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閃爍,他累得跟狗一樣扒着泳池壁,仰頭望着她。
聽她懶洋洋地蹲在岸上,給他講人必須有敬畏之心,有了敬畏之心才有責任感,潛伴才敢把自己的命托付給你……
哥們兒都覺得追人追成這樣就有點兒沒意思了,不就是個妹子,他那時候也有過猶豫,到底是不是要放棄。
也幸虧他沒放棄。
沒過幾天,遲溪就遇上了那次圈裏人盡皆知的潛水事故。
從那以後他就聯系不上遲溪了,其他教練對她的事也是三緘其口,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突然就失蹤了。
再見到她,已經是幾個月後。
晚秋,梧桐的葉子紛紛飄落。他把車停在便利店門前,等他買煙出來,就看見了公交站牌那兒站着的女孩。
宋慈第一眼都沒認出遲溪來。她穿得整整齊齊,因為瘦,眼睛顯得特別大,臉色白得刺眼,唇色很淡,神情有些飄忽,整個人像是随時能被風吹走。
她站在等車的人群外,猶豫了一會兒,機械地走到一個青年身邊,嘴巴開合兩下,才發出聲:“你失去過朋友嗎?你願意聽我說說我的事情嗎?”
對方被她弄得一怔,防備地看着她。
她兩手抱在一起,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我做錯了事,已經很久沒跟人說過話了。醫生說,如果我再不跟人講話,會生病的。你願意跟我說話嗎?”
周圍的人都眼神異樣地看着她,可她絲毫沒感覺似得,大聲地、努力地向着周圍問:“你夜裏會睡不着嗎?我睡不着。我,要勇敢地說話!要……交朋友……你,願意跟我說說話嗎?”
被問到的人都在躲着她,有的視而不見。
“我沒有病。我只是睡不着,醫生說我應該跟人說說話,我不能讓我哥知道我這個樣子……你能不能……”
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她慢慢擡頭,眼神空茫地看着握住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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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宋慈跑得太急還在喘着,半蹲在她面前,抿着嘴擡頭笑看着她。
“我願意聽你說話,願意跟你做朋友。”他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把她從人群中拉出來。
她的手很涼很軟,他放在手心裏揉搓兩下,摘下脖子上帶着體溫的圍巾給她圍上,突然身體一頓,擡起指頭把她臉頰的淚水抹去,“別哭,遲溪!”
別哭,有我!我會陪你,一直陪着你。
宋慈把她支棱出被子的腿蓋住,俯身看着她,擡手攏起她額頭的碎發,有點兒想吻她。
他身體僵硬地撐在床頭,唉!還是等她好了再說,就這麽親了算怎麽回事兒啊!
033不要低頭,皇冠會掉(2)
遲溪病了這幾天,劉大力主任竟然一反常态沒有催她上班,還讓她好好休息盡快把身體養好,絲毫沒提她跑錯婚禮的事兒。
一絲絲不安的情緒在遲溪心中升起。
就算主任充滿了人性的光輝,念在她勤勤懇懇工作的份兒上沒追究她婚禮的過錯,那她怒怼裴珩的事兒呢?
她記得自己都說過什麽,每一句都記得。
其實,她回家後就有點兒後悔。裴珩是所長的愛徒,在項目中他代表的是二所,她這麽下對方的面子,那是職業素養問題,拉低了整個潛水中心的水準……怎麽辦,因為她跟裴珩的私人恩怨,帶壞了所有教練的口碑。
沖動是魔鬼啊,想去給裴珩刷馬桶賠罪。
按照遲溪預想的,解除合同是必然的了,這麽素質低下又有職業污點的教練,留着她當擺設?
窗外,喜鵲歡快地叫着。她頹喪地窩在陽臺上的舊輪胎裏,到底沒憋住給秘書小妹兒發了信息,打探最近幾天有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二所這個項目,潛水中心上下都格外重視。除了項目費,還有口碑和榮譽,高知分子都選擇他們,說明他們的培訓上檔次。
如果二所解約,那在中心算是大事了。
秘書姑娘口氣輕松地安慰她,要她好好養病,說近來中心生意不錯,組織的仙本那潛水加觀光效果非常好,主任這幾天心情美美的。
“就沒什麽特別的事兒?”她焦慮地問。
“特別?主任抓狂嗎?你不在,主任心情都很平和呀!沒有!”
