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昊鼓

“咚、咚、咚——”

洪亮的鼓聲劃破黑夜的靜寂,漫天喊殺如潮水般沸騰在高峰之上。窗外的夜色裏,燃動着無數團赤紅色的火光,滾滾黑煙從殿宇樓臺裏升騰而起,像一條條黑色的巨龍躍向蒼穹。

春秋閣三樓的密室裏,一片寧谧。

明燈大師坐在擺滿諸般仙寶靈丹的紅木櫃子中間,屁股底下壓着個黑色的四方木箱,微合雙目,彷佛對外面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只不時地往嘴巴裏灌上兩口酒。

火辣辣的酒汁入喉,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慘白的面頰上浮現出病态的嫣紅。

密室裏亮着三顆夜明珠,柔和朦胧的銀白色光華彌漫開來,像将所有的物事都悄然籠上了一層輕紗。

“蘇醒羽出動藥偶了……”他喃喃地低語。

聽到背後傳來真禪牙齒打顫的聲音,明燈大師從油膩膩的袖口裏掏出一大塊牛肉,悠然說道:“把嘴裏塞滿,牙齒也就不打架了。”

真禪的臉色似乎比明燈大師還要蒼白,哆嗦着接過牛肉,幾次想放到嘴邊咬一口,結果聽見的還是“嘎噠嘎噠”的牙齒打顫聲。

“去,打一套羅漢拳!”明燈大師劈手奪過牛肉,毫不客氣地啃了口,用手往面前的空地上一指,吩咐真禪道。

真禪愣了愣,心想師父到底是師父,外面都打翻天了,他還不忘見縫插針指點自己功夫。當下穩了穩神走到明燈大師身前,擺開架式從羅漢拳的第一招打起,虎虎生風地演練了起來。

一套拳法打完,明燈大師手裏的牛肉也吃光了。他打量着挺身而立的真禪問道:“還怕不怕?”

不問還好,話一出口真禪腿肚子又開始發抖,朝着明燈大師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

“我也怕——”明燈大師一笑,絲毫沒有訓斥責怪徒弟的意思,說道:“除了白癡和瘋子,是人都會怕死。所以你不必覺得慚愧,更不用硬充英雄。”

真禪驚訝地瞪大眼睛,比劃道:“可是您看上去很鎮定啊?”

明燈大師微笑道:“那不是鎮定,而是麻木。就像漁夫第一次出海,多少都會有點兒暈船。等七葷八素地吐過幾次,便也習慣了。記得我第一次和人打架,心裏怕的要命,還差點尿褲子,比你現在的樣子還要窩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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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禪咧嘴一笑,心中漸漸忘記害怕,外面傳來的慘烈打鬥聲也不覺得那麽刺耳了。

明燈大師目露一絲欣慰,接着道:“你不是一直在私下問我,自己的爹娘是誰?為什麽他們要将你送到雲岩宗交給貧僧撫養?”

真禪連連點頭,眼裏亮起期盼的光采。明燈大師卻慢條斯理地伸出兩根滿是油污的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再過兩年,等你滿了十八歲,和尚我就告訴你!”

真禪不由大感失望,瞅了瞅窗外染映了半邊夜空的血紅火光,比劃道:“只怕咱們連兩個時辰都活不了啦,您就不能在我臨死前把秘密說出來麽?”

“誰說咱們非死不可?”明燈大師咧嘴一笑道:“在腦袋落地前,要相信奇跡随時會發生。”他喝了口烈酒,注視真禪徐徐道:“不想死,拼命活!”

瞧着真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明燈大師無限惬意地伸了個懶腰,呶呶嘴道:“排教的人還要過一會兒才能攻到這裏,你再給為師打套鸠摩棍法吧。”

真禪依言從樓板上拾起戒棍,又虎虎生風地舞起了鸠摩棍法。

不知不覺,他的禪心變得寧靜空明,完全融入到棍法之中。直等使完最後一招,收住戒棍,才驚訝地發現密室已被人強行開啓,門口站着一男一女,相貌奇醜猶若兇神惡煞,背後各自斜插着柄銀白魔斧。

“終于來了!”真禪一驚,橫持戒棍,慢慢退回到師父身邊。

那醜男瞧了眼真禪,問道:“老嚴,他是你徒弟?嗯,強将手下無弱兵,調教幾年也是個人才。”

明燈大師似和這醜男極為熟稔,笑道:“廢話,和尚我何時看走眼過?”

真禪聞言心裏一寬道:“聽師父的語氣,這兩個兇人似是他的老朋友,不打最好。”

就聽醜男又道:“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昨晚楊恒教邛崃山君抓了去。”

真禪大吃一驚,卻見明燈大師神色如常,沒半分擔心的模樣。

惡婦詫異道:“嚴崇山,你怎麽一點兒也不着急?”

