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明晃晃的聖旨送到了衡樓。
傳旨太監趾高氣昂地進了樓,等見着了從後廚趕來的梁玉琢,神情變了變,到底沒敢小看這個能叫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向今上求賜婚的農家姑娘。
誰不知道,從開國侯府出來的那位大公子,從十餘歲起,就成了天子面前的紅人。哪怕是六王之亂這麽大的事情,頂着朝堂內外那些明槍暗箭,天子也不過是假意将那位撤職,轉頭又找了別的理由将人重新召回。
依舊還是那張冷冰冰的臉,依然還是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可這次再沒人敢這麽不長眼的想要把人扳倒了。
傳旨太監是韓非手下,早在得了差事準備出宮前,就叫韓非喊到一邊叮囑過。原先早已準備好,傳完旨後就回宮,哪想才将聖旨遞出,就見梁玉琢側頭看了看身邊的一個姑娘。那姑娘上前一步,往他手裏塞了個荷包。
“勞煩公公了,還請笑納。”
太監們出宮給主子辦事,無論大小,總是能得到些銀錢打賞。塞到手裏的荷包,叫那傳旨太監下意識地掂量了下,頓覺不輕,當下眉開眼笑地道了聲恭喜,樂呵呵出了衡樓。
他本是沒打算得這打賞的。畢竟韓公公早叮囑了,這姑娘出身農家,不像那些世家姑娘知禮數,萬一沒給打賞也莫要擺臉色得罪人。可這會兒得了一荷包的銀錢,當即就覺得韓公公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人家雖說出身卑微了點,可這禮數卻是一點兒也不少。
衡樓因梁玉琢的手藝,這段日子以來,生意一直不錯。後廚的廚子們也都各個拿她當塊寶。原先只知道她雖是農家出身,可有個戀人在京中當官。沒成想,對方身份竟然如此令人望塵莫及,一時間看着捧了聖旨的梁玉琢,一群人不知該如何開口。
“錦衣衛……指揮使?”家裏有親戚在錦衣衛當力士的廚子喃喃地開口,“我聽人說,那人兇神惡煞的,不好相處啊。梁丫頭怎麽會……”
“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那人強迫她的……”
“先看上了梁丫頭的容貌,然後看她家世普通好欺負,就誘拐人上京,接着再找天子賜婚……”
這邏輯不通吶。梁玉琢裝作沒聽見廚子們的議論,心裏默默吐槽,拿着聖旨就先回了房間。
一進屋,梁玉琢轉身叫住鴉青:“我們如今身上還有多少銀錢?”
大雍有銀號。自從收入穩定,并且時不時還創收後,梁玉琢就把富裕的銀錢存進了全國流通的銀號裏。這趟出門,給梁秦氏和二郎留了足夠半年生活的銀錢,而她自己帶着碎銀子和幾張銀號的票子,就到了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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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盛京,要花錢的地方并不少。好在梁玉琢早就留了一手,又很快動起腦筋賺了幾筆。這麽一來,身上的銀錢反倒只多不少。
鴉青低頭想了想,很快報了一個數。
“不知不覺間,我也是個小富婆了。”聽到鴉青說除了銀號裏的錢外,身上還有兩百多兩,梁玉琢沒來由感嘆。
她甫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是個躺在床上差點燒死的貧家女。家裏的房子都漏着風,就連老鼠也是瘦精精的吃不飽。可眨眨眼的功夫,她也算是發家致富,全部身家将近七百兩了。
錢有了,腰板就直了。梁玉琢忽然很想做點什麽。
“鴉青,你說,我們在盛京買個宅子怎樣?”
鴉青一時瞪大了眼。
作為王都,歷朝歷代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尋常百姓住的宅子,通常也不會便宜到哪裏去。盛京內的房價,如若擺到下川村去,那簡直能買上幾個宅子。
“姑娘當真要買?姑娘是打算當陪嫁還是……”
“是給二郎的。”
鴉青沒好問她為什麽要給二郎在京中買宅子,想來到底是手足情深,不願二郎在鄉下蹉跎了,只是回頭的時候,悄悄将這事告知了老三。老三轉身又說給了鐘贛。
入了夜,梁玉琢沐浴罷,從屏風後繞時,發覺鴉青不知什麽時候不在了,唯獨臨街的那扇窗半開着。她擦着濕漉漉的長發,走到窗邊,剛伸手要去關窗,一道人影忽的一閃而過,進了屋子。
她收起短暫的驚訝,回頭看向坐到桌邊倒茶的鐘贛。後者把随身帶來的一包零嘴放在桌上:“西街新出的糕點,你嘗嘗。”
“京裏……不是宵禁嗎?”她看了眼仍穿着官袍的鐘贛,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牛皮紙包裹好的糕點,熱熱的,顯然是剛出鍋。
“無妨。他們不敢拿我怎樣。”
梁玉琢只當鐘贛話裏指的是京中巡夜的士兵不敢對錦衣衛動手,絲毫不知,他眼下的膽大也是有了天子應允的。
鐘贛得天子青眼,故而行事素來膽大,就連這一次請求天子賜婚的事,也叫人目瞪口呆。天子雖早應允他的婚事,開國侯府不能插手,可從未想過叫他娶一個門第這麽低的妻子。如若不是鐘贛的再三懇請,天子也不會同意賜婚。而作為交換條件之一,鐘贛已經在北鎮撫司衙門裏忙碌數日,絲毫不可空閑。
“你打算買房子?”伸手撚過粘在梁玉琢嘴角的糕點屑,鐘贛順勢撫了撫她的唇角,低聲問道,“想把二郎接到京中?”
