和兩名助理教練監督學員們做裝備檢查。
她敏銳地覺察到裴珩有點兒不大對勁，這種不對勁體現在他盯着鏽紅的扶手上，五分鐘沒改變過姿勢。
她拎着面鏡，走到裴珩面前坐下，評估着他的狀态。
海風将她的短發吹得亂蓬蓬的，海水反射的碎金像是散在她的瞳孔裏。她身體筆直地挺着，随着船的晃動輕輕晃着，歪頭看着他。
那黑亮的眸子裏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無需話語就能傳達的力量。
裴珩吸了口氣，對上她的眼睛，平靜地說：“我沒事。”
遲溪蹲着，很體貼地說“在船上可以吐。下水後，覺得不舒服也可以吐。嘔吐物會通過二級頭和調解流出去，還會吸引來很多小魚吃……”
裴珩一個眼神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海面上只有微風，水波相對平靜。
交叉檢查結束後，遲溪語氣相當嚴厲地說：“在水下，不要碰任何東西，哪怕是塊石頭都不行。”
衆人都坐在夾板上看着她，她帶着鼓勵的眼神一一望過去。
“相信你的buddy，相信自己！”
遲溪走到船舷邊，燦然一笑，扶着面鏡，帥氣地跨步下水。
一二三……她數着人數，确認所有人安全下水。
她跟兩個助理教練看顧着所有學員，每下降一米，要求大家做一次耳壓平衡。
潛在水中，身邊只有一片深藍，随着深度增加，耳朵裏能聽見的只有起泡咕嘟咕嘟的聲音。水下相對平靜，偶爾有小流撞過來，還沒等有學員飄走，遲溪已經抓住了他們。
太陽的光線，從水面一束束落下來，仰頭望去，光與影在頭頂交織彙聚，就如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所有的煩惱仿佛溶解在水中。
稍作停留後，遲溪打着手勢問大家是否有不适，确定全體安全後，繼續慢慢下潛。
五顏六色的珊瑚慢慢出現在腳下，熱帶魚一群群游過，如夢境一般。
裴珩很快适應了水下的壯麗，與他來說，懸浮在深藍中，身體失重狀态，感官變得更敏銳，對壓力，對水溫，對直面恐懼的克制……非常純粹的安靜，只有呼吸聲，心跳聲。
沉浸在深藍中，“美到窒息”這個詞就并不誇張了。裴珩踢動着腳蹼，感受着來自大海的壓力和起伏，起碼這一刻，他是深深被震撼的，什麽都不去想的。
潛到一定深度，遲溪看了看表，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學海洋生物的狄小卿簡直癡迷珊瑚，不想挪地方，遲溪游到她旁邊，給了她個警告的手勢，要麽聽從指揮，要麽升水。
一只巨大的海龜從衆人頭頂經過，所有人停下來仰望着它。
遲溪向王小誠做了個手勢，除了實踐理論知識，他們這次還要學會一些安全技巧，比如打象拔。
象拔就是浮在水上的浮漂，能讓過往的船只知道，這個水域有潛水員潛水，也能用來求助。
象拔長長的帶子在水中展開，王小誠回憶着步驟，捏着線輪，慢慢地打開氣源。
變故就是在這一瞬間産生的，水波一晃，他胳膊被誰撞了一下，已經充氣的象拔迅速上浮，他捏着線輪的身體被帶得翻了幾個個兒，旁邊的裴珩被他撞得斜着飄了出去。
裴珩耳邊傳來劇烈的嘶嘶聲，身邊無數水泡泛起，整個人包裹在不斷冒出的水泡裏！他嘗試調整呼吸器，阻止不了那些水泡争先恐後跑出來。
調節器漏氣了！
他探出手，要去關氣瓶時，遲溪已經來到他身邊，将備用呼吸器塞進他嘴裏。她來得那麽快，甚至他還沒來得及慌張時，肩膀上已經被她安撫地按了按。
