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錢。” 人家還說了,是沖着他的面子來的。

裴珩接過紅包,看看上面的字,拆開瞧了瞧,一大堆的五元十元面額的,他嘴角向上揚起。

他把紅包裝好,翟霖已經走到遲溪那桌兒去了。

翟霖身高腿長,耳朵上帶着黑色的耳釘,看人的時候眼睛眯得細長,像是把人含在當中,不說話僅僅看着你的時候都像是在調情。

其實呢,他是不介意随便蹭個飯的,反正又不是他掏錢,他主要是覺得眼前的女孩有點好玩兒。她斜伸着腿,裙擺下挽起來的牛仔褲都露出來了,單手撐着下巴正跟幾個小孩說話。

“碰到新娘阿姨,要怎麽說呀?”

“天生一對!”

“長命百歲!”

“祝新郎叔叔不油膩,阿姨十八歲。”

遲溪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一會兒菜上來了,你們就趕緊吃,趕在新郎新娘來敬酒之前,咱們撤退,懂了嗎?”

三小只齊齊地答:“好的。”

翟霖在她們後面一桌站了會兒,走過去抽出遲溪身旁的椅子,靠坐上面架着二郎腿笑着道:“來都來了,怎麽能忙着走呢?這家會所最好吃的是甜點。”

遲溪沒想到這人沒臉沒皮還偷聽她們說話,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她這個動作也不知道哪兒取悅了翟霖,他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他乜斜着眼睛,從口袋裏取出煙盒,晃了晃,胳膊一橫遞在她跟前。

遲溪指頭在煙盒上敲了敲,挑起一根,很順手地就接過來,臉上不那麽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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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幼兒園老師?”翟霖掃了眼幾個小孩問。

“不是,”遲溪給女寶寶把外衣穿好,聳肩:“愛心保姆。”

突然看到正向她走過來的人,遲溪心頭一抖,把煙夾在了耳朵後。

明明已經找了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了,裴珩還是發現了。

要怎麽解釋呢?跟錯了婚車跑到別人家的婚禮上,正巧寶寶餓了,想随便吃點兒就走?

好牽強。

遲溪心情很是複雜。他查了她的底,把她努力争取到的培訓也停了。大師兄說他人品渣,沒人性,不懂得尊重人,要她離他遠點兒……

“裴工,好巧呀!那什麽,你們忙吧,我們走了。”雖然心裏對他有各種不滿,面上還是笑意盈盈的。

笑容僵硬,沒有到達眼底,裴珩想:她不願見到自己。

“給了份子錢不吃飯就走?那多虧啊,馬上就開席了。三千塊一個人的配餐标準。”翟霖看出自從裴珩出現,這姑娘的情緒就不大對勁了。

裴珩把她的紅包還給她。她沒必要給,他出的份子錢就算她再帶十個人也吃不回來。

遲溪看着桌子上自己的紅包僵住了,紅包明顯被拆開過……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蹭地蹿上心口。

她連溫和的口氣都裝不下去了,圓着眼睛瞪着裴珩:“不收紅包,收支付寶轉賬嗎?”

裴珩還真認真思考了一秒:“你有嗎?”

小瞧人!她沒有不會讓別人轉過來點兒撐場面嗎?不是,問題不在這裏,他怎麽好意思問出這種話來?

然後,遲溪就看到空中飛舞着好多零鈔,五塊、十塊,飄散的到處都是……

女寶寶攥着空了的紅包,無辜地看着遲溪,“是風,的錯。”

飛舞散落的零鈔吸引了挺多人的目光,遲溪的羞恥度MAX!

裴珩喉頭動了動,沒說什麽,彎腰把腳邊的零鈔撿起來遞給她,轉身走了。

翟霖仰靠在椅子上笑得極其開心,他指了指遲溪身邊的小孩,“這兩個,看起來像是花童啊!你這吃喜宴也真是客氣,太為我們着想了。”

被剛剛的事情一打岔,遲溪心裏那點兒火也就散了,她在幹嘛?

跟裴珩鬧脾氣嗎?就因為他查了她以前的事?他質疑的不對嗎?那些發生過的事,本來就發生過,不是捏造的呀!

她幾乎瞬間就整理好了情緒,彎着眼睛說:“嗯……沒錯,就是花童。見習期,沒經驗,我們就來看看別人的,學習一下!”

