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穆樂言用力點頭,她從一旁的小桌上拿起昨晚從他衣服口袋裏掉出來的餐券,對他秀了秀。
“這是我親手畫的。昨晚情人節派對的餐點正是我們凱萊奇餐廳負責準備的,我還參加了你們員工交換禮物的游戲,因為看見你抽中我準備的禮物,所以我知道你是柏凱麗的員工。老實說一開始我也有點被吓到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情,所以你是陌生人嗎?頂多算三分之二吧。”
原來她就是那幾張孩子氣的餐券創作者!
至于三分之二……這是哪門子的分法?這年頭該防的可不只陌生人,她呀,傻傻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并非真的知道他是誰,純粹以為他是柏凱麗的員工罷了,韓烈唯頓覺暗松一口氣。
不是故意要和她劃清界線,實在是他已經受夠了韓烈唯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完全不想因為家世背景招來無謂的麻煩。
他喜歡她這種不因為他是誰,純粹真心綻放的幹淨笑容。
“我原本一度以為那些餐券是假的,純屬玩笑性質。”韓烈唯心情一放松,相當難得的配合她開起玩笑來。
穆樂言不依地嘟起嘴,嬌嗔道:“什麽假的?當然是真的!一樓就是凱萊奇餐廳,樓上這裏就是我住的地方,你随時都可以拿着我給你的餐券來找我,絕對免預約免付費,我用我的人格保證。”
她聲音脆脆軟軟的,很好聽,尤其那目光澄澈、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讓韓烈唯看了忍不住想笑,果然畫風如此,人亦如此,她真是天真單純得令人擔憂,應該列入國家保護才對。
不是他厚黑,但凡任何一個有危機意識的人,都不會像她這樣随便在路上撿東西回家,流浪貓狗也就算了,單憑幾張餐券就敢把一個喝醉的男人帶回家,他都不知道該稱贊她還是該罵她,畢竟善良慈悲也要有個限度,能夠安然活到現在,想必老天爺跟她的家人很忙碌,才能守護她安全無虞。
“你餓了吧,我準備了早餐,你可以吃飽了再回家。浴室在走廊的左手邊,架子上有幹淨的牙刷和毛巾,我先下去餐廳,你慢慢來。”穆樂言說完,剛跨出一步,馬上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又回過頭叮咛道:“你整個晚上都沒回去,我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等會兒記得先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也好教他們放心。”
這才帶着笑意,抱着胖小花咚咚咚的下樓去。
韓烈唯怔怔地站在原處。會嗎?這世上還有人會因為他的一夜未歸而擔心挂念嗎?他譏诮地歪歪嘴,不願深究答案,轉身走向浴室梳洗。
五分鐘後,他步下樓梯,繞過廚房,來到位于一樓的凱萊奇餐廳。
空氣裏彌漫着食物的香氣,穆樂言站在餐桌旁熱絡的招呼他用餐,可愛的圓臉無時無刻都帶着笑容,彷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她費神傷心似的。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普通的烤吐司,他以前也吃過很多回,偏偏今天吃起來特別酥香,就連烤盤裏那些他平常不愛的綠色食蔬,不過是加了點橄榄油和少許的鹽,滋味卻比他記憶中的還好上幾百倍,難道是因為她那不設防的單純笑容?
“你住哪裏?待會我要去市場,也許可以順便送你一程。”
韓烈唯擡起頭,靜默的望着眼前的她。
他那滿是金錢卻無比乏味的世界裏,根本不可能有像她這般單純的人存在!他對她尤其感興趣,他真的很想知道,一個人的心可以軟到什麽地步?屬于她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她那無比明媚的笑容,又是怎麽樣被灌溉豢養出來的?
實不相瞞,他的世界看似很大,其實狹小無趣,在他的世界裏,他或許擁有如同國王般的地位權力,但當一個孤獨而憤怒的國王,根本沒什麽好開心的!
望着眼前心不設防的穆樂言,一個瘋狂且任性的念頭飛快從韓烈唯腦中冒了出來——
他要留在這裏!
他受夠了自己,他想過過屬于這個女人的世界才會有的日子,體驗不同于以往的生活方式,替原本枯燥的人生找點樂趣。
不是他自誇,只要他想,這輩子還真沒吃過敗仗。
他狡猾的咽下原本的答案。“我……”雙手緊緊抓着餐具,似有難言之隐。
“怎麽了?”他的欲言又止勾起了穆樂言的關心。
他黯然低頭,啞聲道:“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裏,我原先是借住在朋友家,可是現在……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穆樂言微愣,怕傷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問:“你沒有家嗎?”