她游到裴珩上方，為了防止他升水，雙腿夾在他腰間，第一時間關了氣瓶。
隔着蒙蒙的海水，裴珩看到她短發在臉頰邊蕩來蕩去，面鏡下的眼神堅定、沉着。
016 請你相信我（2）
看着我！她扶着他的肩膀，打着手勢：別怕，相信我！
她在水中鎮定的樣子像是有種魔力，被她吸引，想要信賴她。
裴珩看着她檢查他是否受傷，他捏了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身邊終于只有呼吸聲了。
遲溪注視着他，向他打着手勢：現在，跟着我，慢慢升水。
裴珩點點頭，他仰望着上方，突然有種被包裹着的奇怪的安全感。
一切又穩定下來。
遲溪用手勢跟兩個助理教練短暫交流後，大拇指一豎：慢慢升水！
她用兩指頭指了指自己的面鏡，又指了指衆人：我，看着你們！相信我！
毫不慌亂的氣勢，鎮定的指揮，讓所有人安了心。
小問題，盡在掌握之中。
在距離水面五米處，為了防止壓力病，所有人懸浮停留三分鐘，而後慢慢升水。
出水的一剎那，遲溪推開面鏡，看了看整整齊齊的隊員們，抿了抿發白的嘴唇。
回到船上後，助理教練安頓衆人進船艙休息。
隊員們都在船艙中吃着點心補充體力，裴珩看到遲溪獨自坐在夾板上，頭發被吹得亂蓬蓬，一動不動地眺望着海面。
裴珩挑挑眉，這樣的背影，纖弱的，繃着的，帶着強撐的倔強味道。
他被遲溪救助的時候，混亂中扯掉了她的潛水表，一看就是有些年頭黑漆掉了露出銀色金屬的舊表。那種情況下，她根本無暇顧及一直向深水墜落的表，領着隊員們升水了。
給裴珩更換了備用裝備，一天裏剩下的兩次潛水都進行的比較順利。
沒人去追究水底到底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知道，小遲教練怕是有麻煩了，哪怕順利解決了調節器漏氣的問題，平安将大家帶回來。
夜裏，中央泳池邊黑乎乎的，只有海浪聲。黑暗中，裴珩躺在太陽椅上，雙手墊在腦後，想着海鳐3.0運動控制的問題，腦子不知道是不是進了水泡，一直咕嘟咕嘟的，那雙黑湛湛的眼睛隔着面鏡看着他，向他打手勢：相信我……
他下意識地甩了甩頭。
踏踏的腳步聲傳來，在離他十幾米的位置停了。
遲溪蹲在水池邊，是老農民面對天災顆粒無收時的蹲法兒。
她把胳膊伸得老長，讓電話對着泳池，這麽遠她還能感受到主任噴火龍的一樣的怒氣。
“說話呀！你不是最油嘴滑舌嗎？”
“你怎麽跟我保證的？你還有臉跟我說什麽反應機敏？”
“我問你，你是怎麽檢查的裝備！調節器漏氣！說出去都沒人信！一千次裏都不會碰到一次的事情！”
說實話，她自己都不信。買彩票的時候可不見她有這樣的運氣。
聽着主任罵人的速度變慢了，知道他火撒得差不多了。
“主任，都是我的錯，”她使勁抽鼻子，“你聽你聽，我都愧疚得哭了。”
“遲小溪！真想一巴掌拍飛你！”
……
看着她揉着自己的頭發，恨不得以頭搶地的樣子，裴珩彎了彎嘴角。
主任一直罵到手機沒電，甩下一句，“三千字自我檢讨，扣三個月獎金”把電話挂了。
王小誠剛剛夜跑回來，穩定了下氣息，朝着她走過去。
遲溪垮着臉問他：“你知道什麽東西聽起來特別高大上特別貴，其實超級便宜嗎？”
？？？
“就是我這個潛水教練啊！我被扣了三個月的獎金嗚嗚嗚！”
接着裴珩就聽到她自言自語基本工資、餐補、裝備費用，“主任把該扣除的扣除了，還剩……”
剩1346元。裴珩想。
