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女性,接到電話後下來接了人,任務完成遲溪也就此下車。

等人都走了,表姐拍了拍宋慈的背,“行了行了,你是真醉了?”

就聽到一個低沉委屈的聲音:“我要是真醉,她能架得動我?行了行了,醒酒了!”

夜裏,宋慈在陽臺上看着遠方的夜色,手裏擺弄着打火機。他走之前還有件事兒要做。

遲溪并沒留意到,以前經常堵她上下班的混混竟然不出現了。

046要不你追着試試

論文的事受到持續關注,二所發了個簡短的公告,大意是已經按照程序啓動調查,為保證學術環境清明,會認真對待,請大家耐心等待結果之類的。

譚夏看到實驗室秘書拿過來的公告,指頭在上面彈了彈:“把這個給大家傳閱一下。”

裴珩暫停職務期間,她就是第一負責人。裴珩不是不想她插手他的小海鳐嗎?可以呀!她啓動了“泰坦”項目。技術還是小海鳐那套技術,她在海鳐的基礎上,增加VR頭盔,使用者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深海環境,體驗度更好。

樣機組裝好後,她試驗過一次,拍了視頻給家裏長輩和行業大佬看,受到一致肯定。

催促她沒問題後盡快投産。

她把本月需要簽字的文件簽好,推門走進裴珩的辦公室。

裴珩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沒有定論前,尋常人可不敢接觸他,誰不怕惹得一身騷呢?一旦論文造假的事情坐實,他這輩子也算是看到頭了。

她拿起小噴壺認真地給他的植物澆水,兩指捏着植物嫩綠的葉片,喃喃道:“你怎麽就這麽桀骜不聽話呢!如果都像你一樣,日後誰還敢投錢做橫向研究啊。”

澆完水,她從筆筒裏抽出小剪刀,把橫生的莖幹咔嚓減掉,“讓你吃點苦,避免日後跌大跟頭呀,為你着想,知道嗎?要乖乖的!”

在裴珩的椅子上坐下,她想着要不要再去見他一面。昨天學術委員會例行問話,裴珩去了,還是那副傲慢張狂的樣子,桀骜又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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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就喜歡他種輕狂勁兒。要是能讓裴珩低頭就好了,她今年三十二歲了,雖然年齡不影響她的美貌和生活品質,可她有點兒想要穩定的戀愛關系,對方能寵愛她,為她做她想做的一切。

在國外的時候,她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男人。對方也是挺優秀的,喜歡她寵愛她,帶她發論文,把實驗成果跟她分享,要不是那個男人,她博士學位哪兒那麽順利就拿到。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動機,利用就是利用,你情我願。最後她搶發了男人的論文,偷走了他三年的研究成果。

等價交換,她也做了對方一年的女友啊!

走廊裏傳來座機鈴聲,是從她的辦公室傳來的。

電話是樓下保安室打來的,說是有個自稱小王總的人要上來找她。

“讓他等着,我馬上下來。”譚夏知道她這個瞎胡混的表弟的來意,無非是想打聽研發投産的進程,前期他們家投了不少錢,生怕因為裴珩的事情連累得所長失勢,最後一分好處都撈不到。

小王總歪在保安室的椅子上打游戲,看到譚夏下來,蹦跶着跑過來。

“姐,你幹嘛不讓我上去?我還想看看樣機呢。”

譚夏不言語地向外走,向他擺了擺手,小王總晃悠着小辮兒跟了出去。

兩人沿着方磚小路溜達,譚夏抱着肩膀說:“剛剛有人,你怎麽說話呢?外來人員一律不準入內是我親自跟他們交代的,讓你進去不是打我自己的臉?”

小王總不高興地癟着嘴,“行行行,二伯讓我問你,你不是打算給海鳐搞個産品亮相會嗎?時間定了嗎?”

譚夏停住,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不是海鳐,是泰坦。”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不就是換個名字嗎?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小王總覺得這女人一掌權,就容易事兒多。他以前可沒覺得他表姐這麽難說話,光是産品的市場調研報告他都做了三回了,她每次都挑點小毛病給打回來。

有問題就不能一次性說完?

王家的人很怕裴珩名聲臭了會連累海鳐,想盡快包裝一下推向市場。

“那就下個月麗斐酒店吧。邀請函設計的要有品質,別用那些暴發戶的顏色。需要邀請的人你先理個名單,圈兒內有些人估計還要我親自去請。”

兩人說着話,走到了行政辦公樓樓下。

小王總突然晃了晃譚夏的手臂,“姐你看,是不是裴珩?”

