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是個脾氣很大的姑娘。

不樂意的事情絕對不做,不喜歡的人絕對會避讓開。

薛家盡管拿着她的生辰八字,口口聲聲說是個好的,也不敢把這樣的姑娘硬娶回家。

薛姚氏到底心疼兒子,生怕沖喜不成,反倒叫梁玉琢傷了寶貝兒子,當下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拉上一同來的親眷,就要回去再想辦法。

梁老太太惱怒就要到手的有錢親家,氣急了伸手就要往梁玉琢臉上扇。梁秦氏一聲尖叫,就要撲過去護女兒。老太太的手腕卻被人緊緊抓住,下一刻就甩進了人群。

梁老太太年紀大了,這一摔,把梁秦氏驚得差點腿軟。梁玉琢卻是微微揚起唇,臉上終于露出了松快的笑容。

“你不該甩她的。”她擡頭,望着走來的鐘贛,“她年紀大了,萬一摔出好歹怎麽辦?”

鐘贛聞言,颔首:“沒下力氣。”他微微轉身,看向被人群七手八腳攙扶起來的梁老太太,臉上重新披上冰霜。

梁老太太這一摔,有些懵了,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聽見耳邊亂哄哄的說話聲,只覺得心口撲撲直跳,差點喘不過氣來。等瞧見梁玉琢身邊站着的陌生男子,頓覺氣竭。

“混……混賬東西!原來你早就跟人勾搭了,難怪好端端的親事怎麽說也不要!簡直下賤,跟你娘一樣下賤,只會勾引男人!”

“大膽!”

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小隊身穿飛魚服的漢子,替代了擋在門口的俞家兄弟,神情肅穆地看着議論紛紛的人群。

為首的壯漢一改過去在村裏晃蕩時,滿臉的憨笑,瞪着眼,呵斥道:“你個婆子,滿口污言穢語!再說話,就送你去縣衙!”

平頭百姓最怕就是見官。饒是老太太再怎麽生氣,此時也不敢說什麽了,只憤憤地瞪眼。

“這位……官爺,”徐嬸扶着梁秦氏,見梁玉琢與她身邊的男子似早熟識,心下微驚,忙開口,“您是?”

下川村的百姓能認出飛魚服的不多,可出現的這群漢子裏,認得薛荀的人不在少數。

Advertisement

聽見徐嬸的詢問,薛荀轉身,好言道:“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鐘贛鐘大人。”

聽見“錦衣衛”三個字,在場的人頓時都倒吸了一口氣。梁老太太更是吓得站不住,靠在梁趙氏的身上就要往地上倒,而梁連氏臉色蒼白,吓得趁機逃走。

都說錦衣衛是朝廷的鷹犬,名聲差得很,遇上錦衣衛,只脫層皮已是最輕的了。對比起縣衙裏的官老爺,還是錦衣衛的名聲更能威懾人心。

俞家兄弟此時也打了個趔趄。俞二郎更是轉首向梁玉琢看去,差不多一年的辰光,原先瘦弱如稚子的女孩,已經終于有了少女的身姿,可站在這個錦衣衛的身邊,卻仍舊像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

俞二郎張了張嘴,突然瞠目。

比起看着她為自己的未來努力,鐘贛更喜歡能将這個小姑娘護在自己的身下。他似有些漫不經心地聽着人群裏的議論,低頭時對上梁玉琢帶着淺淺笑意的眼神,到底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終于長肉了的小臉。

這個動作有些暧昧,可鐘贛還記得除夕那晚為梁玉琢上藥時的柔滑手感,此時摸到臉上,下意識地摩挲了兩下,這才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中,轉身向着梁秦氏拱了拱手。

“在下鐘贛,冒昧求娶梁姑娘。”

梁秦氏被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前一刻,她的女兒還被薛家當做物什,想着給人沖喜,這一回卻得了貴人的青眼。

她愣愣地抓着徐嬸的手,看向梁玉琢的目光中摻雜良多。

梁玉琢卻在此時垂下眼簾,不去看梁秦氏的眼。

鐘贛的求娶自然沒有得到立即的應允。他卻不急,只等人群散去,梁老太太氣急敗壞地離開,方才牽住了梁玉琢的手。

院子裏已經沒了其他人,梁秦氏帶着二郎去了隔壁。

俞二郎雖有些不放心,可遇上不遠處三三兩兩站着的錦衣衛,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邊上偷聽。他站在自家院子裏,朝梁玉琢方向看了一眼,對上那個錦衣衛指揮使的視線,有些不甘心地在牆上捶了一拳,低頭走進屋子。

離開梁家的人群邊走邊還有人回頭,興許不用半日功夫,下川村邊上的山裏住着錦衣衛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縣,同時傳出的還會有錦衣衛指揮使看上了村姑的事。

可旁人的言語,對鐘贛來說不過是從耳旁掠過的風。握在掌心裏的手向外掙脫了幾下,似乎見掙脫不開,已然放棄了動作,任由他牽着。

“第二次了。”鐘贛低聲道,“第二次向你求親了。”

梁玉琢閉上眼,包裹着自己的手掌大而炙熱,将方才憤怒的情緒漸漸平緩。她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臉上已然露出苦笑。

“鐘大哥,你為何要娶我?”

