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起來了，旁邊的人激動地鼓掌，他差點兒就捂耳朵了，相當煎熬。
講到他大哥為了追到大嫂，邀請全家人正裝去聽亂世佳人的音樂劇，他奶奶回來偷偷跟他說，聽完了身體不大舒坦，坐車都頭暈。不過家裏人還是表面上還大加贊賞，簡直就是活受罪。
遲溪沒想到科研一家人日常生活竟然還這麽搞笑的，裴珩現在就像是走下了神壇的普通人，口氣溫和，眉眼帶笑。
她又開始控制不住心律了！
夜裏，熄燈後，雨點敲在鐵皮上的悶響聲變小了。窗外樹木被風扼着軀幹用力搖晃，影子投在玻璃上，有幾分森然。
遲溪一直沒睡着，耳畔有裴珩均勻的呼吸聲，他開始時平躺着，睡到後面就面向着她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毛病，自己的枕頭不枕，頭伸過來挨在她肩窩哪兒睡。她往牆那邊移一點兒，裴珩就會跟着過來一點兒，頭還是埋在她肩窩處。
本來就失眠，這下更是半點兒睡意都沒有。聽着窗外呼呼的風聲，她想現在兩個人的姿勢一定很好笑，裴珩看起來冷冰冰的，怎麽睡着了這麽粘人呢？
黑暗中，遲溪手掌隔着被子抵着他，不要再過來了好嗎？
他在她脖頸那兒蹭了蹭，沉沉睡着。
052你是餘生的夢想
風雨中，手機早沒信號了，兩人就像是隔絕在了個孤島中。透光窗子能看到燈塔的光，她就靜靜地躺着，耳畔是裴珩的呼吸聲，窗外是風聲雨聲，與黑夜互瞪着眼睛。
桌上手機突然傳來滴滴的嗡鳴聲。
原本睡得很沉的裴珩，突然坐了起來。遲溪第一時間摸到牆壁的燈繩，拽了一下，燈亮了。
裴珩處在茫然中，揉了揉頭發，跳下床去拿手機。
“海鳐回來了，我去回收！”他聲音還帶剛醒的鼻音，轉身推門出去了。
等遲溪揣上于嬸給她準備的手電筒，拿着雨衣沖出來時，路上已經看到不到裴珩的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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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塔的光讓整個籠罩在淺色的黑暗中，遲溪一溜小跑趕到白天投放海鳐的地方，海水的水位依舊很高，風大浪急。不遠處黑色的海水中，海鳐微弱的燈光在浪湧中時隐時現，因為浪太大，海鳐距離岸邊還有幾米完全不能靠岸。
裴珩一直想靠近最近的岩石，浪湧讓他根本靠進不了。
“裴珩！”遲溪厲聲叫他，他拿着于伯的網兜，想把海鳐撈回來。
雨又大了，他距離海鳐最近的一次只有兩米左右的距離。
電量要耗盡了，如果不能盡快回收，海鳐就要被浪潮不知道卷去哪去了。
為了海鳐他跟實驗室的人花了三年心血，這種極端天氣下的測試數據極度寶貴，他原本以為沒希望了，結果海鳐回來了。
圈子裏攪渾水的人不是想要證據嗎？這次的數據比原來的更為翔實有說服力！
有人不是希望他身敗名裂嗎？呵呵！他會用海鳐的測試數據狠抽對方的臉。
他本是睚眦必報的人，往他和老師身上潑的髒水，他會讓對方舔幹淨！
海鳐真的成功了，它沒有失聯，按照指令順利返回，在如此極端的天氣情況下！
他跟清洗污水、自證清白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三米！裴珩眼神發亮，他聽不到別的聲音，眼睛裏只有海鳐。
再近一點！
“裴珩！”有人在搖晃他，他沒有反應。
一雙手突然摟住了他的腰，死死地抱着，“裴珩！你找死嗎？”
手臂雖然纖細力氣卻極大，那雙手摟着他的腰死命向後拖。
這情景好像出現過，裴珩頭昏昏的想，是的，在會所那次，她以為自己溺水，也是這樣拼命地救他。
“不要過去！”
遲溪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她雨衣的帽子脫落了，雨水落在她臉上像是在哭。她好像是真的在哭。
“裴珩！我去，我去幫你把海鳐撈回來！”
