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家裏的收入稍稍多了一些後,竈頭上出來的夥食,也就不再是早些的米糠野菜。
二郎吃了個肚皮滾圓,眼睛卻還時不時往竈房瞧。
梁玉琢屈指敲了敲桌子,哼哼兩聲。二郎的視線随即收了回來,老老實實地低頭喝了口水。
收拾完竈房,梁秦氏給二郎洗好澡就把人抱上了床。梁玉琢也沒在外頭摸索太久,回了房。
這一覺本來睡得還比較踏實的。可到了半夜,隔壁屋的房門開開關關,顯然是梁秦氏在進出。
梁玉琢沒太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
結果鬧到後頭,卻是咣當一聲,有東西摔了。
“所以,你把瓦罐裏的梨水都喝完了?”
看着躺在床上因為拉肚子拉到虛脫,整張臉都雪白的二郎,梁玉琢簡直是又氣又笑。
“二郎,阿姐說沒說過,不許再喝了,喝了晚上不僅會尿床,還可能拉肚子?”
“說了……可是真的很好喝……”
到底是小孩,這會兒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哼哼,梁玉琢也實在不好沖着他發脾氣,只坐在床邊伸手給揉了揉肚子。
臨睡前,她還去竈房裏查看過瓦罐,那裏頭的梨水沒少。可睡到一半,突然聽到咣當一聲,梁玉琢直接從睡夢中驚醒。跑到隔壁房間,才發覺,原本放在竈房裏的瓦罐在桌邊碎了,梁秦氏滿臉蒼白地抱着二郎急匆匆就往床上放。
一看這情景,梁玉琢也不用問了,大抵也就是梁秦氏心軟,拗不過二郎的苦苦哀求,把瓦罐裏的梨水給他喝了。
梨子性涼,就算煮成了湯水,那裏頭也是有梨子的。成年人喝多了倒是無妨,至多不過是多跑兩趟茅房解手而已,但對于腸胃不适的人以及老人小孩來說,吃得多了,最容易拉肚子。
二郎才多大的孩子,雖然懂事,但小孩子性情,有時候對上喜歡的東西總是沒個節制。當着梁玉琢的面,還怕阿姐發脾氣悶着點頭答應,可等人一轉頭,在梁秦氏跟前,央着就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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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氏素來對這個丈夫死了以後才出生的兒子疼愛至極,知道女兒約束着不讓多喝梨水,心下有些不太樂意,就開了門去竈房把瓦罐抱回了屋子。
瓦罐裏差不多還剩下幾碗的量。
梁秦氏只抿了一口,就把剩下的梨水分幾次讓二郎喝了。
喝完倒沒什麽事,可睡到半夜,二郎的肚子還是鬧了起來。
拉了幾趟肚子,二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身上冷汗不斷,不光身上的衣服,連被子都透濕了。
梁秦氏這時候真的怕了,抱二郎又拉了次肚子後,急匆匆要把他放回床上再去找大夫。一時沒留神,踢到了擺在桌子邊上的瓦罐,這才有了讓梁玉琢驚醒的咣當一聲。
梁玉琢忙讓她去請大夫,自己抱着二郎給擦了遍身子,換下了被冷汗浸透的衣服。
“阿姐,梨水喝多了真的會鬧肚子。”
二郎在床上打了個滾,捂着肚子嘟囔道。
梁玉琢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呵呵兩聲:“阿姐說的話不聽,你看,阿姐沒騙你吧。”
二郎嘿嘿笑兩聲,縮在被子裏拉着梁玉琢的手就搖:“我下回一定聽你話,不喝梨水了。”
說話間,梁秦氏帶着老大夫急匆匆趕回來了。
村裏的老大夫姓孫,不過是個尋常的老頭。年輕的時候給藥鋪當學徒,學了些辨識草藥的本事,會開簡單的食譜,會診點脈象,上了年紀之後回到村裏,憑着這些當起了大夫,可仔細說起來,本事卻是不大的。
如果不是三更半夜不能進城,二郎的情況又有些急,梁秦氏更願意去縣城裏請大夫。
如今将老大夫請來,也只能盼着他開副藥先止了二郎的腹瀉,尋思着等天亮了再送去縣城看看。
梁玉琢瞧見梁秦氏進屋,忙從床邊站起來,跟在後頭的老大夫是相熟的,可這回過來,老大夫的身後卻意外的跟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背着藥囊,瞧上去有些瘦弱,進了屋也不随便亂看,垂着眼簾就跟着走到了床邊。
“二郎,孫大夫來了,咱們馬上就不難受了。”
梁秦氏說着話,眼淚就下來了。
二郎的情況倒也不複雜,孫大夫給診了診脈,又瞧了舌苔,眯了眯眼睛從藥囊裏拿出一小瓶藥,叮囑母女倆按時給二郎服下。
梁秦氏拿着瓶子哭哭啼啼,梁玉琢心底嘆了口氣,送孫大夫出門。
“勞煩孫大夫大晚上的出診。”
梁玉琢行了行禮,很是客氣。
孫大夫笑得親切:“琢丫頭太客氣了。”
梁家的孤兒寡母這些年的事,村裏人心裏都清楚,瞧見被生母這麽折騰不斷沒長歪,反倒越長越精神的梁玉琢,孫大夫心裏頭也是別有感觸。
“琢丫頭,老頭這兒有件事想麻煩麻煩你。”
“孫大夫請說。”
孫大夫摸着山羊胡,臉上似有羞愧,搖頭晃腦,好一會兒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原來,今晚跟着他出診的小姑娘,是孫大夫遠房親戚家的小孫女。因着家裏遭了難,就叫小姑娘一人出來投奔孫大夫。可孫大夫這些年來無妻無子的,年輕時候攢的那些錢這些年都花出去了,住的還是兩間瓦房,一間擺了床和其他櫃子,另一間小瓦房放滿了草藥。