奇怪了,難道裴珩解約還想選個好日子?現在她就像是頭上懸了柄劍,不落下來她簡直連睡覺都睡不好。
“啊!還真有一件,昨天下午二所所長來咱們中心了,跟主任聊了兩個小時。”
看吧,那就是了。她以為解約這種事應該是裴珩使喚秘書來辦,估計是他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讓他老師出面找場子?
遲溪心涼了半截,覺得幹什麽都沒勁,“拿到合同跟我說一聲。”
秘書姑娘比了個ok的手勢,遲小溪怎麽知道二所要續約的?
小青覺得遲溪這兩天很不對勁,病好了,整個人的狀态變得很奇怪。就比如現在,她正在按照自己的指令掰各種耳環的造型,掰好拿給她抛光塗色,掰一會兒,她就要按開手機看看,每次都是又失落又慶幸的樣子。
就像是明知道考試考得不好,還是想看到成績才死心一樣。
毛病!她把她剛弄好的幾個造型拿過來看看,往桌子上一拍:“不合格,重做!”
遲溪低着頭刷着腳指甲的指甲油,自動屏蔽了她的聲音,時不時往手機上掃一眼。
朋友圈裏最近很平靜,不應該這麽平靜的。大家似乎集體過起了佛系生活。裴珩的朋友圈幹幹淨淨,一條都沒發過,連頭像都是空白的。
生活還要繼續,何必糾結。她擡手發了條朋友圈:如果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不要憤怒,不要想着在對方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也不要想着讓對方後悔,收拾好心情,體面地離開。
就這一條朋友圈,堅定了劉大力把遲溪拎回來工作的心。
小丫頭真是閑出屁來了!二期培訓馬上就要啓動了,她不趕緊滾回來做計劃,開始整什麽生活體悟了,那不是有錢有閑的領導階層才幹的事兒嗎?比如他自己!
主任辦公室。
財務總監在等着年終獎的簽字,遲溪左瞄右瞄,沒看清自己到底有多少。
人都走後,主任把她的二期潛水培訓方案抽出來,讓她今天修改好,去找裴珩确定。
嗯???
遲溪睫毛顫抖着閉上眼睛,又睜開。紙上的字沒有變化,竟然真的續約了!!!
他竟然還續約了?有點兒不真實的感覺。
聽主任說話的口氣,似乎完全不知道那天的事情。
她雙手托腮把自己的臉笑成一朵花,嘟着嘴說:“主任,我得罪裴珩了,我怕他給我穿小鞋。”
劉大力正在電腦上下象棋,不耐煩地揮揮手,“怎麽着?那你到底是能幹還是不能幹?”
“能!”她就是先打個預防針,将來如果裴珩挑刺兒,鍋她可只背一半兒。
“嗯!那趕快去找裴工好好賠禮道歉,看看怎麽讓人家原諒你,态度一定要誠懇,不能像跟我說話這麽敷衍。行了,別在我這兒耗着了。走走走!”
看着她把文件卷成筒,苦着臉在額頭上敲着,劉大力搖了搖頭。
傻子!人家裴珩可沒你想得那麽小氣。
裴珩還是好青年啊!多虧了他在當中斡旋,培訓才得以繼續,人家還上趕着給她提供了個兼職,三個小時的安全員就三千塊啊!上哪兒找這麽美的事兒去。
一不小心被人吃了個車,氣得他直砸鍵盤。
樓下,遲溪認真翻着計劃。因為費用問題,組織科研員觀察大青鯊遷徙的提議,被裴珩一票否決了。文件上主任圈出來些要改的,遲溪重新打印了一份後,塞進雙肩包裏。
她先回了趟家,這才騎着小綿羊趕往二所。
楊柳飄絮的時節,街邊早春的花樹含苞待放,空氣裏浮沉着暗香。
實驗室樓下的保安她都熟了,打個招呼就放她上去了。
她提着十幾杯咖啡踏着感應燈的節奏往裏走,突然聽到一間辦公室裏傳來哭聲。門沒關緊,女孩子抽抽搭搭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裴工他根本不聽我解釋。他一瞪我,我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她哭得特別傷心,喘氣都有些哽咽,“怎麽辦啊,我剛來還不到一個月,他不會要把我攆走吧!嗚嗚!”
