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年
卻說楊恒奉命前往牛頭寺接來小夜,剛到祝融峰前就隐隐察覺不對,低聲道:“小夜,你有沒有發現,山麓的密林裏好像藏着不少人?”
小夜聽得一驚,凝目打量半晌卻未見異常,她知自己的目力不及楊恒,便道:“會不會是排教的探子?”
楊恒記着明月神尼的告誡,強按探個究竟的沖動,說道:“咱們趕緊回莊!”
兩人禦風來到山門前,遠遠就看見真菜、真禪等人在那兒守候着。
真菜瞧見楊恒和小夜面露欣喜,迎上說道:“你們怎麽才回來?蘇老魔已率領大隊人馬前來拜山。師父怕你們有失,特地讓我們幾個在此接應。”
楊恒想着密林裏所見景象,急道:“他們人呢?”
真禪比劃道:“已進了山莊,不知什麽時候就要打起來啦!”
楊恒問道:“從元佑宮救出的普濟寺僧人情形如何了?”
真葷一搖頭道:“雖然離魂大法已用定神念珠解去,可灌入他們體內的那怪異藥劑卻無法拔除。明燈師伯推斷,這藥發作時可令得狂性大起功力暴增,如此反複數次便會油盡燈枯,精疲力竭而死。”
小夜擔憂道:“可惜還是沒有我爺爺的消息,若有他在,定能配出解藥來。”
真菜道:“可不是嗎?聽說匡掌門他們親自審問過那幾個排教頭目,卻沒人知道端木神醫的事。”
幾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快步往山門裏走。楊恒心道:“端木神醫仍無下落,偏又撞上排教攻打祝融劍派,麻煩事全都趕一塊兒了!”
正感煩亂時,猛聽守立在山門前的一名祝融劍派弟子揚聲喝道:“請問姑娘是誰,前來祝融峰有何貴幹?”
楊恒一怔回頭,但見半山腰裏一道曼妙的雪白身影禦風而行,袖袂當風飄飄若仙,正往正陽山莊方向行來,遙遙望去身影窈窕竟似位妙齡少女。
楊恒不禁輕咦了聲,依稀記得這身影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忽聽身旁的小夜也驚訝說道:“阿恒,咱們好像在牛頭寺大殿裏見過這位姑娘?”
原來楊恒禦風到了牛頭寺,接着小夜便去向明空大師辭行。兩人走過大殿門外時,卻無意瞧見殿裏有道白衣少女的背影一閃而過進了後堂。當時他和小夜都以為對方是前來還願的香客,也不以為意,哪想又在祝融峰上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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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少女對祝融劍派弟子的喝問恍若未聞,自顧自往山上行去。看她走得并不算快,可不知怎地轉眼又已行出裏許,顯然身負極為上乘的仙家身法。
那負責當值的祝融劍派弟子名叫秋柏青,乃匡天威門下的得意傳人,想到排教目下大兵壓境,對這來歷不明的少女不禁越發起了疑心,向身邊一名同門招呼道:“賀師弟,跟我來!”身形一縱飛沖下山,截住那少女的去路道:“這位姑娘,請留步!”
在視線接觸到白衣少女的一剎那,秋柏青情不自禁地驚道:“世上竟有如此美女!”
但見眼前的少女十八九歲的年紀,容貌明豔不可方物,雲鬓香腮肌膚勝雪,猶如一朵開在冰山之巅的聖潔雪蓮,令人由衷升起不敢亵渎之念。
就一愣神的工夫白衣少女并未止步,越走越近眼瞧就往他的身上撞來。
秋柏青乃名門子弟,雖驚豔于白衣少女的絕美豐姿,卻毫無邪念急忙往側旁避讓,伸出右手阻擋道:“姑娘,你可聽到在下的問話?”
“閃開!”便在白衣少女的身子要碰上秋柏青手臂的剎那,她的右手從袖袂中探出三根纖指,往對方右腕脈門一搭一扣朝後甩出。
秋柏青甚至都沒看清白衣少女的動作,只感手腕一涼,繼而一股寒流直透經脈,令得他半身麻木,身軀不由自主飛跌而出。
與秋柏青同來的另一名匡天威門下弟子賀柏強見狀,拔劍劈出。白衣少女倩影一閃避過劍鋒,仍是出右手三指拿住賀柏強露出的空門,微吐氣勁道:“躺下!”
