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過來,大堂裏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好在美女領班不認識誰都認識自己家老板,馬上把景觀最好的位置給安排出來,上了一種由woodapple榨的汁,香味很特別,喝一口,滿嘴都是小顆粒。
領班笑盈盈地等着老板反饋(表揚):“新飲品,廣受好評,西餐廚師長還做了甜點呢,要提前三天預定才能吃到。您給評評!”
暖暖的海風吹拂,帶着鹹鹹的氣息。宋慈把大衣脫了,裏面穿着黑色雞心領T恤,他從領班手裏接過,啊嗚一大口,咽下去了。
“行,你們說好就好。”
遲溪還處于思維“斷電”中,她托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海風把人吹得懶洋洋的,天是幹淨純淨的藍,海是由淺漸深的藍,人突然就放松下來。
經理過來的時候,宋慈正用冰毛巾擦手。
“您看,中午要吃點兒什麽合适呀?今天的蝦不太好,不過小趙帶人出海的時候,弄了兩條魚不錯。”
“吃火鍋。”遲溪盯着光潔照人的桌面,還是表情空洞的樣子。
經理有點為難,看了看宋慈:咱這兒沒有啊!
宋慈從美女領班手腕上拽下來根頭繩,擡手把長發纏起來,冷眉冷目往那兒一坐,特別有藝術家氣質。
不了解的,絕對看不出他這老板最厭惡念書。
宋慈攤攤手:看我幹什麽啊!沒有去鎮上其他家找啊!
晚上,無邊界泳池裏亮起幽藍色的燈,周圍黑暗,遠處湧動着濤聲,像是水底灑滿無數小星星。
遲溪還是吃到火鍋了。經理派人從鎮子上一家泰式火鍋店,開車弄回來的。
別人都吃海邊的燭光晚餐,情人相對私語,遲溪跟宋慈坐着吃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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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撲過來,冬陰功湯的味道特別濃郁。
火鍋就啤酒,兩個人都餓狠了,誰都不說話,低頭猛吃跟比賽一樣。
宋慈被燙得呵着氣,接到了小青的電話。
“宋大傻!現在晚上八點了,沒車了!你就不能來接我一次嗎?我還是不是你哥們?”
宋慈咂咂嘴,“我這麽傻,根本看不懂導航,怎麽接你?”
小青立刻狗腿地服軟,“宋哥,宋大老爺,我現在又冷又餓,如果一個小時到不了酒店,在小溪面前我就容易亂說閑話,比如你在迪拜跟那個黑妞……”
“狗屁!你什麽時候正常說話過。等着吧。我讓老王去接你。”
等小青到了,她又鬧着要BBQ,要喝酒。讓人把烤架架上,廚房裏還剩的海貨和蔬菜胡亂湊了兩大盤子,三個人也沒有在桌子上吃,走到私人海灘的棧道上,把東西一放,聽着浪花聲席地開吃。
為了慶祝新年,酒店還特意請了支小型樂隊過來,遠遠的有柔和的調子聲傳過來,浪湧間,星空靜默不語。
小青身材很嬌小,比例很好,黑長直的頭發披散着,臉上有點小雀斑,帶着眼鏡,怎麽看都跟天橋底下賣紋身貼情趣內衣的沾不上邊兒。
遲溪跟她背靠背坐着,兩個人很有默契地碰了碰酒瓶。
宋慈白襯衫沒系扣子,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自己靠着欄杆坐,那兩條大長腿特別刺激小青。
“這次迪拜的邀請賽怎麽樣啊?拿到了幾個積分?”
宋慈這次去中東比賽,那可是相當露臉,雖然沒拿獎,積分也是0,但是人家這種五官深邃又帶些兇相的長相,中東地區的富人很喜歡啊。走秀,拍照,代言……比其他賽手賺的錢都多。
宋慈把蔥段扒拉掉,“吃你的吧!讓你來這兒上班,你非要去賣那些什麽紋身貼。”
兩個人也有小半年沒見了,鬥嘴鬥的特別開心。
沒人注意她,遲溪不聲不響地喝啊喝,突然來了句:“那是小青的理想,你不懂!”
她聲音裏清冽帶着幾分遲鈍的嬌憨,喝醉了!
小青點頭:“對,宋大傻,你體會過靠自己來拼搏事業嗎?”
怎麽沒體會過?靠臉也是靠自己的一種啊?
