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黑擦掉。
“好。”
跟李明旭分開後,她心裏有些堵,給主任發了條微信,問他是不是因為從前的事二所不打算繼續合作了。如果是因為她的原因,她同意換教練。
信息發過去,一直沒收到答複。
裴珩開年出了一趟遠門兒。J省查幹湖冬捕享譽全球,當地旅游局的負責人是他大學學長的夫人,邀請他帶着海鳐4.0前去拍攝水下的壯觀景象,做成視頻給全球網友觀看。
裴珩也想測試下極寒溫度下機器的穩定性,帶着實驗室的兩個科研員去了。他剛出差回來,所長就忙不疊地讓秘書把他逮住了。
辦公室裏,所長正在寫毛筆字,攤開宣紙弓着身,一筆一劃像個老書法家,時不時地推一推從鼻子上溜下來的眼鏡。
裴珩接過秘書倒的茶,站在他身邊看了一陣,還是沒忍住說:“一點兒風骨都沒有,跟你求字的人肯定不是欣賞你的字。”
所長也不生氣,繼續寫完一副,很滿意地端詳一下,放在旁邊晾幹。
他已經退居二線,再過一年就要退休回家了,只是還放不下這個嫡系開門弟子,是他執意把裴珩從國外勸回來,讓他追逐“更深、更遠、更智能”的水下無人機研發的夢想。他的夢想只能走到這兒,剩下的就靠徒弟來實現了。
這兩年多,他以為裴珩适應不了國內實驗室的環境,畢竟又是行政工作又要跟投資商打交道,一路走來他肯定要磕磕絆絆備受委屈,誰知道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
磕磕絆絆的是別人,備受委屈的也是別人。
“這次的實驗結果怎麽樣?我都沒去看過查幹湖冬捕,你拍照片了嗎?”所長帶着點兒小羨慕的口氣問。
裴珩伸了個懶腰,出差這幾天除了實驗就是跑數據,東北那種冷能冷到靈魂裏。
“看到年終總結了?”他兩條大長腿随意伸着,靠在沙發上問。
“看到了看到了,寫的很好!你這次工費出去,沒趁機休息一下?科研重要,好看的皮囊也重要啊,你這臉都沒洗幹淨,還有眼屎呢!”所長端着茶杯指了指自己愛徒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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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實驗結果不理想,電量掉的太快。”
雖然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不過親眼看到跟預估到,那不爽的程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受到邀請的有三支水下機器人團隊,兩支國內,一支來自國外。在那樣的氣候條件下,大家的機器都會出現問題,海鳐4.0算是當中表現比較出色的,水下拍攝的效果很好。
小楊怕溫度對機器人産生太大影響,把水下觀測範圍調整為2000*2000m,最大深度20m,就怕在冰面下一旦機器人出點兒什麽問題,撈都不好撈。
裴珩把參數又調高了些,就放海鳐4.0下水了。
冰層之下,是清冽透明的湖水,仰望時能看到透明的冰層,冰層并不太厚,能朦朦胧胧看到上面的爬犁雪橇和走來走去的人。
冬捕開始後,水下穿杆走鈎的細節拍攝的清晰又震撼。
所長邊看手機裏的視頻,邊點頭:“不錯,看看這冰裂縫!喲,這條魚,肥呀,清蒸好!這條,醬焖!嗯……小海鳐表現的也是不錯的嘛!”
他留意到弟子那嫌棄的表情,趕忙點評兩句:“水流對姿态傳感器還是有影響啊,總體不錯的!仰視拍攝穩定性也很好啊,能保持這樣的角度,還能靈敏地避開這些魚,推進器不錯,是哪家供應的?”
裴珩不想回答他,拍攝的效果雖然好,暴露出的問題更多。到了水下,除了電量掉的快,航位推算導航的誤差比預估要大,機器人差點回不到冰洞下潛的位置,小趙怕一旦真的機器回不來尴尬,還特意準備了網想給撈上來。好在海鳐4.0還是回來了。
現場的另外兩家機器人一家是帶臍帶纜繩的,觀察範圍受到纜繩的限制,觀測範圍小;另一家跟海鳐一樣是自治水下機器人,不過下水後很快就沒電了。
拍攝結束後,用現場工作人員的說法,海鳐是牛逼透了。
海鳐上岸後,主辦方給三家機器人弄了個愛好者專場答疑,裴珩回答完問題後,虛心聽取現場專家的評價。他那位學長手一揮,不耐煩地道:“評價?我看你是想聽表揚吧,沒有,趕緊走走走,別在這兒刺激我!”