“我是你的安全員，我不暈水，我幫你！”她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能行，邊說話邊用力點頭。
“相信我！”
一個浪頭打過來，兩個人身上徹底濕了，他看看自己原來站得位置，如果不是遲溪，他可能已經被水卷下去了。
海鳐随着浪湧起起伏伏，過低的電量讓它保持不了平衡開始在水中打旋兒。
他直挺挺地站着，突然拍拍她的背，“松手吧，我不去了。”
遲溪松開手，要去撿地上的網兜，卻被裴珩從背後抱住了。他下巴擱在她頭頂，兩人靜靜地看着海面。
“會有新的海鳐的。”
“更深、更遠、更智能的海鳐。”
他聲音低沉，帶着濃濃的鼻音，眼睛一直沒離開水中發着光的小東西，直到它電量耗盡，燈光熄滅，湮滅在水浪中。
雨變小了，淅淅瀝瀝的，天邊也有了一絲亮光。
“你在發燒。”遲溪說，他抱着自己，像是張大型暖寶寶，不停地發熱。
她扭身面對他，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燙得都要能煎雞蛋了。
“你是傻的嗎？”遲溪跳起來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燒成這樣還往外跑！”
懷裏的人又涼又軟，裴珩把她抱在懷裏，舒服地哼哼了一聲。
“長進了呀遲溪，敢打我！”他拖長聲調帶着種漫不經心的調侃，“你以前不是很怕我的？”
哼！現在她有什麽可怕的？他病得跟弱雞一樣！她用手抵着他的胸，反思自己的容忍度真不是真的變高了！她是安全員，他竟然敢不聽她的……
裴珩回去沖了個澡，穿着于嬸兒子的T恤躺在床上，現在感覺到頭有點兒暈了。
于嬸藥箱裏都是給她小孫孫的感冒藥，遲溪翻出一張退熱貼，啪地一巴掌拍在裴珩頭上。
那人不滿地觑她一眼，到底沒說什麽。
遲溪叮叮當當地用小勺子攪着沖劑，扣藥箱蓋子也帶着十成的怒火，姿态冷淡地把杯子往他那一伸：“喝藥！”
裴珩靠着床頭，夾着體溫計，貼着退熱貼，看了看她說：“頭疼。”
哼！遲溪冷哼一聲，抱着胸道：“你應該再多淋一會兒雨，燒糊塗了就沒感覺了！”
“手抖。”裴珩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渴求地望着她。
“愛喝不喝！”遲溪把鞋咚地一聲甩到門上，拉燈，也不管是不是踩疼了裴珩，從他身上碾壓過去。
明明犯了大錯，還想撒嬌求寵愛呢？做夢吧！
要不是看在他發燒，一巴掌削他後腦勺！
她攏着被子背對着他，那副怒氣難以忽視。裴珩嘆了口氣，無奈地坐起來，用微微低沉的聲音說：“我今天的行為，的确欠妥當。”
呵呵呵！遲溪冷笑，就只欠妥當？這反省還真是有點兒潦草。
他坐在那兒，說着當初他為什麽會回國接管實驗室；說實驗室裏每個人每周工作時間都超100小時；說科研員的壓力與抑郁；說海鳐當初用國外的配件，怎麽被人“要挾”……
“我，不是故意的。當時，腦力裏只有海鳐。”
他一字一字說的很慢，沒有替自己辯解，只是解釋了他當時的處境和這麽做的原因。
背對着他的人動了動，不那麽僵硬了，口氣依舊不好：“把藥喝了，睡覺。”
裴珩嘴角翹了翹，拿過水杯喝了。
埋在被子裏的遲溪嘆了口氣。
想想他這麽驕傲的人，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真是挺慘的。原本以為海鳐測試的成功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沒想到卻成了至暗時刻。
遲溪還有件事沒忍心說，她訂閱了二所的新媒體公衆號，上面發了條信息，說是将由機器人“泰坦”代表二所參加即将舉行的國際消費電子産品展，還發布了泰坦一天後将在麗絲頓酒店舉行亮相會的時間。
裴珩和他團隊三年的心血，最後成就了譚夏的高光時刻。
好煩啊！剛剛，她是不是對他太兇了點兒？
裴珩喝了藥，似乎已經接受海鳐回不來了的現實，睡得比較安穩。雨聲漸小，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五點了。
遲溪終于有了睡意，她把自己團成個團扔在床裏，昏昏沉沉地睡去。
