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下午收拾了東西提前離開了基地。
第一期培訓,就這麽不算太完滿地結束了。
020 冷處理,別靠近(1)
一周後。
遲溪看着地上貼着的藍色路标導引,很快就找到了峰會會議所在的理化樓。教學樓前樹立着巨大的宣傳展板,都是今天要莅臨演講的專家學者。
她在一衆老外的頭像中,很容易就找到了裴珩的,相片是半身照,頭發理得有點短,單眼皮,薄嘴唇,不說話就給人很鋒利的感覺。
這個履歷真牛啊,不怪這麽年輕就能做重點實驗室的負責人。
她翻出手機找到裴珩的號碼按下去。
等待音也就響了兩秒就接通了。
“裴工?”
“說!”
“……第一期培訓不是結束了嗎?財務處要打款,需要你簽個字。”
“過來!”
電話挂了!遲溪怔怔地看着電話,她還沒說完呢,進不去啊!參會代表都有證的,志願者都穿紅色小馬甲,她剛進去就被保安給攆出來了。
手機又響了,遲溪接起來。
“那個,你好,我是今天峰會的志願者。嗯……裴工剛跟我交代,要我下來接你,我就站在正門臺階上,你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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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溪掃了一眼,看到個穿紅馬甲戴眼鏡迷迷瞪瞪的小姑娘。
“這裏!”她揮揮手,幾步跑過去,“我是遲溪。”
眼鏡妹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特意看了看她修長的雙腿,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往樓裏跑,“快點兒,馬上就到裴工發言了!我不想錯過男神的演講!”
走進大禮堂,烏烏泱泱坐滿了人。臺上上一個發言嘉賓還在繼續,說着口音特別重的英文。裴珩站在臺下左手邊過道的位置,正跟大會秘書說話。
遲溪在第四排靠過道的位置找了個空座,忍了忍,還是決定先去上廁所。
剛出了禮堂,迎面碰上個熟人。
大師兄那精神面貌好得跟換了個人一樣,眼鏡換了無框輕薄款,後腦勺的頭發往前梳,用發膠固定住,蓋住發際線,胖胖的身體裹着件不太得體的西裝。
“小遲!”大師兄叫住尿急的她。
“大師兄,好巧!你也來開會。這幾天怎麽沒在實驗室裏看到你呢!”遲溪想走,大師兄不放她走,要讓她看看自己現在鮮衣怒馬的姿态。
“往後你也看不到我了,我離職了。去了一家對口研發公司,做team leader。公司離你們中心很近,什麽時候過來看看。”大人物的眼神和口吻。
大師兄背挺得直直的,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好呀!恭喜恭喜,找到更好的去處了。”遲溪眯着眼笑笑,“大師兄,裴工馬上開始發言了,快進去吧!”
大師兄給她指了指,“那是我老板,闵總,很看重我。我先進去了。”
遲溪再回到會場時,正趕上上一個發言者講完,掌聲四起。
主持人英語說得特漂亮,就是小青嘴裏的“英倫音”。主持人上臺做完總結陳詞後,邀請下一位發言者上臺。
裴珩那種清冷的氣質,并沒有因為熱絡的會場環境改變分毫,他穿着比較正式的銀灰色襯衫,散着一顆扣子,領口的小V字不古板也不輕佻。
前幾排嘉賓位置坐的大部分是老外,很多都是頭發花白的學者。
裴珩站在臺上,例行向主辦方和出席嘉賓表示感謝後,挽了挽袖口,朝大會秘書點了點頭。
臺上的燈光慢慢暗下來,只有裴珩的位置打了一束光。他側身站着,輪廓明朗,身姿挺拔,跟臺下的觀衆一起看着投影屏。
過道上站着幾個志願者,都是本校的學生,女孩子被裴珩那副疏離清淡的側臉刺激的直抽氣,一邊小聲喊着好帥好帥,一邊在高年級師兄的警告下,閉緊了嘴。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出現光影,能聽到比較清晰的咕嚕嚕的氣泡聲,還有機器在水中的行進聲。視野裏是半透明的青綠色的海水,開始的一分鐘左右,只有海底泛起的細弱的水泡,什麽都沒有,只有水。
鏡頭微微晃動後,迅速下潛,人有種電梯失重下墜的感覺。
幕布上又出現一個投屏窗口,像是程序界面,上面數字不停變化着,不是英文,遲溪能猜到的有水深,洋流速度,圖像分析等。
鏡頭下降到一定水深後,不動了,這裏的位置,自然光線已經很差了,水的能見度也不好,不過鏡頭的成像效果讓人驚嘆。程序窗口出現了一組代碼,鏡頭前一縷光射出,清晰的影像又傳過來。
鏡頭向下掃了一下,淤泥覆蓋的水草随着水波蕩來蕩去。
程序窗口:1000m*1000m設定、确認執行。
“挖槽!搜索程序啓動了嗎?1000*1000的範圍?師兄,這是AUV,我沒猜錯吧?”
