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續談。

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讓躁郁的城市變得溫柔。

遲溪揉了揉太陽穴,在水果店門前買了一牙西瓜,站在綠化樹下靜靜地吃。她今天的确接到了學籍科的電話,對方很耐心地給她講解了C大的學籍規定,還留了個私人電話給她。

繼續學業……遲溪還真有點兒不敢想,錢筱歌有一段日子沒來鬧,她越是安靜遲溪就越心慌。

回到家,正看到熊貓眼的小青抱着搪瓷盆吃泡面,頭發油膩皮膚暗沉。

“你今天下班挺早的。”遲溪把順手買的西瓜放進冰箱,擰蓋礦泉水大口喝着。

“是下的前天的班……熬了快兩個通宵。”小青木然地吃着東西,說話也是飄乎乎的,像個幽魂。

“可憐的,吃完去睡,碗放着我刷。”她覺得自己的頭發長長了,改修修了,經常戳到脖頸。她擡手紮了個小揪揪,從小青手腕上勾了根皮筋下來。

“不能睡,剛來了一批新貨,要趕快上架,咱們都有競品了。”小青喝了幾口湯,飄着去了廚房。

紋身貼的圖案,大多是小青自己獨創的,銷量一直挺好的,不過銷量好就容易讓人眼紅,每次她們剛一上架新貨,仿冒品立刻就跟上來。

洗完澡後,遲溪貼好紋身貼,橫着胳膊讓小青拍照片。

“你跟裴珩,怎麽打算的?”小青邊按快門邊問。

遲溪用指頭去撓黑色的線條,被小青一巴掌拍下來,“別動!問你話呢!當初他落難變成落水狗,你不管不顧地去追,現在怎麽消停了呢?”

遲溪翻了個白眼,不滿道:“什麽落水狗,太難聽了。裴大神那是一時不慎,被人給暗算了,現在又重新歸位了。”

“喲!立場已經全站到裴珩那邊去了?占有他的美色了?滾床單了?”小青把她的手臂擡了擡,找不同角度又咔嚓了幾張。

遲溪搖搖頭,嘆了口氣。滾床單容易,負責任難啊,裴珩那樣的人不是随便就能睡的,睡過之後要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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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有點兒迷茫,尤其是裴珩的家人給她寄了那封演講邀請函之後。

“要我說,從匹配度上,你還是跟宋大傻更合适。他家人都認識你,也沒什麽阻力。宋慈雖然前幾年浪,後面還是收斂了不少。”小青拍完她手臂上的圖案,又去拍她的腳踝。

遲溪揉了揉頭發,把左腳蹬進一只鞋跟筷子那麽細的紅色高跟鞋裏,單腿兒站得筆直,示意小青趕緊拍。

拍完一組,遲溪把紅色的指甲洗掉,窩在椅子裏按照小青的指示塗黛青色的指甲油。

“上周我不是去宋大傻的酒店幫他做大廳牆壁設計嗎?你猜我看見誰了?就那個漁網襪模特,化妝化得都看不出到底長什麽樣子那姑娘。據說宋慈一回國,她也跟着回國了,又纏上他了。”小青口氣裏透着幾分看熱鬧的意思,“你要是早答應宋慈,是不是就沒那姑娘什麽事兒了。”

遲溪低頭吹了吹指甲,指頭點了點心口說:“不行的。這裏已經被裴珩給強占了,再放不了其他人了。”

第二天一早,鬧鈴響後遲溪又掙紮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她今天還要跟顧客繼續談賠償,想想就讓人頭大。

她手裏的包子還沒吃完,就看到推銷潛水器材的小哥笑眯眯地在等着她了。

“小溪,今天氣色不錯喲!我們公司新到了一款全功能潛水電腦表!!芬蘭出産,功能超級強大!!防水深度一百米,支持二十種語言,能關注到水下的各種小細節,還能随時查看氣瓶的氣量,你看這顏色是不是也相當有品位?”

遲溪兩頰鼓鼓地看着他,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問:“先說價格……啊!!!虧你也敢說出口,我們主任是這麽大方的人嗎?”

“溪姐別走!容我給你說說這款高品質水下廣角轉換鏡頭!!”

遲溪咽了包子,抹了抹嘴說:“你追着我也沒用啊,等什麽時候我坐了主任那把椅子,一定買你的東西,你先去別家推推,給我點兒成長的時間。”

打了卡,她做了幾份簽約合同,等到快十點了,問一旁埋頭看手機的女孩。

“今天大盤怎麽樣?”