沒睡多久，她隐約覺得被人攬在懷裏，背心像是貼着個火爐，她不滿地向後推了推，不僅沒成功把人推開，對方還把頭伸到了她肩窩處，眼皮像是墜了石頭怎麽都睜不開，就那麽睡過去了。
上午，風停了，雨還在下着。
遲溪閉着眼睛伸了個懶腰，一睜眼就看到了裴珩。他應該是已經醒了很久了，換上于嬸幫他洗好的衣服，整個人整潔清爽，頭上的退熱貼也撕下去了，正靠在床頭看着文獻。
遲溪從被窩裏拱出來，眯縫着眼睛一擡手，掌心扣在了他額頭，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
還是有點兒燒。
她失眠後起床氣很大，很不習慣有人在旁邊，滿心不樂意地拱在枕頭上埋着臉，不知道在跟誰置氣。
“你餓嗎？”裴珩翻了頁文獻問。
“不餓！”她聲音埋在被子裏悶悶的，聽起來心情不太好。
“我餓了。”他肚子真的在響。
遲溪把頭從被子裏伸出來，頭發跟鳥窩一樣，不滿地說：“餓了你不去吃東西？”
裴珩拉高襯衫的袖子，胳膊上被燙了幾個水泡，有些已經破了。
被子被掀翻了。她跪坐着陰沉地看着他，鼓起兩頰突然道：“我都快要被你給笨死了！你又怎麽弄的？你這樣的生活自理能力，幼兒園怎麽讓你畢業的？”
她氣哼哼地爬起來，洗漱後過來看了看傷口，無奈地捶着自己的頭。
“我們是不是八字不合呀！你到底怎麽弄的？”遲溪有點暴躁了。
裴珩深深地看她一眼，這才幾個月？剛開始求他簽合同的時候，還說他是她的偶像，是崇拜的目标，現在就這麽嫌棄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跟遲溪講了經過。因為暴雨，于伯于嬸忙着巡視各個展廳，怕漏水。裴珩不好意思麻煩于嬸，打算自己弄早飯，誰知道于嬸給他準備了一種黏米做的小吃，說是随便油煎一煎就可以吃。哪成想，這東西剛從冰箱裏拿出來，需要緩一緩，裴珩又不知道，直接下鍋後，油花兒都濺起來了。
他放下文獻，嘴角翹着，有點兒小得意地說：“幸虧我用胳膊擋了一下臉。”
“你真聰明。”遲溪把兩粒感冒藥塞進他嘴裏，誇得極其敷衍。
窗外的雨勢一直很大，好在風停了。遲溪在冰箱裏找到挂面，給裴珩煮了碗清湯的，多放了些葉子菜，給自己那碗加了些鹵汁。
裴珩在隔壁講着電話，他音色低沉好聽，加上生病濃濃的鼻音，就有些呆萌呆萌的。
挂了電話，裴珩很自覺地過來等着吃飯。
“海上的浪太大，碼頭已經關閉了，沒有船敢出海。”
翟霖給他打電話時，大罵他不會選時間，放假前兩天風和日麗不出海測試，被困住了吧。
翟霖還在電話裏怪腔怪調地問他，是不是故意跟遲溪被困島上，罵他是騷操作！
聞到面的香味兒，裴珩不想繼續浪費電話費了。
遲溪起床後的郁躁期已經過了，含着筷子，黑漆漆的眼睛斂着水光問他：“傷口還疼嗎？”
裴珩沒說話，他指頭撥開她腦門上的頭發，指肚在她傷口上新長出來的嫩粉色的肉上擦了擦。
“沒聽見你叫疼！”
她不太适應這種親昵，剛一偏頭，裴珩皺眉：“別動！”
收回指頭，他陰郁地觑了她一眼，低頭吃面不再說話。
灰蒙蒙的海水湧動着，路上到處是殘枝枯葉，菜地裏也是一片狼藉。裴珩站在崖壁上，插着口袋望着遠處的大海。遲溪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人生境遇真是千差萬別。
從前裴珩多閃耀啊，也可能是太過閃耀，現在突然蒙塵了。人家“泰坦”項目熱熱鬧鬧地開着發布會，他被困在島上只能看水。
“泰坦”水下機器人項目開通了自己的公衆號，賬號主體并不是二所，而是叫萬鑫投資實業有限公司，公衆號裏給了活動實時看視頻的地址，遲溪點進去，看到發布會現場弄得聲勢浩大，簽到的嘉賓絡繹不絕。
視頻裏閃過一個熟人的影子，貼頭皮的清茬紮小辮，挺括的西裝，小王總存在感特別強，時不時地出現在視頻中……春風得意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把他給快進掉。發布會的主席臺位置很大，右手邊設置了巨大的簽名板，從入口位置還鋪了紅毯，鏡頭頻頻給到步入會場的各位老總身上。
遲溪仔細留意着，沒看到二所的人，也沒有實驗室的人，她心裏稍微好受點兒。
不過，以譚夏那個性子，比她職級低的人不屑于請，那實驗室裏有資格的只有裴珩。
