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前第一寵臣呢?”
宋慈努力壓着嘴角不要上提,要顯得嚴肅點,可是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心軟。
市中心不大,兩人在一家餐館門前下了車。
門臉裝飾跟其他街上的餐廳毫無區別,直到進去了才覺得別有洞天。餐廳內部是洞穴式的裝修風格,拱頂是裸露的粗粝石頭,原始又粗狂,牆壁用大紅色的色彩裝點,溫馨古樸又有點兒時尚。
遲溪認真地閱讀着菜單,這裏不單單供應西餐,而是把意大利法國和東方口感相結合,搭配口感豐富又特別簡單的食物,很受本地食客和老饕的青睐。
宋慈挑了幾樣招牌菜,沙拉、火腿、雞、牛排,還給遲溪要了薰衣草冰激淩和芝士撻。
此時的客人不多,上菜很快,宋慈托着腮,眼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風卷殘雲。
他拿出手機,卡塔拍了一張,發到了朋友圈。
照片裏,遲溪吃得認認真真,有一股平靜又迅猛的力量,她眼睫垂着,鮮辣椒讓嘴唇紅潤有光澤。
小青鄙棄地在下面評論:看個吃飯就看得心旌搖曳是嗎?
宋慈很大度地回:那是,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與此同時,C市,正是下午兩點。
裴珩在階梯教室外,靠着牆壁也正看這張照片。
小楊突然跑出來叫他:“裴工,學術委的領導都到了。”
裴珩點點頭,把手機揣進口袋。提交了海鳐5.0的實驗數據後,學術委的領導本着公開公平的處理原則,邀請了幾位專家和高校教授共同來聽裴珩的技術答疑。
其實證據已經很充分了,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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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已經有母校的實驗室聯系他,說是實驗結果可以重複,随時可以配合他洗清污水。
裴珩沒拒絕,也沒回複,他處在這個位置,一言一行都受關注,謠言甚嚣塵上時,他也沒期待誰會站出來,畢竟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不是承認世界的相處之道。
想到某個人,他微微翹了翹嘴角,穩穩地朝着階梯教室走去。
遲溪這一晚沒怎麽失眠,身體的疲勞程度達到了頂峰,十二點過她就睡過去了。第二天一早宋慈來敲門時,她正在陽臺上做瑜伽,弗蘭克他們三天後抵達,她還有兩天修整時間。可以逛逛土倫,順便租好潛水設備,弗蘭克給她的資料上顯示,這艘二戰時期的沉船在水下九十米處,此前尚未被發掘,保存完好。水下的光線和能見度不算好,要她有個準備。
宋慈被教練罵得狗血淋頭,總算請下一天假,他此前也沒來過土倫,想跟遲溪一起逛逛。
這不被打擾的、悠閑的小時光。
吃過早飯,兩人慢悠悠地逛了海軍博物館,宋慈陪着遲溪在一家潛水俱樂部租借了重裝設備。
夕陽西下,兩人在法隆山半山腰的餐館裏吃了東西,看着遠處凝滞的藍。
遲溪吃着可麗餅問:“就那個漁網襪女孩,也在法國吧?”她擠了擠眼睛,歪着頭打趣。
宋慈高鼻梁上架着墨鏡,冷着臉喝咖啡的樣子很有明星範兒。
“在巴黎。”
他架着大長腿看着她彎着眼睛一副八卦樣子,不滿道:“我跟她又不熟,你這個表情什麽意思?”
遲溪聳肩,“不是說她走秀的時候扭了胯,你照顧了她一周嗎?”
“胡說!我那是照顧了她的狗一周!她非要把狗扔給我,我有什麽辦法?”宋慈又是生氣又是幽怨,他明明只喜歡她,心裏眼裏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
可是就因為兩年前他太混,太能浪,給她留下的負面印象太深,不管他現在怎麽樣,人設在她心裏總是扳不過來。
他以前瞎胡鬧的時候表白的次數太多,在她這裏信用點已經是負數了。
這兩年他極力扭轉形象,向好向上發展,就是想替代她從前對他的印象。
她唇上一圈的牛奶泡泡,笑眯眯地打趣地看着他。
宋慈冷酷地仰臉看天,如果有能力,他真想抽兩年前的自己兩個嘴巴,怨誰呢?他在遲溪心裏的印象,那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他還記得他死皮賴臉換到她名下,纏着她教潛水時,為了捉弄她,他在不足一米五的潛水區裝溺水瞎撲騰,那時候他頭發比現在還長些,就被這姑娘提溜着小辮子給拽起來了。
往事不可追,丢人啊!
