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在雙方一起石化的當下, 宛遙的腦子裏居然還能抽出時間想。

他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新城破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不得已落草為寇嗎?

還是說被敵方打到失憶所以讓人家撿來此地謀求生路的?

長得這麽相似……該不會是項桓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吧?!

約莫就這麽對視了片刻功夫, 對面那人忽一把抓住她手腕,整個将人從車裏拽了出來。

宛遙滿眼懵, 跟着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馬車。

“楊大哥。”面前的少年笑得一臉痞壞,揚了揚他手上的人, “這女的我看上了, 給我行不行?”

宛遙:“???”

她還沒從這句話帶給人的震驚裏回過神,偏頭一望, 不遠處是同樣綠林打扮的宇文鈞, 此刻也挂着和周圍如出一轍的表情。

這是, 什麽展開?

那被稱為“楊大哥”的人瞧着四十歲上下, 生的五大三粗,笑起來聲如洪鐘,半個山頭都能聽見回響。

“你小子眼神兒不錯啊, 一挑就挑了個最嫩的。”

旁邊有人打趣,“阿頁本來年紀就小,自然是要撿個小的了,難不成你還要他去啃老骨頭?”

一群人心照不宣地開始哈哈大笑。

“楊大哥”于是大掌一揮, 十分爽快, “成!沒問題,你們倆頭一票就幹得這麽順利,是該賞你的, 你要喜歡,拿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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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楊大哥!”少年掌心攬在她腰上,把人順勢往懷裏帶了帶。

也就是在此時,宛遙怔忡地發現原本跟在車後的淮生不動聲色地出現在了視線裏。

“小金,你們家這個妹妹可真能幹啊。”四周有人誇,“做事滴水不漏——簡直就是天生幹咱們這一行的。”

宛遙眼睜睜地看着她淡定如斯的走到了宇文鈞跟前。

怎麽回事?什麽情況?

至少來個人給她說明一下啊……

然而“楊大哥”并不打算說明情況,他招呼着自己的小弟們開始盤今日的戰利品,興許也想去其他女眷那兒撿點漏,一看全是半老徐娘,于是很嫌棄的走開了。

“把人先押回去,說不準還能撈一筆贖金呢!”

回應他的,山賊們亢奮無比的一聲“好”。

宛遙被這個人拖上了馬背,那姿勢不太好受,一路颠簸頭暈眼花,等到了目的地,對方又甚是不溫柔地攔腰扛起,大步走進位于半山腰的寨子之中,頗有向沿途炫耀展示的意思。

身側偶爾有雞飛與狗跳,宛遙頭是朝下的,血液倒灌,滿目冒金星,什麽也看不清。不多時聽到了踹門聲,腳一落地,才被人放在了椅子上。

少年斂去他先前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迅速掩好了門,回身倒是肅然不解,第一句話就質問:“你怎麽在這兒?”

宛遙頭還暈着,聞言終于閃出一線清明,咬牙道:“我還想問你呢!”

她剛要起身,奈何被颠得四肢無力,硬生生又跌坐回去。

項桓趕緊道:“沒事吧?”但他其實也沒辦法,只好拿袖子幫她扇風,又替自己解釋:“我那也是為了裝得像一點,搶個壓寨夫人,總不能和和氣氣地把你請回來。”

桌上一壺冷茶,宛遙倒了杯給自己壓壓驚,好容易才從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話裏平複下心情。

“你們究竟是演的哪一出?你和宇文将軍不是去增援新城了嗎,怎麽跑這兒來當山賊了。”

說起此事,項桓臉色漸次陰郁,拉開靠椅轉了一圈,反着坐進去,兩手搭在上面,“別提了。”

“我們打了一個月,半個月都在吃自己人作出來的癟。”

“領兵的溫仰就是個廢物。”他冷冷道,“頭兩天大軍剛到,他看人家士氣高漲,我方糧草告急,仗還沒開始打自己就慫得不行,偷偷派人跑去跟燕狗和談,打算裏應外合開門投降。”

她是聽人說,這一次增兵不是大司馬領的虎符。

新城乃大魏南邊的門戶,其重要之處不亞于憑祥關,宛遙不禁一怔,“那城……”

對面的少年眸中浮起一絲淡然的不屑一顧,“有我在,哪有那麽容易讓人攻破。”

“反倒是這個溫仰,見燕狗撤了軍,又擔心自己東窗事發,居然連夜帶着他的親兵棄城往北逃,跑到蜀地來占山為王。

他語氣陰測測的:“我看他是要反。”

宛遙叫他這麽一說,草木皆兵似的環顧周圍,“這不會就是他的山頭吧?”

“怎麽可能。”項桓翻了個茶杯倒水,“他認識我,真要是他的地方,我反倒不敢來了。”

喝完一口水,他成竹在胸,信心滿懷地同她解釋,“溫仰頭一次當山賊,說是想引領衆綠林效仿宋時的梁山好漢,幹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偉業——拜山頭的帖子上是這麽寫的。

“我猜他是準備吞并附近山寨的土匪為己所用,畢竟他一個叛将,朝廷遲早會派人圍剿,又無法去村鎮招兵買馬,也就只好用這招壯大聲勢。”

說着,項桓将空杯子随手一推,揚眉道:“你該好好謝謝我。”

“若非我反應及時,像你這模樣的,早就被他們抓去當山賊媳婦了。別看這寨子大,女人根本沒幾個,連母馬都是搶手貨。”

宛遙想起那個叫淮生的女孩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真是謝謝你了啊,打一巴掌又給顆甜棗。”

“喂,又不是我讓人坑你的……”

話剛講到一半,遠遠的聽得一聲喊:“阿頁——”

項桓的表情倏地一變,朝窗外飛快看了眼。

“怎麽了?”宛遙順着他視線轉頭,“這叫的是誰……你嗎?”