以他的性格，怕是會把送邀請函的人嘲諷哭。
裴珩突然走過來，遲溪像是考場上被抓了小炒的學生，趕緊忙着把屏幕關了。她現在跟裴珩是同一陣線的，怎麽能看“敵人”的慶功會呢？
雨終于停了，天還陰沉沉的。小島不大，保留了大部分原始風貌，北端地勢最高的位置建了天文臺，不過兩人來的不巧，大雨加暴風，并沒什麽可看的。
裴珩臉上表情平靜，他沒什麽目的地在島上逛着，姿态閑适就像是出來度假一樣。身邊的遲溪卻截然相反，她帶着耳機，偶爾偷摸地瞄一眼發布會，十點開始，來賓已經在陸陸續續簽到。
她要看視頻，還要提防被裴珩瞅到屏幕，全身透着股做賊的謹慎。于伯于嬸正在清掃路上的樹葉和枯枝，遠遠地跟兩人打了個招呼，裴珩淡淡地點了點頭，垂眼看着身邊的女孩。
她在頭頂紮了個小揪揪，素面朝天，黑圓圈有點兒大，正低頭看手機，神情鬼鬼祟祟。每次她擡頭，裴珩都會把視線往上擡，要麽看樹頂，要麽看更高的雲。
她再低下頭，他的視線又回落到她身上。
時間接近十點時，兩人走到了小島的碼頭。燈塔上挂着一枚大大的時鐘，裴珩手插着口袋駐足，微微仰頭看着。他似乎能聽到塔塔塔的表針走動聲。
三、二、一……十點整。他從兜裏摸出手機，看着家庭群裏不停冒出來的信息：
“小舅舅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哇！小珩今天才二十八嗎？為什麽我總覺得他早就過了二十八歲生日呢？”
“怎麽，你連你弟生日都能記錯？發紅包彌補一下他內心的傷痛吧。”
接着是群裏一大票的标着“老弟專屬”“小兒子專屬”之類的紅包。
裴珩一個也沒點，只等他們消停了才輸入兩個字：謝謝。
沒一會兒，小侄子單獨敲他：“小叔叔今天過生日，你心情好嗎？”
裴珩從屏幕上擡起目光，看了看身邊的女孩。
遲溪對着屏幕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嘴裏不知道在嘀咕什麽，指頭不停在空中劃着叉叉。
他挑了挑嘴角：還行。
手機震動一下，收到條私信：“小叔叔，你心情好的話，能不能掃一個我這個二維碼，我已經衆籌很久了。”
裴珩掃了一下，發現是“梓軒生物實驗室資金籌集群”。
呵呵呵呵！他小侄子為了追同班的小女友，答應給女友建一個實驗室，都開始衆籌了。
想得美！他親叔叔還沒對象呢，還輪到的幫別人衆籌追女友？
裴珩給他回：“你為什麽不在群裏衆籌？正好檢驗下家人對你未來女友的态度。”
“說真的小叔，你覺得他們會接受嗎？”
“他們平時不都說愛你嗎？”
後面家庭群裏大嫂怎麽嚷嚷要扣光侄子的零花錢，其他人怎麽旁敲側擊兩人感情進展，裴珩就沒關心了。
“泰坦”亮相發布會進行的如火如荼，好幾個圈內研發公司的大佬兒來給泰坦站臺，講話稿子把譚夏吹捧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譚夏的履歷在視頻中展示了起碼快一分鐘，就怕網友看不清。
彈幕上滑過一堆堆的贊美：“女神！”“白富美！太會投胎了！”“牛逼！”“國産水下無人機之榮光！”
鏡頭裏的譚夏穿着高定套裝，畫着毫無瑕疵的妝容，手裏握着激光筆給現場展示“泰坦”無人機。泰坦的形狀很威猛，有點兒像大白鯊。
聽着譚夏一時中文一時英文地講解技術問題，遲溪覺得這視頻套得濾鏡太多，譚夏的臉細成了一條條，人看起來都失真了。
這路演水平比裴珩可差多了，當初在鴻蒙，裴珩就在人工湖邊上給大佬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彈幕裏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帶節奏，突然就提到了裴珩的事兒。
“泰坦一出，誰與争鋒。往後我女神就穩坐實驗室頭把交椅了。”
“抄襲狗、造假狗，請滾出去！”
“這應該是二所水下機器人實驗室最輝煌的時刻了吧！”
也有看不慣的。
“真是會選節點，想用泰坦來遮羞嗎？論文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就算現在能證明裴珩沒有作假，估計他也回不到從前了。對比了兩個機器人的技術指标，突然覺得這裏面的水有點兒深啊！”