弗蘭克在INS上有三百多萬粉絲,此次活動不僅僅是圈內的活動,還帶着科研目的,有私人贊助商贊助了一筆經費。弗蘭克在宣傳上不遺餘力,早早在INS上跟粉絲透露了船潛計劃,還故作神秘地說明會有神秘大咖共同參與,并放出了一張海底仰拍的照片:蔚藍明淨的梭魚圈中,一個身着黑色潛水服的女子懸浮在上方,像是一條大美人魚。弗蘭克還故意放出了一截耐人尋味的簡歷:三年前攀繩自由沉降70米;四年前恒重踢蹼下潛60米……
攝影師丹尼斯和他的夥伴也在藍域上迅速跟進了這次活動。
遲溪不太喜歡大家這麽隆重地把她推到人前來,兩年前事故發生後,她已經退圈了,從來沒有複出的想法。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迅速吸引衆人的目光,讓海鳐進入衆人視野。
弗蘭克的隊員們乘坐兩輛越野車,加上遲溪,此次進行船潛的一共六人。
原本的計劃是讓海鳐下水跟拍整個過程,弗蘭克在遲溪剛落地土倫時跟她通了個一小時的電話,一直把宋慈的手機都打沒電了。弗蘭克的意圖非常明顯,游說遲溪也參加船潛。她的專業性弗蘭克很了解,加之此行下潛的隊員全部是男人,放一個女孩又是漂亮女孩更能獲得女性觀衆的支持,還有那個機器人遲溪怎麽看都更熟悉,不如就她專人負責更好,他肩上的擔子也輕一些。
越野車上除了隊員和潛水裝備,也攜帶了科學院提供的自助水下機器人,希望能對沉船做動态和靜态的視頻拍攝,并且構建出3D模型圖。此前弗蘭克給的數據是水深大概在80米左右,實際測量水深在90米。海鳐5.0最大的測試水深是燈塔島那次,水深也不過65米。
遲溪翻譯過海鳐的技術指标,知道它的最大下潛深度是100米,不過那是理論上。
見她一副憂郁的表情,弗蘭克拍了拍她的肩膀,“密斯遲,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這裏是法國,沒人知道你從前的事。”
遲溪在來之前坦率地跟他談過,問他是否介意自己的經歷,弗蘭克聳了聳肩表示,既然法律都認為你是清白的,難道我比法官還要更公正?
一行人到了碼頭後,陸續上船。
遲溪聽小楊說裴珩在配合學術委的調查,每天被抓去開各種會,她很多不确定的技術問題都會跟小楊聊聊。
遲溪換好黑色的潛水衣,接到小楊的留言:遲教加油!我會趁着上廁所的機會偷看直播的。
遲溪給他回了個OK,她扶着船舷深深地吸了口氣。
海鳐銀色的外殼在陽光下閃着光,她走過去把PAD上的軟件打開,啓動跟拍模式。
交叉檢查後,調整面鏡和呼吸器,摸了摸腰間的配重帶,遲溪向弗蘭克做了個手勢後,跨步下海。
海水撲面而來,越下潛,越平靜。師父曾經跟她說,潛水也是一場修行,要永遠還有敬畏之心,感激自然的賜予。
短暫的停留後,遲溪做了個繼續下潛的手勢。
海鳐就跟在她斜後方兩米的地方,随着深度下降非常平穩,懸浮姿态也很穩定。
小楊抱着電腦蹲坐在側樓梯上,網絡訊號非常棒,他能跟全球的潛水愛好者一起收看潛水直播。他半點不分神地盯着視頻窗口,深度越向下,水中的藻類讓海水越發呈現出青色,自然光暗下來。
浮游生物越來越多。遲溪在水下潛行,偶爾回頭看看周圍的潛伴,不時比個手勢。
視頻窗口都是通過海鳐的超廣角鏡頭呈現的,畫質清晰穩定。
小楊靠在樓梯扶手上,激動地想要唱RAP,看看,快看看,這優秀的傳感器和廣角鏡頭,這清晰度和補光燈,海鳐的控制姿态簡直完美。
看到彈幕上有人問:“這是什麽機器人?竟然沒有纜繩!”
小楊剛想上去科普一下,聽到背後有人問:“她為什麽下水了?”
