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宛夫人被傳召入宮的時候, 顯得十分局促與迷茫。
原本女兒讓人帶進宮她就已經很費解了,今早內官來府上宣谕旨, 更是聽得滿頭霧水。
禁庭偏殿之內, 神色難辨喜怒的帝王高坐在上,一只手正不緊不慢地敲擊桌面。
宛遙也站在不遠處, 颦眉擔憂地看着這邊。
“妾身懷胎時吃過些什麽……”
宛夫人跪在地上發愁的琢磨,這都多少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 真計較起來她怎麽可能記得。
“這……大多是些安胎養身之物吧。”
“似乎也、也沒什麽稀奇的。”
一旁的太醫趕緊補充:“夫人再仔細想想, 好好想想,不僅是孕期, 在此之前的也行。”
你若是想不出來, 咱們大夥兒可都要被就地處決了啊!
莫名被委以重任, 宛夫人腦中其實一片空白, 但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苦思的模樣。
偏殿是皇帝日常議事之所,珠簾後的立櫃邊亦挂着一幅聖母的畫像。
她視線滿屋打轉,在餘光瞥到畫中人的一瞬, 周身忽然一個寒噤。
“是……是有這麽個東西。”
宛遙驀地擡起頭來。
滿是屏息凝神的寂靜中充斥着無數道筆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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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夫人好似自己也咽了口唾沫。
“妾身幼年時體弱多病,承蒙敬德太後垂愛,賜藥方調理,因太後叮囑, 故而方子一直沒停過, 吃了十幾載,直到懷胎時也照舊服用,不知、不知能不能算……”
話音才落, 幾個太醫欣喜得簡直像過年:“或可一試!或可一試!”
沈煜聽她提到太後,神情恍惚了片刻,垂下眼睑認真把人琢磨了一遍,恍然哦了一聲。
“朕記得你。”
“你是謝老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沈煜同她年歲相仿,也依稀記得小時候,謝家夫人進宮拜見他娘時,偶爾會帶着一個小女娃。茹太後早些年夭折過一位公主,故而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
宛夫人忙俯首再拜,“妾身惶恐。”
也不是不記得這位九五之尊,實在是今時不同往日,不太好同一國天子拉家常,她也就只好把自己裝成個路人。
不承想,鹹安帝卻很樂意和她拉家常似的,斜靠在太師椅上,散漫地感慨:“一轉眼二十多年,想不到連你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诶,謝夫人她老人家如何?”
“……家母已過世。”
“哦,這樣。”
……
話題一起,倒真是有幾分閑談的氛圍,一群禦醫面面相觑,皆搞不太清楚狀況,拿不準此刻要不要上前談點公事。
他們沒猶豫出個所以然來,沈煜視線一瞥,倒是先發了話:“還愣着幹什麽?”
“找方子去啊!”
宛遙看着一幫大臣手足無措地從殿內躬身倒退。
從有記憶起她娘好像就沒吃過這種藥了,也不知藥方能不能尋到。
此後的三日,太醫署開始了昏天黑地,沒日沒夜的辛勤勞作。十幾年前的方子,宛夫人一停藥,時間一久,方子自然也就無人保留,好在久病成醫,她自己倒是記得清楚,半是回憶半是瞎猜的複原了十之八.九。
宛遙回頭思索,想自己大概也是急昏了頭,試過雞血、鴨血、尋常無病之人的血,卻偏偏沒試過她娘的,怎麽就沒朝這個方向去想過呢……
中秋來臨的前夕,大雨滂沱,傾盆而下。
太醫署的傳令官冒着寒冷的秋雨一路奔入皇城,沿途的宮人皆好奇地回頭張望,悄聲議論。
一紙文書送進書房,很快,禁軍就出動了。
在全京城乃至整個大魏鬧得沸沸揚揚,令人談之色變的瘟疫終于迎來了徹底的根治。
九月,城門大開。
各地收購的藥材正源源不斷地湧入城東的疫區。
鹹安皇帝坐在明堂內,聽一旁的內監宣讀诏書,思緒顯得飄忽游離,良久才似喃喃自語般的感慨說:“真是聖母顯靈啊。”
“即便時隔那麽久,茹太後還是不忘她的子民,又一次救大魏于水火之中。”
底下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人起了個頭:“聖母顯靈,陛下英明。”
緊接着一幫人便齊聲重複,整齊得好似事先演練過一樣。
鹹安帝許是感到好笑,勾着嘴角皮肉僵硬地看着這群老臣拍馬屁。
得到消息時,宛遙尚在茶水房旁的小屋子裏奉旨吃豬肝,拿着湯匙大松了一口氣。幸而她娘能東拼西湊地把那些藥草的名稱想出來,否則又多一個人,她真拿不準朝廷會不會拉着她們倆挨個放血。
然而事情盡管告一段落,仍有不少令人在意的細節。
敬德太後的方子恰好就對這次的瘟疫起效……是巧合嗎?