裴珩心情不太好,海鳐4.0的導航系統沒有采用多家公司采用的慣性導航,而是使用了成本低,體積小的航位推算導航,合作商是一家沒什麽名氣的國內自主研發公司。
現在證明了誤差确實大,海鳐能回到出發的位置,也有運氣的成分在。
聽完他的彙報,所長點點頭,徒弟的能力他不擔心。走到門口,他把門虛掩上,特別八卦地跟他說:“你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件事兒。”
裴珩又累又困,他知道自己越是好奇,老師就越是會吊着他。J省又冷又幹,流鼻血加睡不好,他懶得去應付老頭。
“我回去了。”愛說不說,他起身就走。又想到什麽,從包裏拽出個盒子扔在沙發上。
就知道徒弟肯定會給自己帶禮物,所長樂呵呵地把盒子往腋下一夾,給他甩了個勾子:“關于那個潛水教練的,你确定不聽?”
果然!裴珩的腳步在門口一頓,不甘心地轉過身,皺眉問:“遲溪?”
所長點頭。
裴珩走回來坐好,手臂撐在腿上,把前些日子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擰着眉道:“她怎麽了?”
所長眼裏精光一閃,知曉了什麽秘密一樣,也沒再吊他胃口,徐徐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幾天前,大家還沒從新年假期裏回過神,沒精打采又不得不來上班。出人意料的是,那天并不無聊,所裏來了位叫錢筱歌的女性,穿着得體教養良好,先奔着所長辦公室來了。
所長聽說她是C大招就處的處長,也沒慢待她,還特意讓到了辦公室細談,以為她是要反應什麽情況呢。
“說的話,太不中聽了。”
所長沒有重複錢筱歌對遲溪的謾罵,那種恨到骨子裏恨不得撕兩口肉下來的恨,整個人精神狀況都不對。她要求所長必須取消遲溪的培訓資格,痛斥這是對高知分子生命的不負責,拿人命開玩笑,要給上級單位寫投訴信。
那天的場面最後有點兒難看,是秘書叫了保衛科的人把錢筱歌給拉走的,她一路走一路嚷嚷,整個辦公大樓都能聽到她咒罵遲溪的喊聲。
“讓她這一鬧,影響就太不好了。”
裴珩明白老師的意思,當初篩培訓俱樂部時,潛水中心的劉大力主任跟所長有那麽點兒私交,最終人是裴珩挑的,老師拍板的,錢筱歌這麽一鬧,就有人會懷疑當中的公正性。
“我來處理。”他沒什麽表情地說。
“你着什麽急啊,我已經讓人給老劉講了,要他把培訓的事情先緩緩。”
裴珩皺眉,“您跟他說原因了嗎?”
所長喝口茶,“不需要講,他能明白的。”
裴珩叉着手,舌頭在齒序上緩緩掃過,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所長到底沒忍住好奇心,把包裝盒子扒開了,看了看裏面櫻桃一樣的果子,“這什麽呀?”
裴珩理所當然地說:“一種當地的植物果實,據說吃了可以治痔瘡。”
028得了一種叫想談戀愛的病(3)
從辦公大樓出來,裴珩直接去了實驗室。
出電梯門時,正看到譚夏從他的辦公室出來。
譚夏看到他,眼神一亮,雙手插在大褂口袋裏,很小女人地歪頭笑着,“剛給你的綠蘿澆了水。碰到小趙上來送樣機,說你被所長叫走了。”
“嗯。”裴珩一進辦公室,被密閉的香水味兒刺激得沒敢呼吸。
走過去開窗換氣。
譚夏跟進辦公室問:“測試順利嗎?海鳐4.0表現的怎麽樣?”她氣質絕佳,嗓音柔柔的低沉,給人以恰到好處的知性妩媚的感覺。
她穿了件流行的馬卡龍灰色針織連衣裙,露出鎖骨和修長的脖頸,穿戴的每個細節都是不動聲色的優雅。
“跟設想的有差距。”裴珩開了電腦,翻了翻桌子上待簽字的文件。
譚夏抿着嘴笑了,“你标準那麽高,別人墊着腳都未必能達到。”她斜倚在他辦公桌前,抱着胸,長發攏在一邊,微微低下頭笑問:“出差也沒給我……們帶禮物?”