捉弄自己唇角的拇指有意無意地摩挲着唇瓣,梁玉琢微微側頭,張嘴輕咬了一口:“嗯。二郎聰明,我想着接他來盛京。在這邊找個學堂讓他上學,要是這邊的先生覺得他可以,就考童子科。若是不成,就多讀幾年書,然後回鄉考鄉試,再一層一層考到京中。”
來到這個世界這幾年,梁玉琢也大致了解過科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童子科這種類似于少年班的模式,她并不奢望二郎一考就能通,不過是當做練習讓他試一試。正經的考試到底還是要看科舉。
經歷過九年義務教育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梁玉琢太清楚讀書的重要性。一輩子當個面朝黃土的農夫不光不是梁秦氏的打算,更不是梁玉琢回答應的事。而盛京的師資力量自然要比下川村乃至整個平和縣的要好,她想把二郎接來,為的就是這孩子以後的路。
雖然梁玉琢沒有說得太仔細,可鐘贛也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看着她說話時一動一動的嘴唇,俯身輕吻。糕點的清香和甜味,在勾纏的唇舌間肆意往來,還有澡豆的氣味從她剛剛沐浴過後的身上傳來。
鐘贛捧着她的臉頰,良久才松開,雙唇離開時,彼此的唇角還有銀線隐隐。
梁玉琢被吻得臉頰燒紅,整個人像是剛蒸過桑拿,熱得頭頂能冒出汽來,一雙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又羞又惱地看向鐘贛。
這副模樣平日實在不得多見,鐘贛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吻了吻:“過兩日休沐,我陪你上街去看看宅子。”
話罷,又有些不舍地将人摟在懷中親吻。他從前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和人這般親近,可真喜歡上了這個姑娘,他才明白,為何他的那些同僚總會沉溺于胭脂紅粉中。
若是可以,真想将她拴在身邊,時時刻刻帶着,只要伸手,就能觸及到這只綿軟的手。
幾日後,鐘贛果真休沐,早早就騎着馬等在了衡樓外。身邊停着輛馬車,老三化作車把式,戴了鬥笠坐在車前。
梁玉琢從樓裏出來,瞧見坐在馬車上的鐘贛,沒來由一陣臉紅。雖然那天過後,她又好幾日沒見着鐘贛,可想起那天他最後是被老三在樓下學貓叫了半天才催走的,頓時覺得臊得慌。
鐘贛的臉皮卻似乎早就在入錦衣衛後練成了銅牆鐵壁,将天子欽定的未婚妻扶上馬車後,直接翻身上馬,帶着人離開了衡樓。後頭圍觀的百姓紛紛指點,卻也沒那麽多的閑話好去議論人家未婚夫妻。
盛京的房子的确很貴。
在那天打定主意要買個宅子後,梁玉琢就托人在城中尋找打算轉賣的宅子。這一找才得知,在大雍,能真正擁有自己宅子的人很少,大多是租房,尤其是在盛京,房屋租賃業更是發達。
可這也是能理解的。一來,科舉興盛,士子們為了魚躍龍門,很多都在盛京一待就是幾年,可并不是待的時間越久就越能考上功名,不少人最後還是得灰頭土臉的回去,或者得了功名去別處當官,那買房子就不現實了。二來是那些商旅,奔波不息,不會長時間停留一處,自然也不會特地去買什麽宅子,即便是養個外室,那也用不着特別好的。
梁玉琢托人問到的要轉賣的宅子裏,大多都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地段。可地段不好也就罷了,價錢也奇高,以至于她這會兒其實也不覺得鐘贛陪着她看宅子,就能找着價錢合适,地段合适的宅子了。
可想歸想,合适的宅子還真就給遇上了。
宅子的地段不差,離貢院近,因此周圍住了些讀書人,大多都是三四人共租了一個宅子,風氣倒是不壞。鐘贛能找着這個宅子也是個機緣,原先的主人是翰林出身,如今被派往別處為官,妻兒都跟着一道走,留下宅子和裏頭的下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就決定賣了,還能籌措到些銀錢。
鐘贛将梁玉琢領到這兒,看了看這座宅子,再看了看算是附贈的幾個下人,梁玉琢頓覺滿意,只是價錢心裏卻明白怕是不少。
那翰林四十來歲,膝下只有一個庶子,見梁玉琢歲數不大,卻打算不小,又同鐘贛看起來情投意合,當下擺手:“價錢好商量。我這宅子不大,下人也不多,梁姑娘若是看得上,三百兩如何?”
梁玉琢吃了一驚,當即明白這是看在了鐘贛的面子上,特地少報了一些,忙扭頭去看鐘贛。後者微微颔首,并不開口。
“那就多謝這位大人了。”
手續自有人幫着去辦,那翰林招呼着他們二人留下吃頓飯,才剛答應下來,忽的外頭就傳來了吵鬧聲。鐘贛命老三去探探情況。老三去而複返,一臉壞笑。
“怎麽了?”
沒剝殼的花生被鐘贛直接彈到了老三腦門上。
老三嘿嘿一笑,滿臉猥瑣:“标下去看過了,隔壁正在捉奸呢。”
一口茶沒咽下,梁玉琢差點噴出。
老三後面說的話,更是直接叫她和翰林滿臉尴尬。
“是繼夫人帶着人上門,把住在隔壁的侯爺外室給揪出來打了。聽說,那外室肚子裏剛懷了一個,被繼夫人這麽一鬧,差點掉了,這會正鬧得不可開交。”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加班狗喘着氣爬上來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