“宋慈!”遲溪挪到他身邊,眼神發虛:“你別笑……你要是想靠臉吃飯,就要這麽閉着嘴。”她兩個指頭在宋慈的嘴唇上一夾。
“你一笑,滿嘴的牙花子就露出來了,顯得特別蠢!”
她用腳蹬蹬小青,在海風中眯着眼睛看她,“你不準在外人面前叫他宋大傻!這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外人知道了,他家股票會跌的……”
小青在她爬過來之前就用手抱住了頭,沒想到還是被遲溪一巴掌呼在後腦上。
宋慈一看她醉成這樣,把剩下的幾瓶酒挪遠了點兒。他一站起來,遲溪也扶着欄杆站起來,跳起來一巴掌呼在宋慈後腦勺上……
小青在一邊笑得直抽抽,“她對咱倆一向都是這麽公平啊!”
夜深了,海的顏色變得更深,遠處是有層次的黑。
遲溪趴在宋慈背上,臉頰貼着他的背,突然流下來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襯衫。
宋慈背一僵,停下來,仰頭望着天際,側頭看看她,皺了皺眉。
把遲溪送回房,宋慈還不放心地囑咐:“今晚人多,她喝成這樣,別讓她跑出去。”
小青點點頭,她這一天要累死了,把人往外趕,“你放心,我把門反鎖,上面再挂個杯子,她只要一開門,我肯定知道。”
宋慈彎腰看了一會兒遲溪,兩手扶住她的臉頰,大拇指把她臉上的淚痕抹去了。
小青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是天然的深情還是後天修煉的,這麽看,還挺感人的呢。
遲溪睡得特別安穩,不說胡話,不耍酒瘋。小青決定享受一下陽臺上的超大海景浴缸,放好水,撒上花瓣,滴入精油,聽着音樂脫腿毛,真是美滋滋。
小青覺得,她享受泡澡,也能盯着門,防止遲溪出去惹禍。可誰想到,她關在屋子裏也照樣惹禍呢。
025 誰也不能阻止我談戀愛(3)
睡了一會兒,遲溪的電話響了。屋子光線很暗,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一看來電人,馬上接了。
“劉大力!!”她一嗓子,把對面的人吼沉默了。
她口齒不清地特別委屈地說:“我給你發祝福短信你為什麽不回……群發的,你也要回呀!嗚嗚嗚!”
“集體聚餐,大家都是想吃什麽吃什麽,你不讓我點腦花!!”
“你總用鼻孔對着我……表揚別人,從來不表揚我……”
她哭得不能自已,拽了抽紙擤鼻涕,不忘繼續控訴:“你還扣我的獎金,小肚雞腸!雙十一其他教練都要買新的背飛(老司機的浮力裝置),為什麽就我沒有……”
劉主任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挺記仇,還跟他翻老賬呢!
“你是不是喝酒了?跟誰在一起呢?”沒喝酒給她個膽子她也不敢這麽說話,“我聽說宋慈回來了,他也是別有居心的豬,整天就想着拱你。”
“那也比你強!跟你吃飯,十塊錢你還讓我去要發票!!!”
劉主任不跟她一般見識:“我跟你說,裴珩今天來查你的資料了……說話呀?睡着了?”
嗚嗚咽咽的哭聲,像是被人抛棄的小動物。
“裴珩!他看到了!”她哽咽住,“他看到錢筱歌,扇我嘴巴!我也看到他看到了……我這些年被打的還少嗎?我哪次在乎了?不在乎的……誰在乎他怎麽看我!!!他早就想找機會開掉我……現在有機會了。”
她哭得太厲害,嗓音都有些抽抽了,裏面包着無盡的委屈:“主任啊,他弄了個什麽量化表,說我的人品不好……他以為我看不懂!”她擡手抹了抹流進嘴裏的眼淚。
“我怎麽這麽慘呢!你還說什麽讓我跟人生和解,和解個屁!我認真工作,熱愛生活,可是人生處處是大坑啊!爬不起來了,我要……辭職!小爺不幹了!”
劉大力本來還聽得挺心酸的,心想裴珩這個狗東西把人給欺負成這樣了,不能忍啊,結果聽到她最後一句,那點兒同情瞬間消失幹淨了。
“遲小溪!你敢不敢當着我的面把這話說一遍!我不管你是裝醉還是真醉!辭職你也必須等大頭的婚禮結束,快點兒滾回來!”