“一片火紅,形勢大好。”

遲溪點點頭,打算上樓去向劉大力主任彙報工作了,趁着主任心情好,她耳朵能少受點兒折磨。

“不過,主任買的那幾只股,都很溫吞。”對方補了一句。

遲溪想了想,拿過桌上的小鏡子照了照:瞧瞧這黑眼圈和起了皮的嘴唇,怎麽看怎麽憔悴。

她就是太用心工作了,才內耗成這樣,主任一定會明白的。

走側樓梯上了樓,走廊裏彌散着一股咖啡香。

主任心情不錯。

她步子輕快,站到主任辦公桌前,看着他對着小鏡子修建鼻毛。

劉大力像是被她吓了一跳,小鏡子掉在腿上,又被撈起來,不滿地沖着她瞪眼睛。

“你進來怎麽也不吭一聲呢!”

遲溪眯着眼笑了笑,“是您做事情太專注了,我們真應該學習您這種精神。”

劉大力把鏡子和小剪刀收起來,托着小咖啡杯砸吧了一口,苦得臉都皺巴起來。

“行了!少恭維我!我有事要問你。”

“您說!”她端正地坐着,十分乖巧,希望待會兒主任罵人的時候能口下留情。

劉大力從抽屜裏拿出培訓計劃看了看,“二所那邊說,科研員時間都比較緊,只有九月份之後才能參加培訓。”

哦——她聽從安排,九月就九月吧。

劉大力看了她一眼,“有這麽個事兒,二所最近有船要出海,好像是什麽海洋生物和海洋化學研究室的人,有不少都是第三期的學員。他們內部有人推薦了你,想讓你跟着一起去,做個安全員。”

遲溪一臉驚愕,她?做安全員?那不是浪費勞動力嗎?那艘船上都有特定的船員,要她去不是多餘嗎?

劉大力自然看懂了她的表情,“我也是這麽想的,按說怎麽都輪不到我們派人去。不過既然咱們跟二所有合作,人家又提了要求,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提前跟那些科研員熟悉一下也沒什麽不好的。”

……您這是聽聽我的想法?明明就是決定好了通知她!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要我去跟科考船?”

劉大力摸了摸圓潤的下巴,“好像是船上有個軟體機器人方向的研究員,點名要你去,估計是你在土倫撲騰起的水花太大了,人家相中你了。”

遲溪癟了癟嘴,拒絕的表情十分的顯眼。

劉大力把這個季度的工資表往她面前一拍,指了指她名字後面的數字。

遲溪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哇哦”一聲,她的績效和提成是整個中心最高的!!

哇!遲小溪你好棒!她眉飛色舞又克制的表情讓劉大力抖了抖眼角,這財迷還能傳染嗎?他就是個老財迷。

遲溪一直看着那串數字,笑眯眯地看夠了,擡頭問道:“科考船要去哪兒?”

劉大力知道她這是答應了,站起身,在牆壁上的地圖的海峽位置點了點。

“就在近海,估計也就是十幾天。”

遲溪“嘁”了一聲,近海風浪大,科考船上更遭罪好嗎?主任這話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

她胳膊肘搭在桌子上,身體前傾,“主任,二所的培訓要九月之後去了,等我從科考船上下來,是不是也該休一次假了?”

劉大力掰了點兒巧克力放在嘴裏,乜斜着眼兒看着她,“你還想休假?是嫌銀行卡裏的存款多呢,還是嫌租房條件太好?”

她眼睛裏帶着光,搓了搓手道:“嘿嘿!我想利用假期,出去創造點兒剩餘價值。”

宋慈給她介紹的那個紀錄片導演,她聊過幾次,覺得對方還挺靠譜的,起碼人家是真想好好地宣傳文化,給的價錢也是相當可觀。

劉大力嘬了嘬指頭,“宋慈給你介紹活兒了?”

