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她突然伸出兩根指頭夾住他的嘴唇,“誰讓你摸我的頭?我跟你說,你喝醉了,這次原諒你。”

她自己撐了下地板,站起來,甩了甩腦袋。

“下什麽棋啊!”他是不是忘了因為輸的次數太多,被小青畫成花貓的事情了?

兩局之後,遲溪用力捶了捶太陽穴,酒精讓她反應遲鈍了,還是他作弊?他從來都贏不了她的,今天怎麽回事。

宋慈簡直換了個人一樣,步步設局,每次快要都能把她将死,他偏不,一定要把她的棋子全部吃光。

把她最後一個“相”吃掉後,宋慈問她,“你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送花嗎?”

遲溪托着腮,掌心掂着被他吃掉的“車”,老大不樂意地哼了聲。

“終身難忘啊宋公子,你吓得我現在只要看到樓下有人聚集,就繞着走。”

那時候遲溪剛認識宋慈,完全不搭理這個富二代。周末的傍晚難得能睡個覺,她被手機鈴聲弄醒了。

對方說:“小溪,你快下下樓。”

“什麽事兒?”

“你先下來呀,哎呀,我跟你說,你千萬別急,剛剛你哥他們水上救援中心打來電話,說你哥出事了!”

對方聽到砰的一聲,吓了一跳,“你、你怎麽了?也別太急……車就在下面,你先下來。”

遲溪已經從上鋪跳了下來,鼻子被栓蚊帳的欄杆撞到,鑽心的疼,她整個人都是懵的,拿起手機錢包就往樓下跑。

等她到了樓下,一圈人是正期待地看着她,宋慈以萬衆矚目的姿态手裏拿着一大束花走了出來。

遲溪突然就明白了,她被騙了。她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是假的,她哥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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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洗的很舊了的碎花睡衣,頭發亂蓬蓬的像個雞窩,腳上挂着人字拖,就這麽被騙下來接受宋慈的告白。

她腦子一熱,鼻血流下來了。

那天的場面極其混亂,情緒暴走的遲溪用那束花把宋慈暴揍一頓,邊抽他邊哭。

宋慈手足無措地站着,任她抽打,用手絹幫她堵鼻血……

棋盤上遲溪這邊就剩了個“帥”,她托着腦袋擰着眉,“哼!算你那天運氣好。”她沒找到趁手的東西,否則真說不準會惹出什麽事情來。

宋慈長眼一眯,“那時候不懂怎麽追人。”以往他只要買包買衣服,就能把女朋友哄到手,實在不行,對方看在他長得這麽好看的份兒上也會答應,這招兒對遲溪不管用,遲魏軍把她教得很好,東西不要,人也不要。

就從這件事後,小青開始管他叫宋大傻,覺得他智商經常掉線。

“不玩了不玩了……”她把棋子攪和了,實在撐不動眼皮,窩在沙發上抱着腿瞌睡去了。

“去床上睡。”宋慈碰碰她的臉。

遲溪搖頭。

宋慈笑了,都醉成這樣了,還知道這是他的床?

“回你房間去睡。”

她又搖頭,抱着腿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喃喃:“我怕你想不開。”

窗外大雨傾盆,宋慈舌尖抵着右腮,靜靜地站在陽臺上,雨線落入下面的中央泳池。

059誰同意你擅自分手的

遲溪醉得快,醒的也快,這種啤酒跟宋慈以前帶給她喝的修道院啤酒還是差點。她揉了揉頭發,就看到屋裏背對着她站着個陌生男人。

遲溪瞪着眼睛愣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下了地,她一動,那人回過頭來。

“你……你,宋慈?”

這根本不怪她認不出來,認識三年,他一直留着過肩的長發,要麽披着,要麽挽着,突然就剪短了,穿着黑色的運動衣,跟他平時的氣質和不一樣。

“你,剪頭了。”她眼睛圓溜溜地瞪着他,重複了一句。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仰着頭看他,“你不會想不開吧?”

“沒有,我讓宋敏跟俱樂部打過招呼了,這次回國,就不繼續訓練了。”他點上根煙,望着雨霧茫茫的窗外,“陪陪春花兒,做點兒正事。你們不都覺得我該懂事了嗎?”