“我為什麽要着急?”明燈大師道:“西門兄既然這麽說,那必定是已将楊恒救出。不然也好意思跑來邀功?”

這醜男正是西門望,他與東門颦奉了大魔尊的密令,戰事一開,也不管排教是勝是敗,只一股勁殺向祝融劍派的藏寶重地春秋閣。沒想到過五關斬六将的沖殺上來,卻發現在此坐鎮的居然是明燈大師,不由大撓其頭,覺得贖回自家寶貝閨女兒的太昊鼓,十有八九就坐在明燈的屁股底下,讓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好生為難。

聽了明燈大師的話,西門望倒是哈哈一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嚴!實不相瞞,楊恒的确被咱們救了。他傷得不輕,眼下正藏在一座僻靜的山洞裏養傷。這小子吵着要回來找你們,被咱們夫妻好說歹說,才打消了念頭。”

明燈大師聽完反而面色微變道:“你們留下他獨自在山洞裏,離去時可有禁制住他的經脈?”

西門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道:“幹嘛要禁制他的經脈?”

明燈大師長嘆一聲道:“要是你倆三言兩語能讓這小家夥改變主意,他便不是楊恒了。只怕,他此刻已偷偷返回了正陽山莊。”

西門望懊惱道:“你這臭婆娘,中午給他送飯的時候,咋不順手封了經脈?”

明燈大師道:“此事不怪大嫂,但願他吉人自有天相。”起身向桐柏雙怪合十一拜。

西門望吓了一跳,想伸手攙扶,又怕明燈大師誤會,趕忙往旁邊讓道:“老嚴,你這是幹什麽?老子雖是個渾人,可也懂得知恩圖報。你這麽幹,可就見外了。”

明燈大師坐回箱子上,說道:“我是在拜托你另外一樁事。稍後和尚我萬一給佛祖召去了西天,還請你們兩位把真禪護送下山。這就叫一事不煩二主。”

真禪“啊”地一聲,撲通跪倒,雙手抱住明燈大師的腿,連連搖頭道:“我不走!”

西門望聽他此言大有托孤之意,苦笑道:“老嚴,犯得着嗎?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一句話,老夫立馬送你們師徒下山。我看誰敢傷你半根毫毛!”

東門颦也勸道:“師兄言之有理。老嚴,祝融劍派又不是你的師門,匡天正更不是你親爹,你做到這份上已經很夠意思了。”

明燈大師慈愛地輕撫真禪頭頂,說道:“你們來,是為了太昊鼓?”

西門望老臉一紅道:“明人不做暗事,咱們夫妻此來,那是非拿到它不可!”

明燈大師搖首道:“只怕你們要失望了……”

西門望正要說話,忽地扭頭往密室外的樓梯口望去。只見真葷和真菜一左一右扶着奄奄一息的楊恒奔上樓來,小夜手持碧血丹心珠在後護衛,四個人無一不是傷痕累累。

東門颦“哎呦”一聲道:“這娃兒果然又回來了!”

說着話,楊恒等人已進到密室,真禪見着楊恒亦是又驚又喜,飛快比劃問道:“真源師弟,你傷得重不重?”

楊恒全靠真菜和真葷支撐,才沒癱軟在樓板上,瞧着明燈大師和真禪安然無恙,極是欣喜,滿不在乎地笑笑道:“我這不還有口氣嗎?”

原來那紫袍老者等足了兩個時辰,方才攜着楊恒禦風潛至正陽山莊上空。

此際莊內殺聲四起,早已混戰成一片。紫袍老者修為奇高,竟如入無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覺尋到春秋閣外,将楊恒空投下來。

春秋閣也遭到了數十名藥偶的猛攻,真菜等人奉命守在閣外浴血奮戰,情勢岌岌可危。楊恒點燃醒神香,令得藥偶神智一清,茫然站在原地停止了攻擊。

他不敢浪費醒神香,急忙熄滅香頭與衆人會合。當下由十餘名幸存的祝融劍派弟子把守在春秋閣四周,監視藥偶動靜,小夜等人則護送他上樓來見明燈大師。

明燈大師瞧着楊恒,似憾實喜地搖了搖頭道:“你這小子,真是命硬。”

楊恒無暇多說,從懷中掏出醒神香道:“大師,你看我帶回了什麽!”

明燈大師眼睛一亮,失聲道:“你從哪裏弄來這寶貝?”

楊恒已是精疲力竭,将醒神香交給了真禪道:“該是讓藥偶反戈一擊的時候了,讓蘇腥魚也嘗嘗這滋味!”

西門望并不關心這些,皺眉道:“老嚴,你說咱們夫妻會失望是啥意思?”

明燈大師一笑,道:“稍後再說,有惡客要登門了。”

西門望拿他沒一點辦法,暗道:“為了寶貝女兒,說不得要動粗了!”