“好啦!哭有什麽用?”高跟鞋的踏踏聲響起,抽面巾紙的聲音,“小次小心一點兒,如果都像你這樣,今天摔這個,明天摔那個,那實驗還要不要做啦?你是跟着我進來的,多少只眼睛看着呢。裴工是嚴厲,那你不要犯在他手裏不就行了?行了,別哭了。”低沉柔婉的女聲在勸着她。
“可是,可是……裴工讓我自己花錢修,外面最便宜都要三千多……”
“唉,他就是這麽刻板。好了,別哭了。你寫個說明,我簽了個字,公費修吧!你一個月才多少錢。”
女孩驚喜地止住了哭聲,“真的嗎?譚工你太好了。可是……我怕裴工不同意。”
“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去跟他說,下次一定要小心兒點哦!”
門開了,裏面走出個穿着青灰色連衣裙的女子,儀态萬方,氣質出衆。
遲溪是真得覺得尴尬,不是她想聽壁角,而是裴工組的實驗室跟她的辦公室就一牆之隔,她站在這兒等小楊來開門,就零零星星地飄進耳朵裏一些信息。
為了賠罪,求得裴珩的諒解,遲溪今天刻意收拾了一下:高領修身打底衫,燈芯絨外套,卡其色雪紡褲子,認識她的人都管她叫“腿精”,不管怎麽穿,她那兩條勻稱筆直又肌肉緊實的大腿的吸睛指數都是百分之百。
現在的問題是,她跟這位剛出來的女士上半身撞衫了,雖然也不完全一樣,乍一看真挺像的。
對方眼光涼涼地掃了她一眼,“你有什麽事?這裏外賣不能進來!”
遲溪已經認出她了,就是上次來辦公室吃盒飯的投資人,狄曉卿嘴裏人美心善又大方帶資進組的科研員,實驗室的二把手。
遲溪微微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晃了晃手裏的咖啡。
正巧小楊開了門出來,驚喜地叫道:“遲教,你來啦,又給我們帶喝的。”
他看到旁邊站着的譚夏,腼腆地介紹說:“譚工,這是潛水中心的遲教。”
他把咖啡帶子接過來,把當中唯一一杯标了星號的還給遲溪,這是給裴珩的大家都懂的。
譚夏看着小楊提着東西進去,抱着肩膀聲音飄着問:“教練?我們這是科研保密單位,你不是實驗室的人,不能随意進來。就算你跟裴工認識,我覺得這個口子也不能開,畢竟這兒又不是尋常的辦公大樓,你說是不是?”
她帶着優越感的平易親和的口氣,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對于業務客戶,遲溪一向是有些慣着的,她贊同地挑挑眉,心裏冷漠地翻了個白眼。
她兩指在眉上一碰,“譚工,那我先走了,要給裴工看看新調整的培訓計劃。”
“站住!”譚夏攏了攏頭發,“他最近很忙,計劃表給我。還有,你下次有什麽事,直接去行政大樓辦公室,這裏外人不能進。這實驗室的安全條款簡直形同虛設,也是時候整頓一下了。”
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門衛處嗎?嗯,我是譚夏。往後不是實驗室的人不要随意放進來,有事兒就在樓下等。”
她挂了電話掌心一攤。遲溪把打印的文件放在她手上,卻在她要來接手裏的咖啡時閃避了一下。
她面向譚夏倒退着走,揮了揮手:“譚工再見!你這件衣服不錯,也是在小樂迪周年慶展場買的嗎?”她倆品味還挺像的呢。
她剛說完,譚夏臉色微變,指甲把打印的培訓計劃都捏皺了。
034哄男神是什麽體驗
遲溪從側樓梯下來,在三樓轉悠一圈,估摸着上面應該沒人守着了,又上去了。
裴珩辦公室在譚夏的斜對面,隔着兩間屋子,裏面燈是黑着的,看來真的不在。
她在微信上問王小誠:“裴工不在所裏?”
“在呀!剛剛還嫌棄我剛買的碎花八分褲呢。你來所裏了?”
“嗯,在他辦公室外面。”
“等我,馬上過來!”
“別來!!我有正經事。”
王小誠把卷宗收好,翹着蘭花指卷着彎劉海盯着手機屏,他見她也是為了正經事呀?裴珩前幾天把她的心理鑒定測量表給借走了,剛剛還回來。難道她就不想知道?
最近他好閑啊!所裏的博士們好像都過得很順意,一個找他做評估的都沒有,連訴說心事的也很少。實驗都這麽順利?論文都沒被拒?沒被實驗室boss呲嗒?