遲溪靠着抱枕流眼淚,嘴裏喃喃着:“我才不去呢,就是想讓我幫忙帶孩子,我是保姆嗎?裴珩怎麽這麽讨厭啊!誰還沒有個不堪的過去啊,他為什麽一定要去查啊!”
小青頭上包着浴巾站在一邊兒都吓傻了,等遲溪挂了電話,才走過來摟住她,她就是在遲溪吼出“小爺要辭職”的時候進來的。
她鑽進被窩,輕輕地摸着遲溪的發頂,“完了,一個沒看住,你丫就惹事啊!”
新年夜,裴珩全家團圓。小輩兒們的歡聲笑語裏,他皺着眉頭繃着臉,時不時地走神。
大家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大哥正在和面,一家人準備包餃子。這就是長輩們要的儀式感,過節就是要湊在一起,整整齊齊去地吃一頓餃子。
裴珩手指幾次點開了遲溪的微信,到底想發什麽,他也不清楚。他單手插着口袋,煩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走到哪兒把低氣壓帶到哪兒。
家裏的貓見了他都溜邊兒走。
他突然指着小侄子PAD上的照片問:“這人是誰?”
小侄子驚訝地擡頭看着他,沒想到他會對實驗室以外的事情感興趣。
“小叔,你也對摩托艇感興趣?”
裴珩搖搖頭,“這個人,是明星?”
“不是啊,是個摩托艇賽手。不過讓他更出名的反而是他的長相。他的贊助商很厲害,賽艇超級棒的!他剛從迪拜比賽回來!”
裴珩抱着肩膀,看着窗外三角梅的枝蔓。
“這肯定是研發不順利了。”裴夫人捏着餃子盯着兒子的背影說。
“我看小叔像是失戀了。”小侄子說。
“絕對不可能,誰失戀裴珩也不可能失戀,誰跟他談戀愛呀!他不适合!”二哥擀着餃子皮。
被這麽議論,裴珩不滿地走過來,“我為什麽不适合?”
他問得很認真,家裏人碰了個眼神,那是種“我們都以為你知道”的眼神。
大哥滿手的面粉,胳膊搭在裴珩肩膀上,以過來人的口氣給他分析:“你沒必要談戀愛啊!你想想,戀愛就只是戀愛嗎?麻煩事兒在後面呢,後面要結婚要生孩子,每一樣都跟你的科研沖突。”
二哥也說:“咱家又沒有多大家業需要繼承,真的沒必要!再說裴也不是個多高貴的姓氏,怕血脈斷絕;再說,還有我們幾個呢,我們多生兩個,完全可以彌補你的空缺啊!好好搞科研!那才是大事,利國利民,流芳青史。”
大嫂剛做了指甲,沒辦法包餃子,她在沙發上修剪着花枝說:“真的沒必要,愛情這東西呀,你當時多快樂,後面就有多難過。你的價值不應該浪費在男女感情上。”
上初中的小侄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小叔,我一直拿你當榜樣,不戀愛,你不能破壞在我心中的形象啊。”
大姐接過話來:“你不能破壞彬彬的夢想啊!為了你,他将來打算蓋一座高級養老院,給你自己造一座大房子,放很多很多的書,把你跟其他俗氣的老頭老太太隔開,只有科學相伴!”
裴夫人優雅地起身,走到兒子身邊問:“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解不開的難題?”
“沒有。”
“真沒有?”
裴珩态度特別嚴肅地說:“我,覺得自己也需要談戀愛。”
周圍安靜了一分鐘,大家完全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該幹什麽幹什麽。
裴夫人把餃子擺好,大哥滿不在乎地笑笑:“放心,就算他想談,誰跟他談啊!他還能綁架一個女朋友嗎?”
二哥搓搓擀面杖:“那可不一定,你別忘了他的專業,他給自己弄個機器人呢。”
衆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裴院長摘下老花鏡,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別聽他們的,年輕人當然應該享受愛情。我聽說,你們實驗室新來了個姓譚的女研究員,是她嗎?”
裴珩拿起小外甥的巧克力棒,送到齒間,咯嘣咬斷:“不是。”
裴院長松了口氣,“太好了,我都沒敢跟你說,我跟老譚認識快十年了,不用因為你絕交真是太好了。”
……裴珩忍無可忍,站起來就走。
大哥看他穿上大衣要出門,提醒他:“蓓蓓婚禮你還要做伴郎的,記得去試衣服!”