宛遙是在疫區的病情穩定下來之後被準許出宮的。
給她領路的依舊是先前那位內官,這回許是為治病貢獻了點血,特地安排了一頂小轎接送。
一路行至皇城外,落轎出去,就看見不遠處等候的男男女女一大幫人。
桑葉正站在陳文君跟前說話,項桓抱着槍,背後立着季長川,他神色還是懶洋洋的,滿眼不屑的樣子。
“宛姑娘!”陳文君第一個發現她,提裙子小跑着過來,滿臉帶笑地把宛遙的手一拉。
“季将軍說你今天能回家,我們一大早便等着了。”
看她的氣色神采飛揚,想必是已無大礙。
宮門外的空氣都是自由的,宛遙也跟着高興,兩個人手牽手甩了甩,左右一環顧,問她:“就你一個人?秦大哥呢?”
“早起沒見着他,我就先來了”到底沒見過皇宮內苑,她忍不住好奇,“……你怎麽樣,在裏面住得習慣嗎?”
“挺好的,陛下待人很客氣。”那是相當的客氣。
……
頂着季長川長篇大論似的唠叨,項桓正在神游太虛,轉目一望,見她下轎了,當即松開.槍想朝這邊走。
還沒人等靠近,面前,桑葉一根長棍子擋了過來,頗熱情地捧起一個籃子,不偏不倚正把他臉遮了個嚴實。
“姐姐,我和陳大夫昨天山上摘的鮮棗,他說這棗子不易保存,要盡快吃,你大病初愈,多進食水果對身體有好處。”
宛遙見他舉得高高的,一時也挺開心,伸兩手幫他接,“這麽客氣啊,其實鮮棗市集上也有賣,不用那麽麻煩。”
眼見擋光的沒了,項桓舔了一下嘴唇,正要另尋個方向上前,剛準備開口,桑葉冷不防又繞了回來。
“醫館裏的那個小然讓我給教訓了一頓,說是他端藥去疫區的時候被人發現的。”
“陳先生把他送去別家了,臨走還寫了封書信留給你,估摸着是道歉。”
他把信往前一遞,宛遙換了只手提籃子,低頭拆開。
“事情過去那麽久,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他大概也不是有意的,當時讓項桓陪着他去就好了。”
“我們都沒逼他,是他過意不去自己要走。”
視線裏幾道身影竄來竄去。
項桓忽然覺得沒意思,索性抱着他的槍站得遠遠的,輕輕哼了一聲。
“項桓!”
沒多久,旁邊便聽到在喚他,遲疑一陣,項桓還是回頭看了。
宛遙捧一籃鮮棗沖他笑得滿臉燦爛,目光甫一交彙,她抱起籃子便跑到了跟前。
“來吃棗子,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麽多。”
不想吃。
有什麽好吃的。
三個字從他喉嚨流到舌尖,到底不動聲色地撿了一個,鮮棗沾了晨露,咬下去清爽可口。
“還挺甜是吧?”
項桓瞥着她的表情,畢竟年紀還小,一件心事塵埃落定,所有的如釋重負都寫在臉上,他吐掉棗核,在籃子裏翻了半天。
“別撿青的,都澀得不行。這個紅,吃這個。”
雨後初晴的秋季,清晨實在是幅讓人賞心悅目的畫卷。
森然巍峨的皇城前,幾個年輕的男孩女孩聚在一塊兒分棗吃,畫面和諧得連冷硬的磚牆也莫名溫柔下來,大概是許久沒見到如此簡單純粹的場景了,季長川靠在馬腹上,眯眼出神。
等明晃晃的日頭忽隐沒入雲層裏,他才牽馬喚道:
“孩兒們,該動身了。”
項桓那匹純黑的西北回纥馬來回踱了兩步,低頭打響鼻,他把宛遙抱上去,自己緊接着一踩馬镫坐到她身後,兩手一環去拽缰繩,正好能将人圈在懷裏。
驅馬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到桑葉不會騎馬,慢騰騰地準備繞近路,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手閑散地揪着幾縷馬鬃,頗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喂,我讓你寫信,你就只寫兩個字?”
宛遙靠着他胸膛不太好側身,不解道:“不是你讓我報平安的嗎?”
“那你不知道多寫幾行?我求來這麽一個機會有多不容易,你兩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這麽大張紙,不嫌浪費啊?”