遲溪話在嘴裏滾了滾,咽下去了。她去廚房煮上粥,向宋敏彙報這兒的情況。

沒過多久,宋敏就回複了:随他,他不是個二傻子。

粥熬好,宋慈機械地往嘴裏塞着,“碗我會洗,吃完我要睡一會兒。放心,我保證不幹其他的。”

遲溪從他的房間出來,手機開機,充上電,發現小青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剛剛,家裏來了個人,你肯定猜不到是誰。”

“你一點兒不好奇?你不好奇我也要說。”

“裴珩!!!是不是吓了一跳?”

小青把文字切換成語音,跟她說她也被吓到了。

因為加了一個通宵給甲方爸爸改圖紙,小青在家補覺,持續的敲門聲讓她特別窩火。拽開鐵門,發現滿腔的怒火瞬間熄滅了。二所的高嶺之花裴珩站在門外,有些急迫的意思。

“裴工?”小青沒戴眼鏡,眯着眼不确定地問了句。

“嗯。”

“小溪不在,你有事?”

“我找你。”他淡淡道。

“那,進來說?”

裴珩沒反對。進了屋子,小青把給遲魏軍的拖鞋拿出來遞給他。

小青也不太知道怎麽跟裴珩打交道,明明她是主人,卻顯得特拘謹。

“沒有茶。”

“不需要。”

裴珩盯着茶幾上的兩盆多肉,開口道:“不好意思打擾你。遲溪不接我電話,我不知道怎麽聯系她。”

小青被他說愣了,她從朋友圈裏看到宋慈跟遲溪每天開心得要飛起來,她不知道兩人是什麽情況,沒開口。

裴珩十指交疊着,抿了抿唇角,“錢筱歌去找了我媽媽,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一定不是好話。”

小青瞬間懂了,她推了推眼鏡問:“然後呢?”

“事情我會解決,不管別人說什麽,都不代表我的意思。”

裴珩沒坐一會兒就離開了。

風把空紙杯吹倒在地板上,慢慢滾到她腳下。她彎腰撿起來,放在手心裏握着,蹲在那兒發了好久的呆。

她手機關機了,裴珩打不通沒什麽奇怪的。微信通訊錄裏有個新的紅點,新朋友申請通過好友:我是裴珩的大嫂葉墨缇。

遲溪咬了咬嘴唇,點了通過。

她翻了翻二所的公衆號,沒有裴珩事件的最新公告,不過最新消息是水下機器人實驗室制造的機器人項目通過驗收,點進去,裏面的報道海鳐和泰坦各占一半的篇幅。

她笑了笑,又去看水下機器人圈子大佬兒的微博,某某大學教師實名力證裴珩的實驗真實可重複。二所的官博也下面點了贊。消息靈通的人士在下面回複,說裴珩雖然還沒有恢複實驗室領導工作,不過馬上要代表二所去參加年度國家機器人發展論壇了。重新執掌實驗室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跟弗蘭克的項目解釋後,她知道反饋很好,沒上網看過網友的反饋。

現在翻翻那幾千條的評論,各種贊美海鳐的留言,讓她覺得與有榮焉。

她的微博已經荒蕪了兩年,日常去打卡的就是錢筱歌,她最新一條留言在三個小時前:遲溪,殺人償命,你是想躲到國外一走了之?沒那麽便宜的事兒。裴家家室那麽好,人家怎麽會看得上有命案在身的你!別自取其辱了,你付出再多,只要我不死,你就別想過的舒坦。裴家總歸還是要臉的吧?裴家的茶很好,我可以天天去喝!

我什麽都豁的出去,你不回來,也不怕連累你哥了?

遲溪關掉微博,手機在掌心握了一會兒,看着屏幕上裴珩的號碼,指頭剛要按上去,來電屏幕亮了。

彎了彎嘴角,她按了接聽。

“電話費很貴的。”她輕聲喃喃。

“這是你不接的借口?”裴珩口氣裏帶着煩躁。

“手機關機啦,不是不接,是沒聽到呀!”她把電話壓在耳朵上聽着他的聲音,“宋慈的媽媽病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消沉,改簽了下周三的票,怎麽,想我啦?”

裴珩輕輕哼了聲,“你對朋友倒是很好。”

遲溪抱着電話仰躺在床上,笑嘻嘻道:“我對男朋友最好。”

他那端背景音裏有輕柔的琴聲,她這邊是呼呼的海風。

“錢筱歌找過我家裏人,”他頓了頓,給她接受的時間,“遲溪,我不想誤會,不想猜測,我不允許任何人插入我們之間。沒人能代表我的意思,我不需要別人自以為是地為我付出,懂嗎?”