譚夏把他扯自己袖子的手打掉,側頭去看,在辦公樓入口,裴珩提這只公文包正跟兩個中年人說話。

交談結束後,當中一個人拍了拍裴珩的肩膀,三人分開了。

是學術委員會的專家。

找裴珩幹什麽?現在調查程序走到哪一步了?對于這次的事件,二所的态度非常謹慎,幾位專家的嘴都閉的嚴嚴實實。

小王看到裴珩眼睛都亮了,還沒等譚夏攔住,他蹭蹭蹭幾步跑到了裴珩身邊。

臉上帶着勝利者對落敗者的洋洋得意,步伐都格外有氣勢。

“裴哥?怎麽這麽巧呢,你回來幹什麽?是有離職手續還沒辦完?”

“對哦,事情調查清楚前,你還不能離職。”他搖搖頭,假裝同情地想去拍裴珩的肩膀,手剛一伸出去,又讪讪地縮回來。

沒敢放肆。

譚夏将頭發攏在一邊兒跟着走過來,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學術委的領導們又找你了解情況?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小王總比裴珩矮,裴珩的目光恰恰能平平地劃過他的頭頂,毫不停留地轉過去,完全沒看到他這個人一樣。

他喉嚨有些沙啞,“來提供實驗數據和幾分報告。”

數據不是被删除了嗎?短時間內是絕對拿不出來的。這個譚夏很清楚,他提交的應該是跟實驗有些關聯的證據。

她也知道,月底前如果裴珩不能提供相關數據,雜志就會啓動撤稿程序,那他的名聲可就坐實了。他現在也算是負隅頑抗,現在不管提交什麽上去,都算是緩了口氣,給自己争取了時間。

“那什麽時候出結果呢?”譚夏平靜地問。

裴珩淡淡瞥她一眼:“只能靜候佳音。”

小王總不知道兩個人暗地裏打什麽機鋒,他抱着肩膀仰着頭說:“那你造假的結果一公布,科研費那些要吐出來吧!你說你們這些科學家,不僅沒弄出好技術,背地裏花了我們多少錢?”

裴珩笑了,帶着他一貫的嘲諷,“就你這點兒錢?”

不夠培養兩個科研員的;不夠買他那套鏟海參的有纜水下機器人的專利;實驗室的人如果去其他圈內公司,這點錢都不夠基本工資的。

小王總被他的眼神震住了,眨巴兩下眼睛,“我是說如果。”他偏頭去看譚夏:上啊表姐,你們學術圈的人才能互怼!讓我們一起快樂地痛打落水狗!

譚夏表情淡淡的,她眼神溫柔地落在面前男人的臉上。

裴珩瘦了,鼻頭紅紅的,眼神有些疲憊,卻依舊倔強清明。

何必要走到這一步呢?

“實驗室一切運轉正常,随時等着你回來。”她眼眸溫柔地看着他,姿态放得很低,“相信學術委很快會查明真相,還你清白的。”

裴珩“嗤”了一聲,聲音低沉地告誡道:“作為科研人呢,有能力,就推動技術發展;沒能力,想辦法提升道德水準,不要掉到錢眼裏拔不出來。”

這句話小王總是聽懂了的,裴珩竟然諷刺他們,他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形勢,都這樣了還翹什麽尾巴?他生氣地用腳尖搓了兩下地,用眼神“淩遲”裴珩。

譚夏倒是不以為意地撫了撫頭發,“對了,你不在,海鳐的項目就擱置了,我請示了領導後,開始做新項目了。”

“新項目?”裴珩側目,聲音低沉帶着不解。

“是啊,就是基于海鳐技術基礎之上的水下機器人研發,我給它取名泰坦,打算下個月在麗斐做發布會,你要不要來聽聽?”

“沒空。”他也不想承擔責任,海鳐還有個致命的技術問題沒有解決,她這就匆匆忙忙打算上市亮相了?

譚夏似乎料到他會這麽說,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你原來組上的小楊和小趙,跟我磨合的不太好,他們說攢了不少年假沒休,我就批準兩人休假去了。”

“你是負責人,你做主。”裴珩說完,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

小王總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裏哼了一聲,讓你得意,掉坑兒裏爬不出來了吧?讓你不尊重資本爸爸!活該!