走廊裏,遲溪靠牆站着等人,她剛收起手機,裴珩已經快走到門口了。她嗖地一下站直,眼珠上下左右亂轉,就是不去瞅面前的人。
尴尬就像是泳池的水波紋一樣不停地擴散着。
裴珩垂着眼睛看着她,白皙的脖子上頸椎骨很突出,皮膚上幹幹淨淨,沒再貼那些奇奇怪怪的紋飾,沒穿皮褲,沒化妝。
他嘴角揚了揚。
喂!這是你的主場,你幹嘛不說話?也太沉得住氣了吧!輸了輸了!
她把杯子往前一遞,眼睛亮晶晶地對上他的,悶悶地說:“給你的。”
那十足的賠罪表情,像是做好了被他拒絕、羞辱的準備。
裴珩心裏輕嗤一聲。他辦公室的門從來不鎖,一手推開門,一手接過紙杯,挑眉問:“涼白開?”
遲溪眼睛彎彎的,低頭抽了抽鼻子,“這次不是,是花草茶。”
她說了那麽難聽的話,他竟然沒打小報告。請盡情地嘲笑,羞辱她吧!反正她臉皮厚的很,只要培訓能繼續,她都能忍的。
結果,人家一句話都沒說,進辦公室去了。她也小尾巴一樣地跟了進去。
裴珩好像不怕冷,只穿了件襯衫,走進房間後先去開了窗戶。遲溪望着他緊實的腰線,想到那天從泳池裏拖他的時候,胳膊上那肌肉塊,一點兒都不“弱雞”。
他掀開蓋子喝了口花草茶,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喝了她的茶……這算是和解了嗎?
遲溪局促地站着,想着要不要跟他道個歉,那三個字在嘴裏沉甸甸的,就是說不出來。
裴珩放下杯子,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報告,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他逼着自己眼神不要向她那邊看,就像平時兩人正常相處時一樣。
不過,正常相處時什麽樣來着?
他知道那天的誤會是把她逼到了絕境,她情緒才會崩潰。至于罵他的話,難道他被女人罵的還少嗎?不過別人都是恨不得紮他的小人或者朝他潑東西,朝他比中指的她倒是第一個。
她一直在看着自己,裴珩皺了皺眉,有點兒不自在。
正巧秘書姑娘推門進來,把需要簽字的單據交給他。
裴珩一張張看過去,單拿出來一張,指頭點了點問:“這個怎麽回事兒?”
秘書伸着脖子瞄了一眼,是譚夏簽過的實驗儀器維修申報單子,其實這本不用再遞到裴珩這兒的,但是實驗室剛設置了個二把手,她還是習慣性的什麽都請示裴珩。
“不能走公費修,讓張小敏自己掏錢修!”裴珩暴躁地把上面的申請撕下來,團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秘書姑娘點了點頭,墊着腳尖飛奔出去了。
敏銳地捕捉到她翻小白眼的動作,裴珩眉心微皺,“在心裏罵我沒人性?”
遲溪咬着帽繩的頂端快速眨了眨眼,沒有沒有,哪兒敢哪兒敢!這就是裴式風格的奧義呀,就是要泯滅人性,才能坐上清冷寡欲的科研巅峰,俯覽衆生。
“別人摔壞了實驗儀器,修就是了。她不行!proposal寫得爛,不以為恥,在實驗室刷劇!必須自己掏錢!”裴珩一貫的作風是不屑于解釋,今天,他有點兒反常。
遲溪懂了!怪不得那姑娘哭哭啼啼說她是被裴珩吓到才會失手,她能腦補出當時是個什麽情況:你的boss已經出現在你身後,而你還毫無知覺地對着手機上的電視劇傻笑,驀然回首一張陰得要下雨的臉在看着你……
“她哭得,特別慘!受欺負一樣。你應該解釋一下的。”人家實驗室的內部矛盾,她不想插嘴,只是覺得裴珩被人罵的有點兒不值得。
“我為什麽要解釋?我處理的有問題?”他抿着嘴,理直氣壯的樣子,語氣卻帶着點兒小不滿。
嗯……遲溪咬了咬嘴唇,小手一舉,“附議!不過,如果是我,可能會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兒,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是非曲直。每次給多點撥別人一下,就當給自己積福報啦!”