遲溪點點頭,手機微信震動一聲,她下意識地劃開了。

裴珩發過來的小視頻就這麽流暢地播放起來,他聲音低沉,帶着點鼻音,玻璃幕牆外下着雨。

視頻裏他穿着短款風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手機屏幕說:落地了。晚點了兩個小時,溫度有些低。準備去酒店了。

遲溪低頭看着視頻,不經意地抿了抿嘴唇,她手撐着腮,撥了撥耳畔的頭發,又揉了揉臉,想讓臉上的熱氣趕緊褪去。

劉大力本來還想問問她心裏是怎麽打算的,畢竟宋慈認認真真地追了她兩年,現在也不用問了,小妮子眼睛裏那光彩根本騙不了人。

遲溪臉上還有點熱,她幹咳兩聲,把手機收起來。

從主任辦公室裏出來,她悄悄咪咪地躲在側樓梯的窗邊,開心地又把裴珩的視頻看了兩遍。

她把手機拿得很近,放肆地打量他。裴珩眉目舒朗,自帶疏離感,眼神像是能穿透屏幕望着她,沉甸甸的,又好溫柔……

她把手機貼在胸口,想壓住亂蹦跶的心,閉着眼睛平複了一下情緒。

穩住啊穩住,裴珩就報個平安。不過,能說出氣得人炸毛爆炸的話的嘴唇,其實,還挺柔軟的。

她抽出手機,指尖輕盈地點着:好好休息喲!裴大神加油!為了美好的同居生活!

低沉的天幕裏,雨淅淅瀝瀝,裴珩和小王剛坐上計程車。

他看了看微信裏那個搞怪的表情,嘴角擡了擡:光說不練。口是心非。

064我就是個空有美貌的女人

科考船出海的時間在三天後,遲溪收拾了東西,帶了自己的潛水裝備,她這次陪同出海也沒什麽明确的目的,按照主任的意思,作為合作單位,對方需要她幹點啥,她勤快點兒就是了。

在碼頭登船時,正趕上二所幾個男科研員在往上面搬設備,當中有認識她的人揮了揮手,笑道:“池教,歡迎乘坐最晃的科考船。”

海洋生物方向的有三個女孩,其他物理海洋,海洋化學的都是男生。遲溪跟女孩子們住了船上最大的四人間,雖然還是狹窄,但比起其他房間已經好了不少。

上船後第一件事,大家聚集到餐廳,聽船長訓話,船員講解安全手冊,救生衣怎麽使用,一旦遇到險情如何逃生。

這些講解,平時潛水中心也會給顧客做,遲溪幾乎都能背下來,她認真聽着,突然覺得有人在偷看她。

她眼皮一撩,目光精準地定位到十點鐘方向。

果然有人在看她,不過她目光一轉過去,對方立馬低下頭,看着手上的筆記本。

遲溪右眼角跳了跳,完全沒想到陶樂也會在船上。上次在二所大門口,遇到他纏着裴珩要上科考船,原來就是上這艘嗎?她指頭絞着背包上的挂件,心情沒剛剛那麽好了。

兩年前那次潛水事故,陶樂也是學員,事後輿論風暴把遲溪推進了人生的深淵,陶樂似乎也被連累上了幾次新文,這兩年裏兩人從沒聯系過。

坐在遲溪斜前方的陶樂也極不自在,大學畢業時,他因為愛好水下攝影,就給自己報了個潛水培訓,沒成想就那麽倒黴,就在他這個組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學員和一名教練同時身亡。

越是想忘記,彼此的出現越是提醒對方,事情雖然過了兩年,但确實發生過。陶樂真被當時的輿論被吓怕了,各種媒體希望采訪他,還原當天事件發生的過程,還有人希望他站出來,為死去的受害者讨個公道,讓不負責任的教練去坐牢。

陶樂什麽都沒答應,他只想事情趕緊過去,好能過平靜的生活。

估計他大姐的塔羅牌都算不出來,他這次跟科考船出海跟拍,會遇到遲溪。船就那麽大,要一起度過這十幾天,他要拍照遲溪要工作,不碰面真的很難。

對于遲溪來說,遇到陶樂這只是日子難熬的開始,等科考船開出去,遠方的城市慢慢變得模糊,譚夏跟首席科學家邊交談邊走上了夾板。

……這注定是一次修心的航程。

譚夏看她時,眼神鄙夷又冷漠,帶着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遲溪也不想做別人的眼中釘,除了一日三餐,她幾乎都貓在房間裏,等夜裏才到夾板上去透透氣。

出海科考是真的很辛苦,近海風浪很大,船晃得厲害。這時候男女性別差異便不大了,那種高高壯壯的男生暈起船來,白天黑夜地吐,走路直打晃,別說采樣做分析了,能照顧自己不拖累別人就已經很不錯了,只能整日地躺着。