賀柏強還真聽話,大叫一聲直挺挺往後仰倒。
楊恒站在遠處看得清楚,心頭一凜,轉頭吩咐真禪道:“快去禀報匡掌門和明燈大師!”旋即飄身而起,趕往救援。
這時秋柏青見賀柏強倒落林中,生死不知,不由驚怒交集道:“好妖女,你将賀師弟怎樣了?”掣劍飛挑白衣少女眉心。
白衣少女黛眉微蹙,眸中掠過一抹不耐煩的寒芒,拂出左袖卷住仙劍,“叮”地一聲将它生生震為兩截,旋即一抖射向秋柏青,沒等他緩過勁來,長袖順勢襲到胸前,冷然道:“讓開!”
恰在此際楊恒掠身趕到,當即搶上一步施展出拈花指“啵”地側擊在翩若驚鴻的雪白衣袖上。
白衣少女一收水窮雲起袖,看了楊恒兩眼道:“你就是真源?”
楊恒一驚,一邊疏通受對方袖風反震而淤塞的右手經脈,一邊回答道:“唉,人怕出名豬怕壯,看來我不想承認也不行。不知姑娘你又是何方高人?”
白衣少女神情冷淡,說道:“我找嚴崇山,與你們無關。”
楊恒恍然醒悟道:“敢情她去牛頭寺也是為了找明燈大師!”
說話間小夜、真菜、真葷和一衆祝融劍派的守值弟子也已趕至。真菜奇道:“這位女施主,你找我師父有什麽事?”
白衣少女不理他,望着兀自堵在身前的秋柏青道:“別擋我上山的路。”
秋柏青解不開賀柏強的經脈禁制,怒罵道:“你這野丫頭恁的無理!我們好言問你來意,你卻動辄出手傷人,莫非以為本派是好惹的麽?”
白衣少女絕美的玉容微微變色,聲音冰寒地問道:“你剛才罵我什麽?”
秋柏青被她盯得心神一凜,立即又昂然道:“你不敢報出來歷,不是野丫頭又……”
話只說到半截,耳聽“啪啪”脆響,白衣少女揮掌在秋柏青的雙頰上左右開弓重重抽了五六記耳光,直打得他唇角破裂鮮血長流,整個人籠罩在對方翻飛揮舞的掌勢中,竟掙脫不出。
楊恒不願秋柏青受辱,一聲清嘯拔出蕩邪仙劍襲向白衣少女的背心。
白衣少女頭也不回,掌勁一吐将秋柏青震昏,左袖反卷蕩邪仙劍。
衆人圍着白衣少女如走馬燈般激戰,真菜和真葷的刀棍相繼脫手退到圈外,望着翻翻滾滾的戰團傻了眼,自知修為太差壓根插不進手去。
又鬥五六個照面,幾名祝融劍派弟子也飛摔而出,被白衣少女點中穴道不能動彈。
小夜見狀抽身祭起碧血丹心珠,心念動處,一束束劍芒密如飛蝗轟向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瞧見小夜掌心托起的碧血丹心珠,眼眸中掠過一抹煞氣,冷冷道:“嚴崇山竟将丹心珠送給了你!”一掌迫開楊恒,飄身襲向小夜。
“啵啵啵——”她的衣袖輕揮,依稀有道電芒閃過,将劍芒盡數斬得支離破碎。
小夜大驚失色,右手仙劍振腕刺出,灑出九重光影封向白衣少女胸口。
白衣少女看也不看,左袖一卷蕩開仙劍,右手三根玉指攝向碧血丹心珠。
楊恒也不明白這白衣少女為何對碧血丹心珠反應如此強烈,但也無暇多想,甩手祭起三枚九絕梭朝對方腦後射落。
白衣少女擰身變招,右手三指夾住率先射到的一枚九絕梭,接着将另兩枚輕巧撥落,冷笑道:“好啊,還有九絕梭!”
白衣少女面露微怒,彈指射出九絕梭道:“還你!”
楊恒忙用仙劍一挑,攝回九絕梭,以腿對腿與白衣少女“砰”地硬對一招,只覺得腳上一股鑽心刺痛,整條經脈都被對方強勁森寒的魔氣震得幾欲斷裂。
小夜見楊恒遇險,正欲上前救助,一轉眼卻看到有道身影往這裏禦風飛來,不由大喜叫道:“明燈大師!”
白衣少女聞聲一怔,左掌去勢更快,往楊恒腦後按落。
楊恒反手将蕩邪仙劍豎直在背後,劍鋒朝外迎上少女三根玉指道:“你煩不煩!”
白衣少女化按為掃,拂開蕩邪仙劍,冷冷道:“神珠還我!”右袖纏向楊恒後腰。
但聽有人笑着道:“這珠子貧僧已經送人,女施主可否換樣別的?”
但見明燈大師從斜刺裏趕至,一手放開真禪,一手用破蒲扇往白衣少女的袖袂上一拍,“砰”地翩若驚鴻遠遠蕩開。
白衣少女側目望向明燈大師,眼眸裏流露出異樣寒光道:“你就是嚴崇山?”