裴夫人嘆了口氣,“他都做了三次伴郎了,這寓意有點不好啊!”
裴珩剛出門,五歲的小外甥就哇地一聲,超級委屈地說:“小舅舅把我的電動平衡車拿走了!”
裴夫人過去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蛋,“好了寶貝,舅舅沒人愛,多可憐啊!我們大家都愛你,借他玩玩吧!”
裴珩站在電動平衡車上,沿着綠化很好的甬道一圈一圈地繞,就跟他遇到科研難題時整理思路一樣。
第二天一早,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紗,在地板上投出桌椅的虛影。
遲溪猛地坐起來,她揉了揉頭發,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她吼了主任,把他罵得狗血臨頭!還揚言要辭職!
還好是個夢啊。她慶幸地拍拍胸口。
小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拿過手機一看,微信上有條信息:親愛滴,我跟宋大傻出海去玩兒了。你好好休息,有件事還是讓你知道一下比較好……昨晚,你好像打了個電話。那啥,罵人一時爽,事後火葬場啊!
遲溪表情一瞬間就凍僵了,笑意能一塊一塊從臉上摳下來。她翻了一下通話記錄,主任什麽時候這麽有耐心,聽她講了二十多分鐘電話?
她咬着嘴唇,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緩了好一會兒,使勁揉了揉腦袋做自我批評:遲小溪啊!你真是太膨脹了,辭職這種話都敢說了?罰你一個月不準吃燒烤!
不過,鷺島是不能再待了,要趕快回去,說不準哪天主任心情不好要提審她呢?
夜裏回到C市,遲溪站在陽臺上望着遠處溫柔沉睡中的建築群,突然收到宋慈的表情包轟炸,全部都是“很傷心”的表情。
“還給你準備了煙花,結果你不聲不響就跑了。”
照片裏,宋慈穿着白色的襯衫蹲在夜色中的海灘上,手裏攥着兩只發着微光的煙火棒,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026得了一種叫想談戀愛的病(1)
新年假期結束,遲溪多請了兩天假,說是在鷺島被曬傷了要養一養,劉大力覺得她是心虛,慫了!
想到她前幾天那頓嚎,他心裏還挺不是滋味的,拿過財務主報上來的工資表,胖胖的指頭一行行往下點,最後落在遲溪的名字上。看了看後面被扣得有些可憐巴巴的數字,皺着眉啧啧兩聲,把原來的數字劃掉,在旁邊重寫了一組,簽上自己的大名。
他承認自己對她确實嚴格了點兒,那不是因為兩年前的事兒至今還沒平靜嗎?
這不,遲溪剛剛突破自我邁出歷史性的一步,好容易把二所的單子給接下來,裴珩不知道聽到什麽風聲,突然來做她的背景調查了。
新年假期,裴珩沒潛水去中心,竟然來了他家裏,有點兒急匆匆迫不及待的意思。
大過年的,年輕人自己空手來的。
兩人在書房落座,劉大力親自給他泡了杯好茶。
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不好應付,年紀輕輕就是重點實驗室負責人,國外學術大牛最欣賞的弟子,手腕靈活沒有科研人的呆板,能跟投資人打交道,心思深,有鋒芒,用他老友的話說,前途不可限量。
裴珩的态度淡淡的,他穿着灰色高領毛衣和牛仔褲,盤着腿坐在陽光下喝茶的樣子就像是個大學生。
兩人随便聊了幾句,茶喝到第三泡了,劉大力心裏就有些犯嘀咕,他猜不到裴珩的來意。
遲小溪又捅婁子了?她最近好像還蠻乖的啊!
“小裴過年沒回老宅?你父母身體還好吧?”
“嗯,都好。”
第三個被聊死的話題。劉大力把紫砂壺裏的茶葉清出來,竹夾子夾了點兒新茶進去,等壺裏的水開了,重新清洗茶杯,又倒了一杯給他。
“嘗嘗,一萬多一兩的岩茶,有“苔”的滋味。”
從裴珩的一聞一嗅一杯咂三分的動作裏,劉主任覺得他家裏應該也是喝茶的行家。
兩人靜默着,只有茶具響動的聲音。
裴珩把玩着杯子,突然擡頭問:“兩年前,發生了什麽事?”