她心裏真是覺得氣，擡頭看看旁邊的裴珩，算了他還病着呢，太堵心了。
她關掉手機，原地閉目十秒，平複了一下呼吸。
再睜開眼時，又是笑眯眯的模樣，她向裴珩招招手，“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裴珩很難得有這麽放松的時候，他閑适地看着她倒退着走，蹦蹦跳跳地問他有什麽心願想達成。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仔細想過。他好像沒什麽特別想實現的願望，人生一路走過來，順遂平坦，科研不是難關，是興趣，解決一個問題，推動一項技術的發展，在他看來都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走到小路的盡頭，前方是無盡的海水，浪還是很大。兩人站在崖壁盡頭，吹着海風。
這就是她想給自己看的？
“我跟你說哈。這人生呢，不可能一點兒波折都沒有你說是不是？人總是喜歡對未來充滿期待，有時候你覺得自己走進了死胡同，就現在一樣完全沒有路了，”她突然抓着他的手腕，貓着腰小心翼翼地繞過崖邊的一從矮樹叢，指着前面大聲道：“不過，只要你轉個彎，或許就有絕美的風景在等你！”
裴珩眼前，是一從怒放着的三角梅，洋洋灑灑開了一大片，像是條流淌的紫色的河流。
遲溪把垮下去的背帶拎回來，得意地想，感動吧！這可比單純地開導有說服力多了。
看着她嬌俏得意的小模樣，裴珩很賞臉地說：“很美。”
這、這就完了？景色不是重點，是要領略人生走投無路後對未來抱有期望的心境啊！
看到裴珩似乎還有話說，她鼓勵地眨了眨眼。
“你今天的發型，”他頓了一下。
發型也不重要，她只是随手在頭上挽了個揪揪而已。
“很像相撲運動員。”裴珩補充道。
……他誇人總是這麽別致嗎？
遲溪站在花樹仰着頭，問他：“你，開心點兒了嗎？”
裴珩眼裏漾着柔和的光芒，“嗯。”
遲溪沉溺在他的眼神裏，為什麽她覺得裴珩變得好溫柔啊。
他手機鈴聲響了，裴珩接起來，剛剛的溫柔缱绻一掃而光，口氣又冷又硬，對着電話訓斥道：“你還好意思問？看看你簡歷上的錯別字和格式，這就是你做事的态度嗎？”
“不要叫我師兄，你自己去跟魏總說，你的能力勝任不了職位，把你的名額斃掉！”
“不要給我找借口！你泡妞撩妹的時間總是充裕的！”
對方似乎一直在跟他解釋，裴珩臉色陰沉地聽了一會兒，“魏總的電話我發給你，剩下看你自己的，機會你自己把握。”
暴躁地轉過身，對上遲溪愕然的眼神，裴珩把火氣壓了壓：“你沒有家庭背景，沒有人脈，你就這個态度來混職場？你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不做到比其他人更優秀，機會會平白落在你頭上？言盡于此，自己體會！”
看到她低着頭手插在背帶褲屁股兜裏，離自己遠遠的，裴珩挑了挑眉：“我又沒罵你，你跑那麽遠幹什麽？過來！”
遲溪縮着肩膀，不情願地往他那邊蹭。別騙人了，她做教練的時候又不是不罵人，她罵人的時候都是無差別噴射，才不會區別對待呢！
溫柔什麽的，應該是她的錯覺。裴氏風格，絕對沒有溫柔二字。
她正用腳尖撩着地上的落葉，一雙大手突然插入她腋下，遲溪驚愕地發掘她腳尖離地被裴珩舉高高了。他将她放在旁邊用作導引的大石頭上，目光與她平視。
“想說什麽？說吧！”他做出一副很大度的傾聽姿态。
“嗯，”遲溪伸手，隔着襯衫捏了捏他的胳膊，笑道：“你肱二頭肌好發達呀！”
跟想象的科研弱雞一點兒都不一樣呢。
053希望總是會有的（1）
麗斐酒店最大的會議廳，譚夏讓助手展示了泰坦的樣機後，現場播放了一段視頻短片。穿着金色比基尼的美女坐在游艇中，帶上VR頭盔，跟着泰坦機器人領略着水下美景，水下珊瑚的色澤和魚類拍攝的尤其清晰，借助VR設備，人不用潛水就能身臨其境感受一把做“海王”的體驗。
譚夏微微傾斜身體，讓現場和看視頻的觀衆都能從最好的角度看到她的美，她按下手裏的遙控器，PPT上是張國外實驗室大佬抱着泰坦比拇指的照片。