“嗯!”
“這個範圍,能支持搜索完?水深30米,還要考慮壓強,這絕壁會耗沒電啊!”
鏡頭開始迅速向前推進,旁邊的窗口上時時顯示着航速、洋流速、電量、運動控制的參數等等。
海底地形并不平坦,能感覺到有時候鏡頭角度有時候是仰視,有時候是俯視,能猜測到,扛着鏡頭的家夥應該是在爬坡或者下坡。
鏡頭所過之處,淤泥從水底泛起,在鏡頭前散開,畫面卻維持着一定的清晰度,沒太受影響。
鏡頭在水下勻速移動,水下淤泥中潛藏着的小生物們,各種呆萌的表情被放大。
很快,鏡頭的視野開始有變化了,周圍的水草開始向前倒去,泛起的淤泥和浮游物在鏡頭前飄散開來,扛着鏡頭的東西開始後退着行進了。
安靜的會場裏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我擦!牛逼,從前進到倒退間隔不到一秒。反應太靈敏了吧!”她聽到站在過道上的兩個穿着紅馬甲的志願者男生在說話。
“這個航速應該能達到4,鏡頭視野還這麽穩定。怎麽做到的!”
鏡頭退後到剛剛一大片水草的位置,鏡頭轉身,徐徐推進,對着某根飄搖的“水草”。
會場裏響起集體抽氣聲。根本不是什麽水草,是身體紮在海底沙土中,随着水流搖擺的筷子粗細的小鳗魚,很多很多根,看起來跟一片水草似得……
頭皮發麻。
021 冷處理,別靠近(2)
大會秘書暫停了視頻,拿過話筒,先講了一遍英文,才切換到普通話:“我插一嘴啊,在坐的有學海洋生物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花園鳗,它們身體随着水波搖來搖去,那不是跳什麽海草舞,是在捕捉水裏的浮游生物和有機物。”
會場裏一片笑聲。視頻繼續。
分頻窗口上的程序,各項數字在不斷變化着,直到時間顯示那一欄到了48:56的時候,鏡頭終于不動了。
聲吶圖像上,有東西的輪廓慢慢顯示出來,從數據判斷,體積應該很小。
鏡頭慢慢推進,一個清晰的特寫鏡頭:蕩漾的水草中,安靜地躺着一只黑色的潛水表,連表上掉漆的位置都清晰可見。
程序上給出一組坐标。
視頻和程序窗口都被關閉退出,PPT頁面出現,上面靜靜地躺着裴珩的演講主題。
會場裏響起熱烈的掌聲。
遲溪看着臺上的裴珩,心情很複雜。那只潛水表跟了她有五年了,她拿到教練證,師父送的。
挺好,物盡其用,它靜靜地躺在海底,比壞掉躺在抽屜裏好很多。
她都沒想到能再次見到這塊表……真好,還有坐标呢,就像是:墓志銘。
遲溪眨了眨眼,把眼底的水汽逼了回去。
聽裴珩演講,是另一種感覺。遲溪雖然聽不懂那些專業的東西,但是光聽語調,看着他的手勢和表情,讓人有種還不錯的感覺……他如果當老師,應該比他當實驗室負責人好多了。
耐心、親和、平等。
好在,聽不懂裴珩說什麽的并不止她一個。
旁邊的志願者女孩求着高年級師兄,“翻譯一下呗,太專業,沒聽懂。”
對對!求翻譯。
趁着臺上裴珩在調整麥克,男生終于被小師妹磨得不耐煩,開始小聲翻譯:對于我來說,研制水下機器人是件挺酷炫的事情,國內的水下機器人研究走過了30多年的歷程,大家能在媒體上看到相關成就的報道,目前,馬裏亞納海溝下已經留下了我們機器人行進的印記,南極科考取得的成就舉世矚目。不過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主要是面向消費級的無纜自治水下機器人,每個人都能通過AUV來實現海中巡航的夢想……
男生自己耐心繼續聽演講,用力鼓掌,只偶爾說一句:“裴工在回顧AUV發展的進程。”
“裴工在分析目前自治水下機器人的現狀和面臨的問題。”
“哇!這位老師講得太棒了,不知道他是哪個學校的,我要申請他的博士!他的研發方向我太心水了!自治水下機器人,未來水下妥妥的制霸。有人向裴老師提問,問什麽時候可以投産,他說還需要完善。導師!請收下我!”