“一千多，你能想象的到嗎？”她說着說着，真有點哽咽了。
還要平均到三個月呢，裴珩在心裏補了一句。
“像我這種資深的潛水教練，難道不該是拿着被人羨慕的高工資嗎？全天24小時壓力傍身……”
這麽看，時薪很低啊，裴珩想。
就在裴珩以為她可能要受不住情緒哭一場時，遲溪抹了抹鼻子，帶着鼻音問王小誠：“你這個耳機看起來挺高級的，好聽嗎？”
王小誠把一只耳機遞給她，“你試試。”
兩人一起站在游泳池邊，一人聽着一只耳機。游泳池裏，是晃動的月影。
王小誠從兜裏掏出一管膏藥給她，“上火了吧？都悶痘痘了！”
遲溪搖頭，“不用，我要一直保持灰頭土臉的樣子。”她覺得主任應該更喜歡看她醜兮兮的慘樣。
王小誠皺了皺鼻子，“小溪，今天，真不是我的原因。我還是個非常靠譜有責任心的buddy的，象拔打飛以後，我穩住身體，就朝着裴珩游過去了。怎麽救他的步驟我都想好了，不過那時候你已經都搞定了。”
“所以？你找我，什麽事兒？”
王小誠把被汗水濡濕的頭發梳向腦後，“今天在水下，你展示出了超高的救援水平啊！那反應速度，那控場的本事，那把裴珩騎在身下的利索勁兒……你以前，經歷過這種事兒？”
遲溪學着他吹了吹劉海，伸手把藥膏搶過來，背着手，似笑非笑地道：“象拔都能打飛的人，沒資格提問！”
王小誠尴尬地咳嗽兩聲，在她後面追着問：“說真的，我态度很嚴謹的，你就給我的文章提供點素材好嗎？”
017 請你相信我（3）
夜裏，大師兄去昨天的咖啡館送傘，他剛下樓，就發現裴珩正站在別墅的廊檐下看雨。
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就這麽悄悄過去吧！大師兄心虛地從他後面走過，背後響起裴珩清冷的聲音：“要出去？”
大師兄頓了下，“出去走走，買點兒小玩意帶回去。”
裴珩點點頭，目光落在黑傘上咖啡館的logo上，輕輕地嗤了一聲。
莫名其妙！大師兄有點兒氣！
反正裴珩一向如此，你根本不懂他的嘲笑啊鄙視啊的點，想笑就笑吧，反正他已經答應和那邊簽了，這種難伺候的領導，愛怎麽樣怎麽樣吧！離職報告申請就存在他郵件草稿箱裏，回去他就會提交。去他的80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去他媽的裴珩！
他撐着傘，頭也不回地順着石子小路向前走去。
裴珩掏出手機，掃了眼微信上的聊天記錄，輕哂一聲：“蠢貨。”
微信名片是個叫sheery的女人，備注是某自主機器人研發公司，裴珩從來不抵觸行業圈子裏的交流。
“您好，請問是二所水下機器人實驗室的裴先生嗎？”
“嗯。”
“是這樣的，我現在跟XX科技公司合作，幫他們尋找機器學習方面的人才，您看有沒有這方面的興趣呢？”
“部門？級別？”
“系統研發部。這個圈子，待遇都是很open的，相信您也知道。如果您過去，一開始可能職級不會高，薪資是月薪22-35K，可以具體談一談，往上走也是有可能的。”
“沒興趣，沒有吸引力。”
“那您覺得什麽樣的待遇會吸引您呢？水下機器人行業可是被風投看好，都認為是未來水下探索的藍海呢！如果您過去後，自身足夠優秀，5個人的研發小組都歸您管呢！”
“呵！”
“他們這邊的boss也是相當有誠意的，見面聊聊或許能給您提供更大發展空間。”
“沒空。”
“不需要很多時間的，你們最近不是在俱樂部培訓嗎？闵總也在啊，大老板親自會見，有什麽你盡快開口就是了。昨晚他還見了你們一個同事呢，就在左岸咖啡，給的Team leader的職級，敲定了55K的月薪！”
