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看到隔壁院子門前圍滿的人,梁玉琢只想說,讀書人雖不愛看熱鬧,可架不住讀書人也是有家眷的。

老三說這院子裏住的是開國侯的外室,這一鬧,只怕明日朝堂之上,天子又得多收幾個關于開國侯的折子。

梁玉琢擡頭去看鐘贛:“鐘大哥,這事……”事情鬧得這麽大,仍不見馬氏的人把門口圍觀的驅散開,怕是裏頭真出了人命叫她顧及不到外邊了。

鐘贛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掌,命老三将門外的人勸離,這才邁開步子往院內走。

進了院子,一地淩亂。水缸、盆景甚至還有瓷器,都倒在院子裏。再往裏走,就能聽到婆子的嚎啕大哭以及年輕女子的唉叫。

“簡直晦氣!大夫還沒說孩子保不住呢,就這般哭,是想生生把孩子哭掉不成?”

梁玉琢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馬氏的聲音。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去看,馬氏臉色難堪地站在一旁,身為站着從開國侯府跟來的丫鬟婆子。似乎有婆子說了什麽,馬氏氣得頓時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臉上。

“蠢貨!這事鬧得這麽大,你以為瞞得了嗎?到時,叫侯爺知道我們害死了這賤人肚子裏的賤種,非跟我拼命不可!倒不如能小賤種要出生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讓娘兒倆一屍兩命才好……”

馬氏顯然以為身邊都是自己帶來的人,并不隐瞞她心中的惡意。梁玉琢聽到這話沒來由皺起了眉頭,再去看鐘贛,卻見後者神情平淡,像是對一切并不感興趣。

傳來哀嚎聲的房門被人猛地從裏頭推開,有個顫巍巍的老大夫叫人攙扶着,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走一步還要咳嗽兩聲。

這老大夫老眼昏花,原先被人急匆匆請過來一眼便知這是正室上門鬧,把外室給鬧得小産了,雖然搖頭到底還是進門去給人診治。這會兒出來,瞧見不遠處站着的男子,認不清長相,只以為是這家的男主人,拱着手就走了過去。

“這位老爺,您家這小夫人……咳咳……姨娘年紀還輕,咳咳,養養還能懷上……”

馬氏見老大夫從屋裏出來,正要叫婆子上前去詢問情況,卻見老大夫顫顫巍巍地從身邊走了過去。她回頭一看,發覺她不待見的那位繼子不知什麽時候,竟出現在了這裏,依舊是那張冷臉,身邊竟還站着個姑娘。

不用想,定是從鄉下來的那個丫頭了!

老大夫說完話後,還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鐘贛并沒有出聲解釋自己的身份,只将目光轉向滿臉慘白的馬氏,待下人将老大夫送走後,方才向她身邊的下人質問道:“侯爺為何至今還未過來?”

這話雖是對着下人問的,可更是沖着馬氏說的。馬氏下意識地身子一顫,抓緊了手裏的帕子,臉上浮起叫人尴尬的笑意:“這等小事,怎麽好麻煩侯……”

Advertisement

“大公子啊,求您給我們姑娘做主啊!”

不等馬氏說完話,一個瘦精精的婦人突然從屋子裏撲了出來,噗通一聲就給鐘贛跪了下來。梁玉琢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鐘贛伸手将她一把塞到背後護住。

鴉青上前,擋住還欲往前撲的夫人,怒斥道:“大膽!你是什麽身份,也敢對大人動手動腳!”

那婦人一時失态,見這情景,趕忙磕頭:“小婦人原先是這條街上給書生們洗衣裳的。兩年前侯爺聘小婦人過來,專門伺候姑娘……咱們姑娘是個命苦的,好不容易才懷上個孩子,如今……如今卻沒了……大公子,那可是您的手足兄弟,您就可憐可憐姑娘吧!”

馬氏一聲尖叫:“什麽手足兄弟!就算叫她把賤種生下來,也不過就是個外室子!是庶出!”

那婦人也有些着急:“夫人!即便是庶出,那也是侯爺的子嗣!夫人您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鐘贛站着沒有動,半晌才擡起頭看向氣得胸脯不住起伏,卻不知該怎麽反駁的馬氏。老三從外面進來,附耳說了句話,這才又退到邊上。梁玉琢卻看得仔細,他那雙眼睛裏寫滿了有趣。

到底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馬氏從來弄不明白鐘贛的意思,只覺得眼下事情似乎越來越脫離她的掌控。“你二人雖然是天子賜婚的未婚夫妻,可也不該私下密切往來,還……還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鐘贛顯然并不打算回答馬氏的問題。梁玉琢也沒這個想法,只是聽着方才的唉叫聲變成哭泣,她的視線忍不住頻頻往房門那兒看過去。

馬氏心裏吊着一塊石頭,見他們倆這副模樣,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下一急,有些話就脫口而出:“這裏的事與你們無關,還不趕緊離開!”

“緣何和他們沒有關系?”

鐘轶一進內院,那些伺候外室的婆子丫鬟頓時從房間裏擁了過來。有模樣嬌俏的丫鬟,更是嘴裏哭着姑娘的名字,抹着眼淚往他身前湊。馬氏又急又怕,臉色一片慘白,頓時明白方才鐘贛的不言不語,不過是不想管這事,卻又不願叫她瞞住鐘轶。

“景吾是本侯嫡長子,梁家姑娘是本侯未過門的兒媳婦,夫人,你倒是說說,這裏的事緣何和他們沒有關系?”