裴珩筆尖一頓,“你表弟也去了。”
小王總真是把裴珩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裴珩不聽他指揮,他就鬧得他媽不安生,到底沒再給實驗室投錢,可是明明是他找來做助攻的表姐,莫名其妙成了新的投資人,還進了實驗室。
這次他不知道聽到什麽風聲,查幹湖冬捕竟然也去了。海鳐4.0下水的時候,小王總戴着狗皮帽子穿着半截兒貂皮大衣,攏着袖子遠遠地盯着他。
眼神極其幽怨。
“他給你帶了一箱鹹魚。”
見裴珩眼神都沒分她一個,譚夏塗着指甲油的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嬌嗔道:“麻煩你把窗子關一關好嗎?誰像你,在辦公室還系圍巾。”
裴珩揚眉擡眼,頓了頓道:“你還有什麽事嗎?”冷的話,為什麽不回自己的辦公室?
窗臺上綠蘿的葉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譚夏噗呲一聲笑了,白皙的指頭将垂下的劉海撥上去,“有事啊,你不是讓我先熟悉一下實驗室嘛,我要跟負責人搞好關系呀!多在你面前刷刷臉。”
都說裴珩是鋼鐵直男,情商低,确實不假。她抱着肩膀,靠在桌子上溫柔地看着他,有些女人只想着改變一個男人,她不想改變裴珩,她要他對其他女人都冷酷不近人情,唯獨對自己特殊,這樣才最對味兒。
“你确定研究方向了嗎?”裴珩突然問。
她進實驗室也半個月了,一直沒确定方向。
王家停止資金撥付後,裴珩剛剛接觸了兩個投資人,所長耳根子軟受不了老王總的磨,就答應了譚夏的舅舅繼續投資的要求。不過合同重新簽了,委托研究方向是消費級水下無人機方向。對方又提了要求,既然實驗室缺人手,譚夏是最好的選擇,專業方向對口,又是資本方的人,她就是溝通交流的橋梁啊!是産品研發的助推器啊!
譚夏聳聳肩,歪着頭問:“我要去你的組,你同意嗎?”
“不合适。”他組上小楊跟小趙跟這個方向已經五年了,方向和思路都很成熟。他看過譚夏的論文,她更适合仿生機器人智能控制方向。
“去李工組吧。”裴珩淡淡道。
譚夏搖搖頭,“我再想想吧,想好了跟你商量。”她走到門邊,手搭在門把手上問:“我看了去年的花銷明細,科研員的生活補助要不要調整下?”
裴珩頭都沒擡,“目前實驗室的待遇在所裏已經是頂配了,不需要調整。”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不希望其他實驗室的負責人來找他聊天。
離開辦公室,譚夏直接去了試驗區,對着正做實驗的科研員們拍了拍手:“抱歉!讓大家失望了,提議給大家的補貼,被裴工否了。”
沉默片刻,終于有人小聲道:“嘁!不敢有非分之想,踏實幹活吧!真慶幸自己是男的,不會懷孕。”
馮豔春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都道裴珩苛刻到變态,底下的科研員是敢怒不敢言。
又聽到有人道:“男的又怎麽樣?想想大師兄,跳槽被索賠兩百萬請了解一下!”
“呵呵!大師兄有什麽不好?起碼人家走了,想想你的競業協議!你敢走?敢撕破臉?裴工生起氣來,分分鐘讓你在這個圈子混不下去。協議上說了,離職一年內不得從事跟原單位有競争關系的工作。離職了幹嗎?賣紅薯嗎?”
“老實地繼續呆着吧,一旦離職了,保不住哪天人家打個申請要求把你抓回去。”
“項目離了我又不會癱瘓……”
小楊和小趙尴尬地聽着,在衆人憤憤的抱怨中,一句也不敢申辯。
譚夏大眼睛無辜地看着衆人,攤攤手,走到一個女科研員身邊,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繼續工作吧,有機會我會繼續跟裴工提的。”
029既來之,則吃之(1)
三月春和日暖,周末是劉大力的侄子的婚禮。遲溪被委以重任,婚禮當天要看好幾個小孩,尤其是主任心肝寶貝小孫女兒。
宋慈也收到了劉大力的請柬,想着遲溪肯定會去,不如明天他開車帶她過去。
遲溪肩膀上夾着電話,正在腦電上PS新人的照片,處理好了放在易拉寶上婚禮當天當導引用。
“你不要去!!拿五千塊的份子錢去吃兩百塊的飯,不劃算。”她熟練地往新郎的頭上PS頭發,又把新娘的腰收了收。
宋慈穿着寬松的運動衣正在做瑜伽,壓腿疼得他表情扭曲,“我收到請柬了,不能怕拿份子錢就不去吧!啊---”他慘叫一聲。
“怎麽了?”遲溪手一滑,把新郎的一撮頭發給P掉了。
宋慈氣喘籲籲地說:“拉筋拉得疼。”
他以前比賽的時候在駕駛艙裏被震斷過肋骨,後面複健做的好,偶爾也會疼。
“這次什麽時候走?”