“您方便見面聊聊嗎？”
“不方便。我的人，一個你都挖不動，否則我這個實驗室負責人的位置讓給你。”
“？？……”
年度獵頭挖人大型事故翻車現場，原本就想挖個技術員，挖到對方boss頭上去了。
太陽還沒升起來，裴珩已經整理好自己，拉開窗簾打了幾個電話。
他挂了電話，下樓走到兩個女研究員的門前，叩了叩門。
狄小卿沒戴眼鏡，拉開門，眯眯眼看着裴珩，呆呆地問：“裴工，你有事兒？”
“嗯。”裴珩單手插着口袋，“視頻傳給我一份。”
狄小卿眼睛瞪圓，看了看走廊，确認沒其他人，否認：“裴工，沒、沒有！”
科研員的水下培訓，并不是為了游玩享受，遲溪為了防止出狀況，嚴厲禁止大家帶任何拍攝設備下水。
狄小卿是學海洋生物的，對她的本專業簡直癡迷，裴珩猜到她一定會帶攝影機。
在裴珩大人的逼視下，她聲音越來越小，“有的……還沒拷出來。”
裴珩一攤手，狄小卿很識時務地把相機交出來，特意叮囑：“裴工，你不要讓遲教知道啊！我接下來不會帶了。”
裴珩點了點頭，“跟她說，我不參見今天的實訓。”
手機再度響了，他手裏握着相機，在二樓轉角的陽臺上站着打電話。
遲溪清洗完她的裝備，仰頭看着樓上的裴珩，一個插着吸管的椰子遞到了她面前。她視線不動，頭一歪，準确地叼住吸管，猛吸一口。
來人把椰子放到她懷裏，跟她一起看裴珩，神神秘秘地問她，“怎麽了？有什麽發現？”
“怎麽哪兒都能看到你呢？你打象拔學會了？”遲溪又變成了遲教練。
“小誠哥哥唯一一次失手，就成了終身的污點。沒有我，你能喝到這麽好喝的椰子汁？”王小誠嘴上剛塗了唇膏，他噘着嘴，嘴唇盡量不去碰吸管，全靠內力吸着。
“欸？你剛剛看什麽呢？”王小誠窺探別人的欲望特別強烈，眼睛裏都冒着光。
遲溪把吸管咬扁，“我覺得裴工好像是有心事。”
王小誠翻了個白眼，“還以為你發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呢。”他歪了歪頭，“他肯定有心事啊，實驗室要變天了。聽說所長現在壓力也很大，這兩天都便秘了。”
……這種事情你都知道？
“我跟醫務室的小姐姐們關系很好的，我們私下裏有個小群。”他朝遲溪眨了眨眼，這個群用來幹什麽的不言自明啊！
“你放心，誰吃虧裴珩都不會吃虧的。”
她不擔心這個啊！培訓怎麽辦啊？他缺席課程肯定是拿不到證的。
她收入跟證書挂鈎的。
等到十點出海集合，在碼頭集合時遲溪沒見到裴珩，她這種猜想就越來越變得肯定了。
裴珩不會要倒臺了吧？千萬不要，合同才簽了一期呢。
狄小卿推了推眼鏡解釋：“裴工說他有事不能參加，讓我們不用等他。”
遲溪看了看表，帶着隊員們上了船。
018 請你相信我（4）
太陽升起來了。遠處的海水閃閃發光。裴珩把相機裏的視頻發送到手機裏，慢慢回看。
錄的是他們第一次潛水。
雖然有了準備，看着視頻中突然湧向鏡頭的海水，裴珩還是感到不适。
嚕咕嚕的氣泡聲響起，半透明的幽藍色的水下，讓人有種眩暈感，裴珩注意到他的呼吸變快了。
深度增加後，慢慢出現了連片的珊瑚和熱帶魚，色彩逐漸多樣起來。
裴珩緩緩舒了口氣。
把視頻拖動到王小誠準備打象拔那裏。水底上一秒還比較平靜，下一秒一群熱帶魚成群地游過去。有小洋流！
裴珩盯着視頻，看到遲溪背後的大師兄做了一個動作，要去拉她的呼吸管？狄小卿做了個手勢，她面鏡進水了，遲溪抽身出去幫她調整面鏡。大師兄在水裏一蕩，撞上了象拔新手王小誠……