翟霖笑得前仰後合,他覺得這姑娘很對味兒,有意思,想要個微信交個朋友。

本來已經走了的裴珩又折回來,蹬了蹬他的椅子,“剛剛蓓蓓找你要婚戒呢。”

欸!對哦!翟霖站起來,整理了襯衫,他雖然很想繼續待下去,不過他這男傧相也是任務繁多。等他走出老遠突然覺得不對,一開始是她保管着戒指來着,後來新郎不是怕他不靠譜,讓他拿給裴珩嗎?

這家夥!

儀式要開始了,餐桌上陸陸續續坐滿了人。

三小只坐好繼續等。男孩閑得用勺子敲碗,叮叮當當聽得裴珩眼角直抽抽。

他瞥了眼男孩的書包,微微皺眉道:“無聊就去寫作業!”

男孩被他“家長”一樣的口吻吓住了,再沒敢說一句話,委屈地想哭。他為什麽這麽想不開,會背書包出來呢?反正明天周末還有一天時間呀!

清淨了,很好。

裴珩眉頭舒展開,想到錢筱歌的事情,開口道:“我會跟你們主任談談。”

培訓還會繼續,不會讓她受到影響。

遲溪當着他的面翻了個大白眼:談什麽?解除合同嗎?那用不着找主任。

“你,”裴珩皺眉,指頭微微動了動。

遲溪瞪他,磨牙齒:你什麽你?

既然他往後不是客戶,也就沒有交集,她也不用慣着他,也不用給他好臉色了!

拿鼻孔對着他,她哼了一聲表示不滿!早就想這麽做了!

裴珩靠近她,在她防備的目光中,神速地伸手把她的雙眼皮膠揭下來,攤開掌心給她看。

“沒貼好。”

“……”不是沒貼好的問題,是因為她出了汗,是膠的質量問題,跟貼不貼好有什麽關系?他怎麽那麽愛多管閑事,就不能當看不見嗎?

裴珩沒去看她由脖子開始不斷蔓延上臉的紅潮,憋着笑意說:“上菜了,吃吧!”

他口袋裏裝着新人的婚戒,不能待太久,轉身走了。

他走出去幾步,一個學者模樣的人一巴掌拍在裴珩肩膀上,激動地說:“小裴,終于讓我找到你了。上次咱倆讨論那個問題,我解出來了,你來看!!我用了半個月時間解開的!”

老人家從包裏掏出一疊寫滿公式的稿紙。

裴珩神色不變地看了看,把他引到主桌的位置去了。

桌子上空着的位置很快坐滿了人,遲溪把她的雙眼皮膠揉吧揉吧用餐巾紙團了起來,發現三小只都盡量埋着頭,裝作不認識她一樣。

喲!小小年紀還都挺世故呢!剛剛零錢亂飛的時候她那麽羞恥,她說什麽了?

菜品精致又高檔,說是人均三千的配置确實不為過,最後上的點心真是太好吃了。

“白吃小分隊”正吃的開心,新娘新郎被傧相團簇擁着來給衆人敬酒了。

遲溪這桌坐的基本都是新娘的同事。新人一過來,大家都端着杯子站了起來。遲溪向三小只使了個眼色,大家乖乖地舉起杯子。

因為海拔原因,一圈的成年人的平均高度突然凹下去一塊兒,就很惹人注意。

原本一桌子人集體喝一杯就完事兒了,正因為有這三小只,新娘覺得旁邊的漂亮女孩有點兒眼生,左看右瞧,沒看出來是誰的家屬。

新娘讓人給遲溪倒酒,想看看誰出來英雄救美。

結果斜下來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只酒杯。

“她不喝。”

新娘不用回頭就聽出來這是自己表哥的聲音了,她驚訝地看看裴珩,又看看這個姑娘。

竟然是裴珩?怎麽能是裴珩呢?

裴珩知道遲溪要開車,也明白表妹那麽點兒幼稚的小心思。

他把酒杯拿走,示意了下旁邊的果汁,“喝這個也是一樣的。”

翟霖終于找到報複的機會了,好哥們兒一樣攬着他的肩膀,“裴裴,不介紹一樣?為啥不讓人家喝酒?開車可不是借口,大不了我送人家姑娘回去。”

周圍有了起哄聲。

翟霖不依不饒,“要不,你替人家喝一個?”

一路替新郎新娘擋酒,裴珩臉已經有點兒紅了,眉心微微皺着。

遲溪瞥他一眼,心裏很是不屑,咦!菜雞!就這酒量還逞能幫別人出頭呢!一邊兒涼快去吧!