遲溪終于修好了圖片,打包發給了打印店。
“下周末吧!”宋慈好算做完了一套動作,擦了擦汗說:“你第一期學員都結業了,跟我去法國。找個潛店做教練很容易的,換個環境重新開始。”
他說的還是遲溪被錢筱歌打那件事。
遲溪揉了揉手腕,“再說吧!”
她不能走,哪兒也不能去,錢筱歌就想看到她的人生爛在泥裏,她如果走了,錢筱歌不會放過她哥的。
二所那邊兒沒動靜了,她手上除了宋慈,就再沒學員了。再這麽下去,她下個月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電話那頭宋慈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陪你喝酒?”
遲溪一口拒絕了,宋慈實在是太惹眼了,她不想再卷入輿論中被人指點談論。
可能覺得自己口氣太急了,她又幸災樂禍地傳達:“空了記得收拾屋子,你媽下周可能要空降查寝,怕你私生活不檢點……”
宋慈也借機把剛剛的尴尬抹過去,痛苦地嘆了口氣:“你到底跟誰是朋友?是這麽青春靓麗的我,還是心寬體胖的富婆?還是說,你外面有人了……”
他亦真亦假的委屈把遲溪逗笑了,“行了啊!我要給小青煲湯去了,她又要加通宵。”
小青本職是設計師,晚上要通宵在公司改稿子。挂了電話,遲溪把電炖蠱弄好,趴在圍欄上,手背墊着下巴望着遠處。
老居民區,陽臺不是特別大,兩人承租後把陽臺稍微裝修了下,換上了玻璃護欄。她窩在廢舊輪胎改成的座椅裏,戴着耳機靜靜地看着夜色中的燈火。
二所停了她的培訓,不用潛水,她就又敢喝點兒小酒了。
桌子上小青泡的梅子酒,她倒出一小杯,一口喝光。
遠處的黑暗變得更濃了,今晚不知什麽時候能睡着。
城市的夜空,混沌沌的,只有用力去看,才能看到不多的兩顆星星。
雖然想忘,那個日期就像是燙在心底,整兩年了。她伸出指頭點着半空:這顆是師父,這顆是甜甜……你們倆,在天上能喝一杯嗎?明天就兩周年了……
清晨遲溪是被樓下晨練大爺的京劇給吵醒的,她看了看時間,一秒都沒敢耽擱,匆匆洗漱後就往地鐵站跑。
從地鐵出來,她背着包飛快地爬着臺階。手機追命一樣響,她忍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遲小溪!!!你答應我什麽來着?”
遲溪左邊挎着運動包,右邊挎着小皮包,拿出過年回家搶票的勁頭跑着,頭發亂蓬蓬地散在臉上,還不耽誤講話:“主任,我到了,真的到了!我都看見車了,藍色的小POLO就在嘉興典當門前呢。”
她飛奔到車前,覺得五髒六腑的位置都要跑亂了,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胸口還想解釋。
劉大力握着空拳道:“你閉嘴!今天順順利利地把事情辦完,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把車鑰匙抛給她,臉色凝重地問:“你別告訴我你沒帶駕照!”
遲溪用手扇着風,扶着車門說:“怎麽可能,帶了帶了。”
主任還是不放心,“地址在群裏,幸福梅林大酒店。不記得路就導航啊!”
遲溪已經鑽車裏了,扣安全帶的時候,跟副駕的男孩對了個眼神,對方酷酷地看她一眼,嫌棄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去了。
這就是她今天的任務,平安地、周到地照看好這幾個小孩兒。
劉大力敲了敲窗玻璃,遲溪給他開了條縫。
“安全!也要準時。後面兩個是花童,你到了就交給老周讓他們做準備。寶貝兒,跟爺爺再見,麽麽噠!”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車隊出發了,我們先走了!”