爐子裏的水開了,咕嘟咕嘟的水氣氤氲在兩人之間,劉主任低着頭話在嘴邊盤旋了一下,簡要地把潛水事故說了一遍。這種事是瞞不住的,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也沒必要瞞,調查結果已經公開了。
就事論事吧。
“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我跟你們所長有些私交,不過也不敢在安全問題上有半點兒疏忽,遲溪是很優秀的潛水教練,在我這兒,沒有比她更負責的了。”
裴珩垂着眼睛聽着,情緒斂眼神中,半分沒外漏。
“她,社會背景很複雜?”裴珩問。
案底有沒有?是不是混幫派?總是跟人打架嗎?
劉大力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遲溪……遲小溪社會背景複雜??
是什麽讓他對乖得跟只兔子一樣的女孩産生了這種誤解?遲小溪多單純啊,他看着成長起來的孩子……
看來遲小溪說的是真的,他們這些高知分子都是拿鼻孔看人的,這是把遲溪跟社會閑散人員劃到一類裏去了啊!
“她背景複雜?怕是比不上你們圈子裏的一些人吧!”劉大力否認的相當果決。
裴珩聽後明顯松了口氣,整個人也沒那麽繃着了。
“她不太善于處理人際關系。”裴珩只點了一下,畢竟如果能妥善處理就不會動手。
劉大力主任表示不贊同,“學員們都很喜歡她。”
“我在潛水中心門前看到一個女人糾纏她,那人是誰?”
劉大力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小口:“我們這兒從來不幹涉教練的隐私,你還是去問她本人比較好。”
不軟不硬地回了一句。裴珩不知道在想什麽,認可地點了點頭,似乎沒留意到他的口氣不善。
劉大力真心覺得,這個年輕人比他還适合當領導,單從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特別沉得住氣。
既然培訓合同都簽了,也完滿完成了第一期的培訓,裴珩問這些事什麽意思?
遲小溪這孩子多好啊,長得好看又讨人喜歡,也就是他孫子小了點兒。
“她手下那個學員,為什麽兩年還沒拿到證書?”黑亮的建盞杯在他指尖轉着,裴珩已經從網上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宋慈,摩托艇賽手,模特,從采訪對話來看,不大聰明的樣子。
說到這個,劉大力拍了拍膝蓋,表情終于輕松了點兒。
“你說宋慈啊!他跟其他學員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裴珩眼皮一擡。
劉主任開心地拍了拍大腿,“他跟遲溪認識的早。開始跟的是個男教練,後來……被我們遲溪的人格魅力和技術折服,一定要她教。對老師那個尊重啊,相當有誠意,節假日送禮物,生日安排聚會什麽的,我最後都被他感動了。這一來二去的,也就熟了。”
他沒說的是,宋慈當年想調戲遲溪,結果還真是反轉,一米九幾的大個子被個小雞仔一樣的姑娘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從此就得了個忠犬的外號,這麽多年狗皮膏藥一樣扒着她……
不過遲溪在感情上也有點麻木,宋慈是腦回路跟正常人也不大一樣,看着兩個沒開竅的傻子互動還是挺好笑的。
劉大力揉了揉胖胖的臉,讓自己看熱鬧的表情別那麽明顯。
“宋慈那小夥子是相當優秀啊!你沒見過,人又高又帥,家庭也很好,人品也好。當年遲溪遇到了麻煩,別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宋慈一心一意地陪在老師身邊,始終跟着她,每年的學費都照交,不過他比較忙,世界各地到處跑,一直沒去考證。”
裴珩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打斷了主任滔滔不絕地對宋慈的贊美。
“遲溪人品和能力都絕對沒問題。”劉大力主任嚴肅的保證。
“嗯。”
裴珩起身穿好大衣,目光突然落在書桌上的鐵罐上。
劉主任心想科研員也對養生感興趣?這還是遲小溪孝敬他的。可是這蛋白粉都拆封了,也不好送給他呀,再說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德國的,增強免疫力的。小裴要是感興趣,我幫你問問什麽地方能買到。”
裴珩的眼神有點兒特別,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很快又恢複了。他斂着目光扣着大衣扣子,沒再說什麽很快告辭了。
來這意圖不明的拜訪,讓劉主任有些摸不着頭腦,大過年的他不在家陪父母,到底為什麽要來查遲溪的底兒呢?