太陽升起來了,譚夏用手遮着光線,呆呆地看着裴珩的背影。

“姐,他這就算完了吧?”

“完?”譚夏輕飄飄地白了他一眼,“要是那麽容易就完了,他就不是裴珩了。抓緊時間做你的方案吧,等他重新執掌實驗室,我們才是完了呢。”

一句話說的小王總心裏又沒底了,那意思是裴珩還有滿血複活的機會?那自己剛剛說的話,是不是有點兒不尊重人啊!

還未入夏,天氣卻突然反常的熱,街邊的花不顧時令地開着,街上愛漂亮的小姐姐們都換上了美美的裙子,白膚纖腰大長腿,走到街上處處能遇到風景。

宋慈百般不舍地回法國去了,遲溪和小青誰都沒空去送他,沒想到在登機口他又遇上了漁網襪煙熏妝的“牛皮糖”姑娘,要不是他表姐摁着他,他差點就改簽了。

清明漸漸迫近,遲溪心情也跟着陰郁,前年錢筱歌給她送了花圈,去年在停車場一支小型喪葬隊把整個辦公樓鬧得不得安寧,今年不知道會是什麽。

她不想失去現在的工作。

站在鏡子面前,她摸了摸額頭那兒的傷疤,已經長出了淺粉色的新皮,把劉海扒下來,幾乎就看不到。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黑眼圈要淌到顴骨上去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套上牛仔衣出了門。

最近潛水中心有個線下海洋環保主題活動,學員們會撿拾海底垃圾,她要幫當中一個女孩買一款新出的調節器。

剛出了地鐵口,就在咖啡店門前看到了小楊和他女朋友。兩人手挽着手,手裏拿着咖啡,說說笑笑地走出來。

“遲教!”小楊先打了招呼。他年紀比裴珩還大幾歲,穿了白T恤外面套着格子襯衫,背着單間背包,顯得年輕了幾歲。

“楊師兄,你……”原來你不是單身狗?是有女朋友的?那你每天還泡16個小時實驗室?

她看了看旁邊的女孩,文文靜靜的氣質,兩人倒是挺般配的。

遲溪眨巴着眼睛不說話,情緒都寫在臉上了,小楊見她意外的表情着實好笑,就真的哈哈大笑一場,攬着女友的肩膀做了介紹。

“這是我女友李丹。譚工接管實驗室後,海鳐的研發就暫停了,她又成立了個新的項目組,沒讓我跟。反正我有很多年假沒休,趁這機會休息一下。”他半是無奈半是灑脫地笑了笑。

“遲教,你最近見過裴工嗎?”小楊體貼地把女友手裏的東西接過,打算繼續跟遲溪聊幾句。

“在省醫院見過一面。”她說。

小楊猶豫了下,說:“裴工從我這兒把海鳐拿走了,他一直在解決導航系統的問題,估計是有思路了。他估計要出海做實驗,你知道他的性格,”小楊為難地撓了撓後腦勺,“他其實暈水的,看深海視頻的時候他都喘不過氣來。”

遲溪秒懂了他的意思,有點意外,培訓的時候他一點兒異常都沒有啊!

不過,也不見得裴珩就同意讓她去呀!

“最近所裏都在傳,說上面的處理決定下來了,裴工肯定是沒辦法繼續留在實驗室裏,有人看到他過他跟圈子裏研發公司接觸,估計在找工作吧。”小楊頹喪地用腳尖蹭着地,如果不是他把論文的原始數據搞沒了,裴工那麽優秀的人,怎麽會被人這麽打壓。

“如果裴工真不在二所了,他創業我就跟着創業,去別的公司我就繼續去給他做跟班。”

小楊望了望天,無奈地笑笑,“我以前也不理解裴工,既然國外的導航系統、驅動之類的已經做得很成熟了,我們為什麽不直接用,非要自己研發,現在懂了。”

就在前幾天,譚夏的“泰坦”機器人驅動器出了問題,聯系了法國的廠商,結果對方告知,最快修理好要兩個月,費用八萬多……

別人的東西好,但核心技術不掌握,就只能被動受要挾。

提到“泰坦”就不得不想到“海鳐”,裴珩負責實驗室的這三年來,在深度、應用和所有的構件上,都要求自主研發,要求機器性能穩定、動力強勁、集成度高還要便于操作,簡直就是要求高到變态!他聽過很多人背後抱怨,這也是為什麽海鳐成長的相對慢,卻每一步都穩紮穩打。

“估計,裴工現在應該不好受。”小楊道。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遲溪轉動着指頭上的戒指,腦子都是裴珩。他已經知道結果了吧?又一個人悶着?應該是感到失望還是委屈,還是特氣憤?