“可能有人會懷疑，為什麽泰坦前期默默無聞，卻突然發布亮相會。”她完美地控制着笑容，停頓了下說：“每一個科研項目的背後，必然有着無數科研工作者們的默默努力和無私付出，真心感謝我的團隊，他們是最棒的，忍辱負重潛心研究數年，才有了今天泰坦在大家面前最完美的展示。”
“其實，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僅是泰坦在國內的亮相會，也是法國當代藝術博物館終身收藏泰坦的日子，”她把泰坦呈現在玻璃框展櫃中展出，供外國人參觀的照片放出來，臺下一片熱烈掌聲。
她笑盈盈地将手向下壓了壓，“這是當代藝術博物館收藏的國內第一架水下無人機産品，泰坦享此殊榮，同樣把這份榮譽先給我團隊的同事們。下周，我跟我的團隊，将啓程趕赴東京，代表實驗室參加電子商品消費展。說實話，自從泰坦在圈子裏亮相以來，我們幾乎都在連軸轉，見風投、供應商、合作商，畢竟好東西是藏不住的……”
掌聲再次響起來。
小王總請來的網紅小姐姐在泰坦面前擺拍了各種照片後，問小王總：“小哥哥，那個什麽當代藝術博物館，人家沒去過，也想去跟泰坦拍照片呢！”
小王總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他事先可沒聽譚夏說過這個，那個博物館不是主要展出當代抽象藝術畫嗎？還收藏無人機了？行吧，反正這也算是獨一份的榮譽吧？表姐還是有能耐！
他看着臺下來賓的反應不錯，那就愛誰誰吧，把泰坦的名聲打出去就行。
亮相會是委托給第三方承辦的，演講中間穿插了各種互動節目，現場氛圍很活潑的，也吸引了不少視頻前的觀衆。
晚上九點左右，來賓陸陸續離開，譚夏親自陪着兩個中年人走出酒店大門。
“周院，今天的亮相會，您覺得怎麽樣？時間還是太倉促了些，但是沒辦法，馬上要去東京，走之前要給泰坦個名分！”她小女孩等待家長表揚一樣看着中年人。
“小譚不錯呀！不愧是高端人才，邏輯思維和口才都很好，等着你的産品打開歐洲市場了。”中年人笑着鼓勵幾句，坐進了車裏。
把幾個重量級人物送走，譚夏舒了口氣，這幾天她吃不好睡不好，心裏的石頭終于落地了。
她指頭絞着縷頭發，享受着溫柔的夜風吹拂，很不錯的開局。
剛想上臺階，背後傳來一聲輕喚：“夏夏！”
聲音有些耳熟，帶着克制和局促，她皺了皺眉，努力回想，終于想起來對方是誰了。
“夏夏，是我！我回國了。”男人又說。
譚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慢慢轉過身，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男人。
他穿着件皺巴巴的白色T恤，深藍色牛仔褲，頭發有些長，有幾縷黏在一起豎立着，臉上還是那副黑框眼鏡，雀斑也還在，只是沒了讀書人的精氣神。
“劉成？”她故意遲疑了一會兒，驚訝地問，“你……不是還在美國讀博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對方推了推眼鏡，說：“我又延期畢業了，導師建議我換個實驗室，我就回國了。”
他身上濃重的酒氣飄過來，譚夏皺了皺眉，“你酗酒的毛病還沒改？你腦子都不清楚，要怎麽搞科研？你來找我有事嗎？”
男人上前一步辯解道：“我不是……不是酗酒，課題一點兒思路都沒有，實驗不順利，我只是想解脫一會兒。我不着急畢業的。”
已經有人好奇地在向她這裏看了，譚夏不得不走下臺階，訓斥道：“是嗎？那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你酒精成瘾每天醉醺醺，又沉迷德州撲克，惹得導師對你不滿，把你趕出了實驗室，對嗎？”
男子下意識地搖頭，臉色變了變。
“你既然回國了，就努力工作呀，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怕父母對你失望了？”
男子嘴唇抖了抖，“我沒敢跟父母說。我在國外待不下去了。”