裴珩冷笑一聲，他也就敢拉個呼吸管！
把視頻拉到遲溪幫他關氣瓶那裏，他被不斷湧出的氣泡包圍着。王小誠沒說錯，她反應奇快，給人感覺像是時刻在準備着。這個過程處置得當，手法老練。
混亂中，對方手腕上的潛水表被他挂掉了。
關掉視頻，他收好電腦和相機，接到了所長的電話。
“下午一點，高鐵，票已經給你定好了。到了以後跟王家的人開個會，好好說話，有什麽不能談的，你看看你把人家那小孩給氣得。”
裴珩不知道的是，小王總和王太太就在所長的辦公室，豎着耳朵聽着呢。
裴珩看着表，還有兩個小時，“還有事兒嗎？”
所長咕嘟喝了口水，壓低聲音道：“沒事兒，我最近聽到了點兒你們實驗室的風聲，要不要說給你聽。”
所長那欲言又止充滿興奮的聲音，就像是知道了什麽秘密。
裴珩把箱子收拾好，啪地按下搭扣，“不想聽，沒興趣。”
所長誘惑道：“跟你有關……”
“嗤！我自己的事情，都能自己搞定，只要沒人突然想甩個什麽論壇演講的任務給我。”
“……”所長張不開嘴了，他的确是想讓裴珩上去講的。
“我挂了，手機沒電了。”
所長這兩天痔瘡犯了，不敢老坐着，溜達着幽幽地回：“借口吧你？平時多少人想聽我講話呢，請我去我都不去。”
“我不想浪費電話費。”
裴珩掐斷電話，又看了看表，提着箱子往潛水中心管理辦公室走。
今天的海面上，有些小風浪，按照培訓計劃，遲溪和兩個助理教練要帶着學員們深潛到30米的水下，保持水下時間九十分鐘。助理教練跟大家講解了水下的情況，洋流大小和潛水路徑。
自從遲溪水中那帥氣的處置了漏氣的調節器後，大家對她心悅誠服，再不敢跟教練冷暴力了，畢竟一旦真有事兒，還指着人家救命呢。就連大師兄都消停了。
适應了她的教學風格後，大家覺得小遲教練也沒那麽可怕，在水下她就跟個全職保姆一樣，蛙鞋掉了幫你撈回來，面鏡進水幫你排水，遇到小流保護學員寧可自己撞到珊瑚礁上。
因為是最後一天的潛水課程，遲溪又教他們在緊急情況下，如何跟buddy合作處置有問題的裝備。
都是實打實的求生技巧。
完成了潛水任務，升水後，所有學員們在船上休息吃點心。遲溪一個人走到甲板上，手搭在眉骨上往遠處看。
就在他們不遠處，也是潛水中心的一艘船，甲板上站着個人，有點眼熟。
“遲教，那就是裴工！”狄小卿不知道從哪兒撈出個袖珍望遠鏡，眼鏡的鏡片貼在望遠鏡上使勁看。
“你又私自帶東西出來？”遲溪的眉頭一挑，眯着的眼睛裏夾着冷光。
狄小卿讷讷地笑着，把望遠鏡貢獻給她，“給你看看，真的是裴工。”
望遠鏡的視野裏，藍天碧海，穿着米色短袖灰色休閑褲的男人，正蹲在甲板上組裝設備。遲溪沒見過裴珩這個樣子，眼神專注認真，嘴角抿着，臉上沒有不耐煩，沒有嘲諷，蹲坐在甲板上，投入地看着筆記本的屏幕。
狄小卿幽幽在旁邊說：“遲教，在我們所私下流傳着一句話，造物主最大失誤就是把裴工那麽好的軀殼，誤裝了一個不對等的靈魂。”
遲溪點點頭，繼續用望遠鏡偷窺，“反正也沒人想接觸他的靈魂吧！”
“呵呵！同道中人啊。”狄小卿接過望遠鏡也繼續看。
下午已經沒有培訓任務，大家心情都比較輕松。
過了一會兒，開船的師父叫遲溪，“你看看水裏是個啥子東西？”
遲溪走到船舷邊，看到幾米開外的水裏，有個東西在打着旋，卷起小小的漩渦。
周身亮白色，前視攝像頭的光像是兩只大眼睛，它圍着船體游了兩圈，吸引了全船人的注意。