“除非我親口說。我也希望,你有什麽決定或者想法能親口跟我說,我不接受半途而廢。否則,咱們就試試。”

說道最後,他口氣裏帶了威脅的意味。

電話對面很久都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電話裏傳來指甲輕叩屏幕的聲響,“好的,裴工,我是你學生嗎?如果我不跟你談戀愛,你還要讓我延期畢業怎麽的?”她小聲嘟囔着。

裴珩笑了,聲音低低沉沉地漫過來,“先讓你清楚底線,做事多些分寸。”

遲溪翻了白眼,“看到網上對海鳐的評論了嗎?表現太出色了有沒有?”

“嗯。”

“就只有嗯?太敷衍了吧?你不知道它在水下的表現有多優秀。你以為只有海鳐一個機器人?NO!人家也帶了其他本土廠家贊助的,不夠都沒我們的好就是了。”

她聲音清脆悅耳,一直聽着讓他覺得很愉悅,汗毛孔裏都是舒适。

越是聽,心越癢,就像是她貼在耳畔說話,氣息吹得他耳朵癢癢。

他擡手捏了捏耳垂問:“下周三的飛機嗎?”

她嘆了口氣:“周五。弗蘭克邀請我去參加他姐姐的婚禮,泳池趴體,我覺得他就像是讓我做免費安全員。”

裴珩低低地笑了,“好好玩,周五我去接你。”

聽到她狀态沒什麽異樣,裴珩稍感輕松。兩人又聊了些細碎的小事兒,連吃飯吃什麽吃幾口都能講上半個小時。

通話結束後,遲溪盤腿托腮坐在地板上,把沙灘上撿的貝殼摞起來,又看着它倒塌。她一遍遍地重複,樂此不疲。

裴珩,終于又要回到科研之巅了,他本來就該在那裏,別人踩被人罵就像是歷劫,經歷過了飛升的更快,将來的路也就更順。她手裏颠着兩個貝殼,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宋慈的狀态比昨天好了些,也可能是男人不喜歡感情外露,再大的悲傷也喜歡埋在心裏。第二天他來找遲溪,說是要提前回國,先去鷺島待幾天,等春花兒的出院回家後再露面。

遲溪怕機器人郵寄過程中再出問題,把兩個都打包好随身帶着。給小青買了幾瓶精油,給主任的小孫女帶了個艦船模型,來的時候沒多少行禮,回去的時候箱子都要扣不上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颠簸,飛機終于在C市降落了。

宋慈打車先把遲溪送回她住的小區,擡頭看看安全網上還沒修補的大洞,他皺了皺眉。

“你們打算一直住住這兒?”

“不啊,房東要漲價,已經找好房子了,對了,過兩天來幫我們搬家,請你吃火鍋。”她打開後備箱,正要往外拽行李箱。

宋慈一手撐住後備箱蓋,一手把她的行禮提出來。

“我給你拿上去。”他兩手穩穩地提着箱子,就要走。

“別呀,小青還不知道我回來,你進去不方便的。”她笑嘻嘻地接過箱子,跟他擺擺手,“有什麽事情打電話,心情不好就找我喝酒。”

宋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

整個行程加起來超過十天,家裏跟想象的一樣的亂。

小青已經把大部分東西裝箱打包,經年累月消失的小東西突然就暴露出來了。過期了的指甲油、不成對兒的耳環、襪子、毛絨玩具……

她拖着箱子進來,小青高興地跳起來,口罩一摘撲到她身上。

“啊!我終于解脫了!”

遲溪把她從身上撕下來,翻出手套口罩,繼續打包收拾。

夜色蔓延進屋內,要帶走的基本已經收拾好。小青沒開燈,把床底下找到的香薰蠟燭點起來,昏黃的光暈下,讓人很有說點兒什麽的沖動。

小青仰躺在沙發上,用腳碰碰她,“欸!那天裴珩就坐在你現在這個位置,他往那兒一坐,周圍氣壓都變低了。那種感覺,就像是校長家訪,正好我還是學渣的媽一樣。”

遲溪噗嗤笑了,“形象!準确!”