倒是被他說得莫名愧疚。
可似乎也沒什麽好寫的,皇帝那麽大個監工戳在眼窩子裏,盯她能盯出洞來,如此明顯的警告意味,多一句嘴興許就得血濺當場……
“那……要不回頭我給你補上?”
“免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說了這一陣,發現季長川遲遲沒跟上來,項桓于是調轉馬頭。
在他們方才離開的位置,宮門的正前方,落了頂不起眼的小轎,轎旁左右各立着一個貌不驚人的護衛,武安侯高大魁梧的身軀站在季長川對面,兩人似相談甚歡。
而陳文君在旁盈盈施禮。
宛遙奇怪:“是袁傅?”
不知談了些什麽,隔了良久季長川才打馬追上他們。
“武安侯這時候來幹什麽?今日又不參朝。”項桓帶着宛遙同他并駕齊驅。
季長川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師生二人或許是同出一門的散漫,“疫病的事既然了解,大概是要進宮面聖,商讨南下增兵吧。”
如今北方已平定,還在作妖的,就剩西南邊的後燕了。
言至此處,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唇邊的笑意驟然一黯,轉而對項桓道:“聽武安侯之前的口氣,我看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我?他對我感興趣?”他意外中帶着幾分興致勃勃——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性,驚喜多于憂慮。
“別高興得太早,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季長川的臉難得不笑。
宛遙跟着悠閑的馬蹄輕搖輕晃:“武安侯賞識他,不是好事麽?”
“得人賞識的确是好事。”他有意無意頓了下,“可若是另有人與之不和,那就是灘渾水了。貿然攪進去,會吃大虧。”
“他這麽不可一世,誰敢跟他不和?”項桓不在意,“整個朝裏能和武安侯争鋒相對的,只有将軍你了吧?”
“話也不是這麽說,”季長川笑了笑,卻回避了自己的問題,“還有當今陛下呢。”
旁邊兩個人聽完都是一愣。
項桓是不參朝的,平日和這些政事八竿子打不着,乍然聽聞覺得不解:“将軍的意思,是說陛下和武安侯有嫌隙?”
宛遙有同感:“我瞧着陛下似乎很重視侯爺啊,金錢、兵權,處處委以重任,不像是在防着他的樣子。”
“欲擒之,必予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們年輕,若回去問問你們父輩,他們應該是知道的。”他握着馬缰,人卻沒動,目光平淡的由馬信步,“武安侯對于天子,可是有殺母之仇的,這一點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面上的君臣和諧,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殺母之仇?
宛遙同項桓對視了一眼。
鹹安帝的母親,那不就是敬德太後嗎?
回去的路還很長,季長川并不介意慢慢解釋,“鳳口裏兵變,你們想必聽過。”
這都是被京城老人講爛了的陳年往事。
章和二十五年。
那是在二十八年前,當時,他大司馬本人也不過才幾歲。
而開國至此,大魏太平日久,南北防線都有所松懈。境外的蠻人卻在這段時間裏迅速壯大,多番入侵邊境。
鎮西将軍石應坤于是找了這個由頭要北伐匈奴,領軍十萬北上,最後卻在抵達鳳口裏時陡然兵變,轉頭就勾結蠻夷揮師南下,直逼長安帝都。
宣宗皇帝安逸享樂慣了,一時慌了手腳,在前線節節敗退之下,帶領一幫大臣倉皇逃至蜀中。
此後的長安足足淪陷了七年,民生離亂,滿目瘡痍,直到元熙三年,流落在外的人們才含淚回到王都。
宛遙望向他:“所以,這和太後有什麽關系?”
季長川緩緩道:“舉國皆知,宣宗皇帝寵愛茹貴妃,頗有烽火戲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昏庸資質。
“因此,石應坤當年打的便是‘誅奸妃,清君側’的名號。”
宛遙微微一怔,這樣熟悉的戲碼,她從王朝數千年的歷史中能捕捉到無數的蛛絲馬跡,于是脫口而出:“是……借口吧。”
“不錯。石應坤找敬德太後來當這只替罪羊,借口牽不牽強不重要,好歹有個出兵的理由。
“但大魏的群臣不會這麽想,上陣拼命的魏軍不會這麽想,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會這麽想。
“從上至下皆認為戰火由她而起。禁軍是第一個嘩變的,緊接着蔓延到兩大營,軍士和當地百姓堵在行宮前要求‘殺奸妃,平民憤’。”
說到這裏,他朝有些怔愣地宛遙微微一笑,“打頭的那個,就是袁傅,而今的武安侯。”
她心裏隐約有些發堵——
宛夫人自小就給她講敬德太後的事。
宛遙知道這位傾國傾城,與她們家有些淵源的傳奇人物姓甄,名茹,早些年,市井茶樓中還傳唱着有一則很受歡迎的演義叫《茹姬傳》。
在母親與老主持的口中,茹太後一直是個心地善良又滿腹詩書的女子。她憐憫蒼生,愛戴百姓。
她會在瘟疫肆虐的年月裏不辭辛勞的帶人南下考察病情,也會在數九寒天中徹夜不休的翻看醫書。
原來人們在口口稱贊她的同時,也會把她推向深淵麽?