裴珩哼了一聲,低頭浏覽實驗數據,隔了一會兒撩起眼皮淡淡地說:“我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
遲溪想到實驗室裏對他的議論,把想說的話咽進肚子裏,心裏突然一軟。
“你喝冰闊樂嗎?”她含着嗓音問。
“嗯?”裴珩沒懂,歪頭看着她。
“我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就喝一罐冰可樂,帶着泡沫咕嘟咕嘟猛灌一瓶,打個飽嗝,怨氣就随着飽嗝發洩出來了。”她盯着他桌上的沙漏,很認真地傳授着經驗。
他什麽時候不開心了?如果被人誤解被人說閑話就不開心,那他這個位置早就換人坐了。
裴珩虛虛地清了清嗓子,心想她是什麽意思?想哄他和解?就一罐可樂的誠意?
“喝!”他說得毫無猶豫。
“那我下次給你帶。”想起自己這次的任務,她從包裏又拿出一份培訓計劃放到了裴珩面前。
“為什麽要下次?行政樓自動售賣機那裏有賣!”裴珩對于她的敷衍提議表示了否定,他心情不好了,現在就要咕嘟咕嘟地喝。
“行,你先看計劃,有問題我好修正。我現在下去給你買。”遲溪順毛捋。希望一會兒不要再碰到那個不友好的譚女士。
她把文件放好,發現裴珩也站了起來,眼鏡随意地丢在桌面上。
“你幹嘛?你好好工作,我很快就回來。”
“工作?工作是永遠都做不完的。我坐得累了,正好下去走一走。”裴珩手插着口袋,不容反駁的架勢。
胡說!怎麽會累?他剛回來坐下還不到十分鐘呢!
“還不走?”裴珩關了燈,在門邊叫她。
遲溪是真得不想跟他一起下去呀,裴珩辨識度太高,她現在也是話題人物。兩個人在二所這麽轉悠一圈兒,還一起去買可樂,她腦子裏瞬間浮現出微博“hot”的圖标來。
關鍵是,她是個清白公正的好教練,實力超群,不想被人提起,卻是因為跟裴珩一起買可樂……
兩人走樓梯下來,保潔公司正在做清潔,樓梯水漬淋淋跟水洗了一樣。
遲溪穿得牛筋底的鞋,呲溜一下溜下好幾個臺階,在拐角處結結實實坐了個腚墩兒。這還不算什麽,她把洗拖把的髒水桶給碰倒了,弄得一屁股水!
裴珩被她驚呆了,她溜下去的時候他試圖抓住她,卻怎麽都沒摁住。
遲溪從地上爬起來,甩了甩袖子上的水,突然覺得不對。她今天穿的是雪紡的褲子對吧,沾了水不就變得很透了嗎?還有本命年的紅內褲……
她第一時間捂住屁股,防備地面對着還站在上面臺階上的裴珩。
……
“在這兒等着。”裴珩無奈地轉身上樓,很快取了件夾克外套扔給她。
套上他的外套,遲溪瞬間就縮小了好幾號的感覺,衣服都垂到大腿了,屁股位置确實遮住了。
裴珩低頭看着她卷袖子,不太自在地想:她這麽一看還挺嬌小的。
“還喝可樂嗎?”遲溪聲音裏充滿了委屈,要不是什麽可樂,她也不至于摔一屁股水。
裴珩故意忽略她眼神裏的委屈,指頭在口袋裏動了動,“走啊!”
兩人并排向外走,氣質形成強烈的反差,就像是老鷹身邊跟着只小雞仔。
兩人一起下樓,正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口的譚夏皺了皺眉,這小丫頭沒走?心眼還真是多!
她這種不擇手段的女孩她見得多了!有心機,又狠得下心倒貼。她抿了一口咖啡,盯着杯子上的口紅印想,裴珩對她這種easy girl見的應該不多,畢竟一年到頭圍繞在他身邊的多是些灰頭土臉的女研究員!
和風暖日,白色的柳絮随風飄着。她頭上粘了一團柳絮,裴珩明明看到了,任視線随着她手上毛茸茸蕩來蕩去。
狄曉卿出現了。
她手裏拎着剛從便利店買回來的零食,本來還哼哼着歌兒呢,看到裴珩的一瞬間手馬上藏到了身後,幹笑着跟兩人打招呼:“裴工,遲教!你們倆……”
裴珩乜斜着眼睛看她,“你們主任出國前跟我說,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的文章。”他抿着嘴角皺着眉:“沒事兒少出去溜達,多看文獻多思考,今年發了幾篇文章了?”