小青歪着頭看她,“裴珩應該是那種挺固執的人,如果你不想跟他在一起,就趁早說清楚,要不等他來跟你算賬你吃不了兜着走。”

遲溪把她試圖放在自己身上的大腿拍開,“你又知道了?我怎麽就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小青“嘁”了一聲,“姐姐這雙眼睛是照妖鏡,你那點兒道行真不夠看的。”

如果裴珩沒這麽快起複還有可能,她可以找各種理由待在他身邊,現在裴珩又要飛升了,她就只會眼巴巴地看着,不會想着跟人家繼續走下去了。

“別人呢,都是想着共富貴,誰樂意共患難啊,你真是個奇葩好女子呀!錢筱歌那個老妖婆總是纏着你,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遲溪把精油扔給她,“閉嘴吧,人命債,我自己還。”她跟裴珩就像是兩條偶爾相交的直線,短暫的邂逅後,又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去了。

小青聳聳肩,坐起來,揉揉她的頭發,“裴珩可不像是能被別人左右的人,你惹了他,又單方面把他扔了,估計不合适。就算兩清,也要好好談談,讓他知道你的想法,千萬別犯傻。”

“嗯。”她從抽屜裏摸出根煙,湊到燭火前點着,“看到海鳐的水下直播了嗎?”

“那肯定呀,雖然我英語不好,猜也猜得到彈幕上都是誇牛逼的吧!”

小青把幾瓶過期的指甲油都拆開,調了個很特別的紫色,認真地染指甲。

“對了,開始的時候視頻上不是拍到了你嗎?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那幾個視頻都被删除了,只有水底的畫面了。這挺好的,省得又惹麻煩。”

遲溪點點頭,應該是丹尼斯怕網上引起不好的評價,特意把她的影像移除了。

臨睡前,小青遞給她個郵件,說是前幾天在門衛那兒拿的。

遲溪以為又是什麽單據,拆開來,是張C大畢業典禮的入場券,像DM單一樣做了折疊樣式,封三印着慶典流程,裴珩有三十分鐘的演講。

她看了看郵件上寄信人的位置,複寫紙印下一個淺藍色的娟秀的“裴”字。

她托腮看着,突然笑了。這種科研世家的人做事還挺有意思的,什麽都不說,都要靠她自己悟,萬一她笨,或者裝笨,就是要扒着裴珩不放怎麽辦?

還有裴珩的嫂嫂,一直趴在她的朋友圈裏,加了她只有一句話都沒說過。

唱歌劇的大嫂,她還真挺想聽對方說話的。

與此同時,神仙木的老宅裏,裴家人也在開會,馬上要去歐洲談項目的裴大哥、要出海做科考的二哥和各位家眷,全部出席了。裴院長戴上眼鏡,不知道小兒子搞這麽大陣仗是什麽意思。

自從老二媳婦要跟老二鬧離婚以來,家庭委員會就再沒開過會。

他不解地看了老伴兒一眼,對方卻攏着披肩垂着眼睛沒看她。

呵呵!他心裏大概有點兒譜了,知道這是沖着誰來的,重點批判誰。

大嫂葉墨缇想站起來倒杯水,就看到一張郵件回執甩在了茶幾上,距離她尤其近。她欠了欠身,沒動。

裴珩神色冷淡,呵地冷笑一聲。

裴大哥向來主持大局習慣了,輕咳了一聲,剛想開口,就被自己的弟弟給截斷了。

“不是都怕我不結婚嗎?我好容易有人要了,你們又橫插一杠,我不太理解,那大家把症結敞開說說吧。”

他用日常開組會的口吻,掃了在座的家人一眼,眼神鋒利壓抑着怒氣。

裴院長是完全蒙在鼓裏的,他伸手抓過那張郵件回執,戴上眼鏡認真地看。

寄件人:裴小花

郵寄物品:文件

收件人:遲溪

啧啧!這個字一看就是葉墨缇的,還裴小花。他先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兒,又瞥了眼兒媳。老伴兒做美容那天心事重重地回來,把那個叫錢筱歌的女子跟她說的話完完全全重複一遍給他聽。

是說他那個小兒子裴珩最近被個女孩給纏上了,說是女孩不太好,心眼多,品行壞,為了錢,間接害死了兩條人命,纏上裴珩就是看重他的身份和家室,想擺脫底層的生活。

據說叫錢筱歌的那個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都是為人父母,請他們一定要多想想。

裴珩能談戀愛其實是好事,他很支持,錢筱歌說的話也不一定都是真的,他跟老伴兒商量着要調查一下,沒成想她肯定是沒忍住做了什麽,這才讓裴珩反彈的如此厲害。

裴院長覺得還是先聽取多方面的意見,然後再看看,他往椅背上一靠,不說話。

裴珩板着臉,克制怒氣,先下手為強了。

“你們是不是說過,好姑娘都看不上我?大哥,你說過吧?”