“那你找我幹什麽？我記得分手時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回去吧！”她提着裙擺轉身要走，突然被男子拽住了手腕。
“夏夏，你不能這麽對我！我不想分手！”
譚夏轉過身給了他一巴掌，低聲斥責道：“劉成，你不要胡攪蠻纏，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現在我們沒有半點兒關系。”
小王總送人出來，就看到不遠處的被人拽住了手腕的譚夏。
男人聲嘶力竭地吼道：“是！我是酒精成瘾！我現在手顫抖的都拿不住儀器，那是因為我焦慮的睡不着覺！”
“如果不是你竊取我的實驗成果，搶發論文，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當初……”
他話沒說完，被譚夏一個嘴巴抽掉了眼鏡。
她惡狠狠地瞪着男子說：“說話要講證據，實驗成果是我的，論文也是我的，這都是改變不了的。你糾纏這些沒有意義！看你這窮酸樣子，想必是缺錢，好，出于同學情誼，我可以無償贊助你，不過你不要妄想着把我當提款機，這裏是國內，不是美國！”她吼人的兇狠樣子把不遠處的小王總都吓住了。
他表姐，好兇！
譚夏一轉頭，看到在旋轉門邊徘徊的小王總，厲聲道：“你過來。”
小王總颠着小辮子跑過去，譚夏掏出他的錢包，從裏面抽出厚厚的一疊按在男人手裏。
“劉成，人只有認清現實才能過得好，既然回國了，就好好找工作吧！”
男人可憐地抓住她的胳膊，抽了抽鼻子說：“夏夏，我不要錢。我也不會跟任何說論文和實驗成果的事情，我們繼續在一起好嗎？你走後，我就徹底廢了，我是愛你的，什麽都願意給你，我們繼續在一起。”
譚夏的裙帶被拽歪了，她厭惡地揚手甩開男人，整理好裙子，冷笑道：“劉成，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能給我什麽？”
她轉身就往臺階上走。
“夏夏！你不能這麽對我！你當初不是這麽說的！”見她毫不留戀地離去，男人氣急敗壞道：“你對裴珩只是故技重施，你當初就是這麽對我的！實驗成果都不是你的，是你搶奪別人的。”
譚夏頭也不回地冷笑：“那你當初為什麽不去告我呢？你沒證據。”
他們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旁人的注意，酒店的保全頻頻向這邊望着，也有參加完會議的來賓瞧熱鬧的。
見小王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譚夏一肚子的火氣。
“你沒事幹了？進去把你那幾個小網紅給我管好，不要見到有錢男人就倒貼過去！”
小王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她這是沒地方撒氣專門找自己當出氣筒。
他幾步跟上譚夏，小聲問：“姐，那誰啊？他說你對裴珩什麽技什麽施，啥意思？”
譚夏走到旋轉門前，柔和的燈光下，她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泰坦下個月就要上市了，你看看你做的策劃方案，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讨論，有空多充實充實你的腦子，你這腦容量自己的事情都不想不明白，就少操心別人的事兒！重新做一套方案明天下班前給到我！”
她整理了下情緒，挺胸擡頭又恢複成溫柔女神的氣質，跟其圈內大佬應酬去了。
小王總回頭看了看臺階下，男人已經不見了。他指頭蹭着頭皮想，表姐現在就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她還真以為那是自己的本事那，實驗室前期可都是他王家在投入，用裴珩的話說，就她投這點錢？人家根本看不上。
聽剛剛那男人的意思，是說裴珩是冤枉的？
唉！他從兜裏掏出電話，打給市場部的經理，讓對方今晚必須重新給他做一套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