“關鍵是長得帥……”女孩星星眼地望着臺上。
臺上,裴珩用遙控器翻了下一頁PPT,上面是白色的機身的海鳐4.0,滿屏的參數。他語速平穩,聲音低沉,偶爾有人舉手提問,他泰然自若,游刃有餘的樣子。
小趙一直拎着箱子在下面等着,看到裴珩的示意,把樣機拿上去給大家展示。
遲溪看到前排人開始往外掏手機,舉起來,拍照片。
無纜水下機器人,比你的狗更忠誠。
嗯……這句是遲溪自己加上的,這就是噴了她一臉水的小東西。這個可比在鴻蒙的時候看到的好多了。
裴珩是上午最後一位發言者,他講完後,上午的會議議程就結束了。
只是,裴珩那裏還沒結束!!好多人圍着他問問題,不少外國學者上前跟他聊天、拍照。
遲溪等啊等!怕他忘了自己,先發了短信:“裴工,我來了,我在第四排!你表演得真好,雖然我沒太懂……”
咦?打錯了個字,看起來像是諷刺他啊!
第二條信息:啊!!不是表演是表現!我給你拍了好多照片,可惜沒加微信,要不可以傳給你。
她看到裴珩看了看手機,又淡定地揣回兜裏,但是一眼都沒往她這邊看。
……
裴珩耐心地聽着大學裏的領導說話,目光時不時掃掃坐在第四排的人。
女孩穿着牛仔背帶褲,黑白條紋的針織衫,這麽冷的天,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頸。從白皙的耳廓後,伸出一只蜿蜒的荊棘花刺的刺青。
她托着腮,也不知道低頭在幹什麽,齊腮長的短發垂下來,她擡手勾到耳後。燈光下,耳朵上那一排耳釘blingbling地反射着光……
裴珩擰了擰眉,挪開了目光。
遲溪太投入了,以至于裴珩站到面前,她都沒發現。直到游戲中的車撞上障礙掉進深谷,她嘆了口氣,擡起頭。
乍一見自己,裴珩在她眼中看到了亮光,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遞給她。
???要送給她嗎?不敢要……
“你不是要加微信嗎?”臉上是不悅的表情,單眼皮讓人覺得有點兇惡呢。
是是是!她趕緊拿出手機,掃碼,把裴珩加好。又從挎包裏翻出需要簽字的單子,掏出筆,咬掉筆帽遞給他。
裴珩接過單子核對,發現白紙上趴着一只軟趴趴、黑的、很多“腿”的東西!!
遲溪發現他的異樣,墊腳一看,呀!她嗖地伸手把那東西捏住,揣進兜裏,“嘿嘿!不是蟲子!”
是她的假睫毛掉了!!好尴尬!都怪小青,說什麽賞心悅目的女人會事半功倍!假睫毛的店還是她推薦的呢!不靠譜,損友!
不過,小青腦子有問題,她最近是咋麽回事呢,她竟然按照她說的做了!她是出毛病了嗎?
簽好字,裴珩将單子推給她。
“裴工!”
“還有事?”
“嘻嘻!我是不是可以制定下一期的培訓計劃了,你給我透漏下考評結果呗?”
裴珩清冷醇厚的嗓音說:“不過。”
“我想要個肯定的答案!!”
“肯定不過。”
“……那我還要不要給你看下期培訓計劃啊!”
裴珩皺了皺眉,“發我郵箱!”
甩下話,裴珩拿了衣服走了,走了不遠,又折回來,嚴肅地命令她:“把照片發給我!不準私自保留!”