車窗緩緩上移,主任這才不甘心地抽回手,“你跟在車隊中間,不要亂蹿!”
這樣能把她的風險降到最低。
遲溪擦了擦後視鏡,掃了眼後排兩個乖寶,一個穿着小西裝,一個穿着白色小紗裙,軟糯可愛。
她發動車子,慢慢插進婚車隊伍裏。
天色很好,天空水洗一樣藍。估計日子也很好,要不怎麽這麽多結婚的,才走出去二十分鐘,看到兩支婚車隊伍。路那個堵哦。好在婚車統一打着雙閃,想跟丢也不容易。
遲溪這輛車小,勝在靈活,卡位的能力強,她怕跟丢,從輔路上超過私家車跟上車隊。
“姐姐,你為什麽不當伴娘?為什麽當司機?”女寶寶問。
“老舅說她是不穩定因素,還是在幕後比較好控制。”酷哥突然說。
啧啧,遲溪打開廣播,塞了顆口香糖在嘴裏說:“因為姐姐長得太美了,別人的婚禮,姐姐的美貌毫無用處。”
兩聲發自內心的贊同來自後排,一聲不屑的嗤來自旁邊。
手機裏,婚禮籌備大群裏一直在往外冒消息,遲溪的手機晚上沒充電,她把群和導航都關了,跟着打雙閃的婚車車隊走就是了。
車上了高速,單調的行程很快催眠了三個小孩兒,遲溪開着車,聽着收音機裏的段子有點兒笑不出來。
怎麽還沒到呢?一個半小時了吧?不是說下了高速很快就到嗎?
她咬着前面婚車的屁股,又開了半個小時,這才下了高速。
又開了二十分鐘,沿途已經沒有其他車了,經過了一道裝修特有逼格的大門,石板路兩側古木森森。
遲溪指頭敲着方向盤,慢慢地往裏開,終于把微信群給點開了。
大群裏極其熱鬧,語音叮咚叮咚響着。
“捧花在誰呢那,趕緊來換衣室一趟!”
“門口再去兩個人,招待一下!”
“導引那邊在放個人吧,哪個帥哥願意過去一下?”
群裏熱鬧了一陣,終于有人想起遲溪來了。
“你們誰看見遲小溪了?”
正跟着車隊徐徐往前走的遲溪默不作聲,拐過彎兒去,終于看到了酒店的全貌,大片的高爾夫球場綿延,溪水環抱,歐式風格的會所就在不遠處。
“咦?相片上不是小叔!”副駕上的小帥哥醒了,扒着窗戶沖着巨大的展板上的照片叫道。
廢話!那麽大的展板,她早就看見了。自從車隊拐上往會所走的路,她就覺察出不太對,這跟印象中的農家樂大酒店氛圍有些出入啊!但是有什麽辦法?前面一長串的車,後面也是一長串,她連調頭都調不了。
怎麽會跟差婚車隊了呢?只有一種可能,在十字路口轉彎的時候,她光顧着追打雙閃的了,也沒看看跟的是誰。現在她算是明白主任為什麽不讓她去接新娘,只要她帶小孩兒了。
先見之明啊!
“姐姐,我難受。”女寶寶揉揉眼睛要解安全帶。
“別解!還沒到!”遲溪想等到了停車場再調頭回去。
“我渴了,我餓了……”說着,女寶兒開始委屈地哭了。
“我要下車,我要尿尿!”男寶寶在原地蹬腿。
“好!姐姐馬上停車,然後咱們尿尿,喝水,好嗎?”
室外停車場非常大,來來往往的都是豪車,看來賓的穿着就知道這絕對是有錢人的婚禮。
遲溪把車停在法國梧桐下,男寶先跳下來在草叢裏“給植物澆水”了。解完手,又乖乖爬回去,看了看遲溪說:“我餓了!”
女寶眼裏包着眼淚花,“我也餓了。”
酷哥一看遲溪要掉頭回去,在微信群裏說了句:“我們走錯路了,跑到別人家婚禮上來了。”
大群瞬間安靜下來。
遲溪揉着太陽穴想,反正都這樣了,就算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孩子們也餓了,既來之則吃之吧。
“別哭了寶寶們,”她伸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會所,“咱們中午就在這兒吃飯,吃完再回去。”
酷哥懷疑地看她一眼,“人家能讓我們進去?”