“大抵,是因為歡喜你。”見梁玉琢臉上并未有欣喜,反倒全是苦澀,鐘贛心底也生出些憐惜。他素來冷面冷心,不然也不會十餘歲就離府獨居,至今孑然一身。“想将你讨回家去,寵着你,護着你,叫你歡喜,叫你笑。”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何時起了這個心思。

可如果早晚要娶妻生子,比起被開國侯府裏的那位用惡心人的手法塞到身邊的妻子,或是其他嬌弱的世家小姐,他卻更願意娶一位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能有勇氣和膽識獨當一面的妻子。

所以,在幾番接觸中,他漸漸将這個小姑娘放在了心裏,越發覺得,與其看着她獨自掙紮、堅持,不如讨回家去放在身邊守着。

鐘贛說的歡喜,梁玉琢隐約能感覺到。可也正是因為這份歡喜,讓她在心動之餘,卻也感到不安。

他們的身份差得太多,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太不相配了……

如果她是什麽世家小姐,興許還能試一試……

梁玉琢遲疑:“可是為什麽呢?”她困惑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鐘贛,“我不過是個村姑,就連薛家這樣尋常的門第,也只有到了沖喜的時候才想着要我……”

“那又如何?”

鐘贛的語調向來是冰涼的,可如今卻似乎帶了幾分笑意。握着她手掌的大手松開,卻又撫上了她的臉頰。

“我中意你,想娶你,這便夠了。”

這怎麽能就夠了呢。

梁玉琢搖頭,男人的手掌卻始終貼在她的臉頰上。手指順着臉側來回撫弄,若有似無地掠過她的唇角。見她搖頭,似乎又難得低笑了一聲:“這就夠了,我中意你,想娶你,想讨你回家,想同你生孩子,難道還不夠嗎?”

男人的話,透着堅持。梁玉琢微微仰頭,撞見了那雙藏着深淵的眼中。他眼中的那個少女,仍有些瘦弱,看起來似乎很彷徨,卻似乎突然壯起了膽子,擡手抓住了放在臉側的手掌。

“可娶了我,日後家中要是進了妾室,我能和離嗎?”

男人的瞳孔,有一瞬的緊縮。下一刻,梁玉琢的腰身被緊緊箍住,拉進了懷裏。

吻也當即落下。

“不能。”

鼻尖是女兒家淡淡的體香,雖然才從地裏回來,卻并未帶上泥土的腥味。

“我不納妾,也無通房。”

唇如同記憶中的那般柔軟,雖有些幹,卻不多會兒便被滋潤得令人渴求深入。

“往後只與你,共白首。”

那個吻到底沒有太過深入。鐘贛自那日求娶後,似乎又因公務,離開了鐘府。

唯獨他求娶的消息,在平和縣傳了一日又一日。就連縣官黃大人也聽聞了此事,當即命人拉上一車的好物,親自送去了下川村。而薛府,卻出了旁的事情。

薛家小公子的事,老三很快就打探了個仔細,還一式兩份寫了出來,分別遞給了鐘贛和梁玉琢。

梁文的死令薛瀛怯弱了幾分,不再像從前那般匆忙行事。此番出事,是因與好友出游,途中驚馬,一時不慎摔下馬背,遭馬蹄踩踏,傷了心肺。

請來的大夫都說恐怕很難治好,只能量力而為。

薛府有人提議沖喜,薛姚氏當即到處找合适的人家,可門第相當的怎麽也不肯委屈了自家女兒,這時她就想到了之前遭拒的梁家。而梁玉琢的生辰八字,便是薛姚氏托人找了梁老太太,從而得來的。

八字好合,可樂意難買。

梁玉琢不願嫁,薛姚氏心急薛瀛性命,只好轉而去買了別的姑娘,三媒六聘一日內完成,第三日黃道吉日便匆匆要成事。

只是這喜事還沒來得及成,姑娘穿着嫁衣坐着花轎才到薛府門前,府中便傳來了哭嚎聲。

紅色喜字揭下,白绫挂起,燈籠上的“奠”字,觸目驚心。

好好的姑娘,就此成了望門寡,還被薛姚氏逼着同公雞拜堂,嫁給了躺在床上,已經僵硬了的薛瀛。

可這又能如何?

那姑娘家本就窮苦,底下還有四五個弟弟妹妹,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她娘卻有懷上了。家裏不過才兩畝地,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都種不出,還怎麽養活孩子。

如今得了薛府的二十兩銀子,便是女兒嫁給了一個死人,成了寡婦,他們也已經不會再管什麽了。

聽到嘆息聲,鴉青看了看梁玉琢:“姑娘可是覺得可憐?”

梁玉琢點頭。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姑娘莫要太挂心了。”鴉青說着,将梁玉琢看完的這一張密信收起,“指揮使私下已經命人給那位小夫人送去了傍身的銀兩,即便來日遭薛府休棄,憑那些銀兩,那位小夫人也可活下去。”

聽得鴉青提及鐘贛,梁玉琢方才擡眸:“他……鐘大哥最近可是又去出任務了?”

“聽老三說,指揮使是得诏令回京了。”

與此同時,數日騎行,幾匹快馬飛馳入城門,為首一人身着麒麟服,腰側一柄繡春刀,面若寒霜,直往宮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