采水器兩三個小時下一次,女孩們工作起來不分白晝,要輪流回去補覺。遇上海上的風暴猛烈些,實在不能繼續試驗,衆人就躺在床位上把自己跟床捆在一起,風一停,立馬重新開始做實驗。

船上的夥食算是不錯的,兩葷一素,夜裏準備夜宵。

小姑娘有暈船的,吃了就吐,吐着吐着就習慣了,該做的實驗一個都不落下。遲溪沒事情做,跟健談的船員們聊聊天,或者照顧下同寝室的拼命三娘。首席科學家五十多歲,看起來文質彬彬瘦瘦弱弱的,精力充沛到吓人。有風浪的時候,船晃得太兇,大家都把自己捆在床上抵禦晃蕩,只有首席科學家不動如山地坐在桌前寫報告,任它風浪怎麽搖,首席都穩穩地寫着自己的報告,誰也不能阻止他寫報告。

日落時分水面的景色最為壯觀,遲溪倚靠在欄杆上,在海風中壓了壓帽子。船上手機幾乎收不到信號,偶爾運氣好,溜達到高處會有一格2g信號,連條幾天前的消息都看不全。

唉!收不到裴珩的信息,好憂傷。她把手機舉高,前後左右地四處移動,也沒接收到信號,還差點撞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的譚夏。

風很大,譚夏的波浪長發迎風飛舞,她表情冷冰冰的,抱着肩膀堵在遲溪前面。

“你跟裴珩說了劉成的事?肯定是你!那天你就躲在紫藤花架後面,偷聽我跟劉成談話!”她寶藍色的連身裙一看就很貴,就算在船上也還穿着細高跟的鞋子。

遲溪沒想起來她口中的劉成是誰,目光透過墨鏡的上方瞟了她一眼,又去看夕陽下的彤雲了。

譚夏冷笑一聲,撫了撫頭發,“你也算的上我見過的女孩子裏,你段位相當高的了。有心機,有手腕,裴珩失意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身敗名裂起不來了,你竟然還賭對了一把,讓他對你上了心。為了爬出你所在的底層圈子,還真是不遺餘力,勾引裴珩也不容易吧?聽說你什麽事兒都順着他,吊着他,讀書人哪兒招架得住你這種高級婊啊,還玩兒患難與共呢!”

遲溪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譚夏還挺佩服她的,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若是沒點兒特殊本事,能吊住和尚心性的裴珩?

譚夏目光上下一掃,輕哼一聲,除了年輕真是樣樣比不上自己。

“裴家家長知道你害死兩條人命的事情了嗎?”

“聽說你還想繼續上學?別做夢了,你配嗎?”

倚着欄杆站着的遲溪,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上,她突然開口問:“譚工,你記憶力好嗎?”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她摘下被頭發蓋住的耳機,認真道:“你剛剛說什麽了?我沒聽到,你能再說一遍嗎?”

譚夏冷笑一聲,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過來。

“留意腳下喲!在船上最好還是不要穿高跟鞋,一旦失足落水或是崴了腳,給別人添麻煩。”遲溪抱着胸,懶洋洋地站着,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下巴點了點不遠處正在組裝錨系上的儀器的幾個男生,淡聲道:“有人在,譚工保持形象。”

譚夏疾步沖過來,怒目瞪着她,“錢筱歌說的對,你真是個不要臉的女人,不要臉得心安理得!?你害死了錢筱歌的獨生女就算了,又鑽營到二所,還想繼續害人就算裴珩被你迷惑,他媽媽也絕對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啊!!什麽東西!”

她突然尖叫一聲,只覺得黏糊糊、濕噠噠的東西貼着臉擦過,水漬落在她的高級連身裙上。

遲溪摘下墨鏡,攏了攏頭發,手裏抓着釣竿。一松勁兒,釣竿上的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夾板上。

“哇!好大一只鱿魚。我竟然釣上來一只鱿魚!!”她難以置信地喃喃着,真心實意地開心着,根本不去看譚夏飛過來的眼刀。

下面有人喊道:“小溪,來餐廳看歡樂喜劇人啦!”

“來啦,馬上!我釣到鱿魚啦!”