狄曉卿驚恐地斜了他一眼,“我馬上去看文獻,馬上去思考。”
就不該上班時間出去買零食,被抓包了,遲教跟裴工一起去幹什麽呢?
她在二所微信群裏随便說了句:裴大王來巡山了!趕快藏好!抓到逼你們寫論文!
微信群裏問題一個個地冒出來:求問自動販賣機前跟裴工一起買可樂的女孩是誰?
求問+1.
求聯系方式。
035打算對她下手了
回到潛水中心,前臺的美女正跟客戶分析對比進口和國産潛水衣的區別。
遲溪過去翻了翻來訪記錄,或許是天暖和了,前來咨詢和有意向的客戶比上個月增加了30%。
泳池裏,有教練正跟學員分享呼吸和踢腿的技巧,對方在她身上的外套上看了兩眼,暧昧地挑了挑眉。
遲溪回她一個切脖子的動作,要她好好上課。
她把裴珩的衣服折好放進背包,褲子被風吹得快幹了,她取了抽屜裏的宣傳單直奔主任辦公室。
前幾天有家做潛水腳蹼的公司聯系她,推銷最近很火的碳纖維腳蹼和可加熱潛水背心,遲溪聽了對方介紹非常心水,要是主任答應買,這可是項不小的福利。
上樓的時候,秘書告訴遲溪,主任心情特別美,她想請假簽字什麽的趕緊去,不過加工資什麽的就不要自讨沒趣了。
她敲門的時候,劉大力正捧着鏡子看臉上的法令紋。
“主任,最近客戶很多呀。咱們中心的軟實力很強,我覺得裝備如果再跟得上,咱們就能做C市潛水市場的龍頭老大!”
劉大力把鏡子塞進抽屜瞥她一眼,總覺得她哪兒裏有點兒奇怪,哦,她今天收拾的特別簡單整齊,跟個女學生一樣,幹幹淨淨笑容清純,有一種小樹茁壯成長的生機勃勃的感覺。
這樣多好,像是兩年前的她。
“什麽東西?”
“主任你看啊,國內新出的這款腳蹼……”
遲溪把宣傳單放在他面前,繼續用渲染力的聲音跟他講這腳蹼多麽的輕便有韌性,符合流體力學,穿起來很省力,特別适合潛水新手,腳上的搭扣設計也特別科學。
說得繪聲繪色,真能看出來她特別想要了。
“還有呢?”
“還有就是,花色繁多,審美愉悅,能滿足個人喜好。”她指頭在畫面上一點,笑眯眯地道:“這款深藍粉的就特別适合我。”
劉大力還真有點兒被她說動了。新購置一批腳蹼也不是不行,還在能當賣點宣傳一下。不過他把宣傳單翻過來看到上面手寫的折扣價格,眼角抖了抖。
“沒門!想都別想。”比普通腳蹼貴了五倍!!有錢也不是這麽個花法兒,關鍵是現在還沒錢!
潛水背心因為價格問題,也沒能打動主任。
“裴珩看過行程表了?”
“他說抽時間看。”
辦公桌旁邊是顆碩果累累的金橘樹,遲溪沒嫌棄口感,摘了一顆扒皮塞進嘴裏。她盤着腿像是唠家常一樣說着二所的聽聞。
“裴工人好像還可以,我以前誤會他了。”她吧唧着嘴,伸長胳膊去拽主任前面的面巾紙。
等劉大力發現她偷摘橘子的時候,桌上已經攏起小山包一樣的橘子皮了。
“廢話!你就是小人之心。還怕人家給你穿小鞋……人家是高知,精英中的精英,會跟你一般見識?上次俱樂部那個兼職還是人家給你的呢,你呀,就是……”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遲溪打斷了。
“上次?會所安全員是,他找的?”她一瞬間臉色就變得不大好。
高檔會所的泳池怎麽可能沒有安全員?
他為什麽這麽做?她不想這樣,這樣不對。
哪裏不對?遲溪腦子裏亂哄哄的沒捋順,她感激裴珩讓她繼續培訓,那她可以把工作做得比其他人都好,就扯平了……
主任嫌棄地把橘子皮收到垃圾桶裏,“怎麽了?難道你還沒收到錢?不是說當晚就會結嗎?”裴珩不讓他講的,他給說漏嘴了。
“結了。”
下班後,她沿着護城河的綠化帶一直走。暖風把她的頭發吹得亂蓬蓬的。護城河水靜靜地流着,幾只白鷺在堤壩邊尋找吃的。
裴珩他,為什麽這麽做呢?