家?那個字讓他不由自主的面露迷惘。
看到他莫名又沉重幾分的表情,她忍不住在心裏暗罵自己是大笨蛋,畢竟若是有家,誰會不想回去,她又何必問起他的傷心事,真是不厚道。
果然,韓烈唯沒有回答,頭低得不能再低,吊足了她的胃口後,低啞的嗓音幽幽悵然地說:“我昨天被公司裁員了,因為心情很沮喪,所以跑去酒吧借酒澆愁,沒想到一走出來就遇到兩名搶匪,他們搶走我身上全部的錢,那原本是我想給我朋友貼補房租用的,感謝他讓我借住,結果現在一毛不剩,我實在沒臉再去拜托朋友收留我,畢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打擾他,給他添麻煩。”遭搶是真的。
“難怪你昨晚會喝得那麽醉。”原來是被公司裁員,真可憐。“那些泯滅良心的搶匪也真可惡,自己不努力工作,随随便便在路上行搶,根本完全沒考慮到他們搶走的可是攸關別人生存的錢欸!”
“如果他們犯案前會這樣想,他們就不是搶匪了。”
難怪她昨晚不管怎麽找,就是找不到他的皮夾或什麽證明文件。
如此倒黴又慘痛的遭遇完全激發起穆樂言的恻隐之心,委實令她不舍。
他一定覺得丢臉吧,因為他一直低垂着頭不敢看自己,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畢竟要一個大男人親口說出自己落魄的事實,并不容易。
是說,誰沒有低潮,誰又可以永遠保證一帆風順?他大可不必這樣,只要他肯努力,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永遠在谷底。
她想要幫他,說她雞婆也好,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看着別人有困難卻不幫忙,但是該怎麽做才不會像是在施舍他,傷了他的自尊?
最近餐廳生意還不錯,林美美一直在喊人手不足,加上原本的外場服務人員秀美只做到這個月底,如果可以馬上補個人進來,磨練磨練,月底秀美離職時外場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年頭的服務生可不只要有手有腳就可以,除了要有良好的應對進退外,長相出色更是加分,他是天生的太陽,哪怕只是不發一語地站在角落,也不會被忽視,就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屈就,畢竟服務生不光要長時間站着,做的還是服務的事情,要能放下身段,主動貼心。
穆樂言還在斟酌着該怎麽開口才不傷人,韓烈唯倒是先說話了——
“我、我想請問……你們餐廳有缺人手嗎?不用給我薪水沒關系,只要讓我有飯吃,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住,我什麽都願意做。”他那充滿魅力黑眸緊緊鎖定着她。
帶着熱度的眸光讓穆樂言的心漏跳了兩下,臉頰跟着微微發燙。
連薪水都不要,這是多麽卑微的請求,她一面覺得心疼,一面又很欣賞他,因為他沒有灰心怨恨倒地不起,他還想站起來,還願意用勞力換取所需,比那些搶匪不知道高尚了幾百倍、幾千倍,真帥!
再者,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像只要看着他那雙認真的眼眸,穆樂言就說不出任何拒絕……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要給他溫暖似的緊緊握住,笑咪咪地說:“怎麽可以不給薪水?這是違反勞基法的,凱萊奇餐廳可不是血汗餐廳。你放心,餐廳本來就會提供餐點給員工,至于住的地方嘛,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謝謝你。”
達成協議後,他們相視而笑。
相較于穆樂言笑得坦率真誠,韓烈唯則顯得別有深意。
但是小白兔穆樂言渾然不知,依然傻得可愛又天真,美好得令韓烈唯啧啧稱奇。
剛上班就聽到穆樂言說已經找到合适的新外場服務生,還在替不幸捐軀的五萬塊“守喪”,臉很黑,上頭寫着“老娘還在生氣”,口氣比外頭的天氣還要冷的林美美雙手盤胸,半信半疑的瞟了她一眼。
“哪裏找來的人?先說,我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要。”
“哪裏有什麽貓狗?保證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媽的姊姊的兒子的……叔叔介紹的。你不是一直說外場缺人嗎?我覺得他還可以,所以趕快帶來給你瞧瞧。你想,以後外場有人幫你,你不就可以輕松多了?”
今天的穆樂言很上道很機靈很谄媚,字字句句都繞在林美美身上轉,就是沒敢跟林美美坦白,休息室裏的那個大男人,是她昨天晚上半撞半撿帶回來的,跟什麽我媽的姊姊的兒子的叔叔一點關系都沒有,不然,肯定要炸鍋!