再看看遲溪身上的牛褲和印着潛水中心logo的T恤,人家能讓他們吃才怪。
遲溪停好車,從包裏掏出兩個糖安撫後面的寶寶。
她笑眯眯地呲着小白牙:“我保證咱們吃上飯,只要你們三個乖乖配合。現在,閉上眼睛一分鐘好嗎?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030既來之,則吃之(2)
會所裏,衣香鬓影觥籌交錯。難得能有個指使裴珩的機會,長輩們絲毫不想放過。
他剛往沙發一坐,摸出手機打算看看微信,他大伯就在一旁道:“林處的司機馬上到停車場了,你二哥忙着陪傅老,你去接一下。”
裴珩把手機揣進口袋,邊走邊松領口的扣子。他走到停車場,對方的車還沒到,他悠閑地站在銀杏樹下
一擡眼就看到了那輛紅色小Polo裏的遲溪,正在……換衣服呢?車裏的三個小孩聽話地臉沖着窗外用手捂着眼睛。
他站的位置比較讨巧,對方從車裏看不見他,他卻能清晰地聽到車窗裏飄出來的聲音。
“都不要偷看喲,尤其是男生,誰偷看,我就要做誰的女朋友!”她聲音清脆,故意壓低聲音拉着調侃的長音。
遲溪随便瞄了瞄窗外沒看到人,就大大方方地把勻稱的長腿搭在方向盤上,開始一點點地往上卷牛仔褲的褲腳,一直卷到膝蓋處,露出白皙的小腿……白得有些發亮的腿。
裴珩目光微微向下壓了壓,又落回到她身上。
遲溪已經開始脫外套了……
“還沒穿好哦,現在睜眼睛就能做我男朋友啦!要不要來占這個便宜?”
裴珩單手插着褲子口袋,舌尖在齒序上一掃,轉過身去了。
車裏酷哥不滿地抱怨:“不是說一分鐘嗎?還沒到?”
“我說沒到就沒到!”
遲溪脫掉外套,裏面是一件白色的修身打底衫,她在胸前潛水中心的logo上別了枚胸針,把兩面穿的外套翻過來,穿藏青色那一面,灰色蓬蓬的長裙在腰上一系,畫了個口紅,又在頭上抓了抓。
“孩紙們,好了喲!下車去吃飯飯啦!”
裴珩轉過身時,她正把兩個孩子抱下車。
“哇!姐姐你好漂亮。像是變魔術一樣。”女寶寶誇張地瞪着眼睛上上下下地看她。
酷哥掃了她一眼,不屑道:“這不還是剛剛那身嗎?你把外套翻過來穿?我從來沒見過你這種女人!也太能糊弄了吧!”
遲溪挑了挑眉,在他後腦勺上兜了一把,溫柔地警告:“小朋友,姐姐這邊兒建議你,想吃飯就閉好嘴喲!”
裴珩接到了賓客,正跟對方寒暄,發現她已經領着三個小朋友往出口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皺了皺眉,跟引導停車的侍應生說了幾句,陪同賓客往宴會廳走了。
在這山水環抱的綠地間轉了一圈兒,遲溪發現她們竟然走到高爾夫球場這邊兒來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麽走啊!”頂着大太陽酷哥抱怨道。
遲溪背着女寶寶,領着男寶寶,看了看導引說:“那邊那邊,這回肯定不會錯!”
這有錢人也真是,路弄得這麽彎彎繞繞的跟迷宮一樣。
這回的确沒走錯,會所門口賓客們陸陸續續地往裏走,新人正站在門口敬煙接待。
“湊個份子錢!你那裏有多少?”她問“看起來像是見過大世面”的酷哥,畢竟她們是四個人,也不能真的白吃。
“你是大人,竟然還要我出錢吃飯?”男孩難以置信地瞪着她。
“你還是男人呢!我說什麽了?快點把錢拿出來!”上車時她就看到這小子在點紅包,手裏攥着一大把,估計有好幾十個。
男孩委屈地說:“這是婚禮上要發出去的!”