……早知道不告訴他了。遲溪還是聽話地發了他一份,不過也私下轉出去一份,給狄小卿舔屏用。
會議散場這麽久,等電梯的人還是那麽多,她打算走側樓梯。
剛走到走廊拐角,就聽到一個男人笑呵呵的聲音:“裴工,你的人來我這兒,虧不了。往後咱們也要多多聯系,畢竟都是這個圈子裏的嘛。将來我們的産品上市,也請賞臉過來給做個評價。”
輕哼一聲,裴珩說:“遙遙無期。”
“裴工這是什麽意思?”闵總抿着嘴問。
“李明旭不能用我們的導航算法。”
022 冷處理,別靠近(3)
闵總不解地看了看裴珩,又看了看李明旭,也就是大師兄,“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跟裴工聊聊?”
闵總從遲溪身邊經過,臉色很不好看。
大師兄突然拔高聲音:“裴珩,你什麽意思!這幾年研發我也跟了,我為什麽不能用!”
裴珩标志性的冷嗤,“你是不是蠢?你要用?實驗室的腦力成果,你想帶走就帶走?”
“你當年,沒實力,有傲氣,論文稀爛,不服指導,如果不是所長幫你調解,你跟你導師估計能打起來,你能順利畢業?”
“所長真是白內障才會簽你!想着帶走實驗室的成果出去發財?忘恩負義的東西!”
大師兄被他罵得臉色鐵青,帶着哭腔吼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因為我窮!我窮所以甘願被你壓榨,每周在實驗室幹80個小時!我窮,所以為了發論文,天天蹲實驗室沒女朋友沒社交!我正因為窮,才想要更好的生活!才想賺更多錢,不讓別人看不起!”
啪啪的兩聲掌聲,“說得好!每個人都有追求理想生活的權利。前提是,能力。你說我壓榨你,每年都自主選擇實驗室的機會,你從來沒想過調離!你天天蹲實驗室,刷網頁、打游戲、年年實驗組考評倒數,你是裝勤奮!你跳槽我不意外,如果你能自己搞算法,那才真讓我刮目相看。律師函已經發到你住的地方了,不要忘了去取!”
大師兄擤了擤鼻涕,吼道:“發律師函是什麽意思?你要告我?我都是按照離職程序走的。”
裴珩不耐煩了,“你是真蠢呢,還是以為我蠢!回去好好翻翻你的合同,你是簽了競業協議的!第二條第三款:員工在離職一年內不得到與該用人單位具有競争性的企業工作。這還不到一周時間!”
大師兄慌了,“我、我什麽時候簽過?”
他慌慌張張地去找郵件記錄,裴珩冷冷地開口:“不用翻了,實驗室所有核心成員都簽了的。”
也包括,他自己。
“裴珩!你卑鄙無恥!啊,你騙我們簽這種東西,只能紮在這兒給你賣命,出了成果是你的,獲得表彰是你的,高升也是你的!!我們有什麽?”
裴珩呵了一聲,不屑于反駁他。
大師兄發洩夠了,醒過神,語氣放軟了,“……我大姐腦癱,一直要請護工,我媽身體不好,全家都指着我。我原來沒想走的,他們來挖我的時候,我聽到月薪就懵了。本來還很猶豫,但是那天在咖啡館,正巧被遲溪撞到我跟闵總談條件……我是沒辦法。”
裴珩毫無表情地說:“那是你的事,你在水下做過什麽,真的忘了?”
大師兄一瞬間臉色灰白,“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遲溪在闵總過來不久,就離開了,她根本沒聽到兩人後面的話。不過大師兄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地求裴珩的樣子,那個卑微,真讓人心酸。
遲溪上班沒空看手機,下班要忙着跟小青去夜市出攤兒,沒有再去關注大師兄,不過她還是會從狄小卿那聽到一些消息:
大師兄被發了律師函,違反競業協議,被索賠兩百萬!裴工太恐怖了!!
大師兄今天又來找裴工,沒找到人,一直在樓下轉圈圈。好可憐!
大師兄被逼得離職了!!……
大師兄在跟實驗室的人喝酒……聽說,裴工接管實驗室後,以調整薪酬待遇的名義,重新讓所有人簽了一次合同,裏面就有競業條款,可惜誰都沒認真看。我們搞科研的太單純了!
大師兄在找工作,哪兒那麽好找啊!