念頭未定,卻聽身後響起蘇醒羽的冷笑聲道:“西門望,原來老兄來這裏是敘舊!”

西門望怒道:“蘇老魔,你奶奶的陰陽怪氣說什麽呢?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蘇醒羽道:“西門府主可別忘了,敝教犧牲了數百兄弟的性命,到底是為的什麽?萬一功虧一篑,最後倒楣的又會是誰?”

西門望腦門青筋暴跳,大罵道:“蘇雜毛,別給三分面子就開了染坊。老話說‘佛要一炷香,人争一口氣’!惹惱老子,立馬要你好看!”

楊恒聞言暗喜,火上澆油道:“常言道士可殺不可辱,兩位叱吒仙林多年,何苦要受姓蘇的鳥氣?反正這兒也沒外人,幹脆一斧兩段,兩斧四段,把他剁了拿去喂貓!”

蘇醒羽亦自訝異楊恒怎會出現在這裏,聽他煽風點火,不由愠怒道:“臭小子,若非看在令祖面上,昨晚焉有你的命在?”

楊恒說了幾句話,已是氣喘連連,卻不願在蘇醒羽面前示弱,反唇相譏道:“你也想搶太昊鼓?笨啊,就算咱們師徒答應,桐柏雙仙也未必肯幹。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對不對?況且西門府主又是明燈大師的舊交,一樣要送人情,你說咱們會把它給誰?”

西門望點頭道:“是極,是極!姓蘇的,光棍眼裏不揉沙子,太昊鼓是咱們夫妻要的東西。你趁早滾蛋!”

說罷,他眼中兇光連閃,只要蘇醒羽稍露不允之意,便會抄斧子沖上去幹架。

明燈大師見楊恒成功挑起蘇醒羽與桐柏雙怪之間的沖突,不禁心中喜慰道:“難得這孩子能夠審時度勢,化解危機。這份聰慧,那是學也學不來的。”

想到此處,他開口問道:“蘇醒羽,你是不是也惦記着我屁股下坐的這個箱子?”

蘇醒羽暗中戒備,低哼道:“嚴兄何需明知故問?”

“也是,”明燈大師微微一笑道:“太昊鼓雖好,奈何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守着它又有何用?既然蘇教主想要,和尚我把它送給你就是!”說着擡身踢腿,将黑木箱淩空踹向蘇醒羽。

蘇醒羽愣了愣,做夢也想不到明燈大師會如此輕易地将太昊鼓交給自己。他心頭起疑,反應不免稍慢,一旁的桐柏雙怪卻已撲将過來。

蘇醒羽一凜,右掌在西門望的魔斧上一按一推,“當”地蕩開東門颦劈來的魔斧,左袖如水龍般拂出,卷住木箱往側旁飄閃,冷喝道:“西門望,你要做什麽?”

西門望瞧見木箱落入蘇醒羽之手,勃然大怒道:“他奶奶的,老子累死累活,卻被你撿個現成便宜!”魔斧橫掃,削向蘇醒羽腰際道:“把太昊鼓交出來!”

東門颦與他既是同門又是夫妻,兩人早有默契。丈夫正面強攻,她便繞到蘇醒羽背後将退路封住,魔斧一揮斬向對方肩膀。

蘇醒羽驚怒交集,将木箱往腰前一橫,側身躲過東門颦從後斬落的魔斧。

西門望怕毀了太昊鼓,急忙撤勁凝斧,探左手抓落。

正在這時,明燈大師體內突然煥發出一蓬青色光焰,倏地向上彙聚凝于面部,張嘴大喝聲:“咄!”從口中激射出一束刺目青芒轟向蘇醒羽。

“青冥真罡劍!”

蘇醒羽駭然失聲,在桐柏雙怪的夾攻之下已不及躲閃,只得抛起木箱,雙掌推出一蓬罡風勉力招架。

“噗!”

青芒勢如破竹切開掌風,透體掠過蘇醒羽,挾着一蓬血雨擊在加滿禁制的牆壁上,轟然爆響,彷佛整座樓閣都在震顫搖動。

蘇醒羽厲嘯飛退,逃下樓去,顯然這一擊雖沒要了他的性命,卻也傷得不輕。

明燈大師臉上青光散盡,身子一軟,萎頓倒地,真禪忙将他抱住,口中咿呀驚叫。

西門望跨步上前,一掌按在明燈大師胸前,魔氣源源不絕注入他的體內,埋怨道:“老嚴,都傷成這樣了,你逞什麽強?”

明燈大師幾乎失去了說話的氣力,虛弱地笑了笑。楊恒等人亦都圍了過來。

猛聽東門颦驚詫叫道:“咦,這箱子裏怎麽是空的?”