遲溪試着去體會他的心情,卻把自己弄得焦躁。

小楊跟女友原本已經走了,他又氣咻咻地跑回來,臉上有點兒為難的表情。

“遲教!等等。”

“有事兒?”

小楊揚手指了指女友,眼底滿是寵溺:“她想看看你的……刺青,她覺得好看。”

“好呀!”遲溪笑眯眯地向對方走過去。紋身貼是昨晚貼的,是貼背上蝴蝶骨的荊棘花圖案,一直延伸到耳後,穿上衣服只能隐隐瞧見紅色的一支荊棘花在耳垂後開着,隐秘又招人,小青原本要拍的,臨時被叫去加班沒拍成。

遲溪很大方地脫下開衫,裏面是黑色的背部十字花镂空T恤,她轉過身給女孩兒看。

“真美!”白色的皮膚上,盛開的紅色的花朵和尖刺。

小楊的女友是那種很文靜中規中矩的女孩,看着遲溪時卻眼睛帶着光彩和崇拜。

“假的,貼上去的。”

遲溪把小青的微信號給她,讓她自己挑款式定做。

047你當溫柔,卻有力量

三人分開後,不久天開始下雨了。她躲在咖啡館的屋檐下,看着水珠順着櫥窗玻璃滑下來,留下一條條細細的水線。

她郁躁地揉了揉頭發,打開微信,找到裴珩,給他拍了張大雨中的街景,照片的一角是她纖細的手心正接着屋檐下的滴水。

“雨好大。”

城南,華隆科技寫字樓四十層,總裁辦。

裴大哥正用竹夾捏着茶杯燙洗,他弟弟裴珩卻架着腿大爺一樣坐在旁邊耍手機。

裴珩盯着遲溪發來的圖片沉默着,看玉蘭花瓣被雨打濕落英缤紛,也看那只手,順便想想手的主人給她發這張圖的意圖。

“跟你說話呢!愣什麽神啊!這次的事兒分明是有人看不慣你,否則怎麽會就那麽巧,你打算怎麽辦?要不要我幫忙?”裴大哥把倒好的茶遞給他一杯。

“怎麽幫?你能替我做實驗,還是能堵住別人的嘴?”他指頭在手機上摩挲着,到底忍住了沒有回複她。

他最近有點兒上火,喝茶都喝不出滋味來。

裴大哥瞥他一眼,老神在在道:“要不要本大神給你說點兒經驗聽聽?”

裴珩“嗤”了一聲,“自己實際操作出來的才是經驗,聽別人講出來的那是攻略,升級通關靠自己。”

嘁!看來全家人是白操心了,他們還以為會看到一只心靈受傷求關愛的小可憐呢。

“把手機收起來!我陪你小子喝茶,你還一心二用上了是嗎?”

裴珩沒理他哥,沒多久,遲溪又發來信息:裴工,雨大我打不到車,我能蹭你的車回家嗎?PS:其實我是舍不得加兩倍的錢打車,省下錢請你吃東西怎麽樣?

裴珩把杯子裏的茶喝完,遞到他大哥面前,起身走到落地窗邊,看着窗外的天氣。

低頭打字:你在哪兒?

“星光廣場。”

“我過去大概需要十五分鐘,你找個地方待着。”

裴珩去他大哥桌子上翻車鑰匙,行動中帶着迫切。

“你急吼吼地幹什麽?你導兒出事了?”裴大哥難得有時間陪他喝茶,這剛泡了一泡,他竟然就要走了。

裴珩不滿地啧了一聲,“你導兒才出事了。車我用完放在爸媽那裏,你自己去取!”

拿了大哥的車鑰匙,又讓秘書小姐送了把雨傘他帶着,急匆匆地下樓了。

他走了裴大哥才發現,他剛剛把自己兒子的數獨游戲給打通關了,真是閑的他!