她站在水邊的欄杆處想,如果這件事不是裴珩,是宋慈或者小青呢?她也會這麽不接受?不會。她分得很清楚,別人都可以,別人都行,唯獨不能是裴珩。
錢筱歌打她,寫字樓裏來來往往很多人看到,她已經麻木了,可唯獨不想裴珩看到。
她在爛泥裏活着,別人都可以伸手拉她,可這個人就不能是裴珩。
為什麽呢?矯情,窮人的自尊?
她覺得自己有點可笑,自尋煩惱什麽呢?人家裴工,不過就是看到她也在婚宴上,順手給她個兼職,三千塊錢在她眼裏是那麽厚的一疊,對方在會所住一晚或許都不止。
講什麽對等,她跟他從來不是站在相同的水平面啊。
裴珩他,在山之巅。她,低在塵埃裏。
在外面晃蕩到快夜裏十二點,她還是沒把為什麽有些事情唯獨不能是裴珩給弄明白。回小區的路上,建築工地的圍牆邊,幾個工人抱着肩膀就那麽睡着了。
她覺得自己過得辛苦,那這些困得露天席地歪着就睡的人呢?
夜風帶着涼意,她決定往後還是繼續穿皮褲吧,起碼皮褲不怕水,摔了也不會尴尬。
裴珩難得回一次老宅。他抱着肩膀站在窗口,看着裴夫人把架子上的花盆搬下來,重新換了芍藥上去。
屋外,春光燦爛,他表情凝重地盯着紫荊垂下的花藤,背影孤獨茕茕孑立,看得裴院長一聲嘆息。
裴夫人侍弄好了花,摘掉手套,坐在沙發上喝茶。
瞥了眼窗口落地窗前站着的身影,悄聲問:“又怎麽了?”
裴院長摘下眼鏡,報紙擋着一邊臉跟她說:“估計還是研發上的問題,他都已經有幾個月沒發文章了吧?郁躁期,過去就好了。”
裴夫人搖了搖頭,她覺得問題沒那麽簡單。剛剛她去他書房翻一本花木栽培的書,桌上的電腦沒關,ins的賬號是個姑娘,她就多留心了那麽一點,自己兒子應該是在看一段潛水的視頻,視頻是仰拍:上方幽藍色的海水之上,密密匝匝的魚群環形游動,在那圓形的上方一點兒,是一個穿着黑色潛水服的姑娘,她伸展四肢,在明淨藍天的背景下,整個視頻像是一種藍色誘惑,激起人心底對潛水的渴望。
裴夫人小聲跟老伴兒說:“在ins上關注了一個姑娘,好像是潛水員。不過,小珩不是怕深潛嗎?”
跟其他孩子不同,裴珩從小就展示出了不一樣的一面,他沉靜、愛思考、對問題有自己的看法,因為身體弱,不喜歡往外跑,喜歡一個人待着,小小年紀就展示出了一個科研工作者的潛質。
發現他對深海恐懼,還是在他出國交流的時候。那次只不過是浮潛,裴珩下水後竟然暈過去了,還好身邊的教練第一時間把他弄上船,家人們才知道他竟然有這個毛病。不過也是奇怪,游泳池什麽的他就完全沒問題。
裴院長邊摘衣服上的毛球邊說:“關注了姑娘?潛水員?”
“嗯。”
“肯定是為了科研。他那個海鳐4.0早晚要下海測試的,他是不是找安全員呢?”
裴夫人用剪刀把小雨傘的形狀剪好,忙着幫小孫女做手工,別有深意地說:“那姑娘長得還不錯。”
哦,那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樣了。
裴院長放心地翹起二郎腿,腳尖勾着拖鞋颠來颠去,“正常姑娘誰受得了他這性格!不都是處幾個月就拜拜,還把人得罪的透透的?沒事,他碰了壁就知道回頭了。”
小雨傘終于做好了,裴夫人固定住小棍當傘柄,認同地點點頭。
這些年她都習慣了。只要小兒子一有談戀愛的苗頭,別管是不是女方主動,她這心就懸起來了。
裴院長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就因為這個小兒子,已經有不少老朋友家跟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了。
“老譚家那個姑娘有什麽動靜?”
“目前還沒看出來。”
那姑娘比他大四歲,感情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