全神貫注的小楊差點把筆記本甩出去,就看到裴珩俯下身,認真盯着屏幕。
兩眉向眉心擠壓,嘴唇緊抿着,小楊都不用回頭就感受到了裴珩的威壓,他不是很開心。
為了便于他觀看,小楊錯了錯身,把筆記本端高。
遲溪就像是深海中的一尾魚,背後背着雙氣瓶,腳蹼優雅地踢着,水下能見度越來越差,視野內朦朦胧胧,海鳐的兩盞補光燈已經打開,跟遲溪一直保持着固定距離。
此次要探索的“法恩號”是艘商船,資料上說,它剛剛駛離港口沒多久,就被擊沉了。
半個多世紀的時光,一直靜靜地沉在海底。因為水深和海底環境的複雜性,保證了沉船的相對寧靜,不被人類所侵擾,也沒有遭受海潮反複沖洗造成氧化和腐蝕。
沉船是側躺在海底,周身包裹着藻類和厚厚的淤泥。腳蹼稍微不注意就會攪動泥沙,讓本來就不清晰的水質變得更加渾濁。
“遲教果然是對的,蛙踢不練好,這麽惡劣的水底簡直寸步難行。”想到當初他們被遲溪“調教”得悲慘經歷,小楊突然就懂了遲溪的良苦用心。
弗蘭克向同伴做了個手勢,對方開始将攜帶的拍攝機器人啓動,讓機器人通過舷窗進入沉船內部,開始進行空間掃描。
遲溪慢慢游動到舷窗旁,靜靜地俯視船體內部。她并不知道,在直播窗口的右上方,時而會出現一個顯示水深和流速的方塊。她靜靜站在那裏,海鳐通過判斷她的身體姿态和表情,認為她應該是需要幫助。
它緩緩游動到遲溪餘光可見的位置,防止意外碰撞,慢慢向着舷窗推進,它額頭上的光束突然微弱,透過那束光,潛水的幾個人看到了散落在舷窗下方的人類骸骨。
圍攏的幾人肅立,有人默默地在胸前畫着十字。
彈幕上評論爆炸一樣增長。
“哇哦!突然覺得有些難過,想想船在沉默的時候,裏面的人為了活下來,争相往舷窗那裏跑去,結果船沉默的速度比人類的速度快太多了。”
“難過,他們應該很絕望吧!”
“如果是我的話,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刻我會大叫我的媽媽。”
海鳐帶領着觀衆穿過時間的長廊,透過厚厚的淤泥看着“法恩號”的夾板和船頭雕刻着的“勝利女神”像。
女神像上的海藻和淤泥透過海鳐的鏡頭清晰地展現在衆人眼前。
鏡頭輕輕晃動,迎面一群海魚游過來,海鳐完美地避開了,并且始終沒讓遲溪離開自己的鏡頭內。
不遠處,弗蘭克向幾個人打手勢,要進入貨倉了。
光線變得微乎其微,幽閉感撲面而來。
潛水員們依次進入,海鳐緊随其後,它在穿過艙門時,數據小方框又出現了,顯示艙門寬度0.5米。
此前的幾年,“法恩號”內的物品經過幾次打撈,除了破損的酒瓶、腐爛的衣物已經只剩了個空架子。
一群群小魚在不遠處游進游出,經過幾十年時間,“法恩號”已經徹底成為海底環境的一部分。
弗蘭克和隊員們讓機器人對船體進行掃描,他們對這艘被人類“打掃”的很徹底的沉船,從沒有過多的期待,不過當機器人搭載的聲吶系統檢測到東西時,海鳐的窗口上也同時顯示了聲吶探測物體的形态。
彈幕上又炸出一波評論。
“是什麽?炸彈嗎?”