看她的!

她主動拿起果汁,嗓音溫柔軟糯地說:“裴工說的對,我确實不能喝。我,剛吃了頭孢。”

“……”

翟霖眼睛瞪得溜圓,臨走暗暗地給遲溪比了個大拇指,敬酒團說說笑笑開往下一桌了。

031求求你,活着

裴珩在洗手間洗了把臉,短發上沾着濕漉漉的水珠,酒勁兒已經過去了。

他剛走出來,會所的經理就貼上去,熱絡地問:“裴先生,您看三樓的恒溫泳池要用嗎?這個本來沒在協議呢,不過您這邊兒的客人多,能多項娛樂項目。”

婚禮對外聯絡安排都是翟霖在處理,他走到正跟美女調笑的人身邊,“泳池要用嗎?”

“要啊!開玩笑,這裏的星空泳池別的地方你想用都找不着。”翟林看了看表,“我還安排了樂隊的,你放心,一切保證妥妥帖帖。”

裴珩被酒氣和香水味兒弄得直皺眉,往後退了退,問他:“泳池安全員有嗎?”

經理馬上湊上來,貼心地回答:“有的,非常專業,已經在這兒工作三年了。”

裴珩一揚眉:“男的?”

“對。”

“不要男的。”

經理為難了,這一時之間上哪兒找女安全員去啊!再說,外面找安全員不是還要額外花錢嗎?

翟霖算是比較了解裴珩的,吹了吹劉海走過來,“你什麽意思?給個明話兒。”

“我這兒有合适的人選。”裴珩說。

翟霖笑了,眯着眼看着他:“我怎麽覺得某人像是要假公濟私啊?費用你出嗎?”

“我出。”

裴珩摸出手機,推開玻璃門去水邊棧道上打電話去了。

遲溪吃了些東西,就開始任勞任怨地給兩個小朋友剔螃蟹肉,撥蝦,挑魚刺。雖然她沒把幾個孩子帶到正确的婚禮上,起碼做到了照顧好他們,也算是将功補過吧!

剛放下筷子拿紙巾擦指頭,男孩又把手機塞給她,“找你的。”

遲溪沒在意,以為又是宋慈,很随意地“喂”了一聲。

“遲小溪,你別告訴我你喝酒了!”

主任中氣十足的一句話,她吓得差點把高腳杯碰倒。

“沒有沒有,絕對沒喝,一滴都沒喝!”她想舉手保證,又想到主任又看不到。

“我一會兒讓人過來把孩子接走,你留在那兒!會所缺個泳池安全員,一晚上給三千,便宜你了。”

遲溪愣了。

還有這種好事兒?這算是因禍得福嗎?她跑錯了婚禮,主任不僅沒罵她,還給她介紹了個活兒。主任真是菩薩心腸啊。

“可是,我沒帶衣服啊!”

“我讓人給你去拿!你老老實實等着,不許再出岔子了!”主任說完就把電話挂了,遲溪都沒想到要問問,他怎麽知道會所地址呢?

一個小時後,遲溪在門口見到了來接孩子的小青年,對方把裝備帶遞給她,招呼三個小娃兒上車。

臨走前對方囑咐她,主任還沒消氣呢,讓她一定要好好表現,争取寬大處理。

在遲溪戰戰兢兢的眼神中,對方朝她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

夜晚八點,遲溪已經進入工作狀态。

泳池在會所三樓,設計做的非常好,雕塑噴泉處處都彰顯着“系出名門,我跟別人不一樣”。泳池的面積不算很大,分了三個區域,水深最深2.2米,經理預估總人數不會超過50人。

侍應生已經在安排酒水飲料,池邊放置了疊得整整齊齊的新浴巾,悠揚的樂曲在空曠的水面的飄蕩。

這次只是做個安全員不涉及到潛水,遲溪穿的是深藍色的連體泳衣,腰部和背部有镂空設計,整套衣服顯得不死板,又把該蓋住的皮膚都蓋住了。

泳池裏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她坐在岸邊高高的梯子頂端,放眼整個泳池,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好在,新娘新郎的朋友們都是些斯文人,來泳池也真的是聊天放松,真的下水玩兒的人并不多。

從八點到十一點,進進出出的人遲溪都有了個印象。沒看到裴珩,不過他那麽忙,看不到也不奇怪。

翟霖倒是來了,端着酒杯站在岸邊一個勁兒地跟她說話,都是全方位無死角地想探聽她的隐私。

是不是跟裴珩認識啊?