小姑娘來投奔,卻沒地方住,孫大夫心裏也實在覺得不好受。
在小瓦房裏擠了幾夜,孫大夫瞧着小姑娘是個懂事乖巧的,就生出了給孩子找個能住的地方的主意。正巧,今晚到了梁家。
孫大夫的話說的情真意切,臉上滿滿都是為難和愧疚。梁玉琢笑笑,倒也答應了下來,只是說空的房子沒有,怕是只能和她擠一張床。
孫大夫滿心歡喜,主動提出每月補貼給梁玉琢母女一定的銀錢,就當是小姑娘的住宿費和夥食費。
當晚,小姑娘先跟着孫大夫回了家。梁玉琢也回頭把這事同梁秦氏說了下。
梁秦氏本是有些不願意的。畢竟關上門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突然要來一個陌生人,雖說是個姑娘,可到底不知根知底,生怕會出什麽問題。直到梁玉琢提起孫大夫說的銀錢,她這才心下一頓,點頭答應了這事。
到第二日,小姑娘就帶着一個小包裹上了門。
梁玉琢領着人進了自己的屋子,床上已經擺了兩床被子,枕頭并肩靠着。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小姑娘進屋後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你往後就和我住一屋。”梁玉琢幫着把包裹裏的幾件衣裳放進了櫃子裏,“我叫梁玉琢,大概比你大一兩歲,你要是不介意,喊我阿姐也行。”
小姑娘點頭,話不多,只說了自己叫鴉青,便再沒吭聲。
梁玉琢只當她是內向,初來乍到有些放不開,倒不勉強她,只這幾日出門做事總把人帶在身邊,漸漸的,兩人之間的話就多了起來。
前朝設置十二個親軍衛,□□皇帝開國後,沿襲前朝十二親軍衛制,将其中錦衣衛提拔為最重要的一衛。
錦衣衛下設南北鎮撫司,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
其中,南鎮撫司掌錦衣衛內部事務,北鎮撫司掌诏獄,只聽命于天子,可不經刑部大理寺對犯罪官員直接進行追查、逮.捕、刑訊等事。
六王之亂因牽涉甚廣,都指揮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三司均不敢出頭,今上龍顏大怒,暗中命錦衣衛直接調查此事。
鐘贛就是在六王之亂中,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一職。
雖明着上任不過半年便被撤職,暗地裏他卻依舊在以指揮使的身份在為今上做事。
這次南下,為的是今上的密旨,調查南下衛所與海寇勾結一事。
因是密旨,錦衣衛北鎮撫司一行人南下,皆未着飛魚服,喬裝成普通商隊的模樣出入南方各地。
老三的迷信送到鐘贛手上的時候,他正與同行的錦衣衛副千戶商議政務。
錦衣衛之間的密信都有特定的火漆。老三不識幾個大字,往常傳信的事都說老四他們在做,此番南下老三留在下川村,突然送來密信,所有人都以為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然而,拆了信封細看,指揮使臉上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勁。
“指揮使,可是老三出了什麽事?”
老二沉默少言,是鐘贛的影子,一貫比其他幾人要更懂鐘贛的心思,只是此刻,卻有些猜不透。
老四眉頭擰起:“難不成是盛京那邊有什麽動靜?”
鐘贛不語,反手将信一疊,放到手邊拿住:“無事。”
屋內衆人面面相觑。
老三的信裏沒寫別的,找人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關于梁玉琢的事。義憤填膺中,又帶着怒其不争的語氣,還不斷地示意他快點想辦法。
正經的事情談完了,一屋子的人陸陸續續出了門。老四走得最慢,前腳才邁出門檻,後頭就傳來了鐘贛的聲音。
“老四。”
“标下在。”
老四回身拱手。
鐘贛沉默地敲着桌面,手邊還放着老三送來的那封信,想着心裏的內容臉上的表情越發顯得晦暗不明。
鐘贛不說話,老四也不敢追問,只低着頭等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鐘贛收回手,擡眼看向老四,道:“鴉青呢?”
聲音沒有起伏,就連詢問的時候,也語調平平。
“這會兒鴉青應當已經到了梁姑娘的身邊。”老四想了想,仔細道,“梁姑娘聰明,這人若是突然就出現在身邊,只怕也不好相處。鴉青原本就是練出來當探子的,事情應當不會辦砸了。”
想起離開鐘府前,鐘贛突然提出讓老四從盛京将鴉青調出來安置到梁玉琢身邊,老四心底有些吃驚。
倒是老五老六提點他,這才有些明白這其中的蹊跷。
可明白是明白了……老四壯起膽子,稍稍擡眼去看鐘贛。
他們的這位大人,怕是對人上心了。
只是這其中的身份差距……怕是梁姑娘日後只能進府當個妾室。
作者有話要說: 梨水喝多了拉肚子這個,看人- -就好比,吃香蕉滑腸一樣,看人。我老娘吃香蕉從來沒反應,我爹一吃蛏子反應巨強烈,這都是看個人的。小孩腸道容易出問題,相對來說,梨水喝多了,有的小孩就容易腸胃不适拉肚子。話說……你們誰試過吃完螃蟹立刻喝冷水,或者吃完李子立刻喝涼水然後拉肚子的?從小聽人這麽說,我試了幾次,好像都沒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