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不顧一切跑，拼命想甩開腦子裏厭惡自己的念頭。為了自私自利，做壞事就是做壞事，無法得到原諒，不會得到歌頌，永遠不可能！
壞人的事實鐵铮铮地擺在面前，我的雙手沾滿了比鮮血還要可怕的罪惡，我顫抖着擰開水龍頭，怎麽洗也洗不掉，怎麽洗那惡心的東西還是在。
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我看着鏡子，害怕地抱緊手臂，顫抖着身子。
安靜的洗手間裏，嘩啦啦水聲掩蓋了呼吸，此刻傾瀉的水龍頭向我發出嘲笑聲，一遍遍回蕩四壁。
我惶恐無助地看着鏡子裏的人，閉上呼吸一頭紮進水裏，慢慢地，我像是沉入了黑暗的大海，什麽也看不見，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冰冷……
大概是在很小很小，小到記不清父母的臉，這個普通的小女孩第一次被送到冰冷的地方，她只知道待在這裏就會有口飯吃。她艱苦地過着每一天，沒有人願意和她講話，她也只是一個人待在角落，遠遠地看着成群的孩子歡聲笑語。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是一個人。望着躲在樹後的男孩，清晰的看到他微冷的背影，冰冷的輪廓刻畫出淡淡的悲傷，楓葉搖曳在秋風中悲傷不已，他小心翼翼隐藏着，害怕別人發現他在獨自悲怆。
大概他的心情也只有她知道，而她的心情也只有他知道吧。
時間過得真快，一年過了一年，她除了長高長大就沒其他的變化。
正午的陽光明媚，小女孩躺在地面，擡起雙手印着蔚藍的天，小小的手上布滿了與她年紀不搭的老繭，透過指縫她的臉慘白僵硬。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女孩變了，雙眼布滿了不見光的陰霾，她的心不知因什麽變了，她的人生因此也變了。
米飯是院裏唯一的動物，毛茸茸的金色犬，兩片耳朵貼在文绉绉的臉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米飯常常和小孩們一起相處玩耍，因為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大家會更願意自然的微笑，溫柔相對的目光，輕輕撫摸它身上的皮毛。
而女孩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直到天上的餘晖消散，她才動了動身子，跑去飯堂打飯吃。
可惜她去晚了，鍋裏的飯菜一點不剩。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拿着飯碗的手空了，幽暗的目光久久地盯着門口那金毛犬的飯碗，那是一盒子滿當的肉菜，讓她饑渴地咽了咽口水。
寒風凜冽，孩子們躲進了溫暖的棉被裏，沒有誰願意出來吹冷風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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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捧着飯碗，躲在黑暗的地方，一下一下将飯菜扒進嘴裏，似乎很害怕有人搶走她的食物。嘴裏塞滿了，拼命咀嚼，她只覺得很餓很餓，怎麽也吃不飽。
砰一聲，她的手被一股狠勁打痛，手裏一陣空，瓷碗摔碎飯菜灑了一地。女孩跌倒爬了過去，饑餓地抓起地上肮髒的飯菜塞進嘴裏，瘋狂地吃。
猛地最後一股力量将女孩推倒，她狠狠地摔地上，手擦破了皮有些痛。女孩小小的身影趴在冰冷的地面，身子微微顫抖，臉凍的紫紅，頭發散在眼前，幽暗的雙眼盯着男孩。
他用腳拼命踩碎地上肮髒的飯菜，深邃的眼裏溢滿了憤恨，捏緊拳頭。似乎想拼命踩碎讓他恨之入骨的東西，那會是人被踐踏的毫無尊嚴。
女孩怔怔地盯着男孩，在寒風中單薄的身板仿佛被風一吹就倒，清冷的臉龐精致的宛若面具，身上散發獨特的屬于他的氣質，眼裏的倔犟讓人感到恐懼，小小的影子映入女孩眼中。
他終于停下，冷冷對她嘲諷：“活的比狗還不如！”