……

“是不是托了人四處給我找女朋友,二婚帶孩子的都考慮對不對?二叔,這話你耳熟吧?”

“大姐,桐桐的理想,是給我建個養老院是不是?”

“你們的目的就是讓我結婚,從來不想我是不是幸福,我結婚了,你們就覺得心頭大事都了了,終于把包袱扔出去了,是不是?”

“我就該孤獨終老,不應該談戀愛,一輩子搞科研,看着你們家庭和睦兒孫滿堂,将來逢年過節,連給我上柱香的人都沒有,是不是?”

裴夫人聽他說話聽的直皺眉,呵斥道:“亂說!怎麽扯到那麽遠?作為媽媽,我當然希望我的兒子幸福,誰會故意讓自己的孩子遭罪呢?”

葉墨缇雖然是在婆婆的慫恿下做了錯事,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柔聲道:“媽媽是為了你好。那個錢筱歌話說得非常難聽,她說那女孩子纏你,是貪圖你的社會地位。”

裴大哥這時候也基本明白了,看來自己老婆是幫了倒忙。

“貪?我還怕她不纏不貪!我整個人送上門去,她都不要!”裴珩仰着頭,沉默了會兒開口:“人家身邊有個富二代追求者,比我有錢多了,我就是個搞科研的,除了腦子裏這點兒東西,我還有什麽?”

這句話一說出來,衆人都閉嘴了。

裴珩确實是家裏最窮的,沒有房産,車是他大哥送的,期權股五年內不能賣,就他那點工資。家裏人早都開始科研轉化成果了,連裴夫人退休後都在企業裏挂個“政府事業部”顧問頭銜……

他這一句話,說的衆人心裏十分酸楚。

裴院長覺得如果再不為小兒子說句話,那就太不地道了,他摘下眼鏡,拍了拍膝蓋道:“墨缇,你媽媽都做什麽不得體的事情了?”

葉墨缇偷眼看了看婆婆,在衆人的逼視下輕聲道:“也不算不得體的。我們只是覺得,應該讓那個女孩子好好地了解小珩,了解他在科研上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大學時的成長經歷這些,她就該知道他需要什麽樣的女子,她給不這些,就、就知難而退了呗。我就給她寄了張C大的畢業典禮門票。”

嗤!裴珩氣笑了,這可真夠委婉的,腦子要轉多少個彎兒才能悟到這些啊!

“沒了?”裴珩覺得這手段實在太溫柔,不像他媽媽的風格。

葉墨缇心虛地點頭,“沒了。”

她嫁進裴家十五年了,是看着裴珩長大的,說是大嫂其實更像大姐,所以當她對上裴珩複雜的眼神時,鼓了鼓腮幫。

“剩下的計劃還沒開始實施,就被你發現了。”

“真沒其他的了?”

“我還加了她微信……不過我只是暗中窺視她的朋友圈,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過。”

裴大哥半是寵溺半是責備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她沒跟自己說大嫂加了她,裴珩望着天花板擰着眉頭,畢業典禮邀請函的事情可以補救,她要下周才回來。

要先确保家裏人不會再背着他搞什麽事,穩定了後方,他就能好好把人給劫回來。

他要抽空去趟隔壁市,見見遲魏軍,結婚可以選在燈塔島,婚房就用現在這套,離地鐵站近,方便她上下班。

一個月內領證,她可以先搬過來住,家裏人對他心存愧疚,份子錢夠給她買套大套四。

他手機屏幕亮了下,微信裏跳出遲溪的消息:吃飯了嗎?C市是不是在下雨?明天周末有什麽安排呀?

家裏人看着裴珩剛剛還是一副難過生氣要暴走的表情,伸手拿過手機後,立馬變得溫柔服帖了。

“沒吃。沒下雨。沒安排。晚上去大學給畢業生打雞血。”

遲溪給他回複了哈哈大笑的表情,又發了幾張她在山上拍的土倫港的景色。

“你什麽時候回來?”