把錨系放下水後,幾個男生也湊過來看熱鬧,遲溪都沒留意譚夏什麽時候走的。

知識分子罵人真沒什麽花樣,髒字庫存太少,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照廣大網友真是差遠了,當年要是遲魏軍不準她上網,她敢說會被罵到輕生。

海面上只餘半團紅彤彤的日頭了,男生們提着鱿魚走後,遲溪趴在扶欄上,雙手交疊墊在下巴颏下,望着遠處的水面上的光暈,海真美啊!這麽壯闊溫柔的海,取走一個人的命那麽容易。那種瑰麗的深藍色就像是一種毒,引誘人不斷下潛。

“你是在冥想嗎?”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遲溪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斷檔,她側着臉撥了撥臉上的頭發,竟然是陶樂。

見她盯着自己的煙,陶樂搔搔頭,把煙盒遞過去。

遲溪抽出一根,兩人靜靜地望着海面,誰都不說話。

“你怎麽認識裴珩的?你們什麽關系?”陶樂挺有危機感的口氣問着,他皮膚白白嫩嫩的,團團臉,雖然過了兩年,他還像是沒長開的高中生。

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海風清清爽爽。

遲溪把沒有魚餌的釣竿又甩進水裏,挑了挑眉道:“我知道你跟裴珩是什麽關系,你想讓他做你的姐夫是吧?”

陶樂點點頭,狐疑地看看遲溪,“你怎麽知道的?他跟你說的?他連這個都跟你說?這行為也太不“裴珩”了吧!”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遲溪一遍,危機感又提升了一檔,“我跟你說,除了我姐,沒人配的上裴珩!他們都是學術圈的,夫妻檔才是最佳搭配。”

遲溪笑了笑,把魚竿又往外甩了甩,“你怎麽認識他的?”

“我三姐參加柏林的機器人學術年會,我跟着去湊熱鬧,正好輪到他發言。我三姐那麽驕傲的人,對裴珩贊不絕口。那時候他還沒來二所呢,國外好多大公司給他發offer。”

陶樂舉起相機拍了一張後,蓋上了鏡頭蓋,“後來有一次我在酒吧玩兒,惹了點兒事兒,正好是裴珩給我解了圍,你都不知道搞科研的人身手竟然那麽好。”

遲溪笑眯眯地接道:“那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小時候身體不好,打了好幾年的拳擊才好起來的。”

“……”赤裸裸的炫耀。

陶樂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防備競争對手一般,不過他人矮氣勢弱,遲溪絲毫沒感受到威脅。

“那時候我就認定讓他當我姐夫了,就算他看不上我三姐,我還有大姐和二姐呢。但是裴珩他是個工作狂,他回國後,一周七天恨不得天天都待在實驗室,我沒辦法呀,為了投其所好,就把我三姐的論文拿給他看,順便安利一下我姐。”

兩周後,裴珩覺得論文寫得還算行,不過陶樂再安利他三姐陶岳時,裴珩露出個挺迷惑的表情,他剛知道被陶樂安利了無數次的陶岳竟然是女的……

“我們家女權主義盛行,當家做主的都是女的,我就想要個強大的姐夫。裴珩最合适了,他要是做了我姐夫,能撼動我姥姥那種太上皇的地位。唉!後來他跟我三姐一點兒都不來電,我就想着跨考他的研究生,裴珩跟我聊了聊,建議我還是好好工作,不要坑導師了。”

遲溪不厚道地笑出聲來,眉眼彎彎的,笑意挂在了眼梢上,明朗含情。

“你呢!說出你跟裴珩的故事!”陶樂不甘心地逼問。

遲溪折着帽檐,想不出裴珩對她有什麽特殊的,她一直都只是個空有美貌的女子。

也就,再加上那麽一點點有趣的靈魂吧!

“那,裴珩知道你兩年前的事情嗎?”陶樂問。

遲溪眯着眼睛笑看着他,眸間含着冷光,弄得陶樂一激靈。

“我沒別的意思,真的……I am serious!不過,”陶樂又抓拍了一張海面上烏雲湧動的景象,很替她考慮地說道:“你覺得,裴珩是那種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欺負,袖手旁觀的人?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只要你跟他在一起,他都會牽扯到你當年的事情裏去的。”

遲溪将煙蒂彈入水中,哼着小調把釣竿收好,杏眼彎了彎道:“你能想到的,裴珩沒道理想不到的。再說,我也不那麽好欺負。”

踏踏的腳步聲從下面傳來。

“小溪!快來,我們發現了一個有信號的地方!”