怎麽認識的啊?

別人都說他古板、刻薄、沒人情味兒,你是不是也這麽想的?

遲溪全程冷漠臉,工作狀态的她是非常不友好的。她知道翟霖偷拍她,拍就拍吧,從開始做潛水教練她見識過各種各樣對她表示有意思的人。

十點過,泳池裏人就已經很少了,畢竟這會所離城內還是有點兒遠。經理當初跟她約定的是晚上八點到十一點,遲溪看了看表,還有一個小時,水池中唯二的一對兒青年男女也上岸離開了。

侍應生進來看了看,一邊整理用過的浴巾,一邊兒招呼遲溪:“下來吧,樓下都快走完了,沒走的也不會上來玩兒了。”

遲溪最後瞧了一眼水面,确定沒有人了,從梯子上爬下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離十一點還有四十分鐘,清掃部的大姐已經開始收拾躺椅的墊子了,遲溪沿着岸邊走來走去,等着到點兒下班。

還有十分鐘時,遲溪去了趟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發現泳池上方的大燈已經關了。

只有岸邊幽藍色的小射燈,光線昏暗朦胧。

她邊擦頭發,邊随意地沿着巡視。這些年已經形成習慣了,只要是最後走,不管怎麽樣都要再确保一遍泳池裏沒人了。就像是離家前一定要再看兩遍煤氣和水龍頭關沒關一樣。

水面黑幽幽的,不多的幾展射燈照亮的範圍有限,遲溪沿着岸邊往深水區走。

她向對岸一瞥,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離她幾十米的深水區裏,飄着一個人。

那人仰面漂浮,一動不動。

“裴珩!”遲溪歇斯底裏的一聲尖叫,快速跑着一頭紮進泳池裏。

她腦子很亂,記憶裏不斷湧來的海水,周圍人的尖叫,和越是想要挽救就越是向下沉的畫面讓她渾身冰冷。

她有些絕望地向着他游過去,“裴珩!”她尖銳的喊聲裏帶了哭腔。

他喜歡穿着白色T恤游泳,在鷺島小鎮潛水的時候就是這個習慣,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

要救他!她能行的,她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她了,她這次一定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她行的!

如果救不了呢?要是救不了,那就一起……

不會的,她一定能救他!鎮定……遲小溪,不能慌……一定行……

遲溪從來沒有游得這麽快過,她幾乎是沒換氣就到了裴珩身邊,從頭部接近他,單手扣住他的腋下拼命往岸邊劃。

她用力摟着裴珩,能感覺到他在自己懷裏掙紮,還有救,有救!她一定能救他的!

裴珩被她狠狠箍着拖向岸邊,中途嗆了兩口水,他也不知道這個局面是怎麽回事。

這個姑娘個子剛剛到他肩膀,勻稱纖細,卻爆發力驚人,已經到了淺水區,他還是沒能從她的懷裏掙脫開。

水波在兩側劇烈晃動拍打着泳池壁,他被箍着說不了話,只能任由她向前拖……怎麽到的岸邊的過程裴珩已經不知道了,兩個人極其狼狽,跟糾纏打了一架似得。

上岸後,遲溪木呆呆地看着他,表情難以描述,她突然尖叫一聲:“裴珩!”

眼淚撲朔朔地落下來。

那聲尖叫像是在她胸腔裏存了很久,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來,用絕望、竭嘶底裏的姿勢。

“裴珩!”她捂着胸口又尖叫一聲,像是不堪重負一樣蹲在地上。

痛哭聲先是細細的,嗚嗚咽咽,最後放聲哭起來。

痛徹心扉的姿态。

泳池邊的玻璃們被推開,幾個聞聲趕來的工作人員站在門口,不知道這個場面該不該進去。

裴珩轉身冷冷地吼了一聲:“出去!”