“下周二呀!我說過的,你竟然沒放在心上,傷心。”

裴珩嘴角翹了翹,“以為你會提前回來給我個驚喜。”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玩手機會引起衆人的不滿,不過今天大家的表情比較奇怪,裴珩收起手機,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

“我難得動心,不想孤獨終老。我阻止不了你們做什麽,反正你們嫌棄我,幹脆把我挪到表叔公的戶口本上算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一片嘶嘶聲。他表叔公終身未婚,一直致力于科研,曾經表達過想過繼裴珩的想法,遭至裴家一家人的反對。

裴大哥幾步跟過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什麽氣話啊!家裏誰不都是盼着你好?”

他攬着裴珩的肩膀,就像兩個人小時候一樣,“知道你委屈,生氣,話說開了就好了。爸媽最寵的還不是你,你看看你剛剛那話說的,你一無所有,這什麽話?誰聽了不難受?”

裴大哥也知道他就是故意想讓大家難受一把,畢竟這麽多年他清清冷冷的,感情上一直不開竅,誰想到突然就這樣了呢?

“我說的不是事實?”裴珩在兩旁開滿月季花的臺階上站住問。

裴大哥把話咽回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好好好,我保證,我這邊是全力支持你的,也去幫你做做爸媽的工作。行了嗎?趕緊回去,媽特意給你包了馄饨,我也餓了,你不在她就不煮了。”

“吃不下。”裴珩擡了擡手,頭也不回地下了石階往車庫走。

屋裏衆人看着裴大哥回來,卻沒把裴珩勸回來覺得很失望。

“行了行了,散了吧!你們啊!”裴院長埋怨地看了老伴兒一眼,拿了報紙往樓上走。

客廳裏就剩裴大哥兩口子時,他小聲問葉墨缇:“你真沒跟那個姑娘說什麽?”

“沒啊。我加她又不是為了跟她說話。”

“那你想幹什麽?”

“我是她粉絲啊,我只想看看她平時怎麽生活的。”她把小視頻打開給自己老公看,兩年前的潛水視頻,遲溪的笑容明淨,眼睛笑眯眯的,特別打動人。

“是不是挺美的,技術特好,拿過好多獎呢。”

裴大哥嘆了口氣,心想那你剛剛為什麽不把話說清楚呢。

060不準別人欺負你

晚上八點,C大博雅大禮堂,穿着各式各樣學士服的畢業生們已經在禮堂裏集結。

遲溪站在銀杏樹下,仰望着從側樓梯着急忙慌往禮堂裏趕的人。

如果沒有兩年前那件事,她今天也要畢業了。

一群女孩嬉笑着從她身旁經過,彼此打量着妝容,調整着學士帽。

遲溪往黑暗中退了退,曾經跟她一起上大課的幾個女孩并沒留意到她。

她戴了帽子和口罩,穿着平日很少穿的寬大夾克,慢慢在校園裏溜達。

胸口憋悶,呼吸不暢,站在這裏,兩年前被人指指點點被人侮辱的過往,一瞬間像是海底的泥沙一樣翻騰起來。

校園裏讓她覺得衣服裏像有東西在紮她。四棟樓下的綠化帶旁,還有很多接送女友的男孩站着,她的被褥和衣服被人從四樓扔下來,她在綠化帶裏一件件撿回來。

擡起手腕,手表指針指向八點半。

她慢慢踱回博雅大禮堂,裴珩做演講的時間到了。

她站在最後,看着坐在校領導身邊的裴珩,太遠了,看不清表情,不過她能猜到。

禮堂裏很悶,她把帽子摘下來扇着風,突然感覺到肩膀上被人點了點。

身邊是個戴眼鏡的大叔,團臉,就站在她旁邊。

那人視線落在講臺上,并沒看她,用只有她能聽清的聲音道:“調整好了?要複學了嗎?”

遲溪在口罩下笑了笑,這是團委的一個老師,當年她還是活動積極分子時,跟他接觸過幾次,沒想到這樣對方還能把她認出來。

遲溪搖搖頭,把口罩稍微向下拉了拉。

“我是來聽裴珩演講的。”

大叔噗嗤笑了,“怎麽現在很流行他這種款嗎?以前你們不都說我是男神嗎?”