遲溪看了看水裏的機器人，又舉起望遠鏡，裴珩那張冷酷的臉出現在視野裏，他挑了挑眉，指頭朝下指了指水裏。
秘密偷窺被發現了……
她來到船舷旁，猜測着裴珩的用意。這時候機器人就停在她身前一米左右的位置，飄在水上突然不動了，眼睛上的燈也滅了。
“遲教，裴工是不是讓你把機器人撈起來？”
是嗎？裴珩是這個意思？在她們這麽多人面前出故障，也是真的會給主人丢臉。
她探身出去夠浮在水面上的機器人。
水波蕩漾，船就跟着晃，遲溪好容易抓到機器人，身體還沒縮回來，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股水柱噴了一臉水。機器人噴完水，又複活了，突然從她手裏掙脫出來，紮進水裏，快速向裴珩的船駛去。
水面上留下一道細細的水線。
019 請你相信我（5）
在衆人不厚道的笑聲裏，王小誠笑得最賣力，那拖拉機一樣的笑聲就像是在宣洩這些天受壓迫的氣。
遲溪抹了抹臉上的水，轉頭去看裴珩，始作俑者已經開船離開了，水裏跟着條忠心耿耿的機器鳐魚。
王小誠看了看太陽，怕被曬黑，頭上裹着衣服來到夾板上問遲溪：“哈哈哈哈，感覺怎麽樣？我就說別撩騷裴珩，他小心眼的很。”
多看了幾眼也是罪？別人也看了呀？
“裴珩這是過了瓶頸期了？你覺得他研制的這小家夥怎麽樣？”
“一般般吧，那個猛子紮的不太好，都沒壓水花。”濺了她一身。
王小誠又把臉擋嚴實了點兒，“快進船艙吧，這幾天我都比原來黑了兩個色號了。”
……你還真是個比女人都精致的小哥哥。
因為是第一屆科研員潛水培訓結業，中心領導特別重視，劉大力主任即将親臨給各位學員頒發證書，宴請大家，學員們第二天離開潛水中心返回C市內。
沒有訓練安排的閑适時光，真是太惬意了。
午後，狄小卿跟另一個女科研員窩在遲溪的房間，三個人一起做修複面膜。
遲溪卧室沒關門，屋裏時而飄出談話聲。
王小誠也想跟姑娘們一起做面膜，可惜女生們不接受他這個假閨蜜。
他哀怨地在旁邊的陽臺上，仰着頭貼黃瓜片。
真無聊啊！他看了看群裏，眼睛立刻瞪圓了！有大瓜吃了！群裏都在傳，裴珩如何舌戰投資商，吊打小王總，把人家富二代都給弄哭了。
他梗着脖子打字：“所長呢？所長就任由他橫行霸道？”
“所長眯着眼坐那兒一句話不說，脖子上貼着膏藥，說是頸椎病犯了。頭暈。”
“……”
王小誠撥了四位數的單位內網號，對方一接通，他立刻送上慰問：“聽說你實驗室負責人的位置保不住了？”
“呵！”裴式嘲諷！
那就是沒事兒了。
王小誠故意道：“可惜你走了，我們玩兒得可開心了，沙灘浪花BBQ，真享受啊！你現在是不是水深火熱啊？”
裴珩清清冷冷地嗯了聲，“羨慕你。我就不行了，我無可替代，只有乖乖回來上班。”
……不貶低別人你會死嗎？
三個女生應該是做完了面膜，說話聲音大起來，王小誠支棱着耳朵聽到狄小卿說話。
“小溪，你好像不怕裴工啊！你吼他的形象特別光輝偉大！你是我心裏的英雄。”
王小誠把手機往她們門口湊了湊。遲溪正盤着腿擦護膚品，拍打着大腿說：“怎麽不怕，怕呀！不過在這麽艱苦的環境下我都能生存，未來可期呀！”她又有點兒擔心地問：“你們說，裴工這麽忙，應該不會再跟着培訓一期了吧？”
王小誠哈哈哈哈，還等着裴珩的反應呢，結果對方把電話挂了。
晚上主任親自過來頒證，最終只發出去五張證書，裴珩沒完成培訓拿不到證，大師兄不知道什麽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