大師兄有機會去高校當老師啦!太棒了!不過對方要做背調,希望裴工不在,生病了也好!或者走路掉坑裏去住院……
裴珩能感覺到實驗室裏的人對他的疏離,想必是都回去翻過合同了。他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在這個位置上,他只要項目一步步推進。
遲溪的态度讓他很惱火!
他能明顯感覺到她對他的冷淡,她每次來都會給實驗室的其他人帶咖啡,連王小誠這個心理醫生都有,他卻只有一杯白開水。
還是冷的。
有內線電話打進來,是所長辦公室的。秘書說所長要他馬上來辦公室一趟。
裴珩摘了大衣出門,正看到遲溪提着喝的上了樓。看到他,她竟然一扭身,躲到廁所去了。
……這次她給的白開水絕對不能喝。裴珩挑挑眉想。
所長辦公室裏,兩個一看就是搞行政工作的中年男人正坐着喝茶。
所長看到他,向他介紹道:“這個是XX大學人事科的同志,他們有意聘請李明旭,今天過來是了解下情況。坐吧。”
裴珩跟對方打了招呼,幫兩人加了水,在所長旁邊的沙發上坐了。
戴眼鏡的中年人看了看裴珩,“李明旭同志的檔案資料我們已經看過了,這幾年他在二所參與了不少項目,講課也比較可以。我們今天來,主要是想了解下,他這幾年的工作作風問題。他的證明人上留的是張所長的電話,但是所長說,你是他的直屬領導,還是應該聽你的評價更為客觀。”
裴珩淡淡地看了老頭一眼:明明你就能談。
所長靠在沙發上,讀着自己牆上挂着的書畫,那個專注勁兒,跟第一次看一樣。
人事科的兩個人問的問題都比較實際,人品如何,跟同事的關系處的怎麽樣,是否有違法違紀的事情。
“關于他的離職,我們聽到了點兒不一樣的聲音,想問問原因。”
三雙眼睛緊緊盯着裴珩。
他靠在沙發上,沉默的時間有點兒長,連所長都有點兒着急了。
“個人意願。”裴珩說。
兩個中年人對視一眼,再次确認道:“他是否做過什麽違反合同規定的事情,尤其是你們這種科研單位。”
裴珩頓了下,“沒聽說。”他瞅了瞅老神在在的所長,“您比我了解的全面,有嗎?”
所長拍了拍沙發扶手,“我只管着把他招進來,至于他什麽表現,我哪兒知道啊!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裴珩對每個問題答的都很中肯,沒有刻意回避李明旭的缺點。
送走了做背調的同志,所長端着茶杯呲嗒裴珩:“你說說你呀!淨幹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讓律師起訴他的那股勁兒哪兒去了?”
大師兄離職後,裴珩就讓人撤訴了。
裴珩把他新買的咖啡豆翻出來,給自己磨了一杯咖啡。
“跟實驗室利益沒有沖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吹着咖啡,眯着眼睛看了眼所長,“不是你教我的嗎?”
所長太理解自己這個弟子了,“我怎麽還聽說,你在馮豔春的交流學習表上簽字了?”
馮豔春就是那個懷孕的女博士,自從被裴珩趕出實驗室,到處告狀,整天堵在所長辦公室,還說要去局裏的工會鬧。可把所長給愁壞了。沒想到馮筱歌申請了一年國外的交流學習,上面征求裴珩的意見,他竟然也點頭了。
“您這麽閑,還有空兒到處打聽呢,自己寫年度總結吧!”
所長搓搓手,“不是我想打聽,人家上趕着說給我聽,我又不能不聽。”
所長沒說的是,這個馮豔春到處造謠,架不住她一直說啊,加上裴珩那個高傲到死都不屑于解釋的做派,有人就信了。他已經聽過好幾個老同志來反應裴珩思想作風問題了,話說得太難聽,說什麽裴珩潛規則女學生,或者裴珩跟自己的學生搶女朋友……
說到配偶問題,所長又來精神了,“這幾天周末,新華公園可熱鬧了,我幫你去相親角轉悠轉悠。上次你二叔跟我說,就你這個條件這個性格,好姑娘估計都看不上你,實在不行就給你找個二婚的,帶孩子的也行,反正你們家又不差錢……你看你瞪我幹什麽呀!這是你二叔的原話,不是我說的!”