進來的人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

裴珩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覺得手足無措,他想過去安撫她,剛邁了一步,就被她喝止了。

“別過來!”她頭發亂蓬蓬地沾在臉上,還在不停地淌着水,明亮的眼睛也在淌水,嘴角抽搐着,面色慘白,像是被拆掉所有防禦,任由內心的秘密暴露在人前。

他突然心裏一抽。

裴珩靜靜地站在那兒,看着她衣服濕溻溻地貼在身上,應該是剛剛急于救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去想。

他用力攥了攥拳又松開,幾步走過來半蹲在她面前,攥住她拼命掙紮的胳膊,“先去換衣服。”

“放開我!”遲溪掙紮着,哭嚎着,沒能從裴珩手裏逃掉。

她又哭又笑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你是在試探我嗎?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騙我……騙我以為你出事了。”

她哭得青筋暴起,嘴唇顫抖。那種絕望就像是被翻過肚皮的刺猬,用僅剩的柔軟對抗着侵略。

胸口被她用力捶着,裴珩抓着她的手沒有松開,他低着頭抵着她的,兩人氣息相接。

他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

這幾天海鳐4.0導航誤差大的事情讓他很煩惱,幾次嘗試調整卻沒有結果,譚夏提出她要自己做橫向基金項目,研制可穿戴的VR深潛水下機器人泰坦,他自然沒同意,實驗室已經有一個此類的研究方向,沒有必要重複。

譚夏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他被上面領導施壓了,要他不要搞官僚主義,鼓勵科研員創新。他要承擔研發任務,又要承擔行政管理,還要應付各種各樣的關系。

別人以為他無所不能,他不是的。

泳池裏沒人的時候,他只是想放松一下頭腦,靜靜地飄在水裏,沒想到遲溪會回來,會誤會。

“你不愧是別人口中最厲害的裴珩,我真的好佩服你……”她哭得鼻涕和着眼淚一起淌下來。

裴珩用手背幫她去擦,被她偏頭躲開了。

“你不是想知道兩年前發生的事兒嗎?不要找我們主任了,他不會說的。我告訴你!!”

“兩年前,出海潛水的時候,我師父和好朋友死了!!沒回來!當時我就在場!!我親眼看見的……甜甜一直往下沉,師父去救她……他要我帶着其他學員升水……他讓我相信他……可是他們沒回來!騙了我……我明明可以救人的,如果我也下潛,會把甜甜帶回來的……”

她用力閉着眼睛,死命地咬着嘴唇,像是在跟什麽看不到力量抗争。

“你不是質疑我的教練資格嗎?我是該質疑……這兩年我什麽都不敢做,不敢下水,天天做噩夢……”

“你不是看到甜甜媽媽打我了嗎?她說我本該是活在爛泥裏的人,不配爬出來……是的是的是的!我也這麽想的。可是我活着,并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哥、小青、宋慈還有主任,他們、他們都想看我振作,想看到我走出來……我那麽努力去接二所的單子,是因為主任他覺得我這樣下去太可惜,他覺得我能振作……”

“你不是喜歡發律師函嗎?發給我,錯都是我……我心裏鑒定合格是真的,主任沒有徇私,他不會拿人命開玩笑的……他認為我可以走出來,我可以的……是我的錯。”

她一口氣把憋在心裏的話都吼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似得。裴珩單腿跪在她身邊,牢牢地抓着她的肩膀,微微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用力地箍着她。

“我背上背着兩條人命,已經跌在爛泥裏了,任何幸福都不敢要的……能争取到二所的單子,我自己都沒想到。裴工,你不是一直想開掉我嗎?去向所長告狀吧!我等着!”

她苦笑了一下,猛地甩開裴珩的手,扶了下地磚慢慢站起來,“裴珩!你這種試探手段太下作了……你刷新了我對無恥的認知,你就是個人渣!”

她提起裝備袋,轉身離開時突然回身,向着裴珩比了個中指。

泳池內安靜下來,空空蕩蕩的,只有幽藍色的燈光在水柱的波動中蕩漾。

裴珩站在窗邊,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他轉身去拿桌子上的手機,讓會所經理安排車送她回城,還要做的自然一些,不要讓她察覺。

三月裏的天氣,夜裏卻還是寒涼。風吹在身上,遲溪打了噴嚏,裹緊了大衣。

她游蕩着走出會所大門,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漬落在地磚上。

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她順着打球的通道往果嶺上走。不想留在這兒,不想跟裴珩呼吸同一個空間裏的空氣,離他遠遠的。

她沒走出去多遠,就被開着電瓶車出來的保安給攔住了。四周黑乎乎的,只有群山起伏的形狀。力氣用盡了,她乖乖地聽從保安的勸,跟着下夜班的員工坐車回城裏。

坐在副駕上,她用冷得發抖的手打開包,從裏面取出口紅對着右後視鏡認真地塗着。

冷風撲在身上,她顫栗着,用蒼白的指頭點了點鏡子裏鬼一樣的姑娘:遲小溪,已經這樣了,還怕什麽更糟糕的呢?