“男的女的?”
“當然是男的。你說現在流行帥氣黑執事的嘛,而且女生大多嬌氣,我曉得你不喜歡,所以只挑耐操的才錄取。”穆樂言不忘學起大力水手蔔派,右手用力向上一彎,展現肌肉。
林美美被她逗得傲嬌一笑。“哼哼,這麽聽我話,你怎麽不趕快給自己找個男人?”還害她平白被大姊訛了五萬塊,心痛。
“好好好,一定努力,我一定會努力。走啦走啦,人在員工休息室,你去看一下,看看可不可以納入你麾下,成為你的大将。”穆樂言極其谄媚,好說歹說,總算說動林美美。
林美美一走進員工休息室,馬上眼睛一亮——唔,果真是個頂天立地、漢草極佳的大男人!穆樂言這次真的有長進了,那兩只眼睛終于可以看到菜呀肉呀以外的東西了。
林美美眯起一雙犀利的貓眼,目光來來回回的打量着韓烈唯,看着看着,不忘上下其手捏個幾把,鑒賞一番。
哇哇哇,體格不錯,肌肉結實,長相也不錯,是上等人肉,要是能跟穆樂言配一對肯定幸福滿分,但是——
“不行!鼻青臉腫,他以為他是七彩霓虹燈啊!先給我躲得遠遠的,等養得俊美無俦再出來見客吧!”
一直沒吭聲的韓烈唯頓時将黑眸眯成一道危險的細線。
見客?!敢情是把當他酒店男公關來着?居然還對他上下其手亂摸一通!要知道上一個對他這樣亂來的女人,墳上的草已經半個人高了!
“沒問題,就照你說的辦。”
穆樂言原是計劃讓韓烈唯當外場服務人員的,但是,很抱歉,外場就屬林美美最大,她只要說一,哪怕穆樂言這個老板也不許說二,更遑論林美美今天一上班臉上就清楚寫着“老娘還在生氣”六個大字,穆樂言不敢多說,識相的把韓烈唯暫時回收,安排去廚房洗碗養傷。
雖然工作搞定了,不過住的問題還沒解決,韓烈唯畢竟是個大男人,她收留幾天應應急還可以,真要長期住在一起,男女有別,難免有些不方便,她可不想沒穿內衣就在他面前晃,可想到洗完澡還要全副武裝,她就覺得累。
再說,二樓就一個房間和一個雜物間,他是人又不是雜物,怎麽好意思讓他去睡雜物間哩?
所以穆樂言很理所當然的把腦子動到家裏頂樓有出租套房的林美美,也許她可以幫忙騰挪一間給韓烈唯栖身。
就在穆樂言打着如意算盤的時候,林美美再度發揮狗仔般好鼻師的威力,馬上就嗅出她的詭計,冷冷地說:“找什麽房子?浪費錢而已,樓上不是還有間雜物間,整理一下讓他住那裏就好,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裏,又愛亂撿東西回家養,萬一哪天撿個殺人犯回家怎麽辦?最近這裏不平靜,後面巷子的拉面店前幾天才被歹徒闖入抱走收款機,有個男人當室友,平常可以作伴,危急時還可以保護你,多好,我也可以加減放點心。”
盡管嘴上說得漂亮,林美美心裏卻是這樣邪惡地想着——難得穆樂言身邊有新鮮的外來異性人種,還是個漢草很好的貨色,她恨不得明天上班就能聽到孤男寡女幹柴烈火的好消息,怎麽可能幫着把人弄走?辦不到。
韓烈唯第一次發現,男人除了可以當男朋友、當老公外,還可以當防盜器兼保镳使用,如果找林美美這種人來負責集團的營運開發,明年柏凱麗的整體營收肯定可以多躍上五個百分點,甚至更多。
面對林美美的霸道,穆樂言這只小白兔根本不是對手,完全招架不住的她,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帶着韓烈唯有多遠閃多遠,免得被暴風侵襲。
“美美沒有惡意,她講話就是那樣,等你跟她熟了之後就知道她人其實很好很有趣的。”
“我倒覺得她說的對,你一天到晚撿東西回家,若是家裏有個男人在,會比較安全,而且雜物間也不錯,總比流落街頭好。還是說,我住這裏會打擾到你?”說話的同時,韓烈唯富有魅力的深邃黑眸也款款的凝望着她。
穆樂言頓時感到小臉漲紅燥熱,心頭慌亂。“不不不,不是這樣。”只是從此洗完澡後不能不穿內衣趴趴走,有點不太Free。
“你會讨厭我嗎?”發亮的黑眸繼續發威,他整個人更是不着痕跡的往她身前靠去。
“不不不,怎麽可能會是這樣?”拜托,誰會讨厭帥哥?怕是怕眼睛吃太補,以後沒有補會很傷心。
是說,他可不可以不要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這麽專注的看着她?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欸……
韓烈唯淺淺微笑,眸底掠過一抹促狹。“既然都不是,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我現在應該去哪裏開始洗我的碗盤?”