“在哪兒?”遲溪幾步奔道樓梯口,追問道:“在廚房嗎?還是儲物室?”

“走走走!拿着手機不斷移動,在歡歡的床鋪附近能收到一格信號!”

遲溪歡快地跑了,她太想收到裴珩的信息了,希望這次信號能堅持久一點兒。

夜裏風浪大了些,船晃得太厲害,同寝室的小姑娘們吐得昏天暗地,那還想着要處理數據呢。只有遲溪這個不需要幹活的人不暈,其他人都躺在床上随着海浪搖擺,她自己盤腿坐在那兒吃零食。

她像是感覺不到風浪一樣,機械地吃着東西。

“小溪,你不暈嗎?”

“嗯。”

“欸!地理雜志那攝影師看起來好小啊,說是拿過大獎的呢,上船的合照就是他拍的。”

“嗯。”

風浪持續着,大家都發現了遲溪的不在狀态,除了吃東西,她就只會“嗯”。

“唉!本來還說晚上餐廳放電影呢,這下去不成了。”有人嘆氣道。

遲溪把薯片塞進嘴裏,突然就回過神來了,“別去別去,我提前打聽了,本來要放《泰坦尼克號》的”

屋子裏立刻噓聲一片,衆人覺得肯定是首席覺得大家工作不努力,給枯燥的航程一點兒危機感。

風大浪急,搖搖晃晃的船裏,女孩們躺在床上難受地哼哼着,不過也耽誤八卦二所內的事情。

有人突然問道:“小溪,你跟裴工很熟吧?”

她盤腿坐在那兒掰碧根果,擡眼道:“我跟他認識了也不過幾個月。”

“當然不能以時間來論啊!我們都覺得裴工對你不一般!”

“對!我們都看到了他跟你在實驗室大樓的自助販賣機前喝可樂!”

“他還收你送的禮物!”

遲溪身子搖搖晃晃,糾正道:“我可從來沒有給他送過東西!”這種違反原則的事情,她要送也不會叫人給瞧見啊!

“有!他接受你帶的咖啡。”

……那是每個人都有份啊!不是單獨給他的!

“你還陪他去了燈塔島測試海鳐!”

她抛起一枚花生粒,張嘴去接,好奇道:“這你們都知道?”

本來這種私密的事情,當事人不說根本沒人能知道。但是架不住所長喜歡八卦自己徒弟的感情生活,就把事情說給了秘書聽,然後整個秘書科都知道了,整個所裏的連後勤管維修電路的師父都知道了。

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遲溪過去開門。

挂着大黑眼圈,暈船暈的面有菜色的男生虛弱地說:“大家講話小點兒聲,譚工說她被吵得頭疼,讓我來提醒你們一聲。”

遲溪關了門,把零食收拾好,又看了眼手機。沒有信號,也收不到裴珩的任何消息。

“隔得這麽遠,還能聽見我們講話?”

“唉,不是講話的原因啦,譚工心情不好。”

“心情怎麽能好呢?聽說被裴工給從實驗室裏趕出來了,現在跟着老李在籌備“軟體機器人”方向的項目。”

遲溪靜靜地躺着,聽着幾個人說裴珩還是那個裴珩,雖然前些日子因為實驗數據的事情被人摁在地上摩擦,一點兒不改裴氏本色,管你是不是投資人的人,不好好幹活,就馬上滾出實驗室!能被裴珩罵的人,說明還能挽救一下,如果他都懶得罵你,那交還實驗室工牌的日子就不遠了。

遲溪聽得想笑,裴珩在群衆中的口碑可真是一言難盡。

夜裏快十點時,有人過來通知,說是收到消息要有大的風暴,他們的船小扛不住大浪,晃得厲害也幹不了活兒,首席決定先到別的站點兒避風。

065欠的債遲早要還

第二天一早風平浪靜,海鷗從船頂飛過,海水呈現出透明的藍。

采水、采泥做研究的科研員們已經忙碌起來了。船停泊的位置應該距離海岸線比較近了,能遙遙地看到灰蒙蒙的城市輪廓,手機也有了很微弱的信號。

首先蹦出來的是“蔚藍中國”水下紀錄片導演的幾條留言,說是合同已經拟好了,方便的話,請遲溪過去一趟,當年聊聊。時間正好卡在她下科考船的第二天。

宋慈每天都會給她發信息:到哪兒了?跟科考船無聊吧?不讓你去,你偏去,暈船了吧?合同我這邊法務幫你看過了,沒有問題,哪天回來呀?