032不要低頭,皇冠會掉(1)

遲溪病了。平時生機勃勃頑強得跟野草一樣的人,生起病來能吓死個人。

小青忙完了一個項目,連個完整覺都沒睡,就開始繼續加班熬夜照顧她。

高燒,說胡話。她嘴裏嘀嘀咕咕說什麽小青聽不清,能覺得情緒很激烈,偶爾安穩下來,就會在睡夢中流眼淚。

抽紙都見底了,小青拆開一包新的,拽了一張溫柔地幫她擦着淚,嘴裏吼她:“你還真是水做的啊!平時怎麽沒見你這麽能哭呢?默默地哭有個毛用啊!委屈就要說出來啊,不甘心就去怼他啊!傻瓜!”

作為這兩年唯一的好友兼閨蜜,小青自認為了解這個丫頭。她見過遲溪手機裏裴珩的照片,從她嘴裏聽過裴珩各種傳言,他怎麽變态嚴厲,創造了多少奇葩的傳說……

這兩年,遲溪就像是顆移栽的很不好的樹,表面上茂盛,故作生機勃勃,其實根都沒紮下,随時會枯萎。

今年開始情況有變,應該說從遲溪開始接二所的單子開始,這種改變愈發明顯。或許她自己都沒感覺到,那種由內而外的生機,對某種東西,或者某個人的渴望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

小青覺得這樣很好,裴珩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憑遲溪的能力是不可能摘得到的,不過在天上待着讓她一直眼饞就很好了,起碼有了對愛的向往,越來越像個正常姑娘。

爐竈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響,小青過去把炖鍋的火關到最小,勺子攪了攪裏面炖着的湯。

她覺得自己也是個苦命的人,不僅要照顧卧床的遲小溪,還要安撫宋慈那條傻狗。他聽到遲溪病了,竟然打算推遲去國外訓練,小青半是吓唬半是安慰,終于把他唬住了。

心累啊!遲溪的手機微信震動一聲,小青拿起來看了看,是個名字跟她有些相似的姑娘發來的,叫狄曉卿。

這姑娘發來了兩張裴珩做演講的照片,“裴工這兩天不知道怎麽了,有點兒消沉。結束後,臺下提問那些無聊的問題,他竟然都回答了,簡直不像是我們認識的裴工……”

小青點開那張照片仔細看了看,不得不說,裴珩長相氣質俱佳,舉手投足間是書卷氣,那雙眼睛又充滿了攻擊性,就算他性格不是那麽極品,只是往那兒一站,都會吸引很多異性的目光的。

她啧啧兩聲關掉手機,又看了看嘴唇幹涸的遲溪,像是哄寶寶一樣在她身上拍了拍。

外面下起淅瀝淅瀝的小雨,格外惱人的雨,不打傘會濕衣,打傘又有點犯不着。

宋慈的橘紅色跑車在這老舊的小區樓下格外醒目,他自己喜歡越野,他媽非說超跑才是富N代的标配,追姑娘的利器。遲溪跟小青就跟雙胞胎一樣,出去玩他們三個還必須坐兩輛車,真是有錢燒的,他煩躁地摔上車門。

遲溪和小青租住的這套房子門楣很低,他要低頭才能進來。站在客廳裏環顧一圈,他往老舊的沙發裏一坐,發出撲哧一聲響,吓得他不敢動,像是沙發随時能坐穿。

有像樣的房間不住,非要住這種地方,宋慈皺了皺眉接過小青端來的水。

“你們要是看不上我鷺島的酒店,我可以安排別的呀,住這兒多憋屈!站起來都怕碰頭!”他委屈地收着大長腿,指節分明的手接過杯子。

小青推了推眼鏡,“我們長得矮,沒這個煩惱。”

宋慈放了杯子,眼睛盯在遲溪關着的卧室門上,“怎麽病的?這都好幾天了,還沒好?”

對于這次的病因,遲溪不說,小青隐隐約約能猜到一點。

她聳了聳肩,“沒事兒,這就像是身體裏的毒,發出來就好了。”

這兩天照顧遲溪她睡得很少,宋慈來了她就把照顧遲溪的事情丢給他了,打了個呵欠說:“我去補個覺,過兩個小時提醒她吃藥,發燒沒事的,只要不超過39度不要吵醒我。”

她洗了臉出來,發現宋慈正蹑手蹑腳地推開遲溪的房門……

想到他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小青有點兒不放心了,“欸,你可別趁着她睡着做什麽不光彩的事兒啊!”

