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廟會是一整天的。

從來在廟會當中惹是生非的人就不會少。可還沒有誰會大白天的就喝得爛醉然後開始胡鬧。

再聞到這幾個公子哥身上的脂粉味,當下就有人皺了眉頭。

大雍雖不禁青樓,可對于這類營生素來是有着規矩的——只得晚上開門迎客。而青天白日的,自然得閉門謝客。

如今晌午未至,卻已經有人帶着滿身脂粉味,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惹是生非……

“大膽,你居然敢打我?”

被人一把四腳朝天踹倒在地的公子哥,一身酒氣地被人從地上扶起。同行的幾人這會兒似乎因為方才那一腳,吓得酒醒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驚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會大白天喝得爛醉,且明顯是混沌了一夜的人,通常都是縣城裏的大戶,即便沒有官身,左右也脫不了富紳身份,自然更不會是什麽傻子。

方才他們試圖調戲的姑娘如今被人結結實實護在身後,而這個擋住了姑娘的男人,從體格上看,就不是尋常人。

見夥伴從地上起來後,仍試圖去挑釁對方,幾人吓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攔。

“這位英雄,我們一時糊塗,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

“道什麽歉!我還怕了他不成!”

“醒醒吧,這人你得罪不起……”

“什麽得罪不起!小子,只要你把你身後的姑娘交出來,陪我們找處地方坐下來喝幾杯,我就饒了你一命!”

男人像是這時候才認出說話的公子哥,眼睛一眯,見人往前伸手要去抓自己身後的梁玉琢,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擡腳便把人再度踹倒。

這一回,不等人爬起來,卻是一腳踏在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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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縣縣令黃大人家的大公子?”

聽到男人的聲音,邊上圍觀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唏噓。上一任縣令走的時候那叫一個狼狽,簡直是民怨沸騰。黃大人上任後,雖然說不上是兩袖清風的好官,可面上總還是過得去的。可黃大人家裏的長公子,卻早已惹出了不少麻煩事。

“你既然……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趕緊……痛痛痛,快放開我!”

看着被人用腳踩在地上,痛得恨不能打上幾個滾的黃公子,梁玉琢只覺得心裏痛快極了。

該!

這種浪蕩子早該被人狠狠修理一頓了。

“還不放開我!不然小心……小心我叫我爹拿你下獄!”

黃公子依然不斷地在叫喚,邊上的幾個公子哥此時也壯起膽子,想要以多敵少,把人救出來。可還不等他們和他們的小厮上前,邊上圍觀的百姓中,就有看不下去的漢子伸手把人抓着了。

“你們這幫賤民!怎麽敢……怎麽敢騎到我的頭上來!”

“為何不敢?”

男人沒有放下腳,使勁又踩了踩,痛得黃公子淚涕直流。

男人從腰間摘下一塊腰牌,腰牌正面向下,直接貼近了黃公子的鼻尖。

再浪蕩的公子哥也讀過幾年書,認得幾個字。但見上頭刻着“錦衣衛指揮使,鐘贛”的字樣,這位方才還叫嚣着要人當心的黃公子頓時慘白了臉。

一陣尿騷味陡然間在底下飄了出來。

梁玉琢擡袖掩鼻,扭過頭忍笑。

“錦……錦衣衛……”

沒有飛魚服,沒有繡春刀,只一塊腰牌,就已經叫人下意識地紛紛退讓,不敢靠近。原先還想上前的公子哥這會兒連滾帶爬地從人群中跑走,根本顧不上還被人踩在腳下的黃公子。

眼見着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遠處還有馬車被堵在了路中央,梁玉琢輕輕咳嗽兩聲:“鐘大哥,算了吧。”

鐘贛把腰牌重新收起,神色深邃冷峻,目光銳利如劍,只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黃公子,随即收腳,順勢往人腰上踢了一下。

“滾吧。”他道,“別叫我再撞見你。”

哪裏還敢讓錦衣衛撞上。

黃公子幾乎是翻滾着從地上爬起來,腰身以下的位置是濕漉漉的一片。

因為鐘贛亮出的錦衣衛腰牌而一時間鴉雀無聲的四下,眼見着那塊羞恥的水跡,忍不住爆發出哄笑。

人群終于在這個時候漸漸散開,逛廟會的繼續逛,該回家的也往家裏走。梁玉琢站在原地,瞅着有些嫌棄地從地上一灘水漬收回視線的鐘贛,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什麽時候回來的?”

盛京和平和縣有着不斷的一段距離,要跑一個來回需要不少的時間。梁玉琢雖然不懂朝政,可看過電視劇,看過小說,也知道像鐘贛這樣官複原職回朝的,一定會有不少事情等着他處理。梁玉琢甚至想過,等她攢到錢後去盛京才能跟鐘贛再見上一面。

“昨日傍晚回的城,因事在城裏停留一夜。”鐘贛面不改色地走在梁玉琢的身邊,對來往行人往二人身上打量的視線視而不見,“方才碰着老三,知道你進城了,所以過來找你。”

鐘贛随手拿起路邊攤子的一副面具,放在臉上,擋住了面上的神情:“鴉青呢?”