““法恩號”是商船,應該不是炸彈。”
“似乎就在牆角。”
“應該說是操作臺後面吧。”
弗蘭克向當中的兩個隊員做了個手勢,在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皮後面,一只還沒開封的香槟酒瓶被取了出來。
幾人的興奮簡直壓制不住要滿溢到屏幕外面來,他們沖着海鳐的鏡頭晃着香槟瓶子,做着誇張的表情。
海鳐退避到兩米外的安全距離,始終保持遲溪在鏡頭的中心位置。
裴珩俯下身,靜靜地凝視着她。她利落的短發在腮邊輕輕浮動,呼吸器裏不時冒出一串串水泡,就算穿着潛水重裝依舊能看出她纖細勻稱的身材,面鏡後,她眼神裏帶着笑意,對着鏡頭豎了個大拇指,調皮地wink了下。
小楊感受到這波wink應該是特定送給某個人的,下意識地去看裴珩,嗯,心情這麽好,果然收到了。
對“法恩號”的水下探索持續了三小時二十三分鐘,潛水隊員們交換意見後,慢慢升水。
鏡頭給到45度角的仰拍模式,遲溪如同黑色的美人魚輕盈地向着光奔去。
順着垂着的鎖鏈,一行人安全折返,遲溪是最後一個上船的。升水過程中,她始終處于隊伍的末尾,時刻留意潛伴的位置,隔一段時間提醒對方查看剩餘氣量,全程保持對全員的關注。
“小姐姐好貼心呀,只有她一個小姑娘,技術卻不比其他人差。”
“是潛水教練嗎?求聯系方式。”
遲溪上船後,扯掉面鏡,可直播并沒有結束。
弗蘭克的助理用手機對着她,向大家介紹道:“今天帶給家完美深海體驗的機器人,就是這位密斯遲帶來的。我也跟你們一樣對這個被叫做海鳐的機器人陌生且好奇,作為機器人的推介人,不妨請她說幾句。”
海上的風浪并不大,陽光灑在夾板上,遲溪靠着船舷,站姿放松且自在。
她五指插入發間,把被風吹得淩亂的短發壓到腦後,用标準的英式英語跟衆人打了個招呼。
“人類的歷史有石器時代、青銅時代,那現在就應該是人工智能時代……”
小楊沒想到一個高中學歷的潛水教練英語說得這麽溜,思路清晰邏輯順暢,中間還夾雜了外國人喜歡的笑點和包袱,不過,她說的這些他怎麽覺得有點兒耳熟呢?
裴珩抱着肩膀,靠在樓梯的欄杆上,一直等到遲溪講完才轉身又進了會議室。
她竟然把自己機器人峰會演講時的PPT都背下來的,其實有些專業性的解釋并不需要給大衆普及,會聽得人雲裏霧裏。
他姿态輕松步伐輕快,面上雖然雲淡風輕,種種細節都透露出他心情不錯,就連臺上做主持工作的所長都忍不住看了他幾眼。
這麽高興,是又在核心雜志上發論文了?不對啊,他最近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根本就沒寫論文啊!
所長擰開保溫杯,趁着喝水的間隙又瞥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兩眼。
058春風不解意
裴珩的研究數據重新提交後,一直沉默着的學術界開始有人發生,先是裴珩所在的C大的研究室發聲,證明裴珩的實驗可以重複,接着又有兩家國內的研究所也在自媒體上承認,論文沒有問題。
事情一旦有人開了頭,正義的指針慢慢偏向了裴珩。
勢頭逆轉,開始有人在微博上說,當初給裴珩潑髒水的人被打了臉,是不是應該道個歉?
裴珩不用微博,狄曉卿成了他向外發聲的窗口:裴工說,不需要道歉,享受了自由表達觀點的權利,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等着被起訴吧!尤其是那些上蹿下跳轉發量超過500的,去看看法條。謝謝!
二所雖然沒有正式恢複裴珩的工作,卻讓裴珩先去參加海洋裝備峰會了。
二所的園林綠化環境特別好,植物生長茂盛,加上又是花季,三角梅、玉蘭都哪兒都能看到花。
所長拎着保溫杯,跟自己的徒弟在下面散步。
“你,打算休假休到什麽時候?實驗室的事情很多,工作還是要按照程序做起來嘛!要不等積壓一堆你不要抱怨沒時間談戀愛啊!”所長裏面穿着白色的汗衫,外面套着長袖襯衫黑西褲,看起來像是個憨厚的農民。
裴珩嗤了一聲,“我不是被停職了嗎?”
所長在肩膀上削了一下,“那是口頭上的,正式的文件通知上說你休長假。”
裴珩所謂地聳聳肩,“快三個月的假,産假嗎?”
所長無奈地欸了聲,知道他這是心裏還有氣,“行啦,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沒看見所裏那幾個領導見了你多尴尬嗎?給他們遞個臺階,讓他們下來就完了。”
所長語重心長地勸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的徒弟壓根就沒聽,他一手插着口袋,眼睛盯着手機上的照片,表情有點兒一言難盡。
裴珩看到遲溪把機票改簽了,原本她應該乘明天的飛機,結果改簽到了下周三,還有七天!