把裴珩送到大門口,劉主任還暗示了一下,遲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拿出來提了,影響女孩的工作積極性。
他原本是很相信裴珩的人品的,沒想到自己還是看走了眼。開年剛上班兩天,二所所長秘書給他打了電話,說是遲溪這邊的培訓先停一停,具體原因沒說。
對方讓秘書來傳達,已經說明了态度。
劉大力看着遲溪調整過的培訓計劃,覺得挺遺憾的,這姑娘是真的非常用心,根據不同實驗室的研究重點,又把培訓內容作了調整。可惜,這個社會從來不看這些,謠言能讓一個人永世不得翻身。
可惜了。
陽光燦爛的好天氣。遲溪不知道主任肚子裏的百轉千回,她正在Q大的跳蚤市場擺攤呢。她鼻子上架着副墨鏡,翹着二郎腿,仰靠在被煙熏得烏漆嘛黑快要散架的藤椅上曬太陽。
腳下是大花床單疊成的一米見方的布墊,上面随意丢着一疊疊的紋身貼,便宜卻滿是小心思的手鏈、耳釘、各色指甲油、染發膏。
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她頭歪在椅子上,因為皮膚白,鎖骨衣服下貼的那半只黑蜘蛛就尤其惹人眼目。
這個時間學生基本都放假了,沒回家的也就研究生公寓不多的幾個學生,有下樓打水吃飯的路過她的小攤,被她吸引會在攤子邊站一會兒,估計是價錢便宜也可能是有人存心搭讪,還真讓她賣出去不少。
清瘦白淨的小男生站在小攤兒前挑挑揀揀,指頭挑着個東西問她:“小姐姐,這脫毛膏好像開過封啊?”
遲溪眼睛從墨鏡上頭露出來,仔細一瞧,嘿,貨沒理好,把小青的用過的混進來了。
她手臂一伸把脫毛膏拿回來塞進大衣口袋裏,“你要我下回給你帶新的。”
把堆在一起的焗油膏、假睫毛翻了翻,電話響了。
她清了清嗓子,乖巧帶着點撒嬌味道地“喂”了一聲。
“遲魏軍同志,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呀?”
她肩膀夾着電話,跟要買長絲襪的男孩比劃價格,從口袋裏拽出打印好的二維碼給他掃。
聽筒裏男人聲音沉悶:“遲小溪!!你怎麽這麽軸,又給我卡裏打錢?都說過多少次了,信不信我過去修理你啊!”
她哥只要一連名帶姓地叫她,那就說明他真動怒了。她哥在隔壁市的水上救援中心工作,平時忙成狗,她才不信他能抽出時間修理她。
遲溪盤腿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享受陽光,聲音輕快爽利:“給你娶媳婦用啊,司姐今年都32了,再拖下去人家老媽不讓她嫁了怎麽辦?”
“我的事兒你別管。我有打算。”
“哥,你還是讓我繼續給你打錢吧,你很難懂愧疚是一種什麽感覺。”她把手機拿遠一些,造成飄忽的聲音效果,讓電話那頭的人不忍心繼續數落她。
兩年前潛水事故,跟遲溪一起潛水的同寝室的李甜沒能回來。錢筱歌失去獨生女兒跟瘋了一樣報複遲溪,發誓就算沒讓她坐成牢也要讓她這輩子爛在泥裏。
遲魏軍為了把事情平息下來,把婚房賣了,賠了錢筱歌一大筆錢。結果事情被遲魏軍女友家知道,女方家大鬧一場,婚自然是沒結成的。
遲魏軍頓了頓,緊張地問:“你又失眠了?”
遲溪揉了揉頭發,笑着說:“早就好了。現在每天享受着嬰兒父親一般的睡眠質量。”
“怎麽說啊?”
“別管孩子怎麽哭,當爸爸的都能睡得穩如泰山呗,嘿嘿!”
遲魏軍嘆了口氣:“別貧嘴了,再找張主任給你看看吧。”
遲溪把保溫杯打開,含了一大口枸杞水:“看什麽看啊,我十一點準時上床,生活規律着呢!”
電話裏傳來她哥呵呵的冷笑:“是嗎?那半夜兩點多偷我能量,揍我的雞,是你夢游了?”
“哥,不說了,你多關心一下你的發際線哈!我送你的生姜洗發水要用啊!”