明燈大師愣了愣,擋在楊恒身前道:“貧僧從前好像叫過這名字,聽說姑娘找我?”
白衣少女竟不答話,左掌如刀鋒般插向明燈大師胸膛道:“我要殺了你!”
明燈大師看着白衣少女冰冷的玉容,不知為何心中怦然一跳,擡手招架道:“姑娘,你到底是什麽人?”
白衣少女右袖飛拂再襲明燈大師胸口,竟是招招致命,仿似兩人之間有着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般,輕哼道:“你果然不認得我了!”
明燈大師揮蒲扇封擋,凝視少女面容驚疑不定道:“你姓什麽?”
“嚓!”白衣少女的袖袂中那束碧色電光倏然亮起,居然将明燈大師的蒲扇一劈為二,徑自刺向他心口道:“你不配知道!”
明燈大師乍一眼看到從少女袖口探出的那柄碧綠色神匕,頓時面色大變如遭雷擊,整個身子僵硬在空中怔怔盯着她,失聲叫道:“你是——”
“噗!”匕首紮入明燈大師的胸膛,飙射出一溜鮮紅血珠,如杜鵑怒放在殘陽裏。
白衣少女拔出匕首,望着從明燈大師胸口汩汩噴湧出的鮮血也是一呆,仿佛并未料到自己這一刀會如此輕易得手。眼眸中有不忍之色一閃而逝,低低道:“你罪有應得!”飛身往山外而去,再不回頭看上一眼。
“大師!”楊恒又驚又怒,扶住向後軟倒的明燈大師,眼中迸射出駭人的火花。
由于這一番兔起鹘落實在太快,而任誰也未曾想到,交手不過兩招,明燈大師便會被白衣少女刺中胸膛,故此盡管楊恒就飄立在他的身後,仍然不及施救。
剎那間楊恒心中掀起滔天怒浪,雖說自己與明燈大師并無師徒之名,但幾年相處有若父子,潛意識裏早将他當作除父母之外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當下将明燈大師送到趕至的小夜懷中,揚聲叫道:“你別走!”一振蕩邪仙劍便欲追去。
“不要……”明燈大師探手抓住楊恒胳膊,奮盡餘力點了傷口周圍的幾處穴道,急促喘息道:“讓她去吧!”
楊恒怔了怔,不敢運勁掙紮牽動明燈大師的傷處,急道:“可是……”
明燈大師唇角逸出一縷苦笑,虛弱的聲音道:“她……是我女兒——”頭一沉靠倒在小夜身上昏死了過去。
楊恒大吃一驚,心道:“這姑娘竟是大師的女兒?我可從沒聽他說起過。為何一見面卻又視若不共戴天的仇人?”
當下沒空多想,楊恒抱起明燈大師,對手足無措的小夜和真禪說道:“你們設法解開大夥兒的禁制,我先護送大師回返山莊。”全速策動身形,似一支利箭般掠向正陽山莊,惟恐稍慢半步就會鑄下大恨。
這番打鬥自也逃不過祝融劍派設在各處的耳目,奈何明燈大師傷得太過出人意料之外,待到反應過來,自有人将此事飛報進了萬年廳,故此楊恒抱着明燈大師一進山莊,便遇見了聞訊出迎的明月神尼。
明月神尼松開明燈大師的脈搏,低聲道:“還好,差一寸!”也沒工夫去問細節,從袖口裏取出三枚雲岩宗秘制的“九元丹”送入明燈大師口中,吩咐道:“你護送大師到莊中療傷。”
蘇醒羽看得心中竊喜道:“倒是我誤會了石仙子,還當她去牛頭寺通風報訊,鬧了半天卻是為了刺殺嚴崇山!也不曉得他們兩人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原來那白衣少女姓石,本是蘇醒羽一位多年摯交舉薦而來,襄助排教突襲衡山。
早間因為元佑宮被破之事,蘇醒羽召集衆人商議對策,席間桐柏雙怪故意說起司馬陽在牛頭寺大丢臉面的醜事。
別人聽了,不過是心下一笑,頗以滅照宮弟子當衆吃癟為樂,惟獨那白衣少女當即起身離去,只道要尋嚴崇山了結一樁宿怨,連蘇醒羽也攔阻不住。
為防白衣少女洩露風聲,蘇醒羽只好把攻擊時間前移,率領着一幹部屬殺上祝融峰來。也是天從人願,眼見着自己最為忌憚的明燈大師失去戰力,心裏豈有不喜之理?