所長把頭伸過去,就看到他屏幕上是法國一所大學的照片,所長當時就愣了,手指頭點着他,嘴唇都有些顫抖,“小兔崽子,你這時候不要考驗我心髒支架的質量!”
他難道是心灰意冷打算出國了?不聲不響就給他搞這麽大的事兒?所長腦子裏快速反應着,是不是誰又來挖他的牆角了。
還要等七天,加上路上行程,還有八天才能見面。裴珩把手機收起來,從提包裏掏出個小盒子塞給他,“你什麽時候安支架了?這是東北的野山參,回去交給師母,她有用。”
老頭不放心地盯着他的表情,“你要是就這麽撂挑子走了,我肯定得安支架!”
裴珩不給面子地呵呵兩聲,“你今天偷着抽煙了?先想想你今天怎麽能回家吧!”
他轉身就走。
老頭在後面喊:“我就抽了兩口,你別跟你師母說!她心髒才不好呢!”
裴珩在轉彎處頭也不回地晃了晃手。
不遠處剛從所辦公室回來的譚夏和小王總也看到了裴珩。
小王總這兩天百般游說他媽,泰坦在歐洲上市會有幾場路演,銷售推廣把法國作為重點培育市場,打算投放四百臺。小王總想親自過去負責法國市場的銷售,不過,他爸爸堅決不同意,在眼皮子底下他都這麽混,出去一旦放飛那要浪成啥樣,糟害點兒錢都是小事兒,真耽誤了産品推廣,不好跟董事會交代。
“姐,你幫我跟我爸說說,我想去法國。”
“我覺得你不合适,”譚夏這兩天心情非常好,就連裴珩要翻身了都沒影響了她的好心情,不管怎麽樣,她搶到了時間,泰坦最快再有半個月就能從日本發貨了,就算裴珩的事情能翻轉,他最快執掌實驗室還需要一段時間,泰坦只要占有了先期市場,确保了領頭羊地位,後來者就很難再撼動了。
船潛項目結束後,遲溪的在潛水圈內的知名度飛升,也得益于弗蘭克的推動,海鳐又下水在被稱為船冢的海域拍攝了一把,讓大家過足了水下窺探的瘾,滿足了好奇心。遲溪把機票改簽後,跟着宋慈開始了法國南部自駕游。海鳐在互聯網上點的那把火徹底燃起來了,不過短短五天,弗蘭克的水下視頻點擊量超過了三百萬,海鳐水下拍攝的沉船骸骨那截小視頻被廣泛轉發,引發讨論和思考。
關于技術和合作上的事情,遲溪不太懂,凡是找上門來洽談合作的,她一律甩出裴珩的郵箱。
蔚藍APP上錄播視頻的點擊量也很高,國內潛水圈就那麽大,水平高的人大家基本都有印象。最近微博上有海鳐拍攝的水下沉船一分鐘小視頻,遲溪一露面,就被圈子裏的人認出來了。
“哇,這個潛導有些眼熟啊!不是退圈了嗎?看這架勢是出國了?”
“肯定要出國啊,兩年前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圈子裏混不下去吧。”
“求科普兩年前的事情。”
接着這個帖子就被設置成了不能回複,丹尼斯不想事情被帶節奏引到遲溪身上,本身就只是推機器人,那就只關注機器人好啦!
C大,即将迎來畢業季,招就辦的辦公室來來往往蓋章的同學很多。
中午,學生會想留校的女孩一邊扒飯,一邊刷着微博,很快被海底瑰麗的景象震撼到了,她刷到的一分鐘的小視頻只有遲溪幾秒鐘的身影。
她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跑到處長辦公室敲門道:“錢老師,遲溪好像是出國了。”
錢筱歌剛吃了飯回來打算睡午覺,她拿過女孩的手機播放視頻,在遲溪背着雙氣瓶出現的時候按了暫停。
她瘦得骨節嶙峋的手握着手機,刻薄地笑着,“你把這個轉給我。”
關上門,她把辦公室的空調調到了30度,還是覺得冷。她坐在沙發上,緊緊地用披肩裹着自己。
這就是海底?她的女兒,最終就睡在這樣的海床上?