裴珩為了表達他的不滿,不客氣地揣走了所長兩盒咖啡。
“我下午要去Y市開會,這幾天不要找我了。”
所長攆蒼蠅一樣,“走走走!好像誰上趕着想你一樣。我真去相親角幫你看看啊!”
023 誰也不能阻止我談戀愛(1)
遲溪如願以償拿到了第二期培訓的合同,她美滋滋地帶着其他實驗室的學員開始了培訓。
狄小卿這麽害羞呆板的姑娘,比王小誠還八卦,什麽事情她都知道。
就算遲溪人不在C市,二所發生的事兒她也知道。
小溪!!大快人心的消息!大師兄确定簽了高校了,他這兩天來轉檔案戶口。天啊!看來祈禱還是有用的,做背調那天,裴工出差去了,簡直就是狗屎運啊!
小溪!裴工的實驗室真的要變天了!你還記得那個小王總嗎?他們家同意繼續給實驗室投資了,但是有個條件,要給裴珩增加個副手,已經進項目組了。聽說人超級美性格超級nice,迷倒一片,連女科研員都很喜歡她!說是才來了一周,就請大家吃了兩次飯呢!
遲溪每天潛水回來,還要負責陪着狄小卿八卦。別說,八卦讓人忘記憂愁煩惱生活失意,連氣血都通暢了。
新年當天,裴珩在東門百貨買了禮物,往城外的老宅開。車子在潛水中心辦公樓前等紅燈,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就看到了遲溪。
她還穿着那件像猕猴桃一樣的線衫,正在挨打!
打她的女人盤着發,穿着整齊的套裝,很體面的女人,下手不留情,擡手沖着她就是一個巴掌。
遲溪沒躲,也沒避,她愣愣地站着,垂着眼睛,面無表情。
女人抓着她的頭發厮打,她半蹲着,去扒女人的手……
裴珩目光一厲,心底蹿上一股火:別人打你,就老實的讓人打?她是你媽?他伸手去摁安全帶的手一滞,偏頭看向窗外。
極其騷包的明黃色跑車沖過來,引擎轟鳴,險險地要碰到辦公樓的玻璃門了。穿着時尚的高大男人推開車門下來,一把抓住了女人厮打遲溪的手,沖對方大聲吼着。
綠燈亮起一會兒了,後面的車不耐煩地鳴笛,裴珩收回目光,一打方向盤,加入了車流之中。
他從後視鏡中看着遲溪慢慢擡起頭,目光空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麽都沒看進眼底。
宋慈身高有一米九,氣勢逼人。他擋在遲溪身前,攥着錢筱歌的手,瞪着眼睛警告:“你特麽有毛病嗎?隔三差五來鬧一場!如果當年遲溪真有責任,她早就被關進去了。”
“你好歹也是知識分子,別跟這兒撒潑啊!我專治潑婦!”
錢筱歌被他拉着動不了,她發髻有些散亂,氣得肩膀抖着,“又是你啊宋慈!你個小混混!我就是要打她,她欠了我女兒一條命,她怎麽不去死呢!只要我活着一天,她遲溪就別想過安生日子,我的女兒啊!她躺在那麽冷那麽深的水底,又孤單又害怕,我怎麽能讓遲溪這個小賤人好過呢……”
宋慈甩了甩他齊肩的長發,手指點着她:“你夠了!跟你說了一百遍了,潛水中心也出了證明,不怪遲溪,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是不是更年期健忘症啊!”
宋慈一把把她推開,看到遲溪臉上的紅腫,從自己脖子上拽下絲巾,像老外婆戴頭巾一樣給她在下巴下打了個結,臉可算是包起來了。
“聽說你又出來工作了?又打算禍害人了?”錢筱歌用手裏的包去砸遲溪,“我今天就要去問問你們中心領導,是不是不拿人命當回事啊!這樣的人,她就應該在爛泥裏過一輩子,為什麽讓她出來工作?”
宋慈把遲溪擋在身後,撸了撸袖子,往錢筱歌面前一站,“你打着我我就打你!”
錢筱歌一直往他身後伸手,“你現在已經能心安理得的害人了是嗎?你那些學員知道你的過去嗎?”
宋慈下了飛機連飯都沒吃就趕過來找遲溪,沒成想就遇到這種堵心的事兒。他沖着門口的保安吼了一嗓子:“你們是死的嗎?沒看到她鬧事嗎?讓她去鬧到主任那裏,你們就都不要想幹了!”