“跟我來。”項桓沒回答,只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

一路走到了床邊,角落裏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宛遙正要發問,手腕冷不防被項桓握緊,他動作稍一用力,背後便驟然沒了着落,撲通一聲倒在床上。

也就是在此時,頭頂上的人影傾身壓了下來。

那一瞬間,淡淡的皂角與陽光的味道毫無征兆地竄進鼻中。

她好像連呼吸都靜止了,心卻跳得很快。

寒冬臘月的時節裏,宛遙竟感覺到一股蓬勃的熱氣,就那麽清晰而又緊密地貼在身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項桓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撐在枕邊的兩只手筋肉隆起,清澈幹淨的眼瞳似乎也有幾分無處安放地打量了她一下。

宛遙滿身的雞皮疙瘩都成群結隊地冒了出來,“你……幹什麽啊?”

“阿頁——你在嗎?”屋外的聲音不死不休,還越來越近。

他抿住唇,也顯得略微緊張:“你倒是叫出聲來。”

“……叫?叫什麽……”

項桓急道:“有人非禮你,你不喊救命的嗎?”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催促說,“做戲做全套,人家找過來,總不至于看見我在和人質喝茶聊天吧?”

“……”

意識到他的用意之後,宛遙臉上血色幾乎剎那間翻湧着不正常的紅。

不行,不行……無論怎麽想都太難以啓齒了!

她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吱出一聲來,在項桓眼神的淫威下終于結結巴巴道:“救……救命。”

“……那麽輕,你叫給蚊子聽呢?”

宛遙苦哈哈地在軟枕上拼命搖頭,“不行,我真的辦不到……”

項桓捏着她肩膀:“快點,別磨蹭了!”

她左右沒辦法,最後輕得不能在輕的“啊”了一下。

項桓:“……”

宛遙:“……”

興許是知道靠她不住,眼見門外的腳步慢慢逼近,項桓忽的把心一沉,深吸了口氣,伸手掀開她衣襟,對準那方纖細脆弱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山匪小哥這邊喉嚨都快喊累了,站在門邊剛要叩,只聽那裏頭爆發出一陣又尖又細的慘叫,吓得他兩手不自覺的一抖,緊接着汗毛從頭到腳直挺挺地炸開了。

倒也不是真有多響多震撼,不過女孩子的嗓音清亮,驀地蹦出來,簡直令人牙酸。

“阿、阿頁……你,幹啥呢。”殺人分屍啊?

項桓支着上半身回頭應道:“正辦事兒呢,沒空,有什麽過會兒說——”

外面的山匪小哥疑惑片刻,總算回過味兒來,咧嘴露了個心領神會的微笑,還“嘿嘿”了幾聲。

“行,哥不打擾你了。那你悠着點兒啊……”

“知道,趕緊滾。”

小哥甚是豔羨地邊走邊琢磨,嘴裏還嫉妒着,“這小子行啊,才帶回來多久就忍不住了。”

“真夠走運的,剛上山就有媳婦,我們這些老資格還打着光棍呢。”他酸溜溜地自語。

項桓一直留心附近的動靜,待人走遠,他才呼出一口氣。

“演了這麽一出,現在應該沒事了。”

正松開手的時候,他未曾發覺宛遙已悄悄收起自己的胳膊放在胸前,側身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枕頭裏。

等項桓一回頭,才看到她縮成了一只鹌鹑。

他沒明白出了什麽纰漏,只倒是人不對勁,眼中率先緊張,“怎麽了,你哪兒不舒服?”

宛遙心中紛亂,五味雜陳,抱着枕一個勁兒搖頭。

畢竟年輕,他還不知道怎麽給女孩兒家留面子,反倒追問:“難道我咬傷你了?”然後又自語,“不會吧,我也沒用很大力啊……給我看看。”

她聽着行将崩潰,繼續更加拼命的搖頭。

項桓滿屋子抓耳撓腮地徘徊打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真不知要怎麽開口:“我這也是權宜之策,你知我知,不會講出去的。”

“你若真不放心,大不了……我把這些人全滅口了?”

她一聲沒吭,還是搖頭,險些把軟枕搖出一個坑來。

項桓無計可施,盯着她背脊瞧了半天,索性做出讓步,“那我負責,我負責總行了吧?”

這回床上的人沒搖頭了,但她好像僵了一僵,半晌不見有動靜。

“這也不行?”他煩躁不安地抓亂發髻,“你想怎麽樣,倒是說句話啊!”

宛遙險些把自己悶死,腦袋一轉側到旁邊喘氣,一張臉紅得生無可戀。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蜷縮着去捂臉。

天哪。

真是沒眼看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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