馬氏連連擺手,可眼下已不知應當說些什麽。

鐘轶本就是個風流種,絲毫沒能繼承老侯爺的深情。當年未和常氏成親前,房中雖沒女人,卻也是不時去煙花之地的主,更是有當時的魁首叫他捧過一段時日。同常氏成親後他也不忘同人勾纏,不然也不會遇上馬氏。

馬氏自問不是個脾氣好的,可遇上鐘轶,為了開國侯夫人的位置,也為了能抓住這個男人,她生生壓下自己的脾氣,偶爾也将男人推向別的女人,可從未讓那些女人有懷孕的機會。

這不是鐘轶第一次養外室,過去那些女人無不是叫馬氏花了銀子送走的。倒是這次這個小妖精,不光把被養了兩年都沒能露出破綻,竟然還偷偷懷了孩子。這才惹得馬氏一時氣急,将事情鬧得這般大。

她越想越恨,心下詛咒那小妖精掉了這個孩子之後身子好不來,巴不得明日天不亮就叫人發現她躺在床上咽了氣。

見馬氏臉上的神情,鐘轶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胸口被個嬌俏的小丫鬟撫了撫,這才壓下火來。

“父親既然來了,兒子就先走了。”

鐘贛說話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根本不等鐘轶開口,直接牽過梁玉琢的手,并肩往外走。老三和鴉青慢走兩步,恭敬行了禮,這才跟上。

馬氏心中生怨,恨鐘贛多管閑事竟把鐘轶找來,說出來的話當即有些難聽:“還沒成親就這麽勾勾搭搭的,簡直不知廉恥……”

“啪!”

話沒說話,馬氏捂住臉,呆愣在原地。原本冰涼的臉孔,被鐘轶重重地打了一巴掌,掌印留在臉上,滾燙得讓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你當年勾引我的時候才叫不知廉恥!”

鐘轶如今是氣急了,才說出這樣的話,壓根不知道自己在怒斥馬氏的同時,也将當初的自己罵了進去。

他把話丢下,急匆匆就進了房門,去哄他那個還躺在床上痛哭的外室。

而另一邊,梁玉琢上了馬車,鴉青将車簾拉開一條縫,外頭三五成群朝着方才那院子指指點點的人并不少。

鐘贛騎着馬走到車窗外,車窗上隐隐綽綽映出人影。

“侯爺他會把人擡進府裏嗎?”清晰的聲音從車廂內傳來,車簾拉開得更大,露出梁玉琢半張臉,眼睛裏寫滿了疑惑。

鐘贛道:“小産前不會。如今小産了,會。”

梁玉琢表示不解:“為什麽?”

開國侯府一向對子嗣并不看重。畢竟,從老侯爺開始,每一代都有好幾個兒子,到了鐘轶這邊,鐘贛和鐘翰無論是原配還是續弦所出,都是嫡子,就連庶子也都有了。也因此,這些年後宅的那些女人盡管都不曾懷孕,鐘轶也并不着急。

只是,想起馬氏那些年暗下的黑手,鐘贛目光微斂:“開國侯府已經很多年沒有女人懷孕了。父親雖不在意,但也只是一時。這個女人這兩年能有本事叫他藏這麽久,父親怕是上了心的。小産前,他定然能當外室養着,既然懷了孕,又叫馬氏給弄掉了,不管是有意無意,那個女人必然會求着進門,父親也一定會心疼她,答應這件事。”

踏焰不時地輕嘶,見風吹過簾子,還伸脖子過去咬住,将梁玉琢大半張臉全都露了出來。

她倒不在意叫外人見着臉,摸了塊松子糖從車窗裏伸出手。踏焰伸舌頭一卷,吃到了糖,倒是乖順了起來,不再鬧騰他倆說話。

“其實……”梁玉琢喏喏地道,“我原先還以為今日這事,都是鐘大哥你一手安排好的。”

其實也不怪她會這麽想。

從認識鐘贛開始,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就是面上看着冷清,但實際肚子裏百轉千回藏着許多主意。再者,既然是錦衣衛,自家老爹養個外室這種事情,怎麽也不可能被瞞了這幾年,剛剛才知道。

鐘贛似乎對她會這麽老實地說話有些驚訝,見她如此,當即叫停馬車,把鴉青從車裏叫了出來,然後翻身下馬,幾步坐上馬車。

簾子放下的時候,牽住踏焰的鴉青額角一抽,認命似的慢慢跟上馬車。

鐘翰上了車,坐下把人抱到了懷裏:“這事我的确早就知道,但人不是我安排的,是他自己在路上遇見的然後被我順勢利用了。今天的事,也的确有我的手筆,不過是沒料到馬氏會在今天動手。”

他頓了頓,與梁玉琢五指交纏,淡淡道,“我是不願讓你遇上這些腌臜事的。我盼着你好好的和我在一塊,我活着的時候你活着,我死的時候你也得活着,等子子孫孫都長大了再來見我。”

梁玉琢一時感動,擡起頭。

雙眼對上後,這個男人神色忽然變了變,眼神發暗,啞聲道:“不過,你誤會我的賬,是不是該算一下?”

梁玉琢暗叫不好,可下一刻,唇瓣已經叫人吻住,摩挲她肩頸的大掌熨燙着她漸漸發昏發熱,只能靠在男人的懷中費力喘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