“啊,喔,好……”穆樂言在短短幾秒鐘內,情緒由詫異轉為摸摸鼻子認了,最後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韓烈唯出身嬌貴,從小到大都是接受精英教育,身邊随時都有一堆人簇擁着,即便出國當留學生,伺候的人也是一應俱全,根本沒有機會像一般的學生那樣在外頭打工,對于這人生的初體驗,他顯得躍躍欲試,管他在外場還是在廚房,通通是第一次。
穆樂言領着他邊往廚房前進,邊解釋廚房裏的作業流程,最後來到洗碗的地方。“洗碗不只是洗碗,最重要的就是要從回收的餐盤替廚師把關注意,看看哪些菜肴是客人喜歡的,哪些是客人不喜歡的,方便以後菜單調整設計,畢竟,要留住客人的心,得先抓住他們的胃才行。別小看洗碗喔,很多大廚師一開始都是從洗碗小弟做起的。”
“了解。我馬上開始。”
對于他的積極,她贊許的漾開微笑,又再簡單叮咛幾句後,便轉身投入料理團隊,準備全心應戰。
不過她忍不住又偷看了他一眼……奇怪,為什麽她會有種把高檔藝術品放在廚房裏的奢侈違和感?
聽說,但凡一個武林高手的誕生,少不了得三不五時跑去瀑布下練功修行,藉此打通奇經八脈,該不會這些人也把洗碗當做是一種廚師養成的必備過程,所以即便是洗碗機已經算是普通家電的現在,他們還是情願土法煉鋼?
既然如此,他就好好的來修煉一下,說不定會有驚人表現。
但,該怎麽下手哩?
小時候看過廚房的陳嫂洗碗,依稀記得洗碗好像要拿這個東西,沾取旁邊的洗碗精,然後——
哐當!
原本節奏有度的忙碌廚房,因為突如其來的碎裂聲響驀然安靜下來。
韓烈唯表情錯愕。怎麽搞的,他明明沒對它做什麽啊,摔個支離破碎是哪招?
“發什麽呆!還不收拾幹淨,小子,我是讓你洗碗不是讓你砸碗!”主廚德叔率先開罵。
廚房重鎮,主廚最大,就是穆樂言也只有遵從。她擔心的望向韓烈唯,怕他不能适應德叔的強硬作風,可又不能放下手邊的工作直接跑去幫忙,因為那不只是破壞規矩,也會打亂大家的分工合作,只得拚命逼自己忍住想要移動的腳。
很好,這位大叔很兇喔,比韓董事長還橫,韓烈唯被罵得很……新鮮。他摸摸鼻子,趕緊收拾陣亡的餐盤,好讓它安息。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清脆的匡當聲沒少響起過,整個洗碗槽就好像正在經歷二次世界大戰,一團混亂,向來做什麽事情都游刃有餘的韓烈唯,第一次覺得手忙腳亂。
“這家夥到底行不行啊?”阿偉強烈質疑。
“第一天還不上手,多練練就好了。”雖然心裏不免擔心,穆樂言還是選擇挺他。
“就連阿國那麽兩光的人,剛來的時候也沒像他這麽棒槌啊!”
“每個人潛力不同,也許适應之後,他會表現得比我們都好也說不定。”穆樂言就是忍不住要替他說話。
“最好如此,不然,他就等着被德叔電吧。”阿偉悻悻然地回道。
正覺得挫敗,隐隐覺得背後有兩道關懷的眼神,韓烈唯本能的回頭,果然看到穆樂言熟悉的圓臉,當她用唇語無聲對他說出加油兩個字時,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記強心針,完全被激勵。
不過就是洗幾個小碗,他就不信還能難倒他。別忘了,他可是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總經理大人耶!