活的比狗還不如……這句話刺痛女孩的心，怒瞪他。她又何嘗不想活的像模像樣，寄人籬下怎能不低頭，她的尊嚴早在那一刻起就沒了。抓起沾滿泥土的飯菜毫不猶豫吃進嘴裏，就連一只狗都值得被關愛，她又算什麽。
女孩問他，“你呢？”
冷漠的目光，嘲諷的意味，倒映在男孩眼中的女孩此刻凄寒無比。她的幽暗的雙眼溢滿淚水。她想哭，不！她不會哭，這樣的淚水太不值太懦弱。
人生不過如此，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同。
“至少我會去改變這一切。”
男孩的雙眼染上了嗜血的紅色，咧開嘴喪心病狂地大笑，天使一樣的臉龐扭曲的可怖。他驚恐地看着前方，手裏握着一把小刀，失控的步伐走向前方。
一步一步……
夜風裏，男孩失去靈魂的背影，陰暗的似鬼魅，那只手一直将他拉進黑暗的深淵，他沒有掙紮，嘴邊不斷發出冷到絕望的笑聲……
女孩心裏一緊，下意識伸出手，想試圖拉住男孩。可是在下一秒，耳邊響起像是面臨最後的死亡所發出的吶喊，凄慘的叫聲夾雜着夜風，冷飕飕的傳進耳朵，不禁讓人驚醒。
在這一刻女孩驚恐地睜大眼，急促收縮的瞳孔倒映着男孩的身影。
他手裏的刀一下一下刺進米飯的心髒，眼睛，腦袋，肚子……鮮血噴灑而出，空氣飄來濃厚的血腥味，她驚恐地站在他的身後，眼睜睜看着他殺死那只狗。
“都去死，都去死，全部都去死！”他歇斯底裏地怒吼，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寒風肅肅，金毛犬躺在血泊中，千瘡百孔的身軀已是面目全非，濃重的血腥味飄散而來，那生鏽般的味道令人作嘔，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男孩跪倒在地上，扭曲的笑容此刻變得慘淡無力，驚恐地看自己的雙手，布滿了鮮血，冷冷的一層血，“我殺了它……我殺了它，是我殺了它！”男孩陷入極度驚慌，一刻也無法冷靜下來。
哐當的木門從裏面開出，裏頭的人似乎察覺到外頭的異常，于是提着油燈出門張望。
女孩察覺有人朝這邊走來，驚慌地下意識想逃跑。可他還在，她不能丢下他一個人在這裏。
“有人來了，快跑。”她驚愕地叫喚他，男孩仿佛什麽話也聽不見，驚恐地待在原地，什麽也不想。女孩不顧一切地拉起他沾滿鮮血的手，向黑暗拼命逃離。
她到長大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下意識會拉起他的手就跑。他為什麽會感到恐慌，是因為他小小年紀揮刀殺死一只狗。難道她不害怕嗎？身邊的這個人随時可能殺了她。但女孩只知道如果不逃走，他的一生恐怕會毀滅，甚至被趕出孤兒院，他還那麽小該何去何從。
自從那天起他麻木在恐懼中，女孩并沒有因他的殘忍而恐懼他。只是女孩徹底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撲鼻而來的一陣狗肉味，只是想起那個畫面，她就想吐，以至于一整天吃不下飯。
她真正的意識到男孩的做法也許是對的，這個世界是多麽殘酷，沒有絕對的公平，更沒有絕對的對和錯。人會選擇生存而去傷害，她又何嘗不是，又有什麽資格去恐懼。
即使試圖改變，該發生還是會發生。正午烈日炎炎，即使躺在樹蔭下還是不能夠平靜，吹來的風是熱的，沒人願意活潑亂跳的玩耍。
那血像是紅色的烈日，沸騰洶湧，刀刺入了心髒，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的腦海一片空白，驚愕地看着男孩。
她殺了人？
他殺了人？
……
這個冷漠的男孩，是我一輩子不能忘懷的，有時會對他的故事感到好奇，想了解他，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本想着沒有一個孤兒院會收養這樣的小孩，可是并不是，我親眼看着男孩被一戶有錢人家領養，養父似乎很喜歡也十分的痛愛他，而我無條件被江爺爺收養了。到現在我都還在疑惑，憑什麽我比孤兒院的孩子還要幸運的多？
為了生存就能去傷害別人嗎？
不！我不能一錯再錯了，我沖出洗手間，拼命跑，只想彌補我犯下的錯，否則我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