她在遲魏軍的念叨中挂了電話,發現主任給她發了條語音信息,問她有沒有空去協助拍攝水下紀錄片。
握着手機,遲溪愣了,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下來。水下紀錄片?為什麽找她?
她斟酌着回了一條:啊?我不是沒空嗎?二期培訓這不要開始了嗎?不過,要是對方誠心誠意非我不可,那容我想想呗。
027得了一種叫想談戀愛的病(2)
泥牛入海,再沒音訊了。
一定出什麽問題了,怪不得狄小卿給她發信息,要她暫時別來所裏,支支吾吾地不說原因。
主任說裴珩去查她的資料了,就說明那天他确實看到了她被錢筱歌打,能從偶然的女人撕逼裏分析出她有問題,裴工真是很厲害了。
她把大衣用力裹在身上,還是覺得冷,仰頭縮在藤椅裏,目光沒什麽焦點地看着湛藍的天空,內心荒涼無措。
手伸進大衣兜裏摸了摸,塞了根煙在嘴上。
遠處有個人吃驚地叫了她一聲:“遲教?你怎麽在這兒?”
一個憨憨胖胖的身影跑過來停在她面前。遲溪偏着頭從墨鏡上方看來人,竟然是大師兄李明旭。
他不是去西南的高校教書去了嗎?
李明旭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麽,憨憨地笑着說:“現在還在放假,二月底我就要回老家教書去了,你怎麽跑這兒賣東西來了?”
遲溪把煙揣回兜裏,聳聳肩笑出一拍亮白的牙齒:“缺啥補啥呗!羨慕大學生,來沾沾知識分子氣息。”
李明旭尴尬地笑了笑,表情鄭重道:“遲教,我為說那些冒犯你的話道歉。”
遲溪招財貓一樣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爸爸大度着呢!
李明啓穿着巨大的黑色羽絨服,黑西褲運動鞋,稀疏的頭發在風中瑟瑟而立,黑框眼鏡擡頭紋,笑起來憨憨的。大師兄又變成了她最開始認識的大師兄。
她彎着眼睛笑起來。
“遲教,咱們找個地方聊聊?我有些話早就想跟你說,一直找不到機會。” 李明旭摸了摸後頸,腼腆地笑着。
“行,你等等我!”遲溪蹲下身,把被單四個角對着,随便一系,團成個包袱,又把藤椅拎回超市門前的柳樹下,跟裏面的大爺打了聲招呼。
雖然是假期,院校內的書香咖啡還在營業。
李明旭點了一杯花果茶給遲溪,自己要了一杯果汁,“其實我一直都喝不慣咖啡,也不習慣大城市的生活。C市什麽都好,就是太大了……這兒是我的母校,今天來跟我的師兄告別,就是他引薦我到家鄉的高校讀書的,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遲溪點點頭,她眼神清澈笑意溫暖,讓人很有傾訴的欲望。
大師兄略漲紅了臉,咂了咂嘴道:“遲教,對不起,你是個很好的教練,是我太小人故意跟你作對。”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鼓足了勇氣把想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包括他在水下那些小動作,害得裴珩差點出事。
遲溪攪動着小勺子,挑挑眉道:“你能去教書也挺好的。”
“是,鬧到最後,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裴工這個人,” 李明旭低下頭,表情很複雜地笑了笑,“他确實是最适合做實驗室主管的人。智商高,學術成績突出,知道怎麽跟投資方打交道,會表演,又能克制,你認為你很了解他,其實他想讓你了解的才會展現給你看,他根本不屑于讓人接觸真實的他。高高在上,驅使着平庸的我們,只要研究能正常推進,別的都無關緊要,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在他眼裏什麽都不算。”
大師兄說了一通,雙手握着杯子說:“遲教,裴珩智商很高,你玩兒不過他的。他對人一分好,背後都懷着五分的心機。”
遲溪意外地擡頭,她沒想到大師兄會告誡她這個,她跟裴珩接觸的并不多,往後可能一點兒交集都沒有了。
大師兄見她并沒當回事,又鄭重其事地叮囑:“他就是個科研機器,沒人性的,除了工作,別靠近他,他早晚會把你fail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這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裴珩,對教練想法不太單純。
遲溪抿了口花果茶,淡淡的清香充溢口腔,她在玻璃杯上看着自己大大的黑眼圈,下意識地想把那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