宛遙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感同身受。
“後來大概是迫于人言,敬德太後被同行的妃嫔以一碗湯藥毒殺,宣宗帝悲痛欲絕,賜死了妃嫔,同時也以此平息謠言,這件事才算過去了。因為說起來并不光彩,對外只宣稱是病逝。”
她之前聽說聖母是死于戰亂,卻不知曉這裏面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實情。
“可是……可是……”
宛遙一時找不到适當的言語,“但凡仔細想想也該覺得這只是反賊的一個托詞,根本站不住腳才,為什麽……”
“小姑娘。”季長川笑着打斷道,“有時候,人們想要的并不是真相,因為要緊的從來都不是‘殺奸妃’,而是‘平民憤’。”
他表情玩味地信馬由缰,“況且還有一件有趣的事。茹姬死後被匆匆安葬在了蜀中,京師一收複,宣宗皇帝便派人回去遷葬,找了一年多卻沒尋到屍首。
“這時,人們倒是念起她的好來了,說她是為國捐軀,說她普度衆生,又是修廟宇,又是供神像。”
項桓冷笑一聲:“我看是怕人家找上門,冤魂索命吧——一群馬後炮的小人。”
季長川不予置評地笑笑:“這世間上的人啊,大多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于是總需要有些東西來粉飾太平。”
“……”宛遙啞口無言。
那日在疫區時,男子口不擇言的話頓時自腦海裏冒了出來。
——“報應……”
——“聖母給長安城所有人的報應!”
——“你們每個人,每個人都逃不掉的!……”
明明是青天白日,宛遙卻無端一個冷戰,惹得頭頂的項桓狐疑地低頭看了她一眼。
“丫頭,你可得留意着點。”季長川信口打趣,“別一不小心當了‘紅顏禍水’,這‘紅顏禍水’自古可不是那麽好做的。”
不過從他們幾個人這段時間闖禍的程度來看,別說她倒還真有那個潛質。
“還有你呢,聽見沒有——”見項桓在走神,季長川一鞭子晃了過去,無奈道,“真是個愣頭青。”
甘露殿內。
年輕的帝王正負手在案前悠悠踱步。
而堂下,寬袍廣帶,玄色大氅的男子含笑站得随意,“故土之于國都,如血溶于水。陛下能有此增兵之決心,何愁将來大魏不能統一天下。”
沈煜的眸子裏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寒意,然而瞬間就被和煦的微笑所替代,“侯爺哪裏話,朕不過坐明堂治百官,武安侯才是能替朕定國□□之人,要穩固這大魏江山,還不得仰仗侯爺麽?”
“承蒙陛下不棄,臣定當死後而已。”
“死而後已言重了。”他面容不改,仍是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侯爺要保重身體才是。如今撐起的我大魏的,可只剩侯爺你了。”
袁傅聞之一笑,二者對望時,似乎都從各自眼中看出了虛僞。
沈煜笑着目送他行禮倒退,而後慢慢地出了殿門。
一直等對方整個人的蹤影都消失在了視線中,他唇邊那點微不足道的平易近人才終于緩緩褪去,旋即突然發作,把桌上所有的文書奏本,筆墨紙硯全掀翻在地,哐當一陣巨響,黃檀木的案幾轟然倒塌。
沈煜握着筆杆的手青筋突起。
每當這個時候,在場幾乎無人敢動彈,各自惶惶不安。
“陛下!”
身後的老宮女緊緊把他的手摁住。
“陛下,您要沉心靜氣啊……”
她是從前茹太後身邊伺候的老人,算是打小看着皇帝長大的,此情此景,也唯有她敢這般上前安撫天子。
“朕還要怎麽沉心靜氣!”沈煜揚袖甩開她的手,指着門外厲聲質問道,“亂臣賊子,奸人得勢——朕的母親已經被他害死了!”
“你還要朕每日與這些人虛與委蛇,賜他重兵,唯命是從!”
“……這個天子,做來有什麽用!啊?你說啊!”
他狠狠踢開腳邊翻倒的書畫缸,這瓷瓶卻也福大命大,輕悠悠地一路朝外滾,最後碰到了門檻,叮咚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