遲溪把女寶寶放下,手一伸,把那一大把紅包接過來。都是很小的紅包,裏面都是五塊十塊的面額,給婚禮上帶小孩的來賓的。
“這錢就當做今天的餐費了,沒人反對吧?那就這麽定了。”她自己一錘定音開始拆紅包,算了算,攏共三百二十五。
她想了想,打開自己的小包,翻出三十五加在裏面。
……男孩哼了一聲把臉扭開了。
滿意地把這些錢塞進一個紅包,遲溪看了看新人的姓名,翻出筆寫上祝福語!
“好了,去吃飯吧!”她揚眉一笑,整個面孔都被潔白的牙齒點亮了。
遲溪左右手各牽一個,身後跟着一個,向會所的宴會廳走。
男孩小聲嘀咕:“不讓我們進怎麽辦?被趕出來好丢面子。”
遲溪走着,腳步突然一頓,看向正跟一對兒體面的中年夫婦講話的男人,眼神微微一暗。
裴珩?他怎麽在這兒?
早春的陽光下,裴珩逆光站着。
他穿着簇新的藏青色襯衫,開着小V領,神态淡漠卻不顯疏離地跟賓客講着話,肩、腰、長腿形成流暢的視覺審美,在他轉過頭時,慈溪心虛地調轉開了目光。
“要不,咱們回去吃吧,姐姐請你們去吃哈根達斯好嗎?”
裴珩在的地方,氧氣密度都會稀薄一些,她會覺得喘不過氣來,不想往裏走了。
“不行!我不想坐車,難受,想吐!”女寶有點兒暈車,她不想坐車了,她想吃東西。
遲溪挺長時間沒見過裴珩了,他還跟原來沒什麽兩樣, 一眼就把他跟其他人區分開來。
他身上混合了知識分子和上位者的雙重氣質,她敢斷定,哪怕裴珩到了六十歲,他應該也是個讓人過目難忘的老先生。
她嘆了口氣,對上三雙渴望的眼睛,笑眯眯地說:“好吧!一定會吃上飯,我保證。你們乖乖的不要鬧,吃完咱們就回家怎麽樣?”
三小只齊齊點頭。遲溪掂了掂手裏的紅包,厚度是絕對夠了的。
裴珩一走,她領着三小只上了臺階。迎賓的是個小夥子,或許是沒見過拖着三個孩子來吃喜宴的,愣了下,笑着道:“您好,您是哪邊的親友呢?”
收禮賬的分了男方和女方兩邊兒,遲溪看了看笑着說,“我們是……裴珩這邊的。”
對方馬上懂了,指了指左邊的桌子,“女方親友請去那邊簽到。”
說完還熱情把她們引過去,遲溪把紅包遞給對方的時候,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可千萬別當面拆開呀!
不過跟着侍應生落座以後就完全沒這種感覺了,三小只坐在她身邊,眼巴巴地等着開席。
她讓侍應生給三個小朋友每人倒了杯檸檬水,又領着兩個寶寶解手回來,男孩伸長胳膊把電話遞給她。
“找你的。”
遲溪電話自動關機了,能打到他這裏,想想就知道是誰。
她搖了搖頭,親切地說:“你接就行,你舅舅有什麽指令你傳達給我就好。”
反正都是個死,她打算平靜開心地吃完飯,她也餓了。
“不是我舅,年輕男人。”看看她那慫樣兒,還是大人呢!男孩把手機塞給她。
裴珩應酬了幾位比較重要的客人,目光在人群中游移着,很快就鎖定了目标。遲溪身邊的三個小孩很明顯,沒太費勁就在靠玻璃門的位置找到了她。
大廳裏人來人往有些嘈雜,她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上講電話,耷拉着眉毛垮着肩膀,說話的時候指頭下意識地蹭着欄杆。
“別提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跟錯車隊的。”
“你別過來了,份子錢我都給了,你再過來五個人吃一個紅包,多不好意思的。”她咯咯地笑起來。
“怎麽辦呀,我都不敢去想主任會怎麽處理我,他會不會把我開除了啊!我下個月房租還沒着落呢……”
裴珩站在花樹的後面,斜倚着牆壁靜靜地聽她說話,大概猜得出是誰打來的。
這年頭,對老師“關心”到無微不至的人還真是少呢!
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下,回到看到發小翟霖正搭着他的肩膀。
翟霖用下巴點了點已經回了座位正幫寶寶擦嘴的遲溪,“那姑娘什麽情況?帶仨孩子來吃酒席,她怎麽不把整個幼兒園的都帶來呢?”
翟霖晃了晃手裏的紅包,“看到沒?看看這厚度,你保證想不到裏面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