因着一層面具,梁玉琢看不清鐘贛此時此刻的神情,可單聽聲音,卻也知道男人多半是有些不悅。

“是我貪涼,害得鴉青清早起來的時候得了風寒。我托了鄰居在家照看她。左右鴉青不在,還有老三他們不是。”

梁玉琢說着,踮起腳,伸手去拿鐘贛覆在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鐘贛的原本冰涼的眼裏,終究流露出無奈。

“可出事的時候,他們誰也不在。”他順手,把面具覆在梁玉琢的臉上,手指摸索着面具上冰涼的唇,“如果我不出現,你會怎麽辦?”

面具揭開,露出梁玉琢透着狡黠的眼:“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廟會上人多,那幾個又是喝多了酒的公子哥,直接踹子孫根,然後順勢跑路。這是在鐘贛出現之前,梁玉琢腦子裏一瞬間轉過的辦法。她不覺得以那幾個公子哥混混沌沌的情況能記得她的臉,可鐘贛的一頓打,顯然比她的方法更能叫人痛一場。

瞧見梁玉琢臉上的神情,鐘贛微微嘆氣。

這是他看上的姑娘,可怎麽就讓他覺得,就算沒有他,沒有別的什麽男人,她也能好好地靠自己站着。

隔了一段時間才見面,想說的話有很多。梁玉琢同鐘贛一道,沿着長長的一條街,慢慢走了很久。途中老三出現過一次,得了鐘贛的囑咐,笑着看了她一眼,之後再離開時是朝着演百戲的地方去的。

“要不要試試看賈樓新出的菜?”

逛到賈樓附近,梁玉琢擡頭看了看天。日頭已經挂到了當空,曬得人不斷地冒汗,肚子也餓了。她去看鐘贛,後者始終站在左手邊,擋着車馬和人流,聽到詢問,只稍稍點頭,便又擰起眉頭,避開了一個“一不留神”撞過來的年輕婦人。

梁玉琢忍笑,伸手抓過男人的手腕,直接往賈樓拉:“走吧走吧,我也餓了。”

她扭過頭往前走,自然不知身後的男人,在手腕被抓住的瞬間,眼神猶如染上了濃重墨色,慢慢發沉。

手腕處的溫熱,順着肢體向上,直至鑽入心房。

因着廟會,賈樓的生意好的不行。可梁玉琢才走到門口,就叫外頭迎客的小二認了出來。

如今的賈樓,從跑堂的小二,到後廚劈柴的幫工,都認得梁玉琢的這張臉。瞧見她出現,小二忙丢下迎進門的客人,将人領進樓呢。

掌櫃的正在後面撥着算盤,擡頭看見梁玉琢,忙迎上前來:“梁姑娘來了。樓上閣子都滿了,要是不介意,進後院吃吧。”

賈樓如今沒把梁玉琢當客人,自然敞開了後院,随她走動。哪怕梁玉琢此刻身後還帶着男人,見多識廣的掌櫃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誰都知道,下川村的梁姑娘同從盛京來的錦衣衛有了情誼。想來,站在她身邊這個高大冷峻的男子,就是那位盛京來的錦衣衛了。

囑咐掌櫃的若是樓上有空了,就給梁秦氏留間小閣子後,梁玉琢就開始笑盈盈地小二往後院上菜了。

鐘贛一如既往的寡言,臉上的神情卻帶着溫柔。從茶壺裏倒出來的不是茶水,而是烏梅飲,鐘贛看了看,遞給了梁玉琢。

“不喝嗎?”梁玉琢接過那盞烏梅飲,目光疑惑,“六月天熱,喝烏梅飲可解暑。或者你要不要嘗嘗賈樓的冷淘?”

鐘贛瞧着被烏梅飲濕潤的唇,眼神微動,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屈指,按捺下伸手撫弄的沖動。

“我,不太喜歡吃甜的。”

他移開視線,垂下的門簾外,傳來傳菜小二細碎的聲音。

“聽媒官說,你打算娶我?”

“對。”毫不在意掀開門簾的小二被自己的應答吓住,梁玉琢笑着把那盞烏梅飲全部喝下,“就是不知道,咱們的鐘大人,聘金多少?”

來送菜的小二大概沒料到會是這麽一個狀況,吓得上菜的時候全程低着頭,等盤子裏的菜都擺上了桌,趕緊低頭逃走。

屋裏一下子又只剩下兩個人。

梁玉琢唇角上揚,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

“這幾道都是我賣給賈樓的菜。”她拿起筷子,點了點盤子,“我啊,現在在很努力的攢銀子,不過呢,還是想問一聲,我們的鐘大人,想要娶你需要送多少聘金?”

她的笑意在眼中眉梢,整個人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耀眼。

鐘贛看着她,呼吸微促。

良久,他放下筷子直起身,在少女錯愕的目光中,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間,是男人的低語。

“一兩。一兩銀子,我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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