宋慈進屋後,示威似得眯着眼睛不正經地勾了勾嘴角,吧嗒一聲落了鎖。

“嘁!”小青伸了個懶腰,鄙視道:“有賊心沒賊膽!”

進了卧房,宋慈收斂了表情,整個人沉靜下來,他目光落在遲溪身上,輕輕走過去。

床頭放着把小椅子,估計是小青這幾天經常坐的,他坐在上面有點兒擠,只能身體前傾兩肘撐着膝蓋。

睡得真沉啊,進來個人她都不知道。

他不滿意地打量了下屋子,本以為客廳就夠小了,沒成想這個次卧都趕不上他衛生間的一半大,窗子的防盜網老化生鏽,已經壞了幾個洞,別有居心的賊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能進來。

睡着了的遲溪一副乖相,皮膚真的很白,上面還有枕頭紋路睡出的紅痕。宋慈伸手貼了貼她的額頭,又貪戀地将指頭伸進發間揉了揉,指腹貼着她的下颌輕輕摩擦着。

三年了,他明示暗示這個姑娘整整三年,還是沒追到手。

他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過她就喜歡那種文質彬彬的有學者氣質的,他這兩年努力往這方便塑造人設。

反正他原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遇到遲溪之前,他媽以為他将來遲早要搞出大事兒來。

他挑挑眉,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她時,突然嘿嘿嘿地笑出聲來,又怕吵醒她,掌心在嘴上一抹,無聲地彎着嘴角。

老一輩人總喜歡講奮鬥,奮鬥為的什麽?賺錢啊!改善生活啊!實現人生理想。可是他天生會投胎,就算是家裏立刻破産,剩下的錢也夠他花十輩子了。他也沒有需要靠自己去實現的理想,他想要的,全部唾手可得。家人溺愛,沒人舍得管他,他那時候沒什麽目标,就是個浪,尋求刺激。

學潛水不過是一時興起,給哥們兒看上的女潛導捧場,可他沒想到那天跟着朋友獵豔的他,會遇上遲溪。

那天,好像是盛夏的午後,天燥熱。宋慈起床已經過了飯點兒,等他到了潛水俱樂部已經餓得抓心撓肝。

問了工作人員,告訴他說只有員工食堂還有吃的。

他哪兒吃過食堂啊,被人哄着來找點兒喝的東西。

剛一進門,他就愣在那兒了。

巨大的落地拱形玻璃窗邊,一個姑娘正坐在桌邊吃飯。她背後的窗外是大片盛開的紅色三角梅,她穿着牛仔短褲,露着兩條又直又白的大長腿,腳上是人字拖,上身是潛水中心白色的T恤,臉蛋也是白白嫩嫩的。

最吸引宋慈的地方是她的吃相兒,這姑娘桌上的餐盤裏放着兩根鹵肋排,上尖兒的米飯。她可能真是餓得狠了,埋着頭狼吞虎咽,吃的特別專注目不斜視,好像餐盤裏的飯是需要消滅的敵人,橫掃千軍地吃,以一敵百地吃。

或許是吃得開心了,她架起二郎腿,腳丫晃了晃,滿意地嘆息一聲。

就那一瞬,宋慈魔障了,心開始不由自主地亂跳。

要遭!這誰撐得住啊!這姑娘真是不自知地撩人啊!

見了佳人一面,對方就在他心裏刻上了印記,宋慈人生态度開始積極起來。把平時追妹子的手段試了個遍,沒用!人家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傲嬌的很。

行吧,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宋慈也不胡混了,還是沒用。遲溪軟硬不吃,本身又帶點兒匪氣,總是要笑不笑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宋慈以往積攢的經驗根本沒用。

那一階段的追人,還只是心血來潮荷爾蒙失控,根本沒想那麽多。就像遲溪笑話他的,明明交往着三個女朋友,還恬不知恥地糾纏她,他有收集癖嗎?

後來他用了點兒不入流的手段,把自己換到了她名下學潛水,吃了大苦頭。

他現在還記得遲溪要他練習五十次劃手腿不動,不停地抱水,推水……那天天近黃昏,水面有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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