裴珩取了車,導航去那家咖啡館,因為店門前不好停車,他落下車窗,快速地按了下車喇叭。

遲溪透過車窗看到他,向他搖搖手,把包頂在頭上跑過來。

雨下的有點兒大,她扣好安全帶後,甩了甩頭發上的水。裴珩拽了兩張面巾紙給她,突然愣住了。

她原本是齊耳的短發,不規則的劉海,看上去利索又舒服,不過今天那劉海,就跟老太太的豁牙一樣,有些短的跟眉毛還差好大一截。

遲溪留意到他的眼光,使勁用手掌去壓劉海,有點兒郁悶滴跟他解釋,說是打牌輸給小青才被剪的,誰想到小青她逮到一個地方一直剪啊,再輸幾次估計就要剪禿了。

“你別看小青是學設計的,她數學很好,算牌特別厲害。她這還是手下留情了呢。”遲溪抱怨道。

裴珩沒接話,“去哪兒?”

雨越來越大,雨刷都刮不贏,兩人把車停在一顆大梧桐樹下,遲溪就那麽看着雨。

她突然想到什麽,拉開包的拉鏈,從裏面翻出了……兩塊菠蘿,上面還插着木棍。

她把當中一塊遞給裴珩。

“裴工,請你吃!下雨的時候,有個老伯跟我一塊躲雨,剩的兩塊被我買了。運氣超好的。”她咬了一口,臉上是很足的表情。

裴珩看着菠蘿汁水落在他褲子上暈開,猶豫了下,把菠蘿接過來。

他發現她吃東西時,臉上就會有小梨渦,平時看不出來,應該是咀嚼特別賣力才出現的。

他嘗了一口,又甜又鹹,真沒辦法違心說出好吃的話來。狠了狠心,他還是堅持把那塊菠蘿吃掉了。

“裴工,你是要出海測試海鳐的性能嗎?”她偏過頭,裴珩就能從她“豁牙漏齒”的地方看到她長了顆痘痘的腦門。

“嗯。”他指頭敲打着方向盤,臉上表情淡淡的。

“你打算一個人出海?很危險的!海上浪大,你暈水對吧?那需要個伴侶;如果測試一直不出結果,人就容易焦慮,需要有人跟你說話解悶呀;如果你再暈船,一直吐一直吐,需要人給你遞水吧?一旦你欣賞到夕陽啊美景啊,心潮澎湃,是不是特別需要個人分享?伴侶是一定要的。那你找到合适的人了嗎?”

适當的停頓,給他留足反應時間。她扭過身體,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雨很大,車上是關着的,車廂裏是她身上衣物柔順劑和洗發水的味道,吸一口下去,裴珩覺得有些燥熱。

他把車窗開了條風,讓風吹進來。

“正在聯系。”

安全帶綁的位置有些尴尬,她胸前的曲線被綁的尤其明顯,裴珩偏頭看向窗外,指頭敲方向盤的節奏變快了。

“不需要麻煩別人啦,我看我就挺合适的。”

他不看自己是什麽意思?緊皺眉抿着唇,感覺還很不耐煩。

“放眼C市,又能潛水,又能做安全員的,還能理解裴工你的,就只有我了。”

呵!這套說辭他好像不久前才聽過。

雨很大,順着窗戶縫飄進來,裴珩半邊的襯衫都濕了。

“日後由秘書處負責培訓相關的事情。”

沒有利益關系,所以不用放低姿态來讨好他了。裴珩依舊沒看她。

他話裏的意思遲溪當然懂,不過,陪他出海這跟工作的事情無關啊!這是……她對落魄男神的道義幫扶吧!不需要他有心理負擔。

“我可以潛水、可以救援、可以幫你拍照,既能逗哏,又能捧哏,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沉默,只有雨滴敲擊車身的聲音。

片刻後,裴珩轉臉問她:“不怕被連累?我一向口碑不佳!”

再不好還能有她不好?他是不知道兩年前潛水事故發生後的事……

“我很挑剔,咄咄逼人,要求極高。”裴珩道。

哇!原來他有什麽毛病自己心裏都清楚呀,那既然要開誠布公,就敞開了說好啦!

遲溪彎着眼睛道:“那只是一方面,你還沒說情商低、自負、難相處,嗯……開玩笑的啦!”面對裴珩突然沉下來的臉,求生欲很強的她意識到他好像沒打算做自我批評,輕咳了下道:“……你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過完美了!”