她看着遲溪在珊瑚間穿行,對着鏡頭笑,那種愉悅與輕松是發自內心的。
她怎麽笑得出來呢?她為什麽沒事兒?晶晶死了,她卻回來了。這上天有多不公平?如果沒有這個女孩兒,晶晶怎麽會想到要去潛水呢?她那麽好的前途,那麽好的年華,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女兒啊,回不來了。
錢筱歌痛苦地握着沙發的扶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遲溪出國了?不太可能。事發的這兩年,她逼得她退學,逼得她跟所有朋友斷了聯系,看着她陷入抑郁活得痛苦不堪,以為她就此完了呢,沒想到她竟然挺過來了。她很了解遲溪,她不會這麽輕易就走得,這是她的包袱,她不能容忍遲魏軍替她扛。
她不會走的,錢筱歌很确信。
她按照視頻發布的線索,找到了“藍域”的官博,找到視頻翻看下面的評論,的确是在法國的土倫港拍的。
她呼吸突然變得粗重起來,看着下面評論裏叫着小姐姐技術好棒!想學的評論,她靠在沙發上喘粗氣。
她端着水杯的手不停顫抖,冷靜了下想,網上都在說她參加這個水下項目是為了推廣水下無人機,是幫朋友的忙,那應該很快回來的。可是,她如果不回來怎麽辦?
她在網上這麽受歡迎,去法國之後重新開始,過着抛棄過去的幸福生活,那怎麽辦?
這種想法讓她顫抖,不行,她剩下的這後半輩子就要抓着遲溪跟她一起痛苦地活着,看到她痛苦她才不覺得日子難捱。
她把剛剛那個姑娘叫進來,讓她給潛水中心打電話,就說是遲溪的客戶。
對方果然回應她,說是遲教請假了,具體什麽時候回來上班她也不清楚。
錢筱歌确定了,她确實是出國了。
她收拾了下,拎着包出來,鎖好門跟對門幫着值班的女生說:“顧老師老師跟她說一聲,我下午要開個會,不過來了。”
行政辦公樓前,保安認出了錢筱歌,說什麽不同意她上去。
她做招就處的處長幾年,說話強勢硬氣,對這種平時連看都懶得看的保安完全不放在眼裏,橫沖直撞地往裏走。
保安知道她難纏,要她先跟秘書室打電話,對方同意了才放她走。
譚夏抱着肩膀,在樓梯拐角處看了一陣,走到她面前說:“你也是個體面人,為什麽一定要做這麽不體面的事情?”
錢筱歌沒見過她,看穿戴打扮比一般的科研員好不少。
她用挎包用力砸着旁邊保安,暴躁地嚷着:“讓開。”
保安看了看譚夏。譚夏不說話,又下了兩級臺階,站在她上面的臺階上,俯視着她:“所長那麽忙,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我要上去見所長反應問題,你們那個機器人,找誰做測試不行,非要找遲溪?”她眼神冷漠,一臉的刻薄相,“你們這種科研單位,用人之前都不做一下背景調查?她是個什麽貨色?卑劣到骨子裏了,你們還讓她帶着機器人出國參加科考項目,她洩密怎麽辦?帶着機器潛逃呢,不回國呢?”
土倫沉船探險的視頻網上到處都是,也不知道國內哪家媒體不嫌事兒大,專門制作那種幾十秒的小視頻,字裏行間簡直要把海鳐誇上天,也不知道是誰兩個月前還在追着裴珩和海鳐罵。
泰坦還沒發貨,法國的市場就先被海鳐給攪渾了,現在法國的幾個大V還在鼓吹這個來自東方的小機器人。
頭疼!她心裏也是恨透了遲溪,好好的計劃被這丫頭給攪局了。
她為了裴珩也真是什麽都豁的出去。為了能嫁個好人家從底層爬上來,無所不用其極啊!
譚夏嘆了口氣,依舊抱着肩膀高高在上道:“那你找所長沒用。你可能不太懂科研圈子,海鳐的所有研究數據和實驗論文都是公開發表的,每個人都可以公開查詢和質疑,這跟商業研究不一樣,所以沒有什麽洩密一說。這件事,如果沒得到裴珩的首肯,她肯定也是做不成的。”
她垂着眼眸笑了笑,“不過,你說得一點我很贊同,她這種底層easy girl,是很豁的出去的。裴珩可能會一時被迷惑,總有清醒的時候,畢竟他家教嚴,他媽媽并不好糊弄。”
她踏着高跟鞋下樓,突然停下,“啊,差點忘了,明天下午兩點,我小姨要跟裴夫人在岱懿做美容,我這種加班狗肯定是去不成的了!”