他甩手射出一支信炮,揚聲笑道:“既然匡掌門執迷不悟,便休怪蘇某不客氣了!”
“砰”地一聲,信炮在高空中迸綻開五彩光華,潛伏于祝融峰左近的排教人馬得着教主信號,當即齊聲吶喊殺将出來,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向正陽山莊。
邛崃山君早對明燈大師虎視眈眈,當即揮舞三股烈焰叉便撲了過去。
明月神尼掣出絕塵仙劍,撥開三股烈焰叉,向楊恒喝道:“快走!”
楊恒雖擔心老尼姑不是邛崃山君的對手,奈何此時此刻懷中的明燈大師命懸一線,委實不能在此逗留,只得抱着他往萬年廳後奔去。
短短瞬間莊內莊外喊殺四起,已亂戰成一團。這些天來祝融劍派外松內緊,早在峰上布下周密防禦,瞧見排教妖人氣勢洶洶地沖殺而來,也不驚慌,當下各按其司層層阻截,全無慌亂之象。
楊恒尋思道:“大戰一起,我卻到哪裏為明燈大師尋處僻靜安全的養傷之地?”
念頭未已,猛聽有人喝道:“臭小子,這回我非殺了你不可!”卻是司馬陽滿面殺氣,手擎玉笛從後頭追了過來。
楊恒急于救治明燈大師,只好強按胸中仇恨,身形一轉改向南行。
誰知司馬陽不依不饒,冷笑道:“小野種,你往哪裏逃?”策動身形緊追不舍。
楊恒懷中抱人,十餘丈間被司馬陽越追越近。
司馬陽驀地振臂一揮功透玉笛,從吹孔中激射出三縷白茫茫的光飙,擊向他的後心。
楊恒猶如背後長眼,身形一側躍入不遠處的一座假山洞中,避過光飙。
司馬陽大喜:“小野種,這是你自尋死路!”擡腿便要追入,卻突然身形一凜:“這洞口狹小,我貿然闖入只怕會受他暗算!”
念及于此,他沖着黑咕隆咚的假山洞中喝道:“小野種,你滾出來!”
話音在洞內嗡嗡震蕩,卻不見楊恒的回答。司馬陽心中起疑,騰身飛起數丈,卻不見這假山還有其它洞口通向外邊。
他又回到洞口前,功聚雙目往裏打量。正自狐疑時楊恒大踏步從洞中走出,懷裏已不見了明燈大師,高聲說道:“司馬陽,我爹到底如何?”
司馬陽嘿然說道:“我已告訴了你,五年前他早死了!”
楊恒搖搖頭道:“說謊成性,狗改不了吃屎。”蕩邪仙劍矯若驚龍挑向司馬陽咽喉。
司馬陽在牛頭寺裏敗于楊恒,并不覺得是修為稍遜所致,更不相信這乳臭未幹的少年果真能勝過自己。看着楊恒仙劍攻到,他玉笛橫封,左手一記彈指芳華指風嗤嗤呼嘯點向楊恒左肩。
兩人交手約莫十餘個照面,又聽庭園上方有人喝道:“小和尚,敢情你在這兒!”只見曠遠道人手揮拂塵淩空拍落,直取楊恒頭頂。
司馬陽卻生出不悅:“我要殺這小野種一雪前恥,豈用你來添亂?”可對方是排教元老,也不好當面叱喝,靈機一動道:“道長,明燈和尚受傷正藏在這假山洞中,你還不去報仇?”
曠遠道人聞言大喜:“我先宰了那老賊禿,再來收拾這小子也是不遲!”空中身子一轉,袍袖如風翼般鼓蕩飛揚,徑自往假山洞中撲去。
楊恒虛晃一劍飛退向洞口,人尚未站穩,頭頂勁風湧動,曠遠道人已然襲到,當即蕩邪仙劍一招周天十三式中最為刁鑽奇險的“回天乏力”,劍走輕靈,幻化出重重光影罩向對手小腹。
曠遠道人自恃功力強過楊恒,拂塵“呼”地迸直抽落,轟向劍鋒。
孰知拂塵擊中蕩邪仙劍,竟軟綿綿的毫不着力,宛若掄起的大錘砸在了空處。仙劍應聲脫飛,楊恒長身探臂竟用左手淩空攝住,順勢往前一送直刺曠遠道人胸口。
曠遠道人駭然尖嘯,右手拂塵招式用老,電光石火間左掌按落,身子竭力往後飄飛。
“哧——”蕩邪仙劍被掌力一震微微走偏,只劃破了曠遠道人左肋的道袍,被他抽身躲過一劫。饒是如此,曠遠道人也驚得一身冷汗,氣急敗壞道:“小和尚,貧道定要将你抽筋剝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