“那你,能接受這些?”不會接觸後就覺得他沒勁,寡淡,厭棄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要說完全接受呢,好像有點勉強。顏值提高了你的綜合分呀!”她盤起一條腿,托着下巴看着他,“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給點經濟補償我也不拒絕呀。”

車裏突然安靜下來。

遲溪心想,該不會從來沒人跟他開過這種玩笑,生氣了吧?

她揉了揉臉,指頭戳了戳他的手臂,認真說:“我陪你出海,只是因為你是裴珩,我才想去。沒有其他原因。”

裴珩沉默了一下,垂眸看着她:“不後悔?”

“嗯啊!”

裴珩點頭,“好。剩下的半天時間,就當做磨合,你有意見嗎?”

遲溪愣了,不就是個出海測試,還需要磨合?怎麽磨合?

裴珩撥開袖口看了看時間,開車往城北走。

車最終停在家古色古香的私人會所前。會所前半部分是以茶為主題的私家博物館,後面是招待VIP客戶的一個個精致的隔間,中式裝潢,高雅富有古典情懷。

富有禪意的中式庭院,做了疊瀑和流水,竹子元素無處不在。每個隔間都能看到中庭的景觀,隔間之間以古雅的屏風隔斷,确保了私密又不顯局促。

回廊的盡頭有女孩在彈古琴,香爐裏香煙袅袅,人進來就覺得脫俗世,靈魂都沉靜下來。

身着高領旗袍的服務員領着兩人走進包廂時,裏面已經坐了個中年人。

對方看起來四十多歲,胖胖的,一臉富态相,見到裴珩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

“潛行九州的魏總,”裴珩低聲向她說,又向魏總道:“遲溪。”

魏總笑眯眯地打量了眼遲溪,眨眨眼問:“你學生?”

這年頭男導師帶女學生出來應酬的事兒他見多了,不過裴珩可不像是這種人啊!

“您好,我是潛水教練,您如果有想學潛水,可以聯系我們中心。”遲溪把背包上的logo亮出來,确定魏總确實看清楚了,才落座。

裴珩瞥她一眼,向對面道:“年紀雖小,實力不錯,認真負責。”

聽到他出人意料地誇自己,遲溪愣了。原來在裴珩心裏,她這麽優秀的嗎?

兩人剛落座,就有捧着茶具的美女走進來,跪坐在下方的軟墊上,開始茶道表演。

趁着魏總跟服務員說話,裴珩微低頭,從牙縫裏向她說:“我剛剛誇你的,都是客套話,你不要當真。魏總手下員工好幾百,身家上億,将來你想簽大單,可以找他。”

……遲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微笑的表情保持着沒有變。

喝茶的杯子比指甲蓋兒沒大多少,遲溪口渴就喝得快,她喝一杯,美女就為她倒一杯,弄得她覺得多不好意思。

喝十杯也不抵一碗吶!

随便聊了一陣,裴珩從包裏拿出幾頁紙遞給對方,“工作簡歷。”

含在嘴裏的水沒咽下去,遲溪看了看裴珩,又看了看魏總,心一沉。

果然都開始找工作了?怪不得他今天在車上怪怪的。說什麽磨合,原來就是陪他一起面試!

看他的态度,似乎很在意這個中年人,說明他很珍惜這個機會。

自己做點兒什麽,能幫到他,又不會太刻意呢?

魏總呷了口茶,感嘆道:“如今每年畢業生幾百上千萬,基數很龐大,不過我們真正缺的是有創造性思維能獨當一面的年輕人。”

遲溪誠意點頭:是啊,對呀!

您對面這位就很符合呀。

她表情極其豐富,眉毛眼睛會說話一樣,很多時候不用開口,對方就能看出她要表達的意思。

魏總看了眼斜對面的女孩,翻了翻簡歷,一目十行地看着,笑着說:“海鳐的視頻我看過,你才接管實驗室三年,就做出這個成績,很了不起,青出于藍啊。”

遲溪挑眉:太對了。

雇裴珩性價比真的超高的!

“咳咳!現在研發這個圈子,并不像幾年前了,也不好混……”魏總被她弄得有點兒不太自在了。

遲溪眼睛撲眨:怎麽呢?

“人才不好挖。培養一個花的代價又太高了,我們又不像你們二所,能自己孵化人才。”魏總樂于有人捧場,感慨地說。

遲溪托腮眯眼笑:他他他!就他了,挖他吧!