偏偏韓烈唯真的就被難倒了。這個門外漢完全小看了用餐時間餐盤消耗的速度有可怕,才多久時間,原本滿櫃的幹淨餐盤咻咻咻的消失,倒是他手邊待洗的餐盤越堆越多、越疊越高,根本來不及消化,更遑論他三不五時就要毀滅一個。
主廚德叔炮火猛烈,那着名的二頭肌更是蠢蠢欲動,整個人像只瀕臨暴走的恐龍,随時都要噴火。
不行,穆樂言看不下去了!方才不幫,是不想打壞做事規矩,可是眼看着韓烈唯都快被堆積如山的碗盤給淹沒了,為免發生無餐盤可用的窘況,她嬌嗓輕揚,“阿偉,這邊給你接手。”旋即飛也似的來到韓烈唯身邊,徑自搶過他手裏的海綿,刷刷刷的飛快洗起餐盤來。
主廚德叔雖然臉黑黑,最終還是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事情有輕重緩急,若無餐具可用,餐點做好了也只是白搭。
“別慌,剛開始總是這樣,等你熟練了就沒問題了。現在我洗你沖水,放的時候小心點,才不會碰壞了餐盤的邊緣。”穆樂言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柔聲對他說。
她軟脆的嗓音輕輕的敲擊着韓烈唯的耳膜,她這個善良女神在他手忙腳亂的時候降臨,不只給予他最直接的幫助,還在無形中帶給他那種有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強烈信賴感。
他凝望着翩然來到身旁的她,心中的挫敗灰飛煙滅,根本舍不得把目光從女神身上挪開。
她的側臉線條柔美,長睫像扇子,不時在恬靜的臉龐掮呀掮地,彎着優美弧度的唇,粉潤飽滿,雙手的動作是那麽溫柔,令人忍不住想要變成她手中的餐盤,被她慢慢洗滌……突然,濕軟的小手一把拉住他。
“不對不對,洗碗盤不能用蠻力,這樣很容易手滑,要溫柔點,瞧,輕輕抹過去,很快就幹淨了。”
韓烈唯回過神,被她的笑容所鼓舞的他點點頭,賣力又起勁的洗着碗盤。
見速度已經追上,穆樂言拍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交給你了。”
然而等穆樂言回到自己的崗位,韓烈唯再次獨挑大梁,盡管他雄心壯志,無奈待洗的碗盤硬是如雪片般飛進廚房,轉眼又在他手邊堆出一座幾乎比人高的盤子山。
主廚德叔忍無可忍,趁着上菜的同時,徹底暴發的對他咆哮道:“如果連洗碗都不會,就滾出我的廚房!”
不巧,韓烈唯目睹了一個畫面。
他微蹙着眉,本想隐忍不說,但是他想,倘若他是用餐的客人,知道真相的他肯定會非常不爽,覺得惡心。
實在過不了自己那關,他掙紮須臾,緩緩地道:“主廚先生,你的口水噴到餐點裏面了,這樣很不衛生,為了避免感染,也基于對客人的禮貌,你應該馬上重做這道菜。”
此話一出,大家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紛紛用他瘋了嗎的眼神看着韓烈唯,廚房裏的溫度像是溜滑梯,直直跌落零度C以下。
德叔的臉就像是被鹵素燈照了三天三夜,一片黑漆漆。“什麽時候我的廚房輪到你指揮了?”完全暴怒。
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對着自己的耳朵大吼,韓烈唯閉了閉眼睛,冷靜下來。“我只是陳述事實。”
無奈的是,他的不卑不亢在這種時候完全成了一種挑釁。
“你!”德叔揪住他的衣領,二頭肌已經待命。
包括穆樂言在內,大家無不心驚膽顫,沒人敢上前去勸,就怕會激發起更大的戟大。
恰巧林美美拿着點菜單進來。“二號桌點餐!”發現沒人理她,嗆辣的她索性扯着嗓門高聲嘶吼兼撒嬌,“廚房是沒人了嗎?二號桌點餐!是想讓外面的客人餓死嗎?呼叫親愛的德叔,你在哪裏,快幫幫我。”
幾次深呼吸,緩下怒火,主廚德叔悻悻然的松開韓烈唯的衣領,倒掉那盤據說被口水污染的主餐,殺氣騰騰的把餐盤扔進洗碗槽裏,激了韓烈唯一臉洗碗水,越過他,抽來林美美手中的菜單,黑着臉朗聲誦念餐點內容。
廚房又恢複了原本的忙碌……
韓烈唯帥氣地抹去臉上的水珠,拿起盤子繼續洗。他的想法很簡單,達成目的就好。
穆樂言又氣又急,頭痛不已。
這家夥是瘋了嗎?才剛來居然就膽敢挑戰主廚的權威,要是換作別人,搞不好已經被痛扁一頓飛踢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