她一一回複,就看到發過去的信息一直在轉圈圈,網絡太弱了。

跟裴珩的聊天還停留在她出發前,估計他知道船上的情況,就再沒發信息過來。

外面海風很大,陽光能把人曬掉一層皮,遲溪抱着本英文小說,十幾分鐘才翻一頁。

“小溪,首席找你!就頭上那間。”

遲溪放下書,下了床,對方驚叫道:“你昨晚熬夜啦?這麽大的黑眼圈!”

也不算熬夜吧,清晨四點多時她打了個盹,七點多就醒了。

首席的房門是虛掩着的,她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

遲溪走進去,就看到首席正背對着她噼噼啪啪地打着字。

“你先坐,等我一分鐘,馬上好。”

首席住的房間有她們幾個女孩住的一半兒大,屋裏的設施還不如她們的好,除了床鋪就是簡單的衣櫃和一套桌椅。首席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看起來挺嚴肅的,話很少。

桌子上除了各種書籍文件和辦公電腦,還放着個飯盆兒,裏面還有一半兒飯沒吃完。

怪不得在餐廳從來都看不到他,為了節省時間他都是在自己房間吃的。

“你是遲溪?”首席摘下眼鏡擦了擦,似乎并不用她回答,自顧道:“我聽小夏說過你的情況,以前跟裴工合作過?”

他把眼睛戴好,喝了口水道:“嗯嗯,我聽說過。小夏最近在跟一個軟體機器人項目,她脾氣不太好,剛剛有工作人員回來求助。我們現在需要你配合一下。當然,你是第三方員工,還要要尊重你的意見。”

……遲溪完全插不進去嘴,首席的語速很快,又自顧地安排着。

“小夏剛跟了這個項目,這次出海也是要測試機子,剛剛有人回來傳話,說是出了點故障,無法回收。”

首席側坐在椅子上,穿着人字拖的腿偶爾抖兩下。因為測試的水域比較平靜,還時常有游人潛水,機器人故障後無法自主返回,需要人下去重新啓動一下電源,好收集故障數據做進一步分析,船上只有她這一個專業潛水員。

遲溪一直沉默着,這種臨時任務不再她的計劃之中,而且不知道當地水域情況,她沒辦法給出答複。

尤其是還要重啓機器之類的,水底環境複雜,這超出了她的專業範圍,不敢托大。

首席端詳着面前的女孩兒,纖細白淨,穿着天青色的蝙蝠衫,七分亞麻闊腿褲,看人的時候眼神純淨,難得的是氣質挺沉穩,不像個輕浮的姑娘。

遲溪沉默了一會兒問:“具體位置在哪兒?”

首席推了推眼鏡,“在落日岩附近。水深可能有三十多米,具體情況小夏比較了解,你去了可以聽她安排,具體怎麽做你們商量着來,安全第一。”

首席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他捧起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飯盆,開始大口扒飯。

“我先過去看看。”遲溪抿了抿嘴唇,沒把話說死。

落日岩在潛水圈兒裏還是挺有名的,那裏水下的珊瑚礁密集,水底的白沙細膩,游魚種類衆多,暗流少,是潛水拍照的好地方。

不過,要不要下水,适不适合下水,她還要到現場看過才知道。

她換好衣服出來,發現陶樂背着相機跟了出來,随她上了小船。

遲溪壓着被風吹亂的頭發,看了看他的花哨潛水衣說:“我是去撈機器人,你去幹嘛?”

陶樂晃了晃手裏的相機。

“我沒辦法照顧你的。”遲溪表情嚴肅道。

她在水下有任務,又沒有其他潛伴,這麽放他下水簡直就是鬧着玩。

“落日岩那邊潛水區只有兩米多深,我只拍些珊瑚,沒有潛水設備,難道我不要命的?I am serious!”

上了船,遲溪表情疏淡地問他:“你這次跟船出來,買了意外險的吧?”

陶樂“哼”了一聲,“我保證不做你的累贅,也不要你照顧。”

遲溪翻了個白眼,要是他真遇到意外,她還能眼睜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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