她今天小動作太多,太鬧騰了。裴珩奇怪地看她一眼,沒搞懂她到底想幹什麽。

魏總繼續道:“論起水下無人機研發,二所算是先行者。所長這麽多弟子,你算是繼承他的衣缽。”說完下意識地去看對面的女孩兒。

遲溪暗挑大拇指:有眼光!

MIT博士,大牛導師贊不絕口,實力有目共睹,那您對他滿意嗎?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魏總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怎麽個意思,感覺是給自己捧哏來的?那也太客氣了吧!

魏總伸手去端茶杯,蘭花指按在杯子上,“我們公司對人才也是求賢若渴,只要是人才,一定會重視。只要有真才實學,其他的我們也沒那麽在意。”

遲溪笑着從美女手裏接過茶盞,殷勤地給他倒一杯,那就好,裴珩絕對是人才呀,他又不像其他的湊論文拿文憑的水貨。

裴珩費解地盯着遲溪,把玩着杯子思考片刻,跟魏總說:“主要就是缺個機會。”

魏總又翻了翻簡歷問:“對薪水有什麽要求嗎?”

裴珩無所謂地聳聳肩,“就按照您那兒的标準來吧,磨一磨性子。”

哇!這是談成了嗎?工作還是挺好找的嘛!遲溪松了口氣。

電話鈴音響了,裴珩看了看來電人,跟魏總打了個招呼轉身出了隔間。

遲溪往椅子的中間湊了湊,坐在魏總正對面的位置,小聲問:“魏總,您是要挖裴工嗎?”

被這麽漂亮乖巧的小姑娘出神地盯着,魏總心情很不錯,擺了擺手道:“那我可挖不動。”

……你剛剛還對他贊不絕口呢!

遲溪眼珠轉了轉,抿口茶問:“那您都有什麽要求?裴工是MIT博士,他是研發大牛的徒弟,發了很多核心刊,他回國就能管理整個實驗室,能力很強的。”

她語氣極其誠懇,不遺餘力地“推銷”着裴珩。

魏總笑了:“這些我都知道,我以前在美國做訪問學者的時候就聽過他的名字了。”他跟裴珩就導航問題已經溝通過幾次,初步确定合作意向,順帶着推薦了下他的師弟。這姑娘是瞎操心什麽呢?

“那您打算聘用他嗎?”遲溪托着腮,期待地看着他。

既然知根知底,那就更應該要他呀!她有點後悔剛剛提發文章的事情了,也不應該提管理能力。

“怎麽可能!”魏總誇張地拍了拍大腿,就算他願意給裴珩個合夥人的位置,對方也不一定同意。而且要是被所長知道他敢撬他的的牆角,老頭非用保溫杯掄他不可。

做人也太虛僞了吧!你剛剛明明非常欣賞他,能得到他的垂青很欣慰的樣子,轉臉就說不要他?

遲溪有點不開心了,把倒茶的差事又還給旁邊的美女了。

他們包廂的位置正對中庭,能看到景觀和游廊,也能看到美女服務員領着走進來的譚夏和小王總。

天氣陰沉,卻完全不影響譚夏的好心情。她臉上妝容精致,穿着白色很有範兒的連身褲,手上挽着大牌提包,邊走邊講着電話。身後小王不知道為什麽,蔫了吧唧的樣子,連頭頂的小辮子都沒什麽精神地趴着。

“呀!段總真是太客氣了,我求之不得呢!您只要能來就是幫我撐場子了。嗯嗯,馮教授我也約了,說是要晚一會兒,我已經到了。請請請,肯定要請的!”

她聲音都帶着笑着,掐斷電話,整理了下披垂的長卷發。

不會吧!她定的包廂也在樓上?

遲溪蹭地站起來,落魄高冷科研大神面試時偶遇自己的下屬,這要是撞上多尴尬。

匆匆出了包廂,她很快在轉角找到服務員,語速奇快問:“剛剛從那兒出來接電話的先生去哪兒您看見了嗎?”

服務員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僅供員工使用的房間門,遲溪沒等他說完就跑過去。

她指頭叩着門小聲道:“裴工!裴工你在裏面嗎?”

樓梯口,負責引導譚夏等人的服務員已經上來了,正好要經過這裏。

她試着推了推門,鎖住的,不過這鎖要麽是年久失修,要麽就是她力氣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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