他本身是中心的超級VIP,連主任見了都要賠笑,現在陡然翻臉,相當唬人。兩個保安出來,把錢筱歌拽住,要拉她去安保室。
“遲溪!!你身上背着兩條命,你晚上睡覺不覺得身子重嗎?你睡得着嗎?”
遲溪被宋慈拉着向前走,身體突然一頓。
新年,街上也喜氣洋洋的。綠化帶裏的樹木都挂上了紅色的小燈籠,路燈燈箱上也換成了中國結的造型。
宋慈開了車門,把遲溪推到副駕上,給她扣好安全帶。
遲溪過分安靜了,幽深的雙眼裏像是醞釀着很多情緒,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小溪?我回來了,都半年沒見了,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被她給打短路了?那行吧,咱去修一修。”看着她紅腫的臉頰,宋慈把跑車開出了越野的風格。
遲溪特別安靜,眼神空洞,真的像是斷電的機器人一樣。
宋慈細長的眉眼,盡顯風流,他指頭插進垂肩的長發裏抓了抓,“帶你去看我新拍的寫真怎麽樣?算了,反正你都對我這張臉免疫,給你看也是白瞎。”
從C市到海邊鷺島小鎮,兩個小時就能到。不過遲溪這樣子,宋慈有點兒拿不準,自從兩年出了事,錢筱歌沒少來找遲溪的麻煩。逢年過節一定會上門鬧,清明更不用說,恨不得把遲溪押到墓前活祭。
不過,這次很不對勁啊!這次像是把魂兒都給打跑了!
服務區,宋慈把車停了,去買了兩瓶水出來,遠遠看着車裏遲溪的樣子,心裏特別不踏實。
太陽有點大,他從上衣兜裏掏出墨鏡戴好,擰開瓶蓋喝水,撥了個電話。
“喂!宋慈,有屁就放,老娘現在沒空啊!”小青背着她的紋身貼、情趣內衣零零八碎的東西拔腿跑着,後面跟着幾個保安不停地追。
宋慈聽她氣喘籲籲的,漱了漱口,罵道:“又被城管攆了?你說你,有輕松穩定的工作你不幹,非得幹那些給市容添堵的事兒。”
“這次真不是啊!你到底什麽事兒啊!”
“不是我,是小溪!”宋慈深情的時候,不管做什麽表情,都很打動人,已經有人開始偷拍他了。
他邊往車邊走,邊說:“遇上錢筱歌了。”
“操!那老妖婆又發什麽瘋!你在場?”
“在啊!不過我又不打女人。”宋慈組織了一下語言,“小溪這次不太對勁啊!”
“說說,姐給你判斷下是怎麽個情況。”小青甩掉了後面的人,終于能穩定下來好好說話了。
宋慈的詞彙特別匮乏,翻來覆去就知道說不對勁,小青聽的煩人,“你那麽有錢,就不能好好充實一下幹癟的大腦嗎?我先給她打個電話。”
手機嗡嗡地響着,遲溪像是沒聽見一樣。不過小青是誰啊,誰敢跟她比耐力。
遲溪脫了鞋,抱着膝蓋,伸手點了接通,對着手機“嗯”了一聲。
“你跟宋大傻去鷺島了?我跟你說,姐妹兒真是太黴了。C大不是有跳蚤市場嗎?學生能賣,我怎麽就不能賣了,那些保安把我把我給追的啊!我這兩天也打算歇歇,晚上就去找你們。”
遲溪聽着她的聲音,想到她長牙五爪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眼淚落在毛衣上。
024 誰也不能阻止我談戀愛(2)
宋慈的業務範圍很廣,兼職做模特,兼職做游艇俱樂部的合夥人,兼職開度假酒店,專職談戀愛。
兼職越做越大,專職一事無成。
宋慈開的這家叫星月彎的度假酒店,在臨海的山上,請的法國的建築師,最大程度地體現自在安然的感覺。
每棟別墅都依山而建,面朝大海。lobby在半山腰,半圍合式的二層小樓,臨海的那面沒有牆,也沒有窗,扶欄遠眺,人與大海相共生。
上山的路非常陡峭,都是酒店的電瓶車送上去,宋慈跟遲溪在半山腰下了車。新年酒店入住極其火爆,他又沒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