土倫接連兩天的天氣都很不好,遲溪把機票向後改簽了一周。風雨欲來,窗紗被風吹得呼啦啦作響,她關好窗戶,下樓抱了十幾罐啤酒上來。
她刷開隔壁宋慈的房間門,被嗆到窒息,煙灰缸裏紮滿煙頭,跟刺猬一樣。
窗簾拉着,室內光線昏暗,電視無聲地放着,宋慈靠着牆壁坐在地板上,失神地盯着電視屏幕。
“不要拉窗簾。”他嗓音喑啞低沉,聲線澀澀的,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了。
遲溪把窗子開了條小縫,讓鹹濕的海風吹進來。窗簾被吹得搖晃,屋內光線忽明忽暗。
遲溪盤腿往他身旁一坐,把抱回來的啤酒罐攏過來,自己拉開一罐慢慢喝着,後面覺得坐得累,學他一樣靠在牆上伸展開雙腿,沒什麽表情地盯着電視。
“宋敏跟你說了?”他嗓音啞得厲害,長發披散着,身上味道聞起來比煙灰缸還差。
“嗯。”遲溪含了口酒,收攏長腿抱在懷裏。
“我不能馬上回國,春兒姐昨晚還跟我視頻……呵!”他伸手抓過一罐啤酒,一口氣往嘴裏倒光一罐,把罐子捏得扁扁的。
“她昨天戴了粉色的發套,還化了妝,說話老是故意逗我笑,不想讓我知道。”他繼續喝酒,遲溪沒打斷他,目光盯着電視。
她收拾東西要回國的時候,宋詞表姐宋敏跟她說,他老媽肺癌晚期,已經腦轉移了,家裏裝模作樣不讓宋慈知道,宋慈當着他媽的面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想立刻回國,宋敏沒同意。
基因測序證明用不了靶向藥,只能化療,宋詞老媽自己熬着,最痛苦的時候不想讓兒子看見。
全家經過商量,尊重春花的決定,這個療程結束,就回家享受最後的生活,體體面面開開心心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宋慈了解他媽,把機票定在了七天後,遲溪也改簽到了七天後。
兩人坐在公寓的地板上,喝水一樣灌着酒。宋慈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即便春花這樣,還想着不讓他回來,怕他難受。
他一直做事情随心所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一直處在少年期沒有繼續成長。
突然發生這種事,像是當頭棒喝,把宋慈打懵了。他根本接受不了,從知道真相到現在五十多個小時,沒閉過眼睛,總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春花兒多好啊,從來沒打罵過他,他想幹什麽,只要不是太出格,她都支持。追遲溪受挫後,他知道男人要有事業,才會顯讓女人有安全感,才會變得成熟穩重,覺得可以依靠,他突發奇想要來法國做摩托艇賽手。
家裏人都覺得他胡鬧,只有春花兒鼓勵他,有夢想有想做的事情總是好的,去做!
“我也就是命好。”宋慈低頭笑着,“要是放到別人家,不是被拎去繼承家業,就是娶個不愛的女人聯姻,就我還這麽自在。現在好了,我把福報給消耗沒了……”
大雨噼裏啪啦落下來,風還在呼啦啦地吹着,樓下有人有歡笑聲傳過來,有人頂着雨在外面狂歡競走。
遲溪知道宋慈的酒量,他也就是三瓶酒的量,今天他卻超常發揮一直不醉。
她都覺得腦子有些遲鈍了,宋慈卻眼神越喝越清明。她拿起啤酒罐看了看,度數跟比國內還高呢?那他怎麽回事,在國外待久了,對外國啤酒耐受了?她眼神迷離中,看到宋慈朝她笑了笑。
他從她手腕上扯下橡皮筋,把頭發綁好,手掌兜了兜她的後腦勺,“來,陪我下棋。”
嗯……遲溪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她是被遲魏軍帶大的,爹媽離婚後各自組建家庭,她不知道媽媽的愛是什麽樣的感覺,現在能做的就是陪着宋慈,不能讓他想不開……
她臉紅彤彤的,雙手捧着臉在那兒發呆,面前突然多了杯水,宋慈蹲在她面前看着她。
“喝了。”他等她接過杯子,指頭插進她的發間,輕輕揉了揉,嘆了口氣。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