他抱着胸,盯着臺上的裴珩說:“我們以前一個高中的,後來我還做過他大學的導員兒。”

對上遲溪驚訝的目光,他啧了聲,“我就比他大四歲,我高中複讀了兩年。”

也是這兩年,見證了一個身體不好,一年要請幾個月假的男孩子,是怎麽成長為大神的。他給遲溪講裴珩當年多矯情,身體不好情緒陰郁,吃不下飯要全家哄,吃飯是上學的籌碼;為了他,學校破例允許他中午回家吃飯,允許他走讀……做什麽都優秀,随手拍個校園風景照吧,被校領導看中印到明信片上了;為了不回家繼承家業,打拳健身,一發不可收拾,代表學校參加高中生運動會去了;最後學校決定保送他和另一個家庭不太好的同學,但名額只有一個,他主動找到老師要求選那個同學,說是他上不了Q大也能考上C大……後來就真來C大了,後面上大學後,身體竟然變好了,一路開挂最後去了美國。

老師半路被叫走了,遲溪看着臺上的裴珩,覺得他像是會發光。

沒穿學士服的年輕女孩,還戴着口罩,有些引人注意,遲溪對于別人的關注特別敏感,她轉身出了禮堂。

“同學,同學,幫幫忙,幫我扶下梯子。”入口處,她被一個女孩拉住,對方什麽都不說,已經爬到梯子上去挂掉下來的橫幅了。遲溪扶着梯子,仰頭看着标語。

“曹青,你怎麽辦事的?入口處的橫幅多重要我再跟你說一遍?領導們出出進進的,看到了會怎麽想?”

盛氣淩人的口氣從背後傳來,遲溪的視野裏飄過黑色學士服的一角。

來人站在她身邊繼續不耐煩地催促,終于留意到了她,“你……遲溪??每個人都要憑劵入場,你怎麽進來的?”

梯子上的女孩挂好橫幅爬下來,遲溪拍了拍手心,“我為什麽不能進來?我的學籍還在,就是學校的學生。”

女生誇張地笑着,“天啊,你可真有自信,你不知道嗎,今天學籍管理的王老師還說,你的期限內沒複學,學籍要被注銷了。你沒接到電話?”

她手裏拎着學士帽,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遲溪轉身就走,學籍科給她打過電話嗎?她沒接到……她沒想過複學,從來沒有,但是她不能接受就這麽被注銷學籍,沒有通知,沒有解釋,什麽都沒有……

轉身一頭撞在男人抱着的相機架上,鼻血流下來,她一邊耳朵上挂着口罩繼續向外走。

“喂!你是不是被海鳐跟拍的那個潛水員?”男孩興奮地問,“就是裴工說的幫忙去法國的朋友?”

“她還是兩年前害死自己閨蜜的潛水員!錢老師的獨生女兒就是被她害死的。”

“海鳐竟然讓她做測試,可見裴大神的眼光也不怎麽樣。”

女生以掌握了內幕消息的姿态自居,覺得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怎麽踩踏擠兌肇事者都是正義的。

遲溪腳不停,身後有人追上來,拿着話筒的女孩把話筒抵到她面前,示意身後的攝像馬上開始。

“遲同學,請等等,我是校報的記者,請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能還原一下當年的事件嗎?是潛水設備故障,還是你技術問題?”

“有人說你是故意不救,你是怎麽想的?藍洞裏當時發生了什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去,你這兩年是怎麽生活的?”

周圍人越聚越多,嘈雜的聲音到處都是,汗水流進眼睛裏,她眼前的景物有些虛,鼻血還在流,這些人圍住她,充滿了興奮和好奇,就像圍堵了耗子,期待着一場振奮人心的私刑。

“讓開!”低沉的聲音劈開了嘈雜,一只手臂伸進來,強硬地把她拉出包圍圈。

裴珩一手攬着她,教訓着拿話筒的女孩:“幾千人的大會,擋在通道裏阻礙交通,煽動情緒,你有什麽權利這麽做?”

女孩懵懵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做個采訪!”

“畢業典禮,你在這裏挖別人的隐私,你覺得合适?”

“散開!”

維持會場秩序的老師已經注意到入口通道被堵,領着幾個保安過來疏通。

遲溪像是個木頭人被他拉着往前走,他長腿大步完全不顧及她是不是跟的上。

行政樓前的銀杏樹下,路燈壞了,光線暗沉。

裴珩一把将她抵在車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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