西門望愕然回頭,就見妻子抱着個空空如也的木箱,兀自站在那裏發呆。他立時醒悟到明燈大師唱了出空城計,太昊鼓既不在箱內,必定是被他藏在了別處,趕忙問道:“老嚴,太昊鼓呢?”

明燈大師擺擺手,喘息着道:“真禪……你和真菜、真葷将醒神香送、送去神農殿,交給烏天朔烏長老,請、請他……趕緊配制——”

真禪面露怯畏遲疑之色,可瞧瞧奄奄一息的明燈大師和連走路都成問題的楊恒,曉得此際除了自己,确已沒人能将醒神香送出,又擔心問道:“那您怎麽辦?”

明燈大師胸有成竹道:“有西門兄和東門老姐在,誰能傷我?快去吧……”

西門望傻了眼,半晌後才苦笑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算我上輩子欠你的!”

真禪用力點頭,站起身來,将戒棍緊握在手,朝着明燈大師躬身一拜,偕着真菜和真葷下樓而去。

小夜不放心道:“大師,外面殺得天昏地暗,真禪能行嗎?”

明燈大師搖頭道:“我相信真禪會辦到。其實他缺的,只是一點對自己的信心。”

楊恒想到真禪力斃于總管的事,颔首道:“我也相信真禪,他能行!”

明燈大師一笑,吩咐道:“小夜,你幫真源敷藥包紮,那條左腿要重新固定。”

小夜應了,扶起楊恒走到一排朱櫃後,褪下了他上身的衣衫,就見七纏八繞的繃帶早已被鮮血浸透,隐隐發黑,昨日一戰留下的傷口盡皆迸裂。

小夜手指發顫,兩顆珠淚在眼眶裏滾來滾去,險險落下,楊恒強忍傷痛,輕笑道:“我沒事,再說帶傷挂彩有人照顧,挺好的。”

小夜恚怨道:“受了這麽重的傷,還好意思說笑。你不疼,人家還心疼呢!”

見楊恒一怔,小夜自覺失言,趕忙低下頭來幫他拆開繃帶。

一條條繃帶解下,露出一片狼籍血肉模糊的傷口,小夜突然扭過頭去,伸手去抹眼角的淚珠。

楊恒臉上的笑容徐徐消失,柔聲道:“只是點皮肉傷,很快就好。”

小夜回過頭,一聲不吭地取出雲岩宗秘制的金創藥,小心翼翼地擦拭在傷口上。

楊恒低哼了聲,身子劇烈地一顫,雙手緊緊捏攥成拳,手背上青筋直蹦,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涔涔滾落。

“很疼嗎?”小夜不敢看楊恒強按痛楚的臉龐,幽幽問道。

“還好。”楊恒咬牙忍疼道:“就像吃了串火辣辣的朝天椒,又痛快又舒服。”

小夜噗嗤一笑道:“你這人……唉——”語氣裏半是幽怨半是歡喜,那輕輕的嘆息卻也令得楊恒的心怦然微動,忙閉緊了嘴巴不敢再說笑。

上完了藥,望了眼地上沾滿血污的繃帶,小夜猶豫起來。

楊恒催促道:“別管那麽多,先拿它重新包紮上吧。誰知道排教的妖人何時會攻進來,還在乎這點小事幹嘛?”

小夜不再猶豫,低聲道:“阿恒,你把眼睛閉上。”

楊恒一愣道:“幹嘛?”小夜道:“你別問,叫你閉上你就閉上。”

楊恒一頭霧水地閉起眼睛,耳邊響起了“哧啦哧啦”的衣帛撕裂聲。

楊恒瞬即明白到其中原委,嘴唇動了動,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腦海裏亂哄哄地想道:“她這樣對我,只是将我當作了哥哥麽?”

回憶起這些年來與小夜相處的種種舊事,還有那土地廟裏不避髒臭,為自己挑水泡的情景,心頭一片暖融融。

這時候小夜已将亵衣撕成長條,兩根兩根連接在一起,為楊恒将傷口綁上。

那衣猶帶少女的清幽體香,沁入鼻端不由得令人心神一蕩,楊恒旋即自責道:“人家為你療傷,你卻在想入非非,還是不是人?”

當下緊守禪心,雙目緊閉,腦海中的雜念漸漸消退,又恢複清明一片。

過了會兒,小夜聲如蚊蚋地說道:“好啦,你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楊恒又等了須臾才緩緩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猶若霞燒的嬌麗玉容,和一雙水汪汪滿是柔情的明眸。

他低頭瞧了瞧包紮得妥妥帖帖的繃帶,也不知該如何打破眼前微妙的尴尬,只得微笑道:“我發現,原來受傷也是件幸福的事。”

話剛出口,卻發現眼前那片紅霞越加燃燒得豔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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