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戲班子
==========================
一群人把正廳翻了個底朝天,除了一些字畫和裙板上的梅蘭竹菊之外,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內院兩側有東西廂房,東邊那間和倒座房一樣鎖着,夏無名模仿電視劇裏的樣子,把門上糊着的紙扣了個窟窿往裏看。
裏面大霧彌漫,什麽都看不見,但隐約透出來一股植物腐爛的味道,夏無名一陣幹嘔。
傅景巒眯起眼睛看向西邊的位置:“有人不想我們進,只能先去西面看。”
西廂房有三間,左右兩間都落了鎖,唯獨中間大廳有兩層。
正廳一樣,西廂房大廳的檐腳下也有題字,廳裏擺了些正常的書冊松石,通往二樓的木結構看起來年久失修,漆都褪了色,一腳踩上去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二樓那道門是虛掩的,輕輕一推就開,在門外就能覺得裏面陰氣十足,像寒冬臘月還開着冷空調,帶着南方雨季特有的黴味。
“嘶——”夏無名搓着手臂,“這鬼地方怎麽這麽冷。”
起居室靠牆擺着一張漆雕花床,看着有些年頭,上面很多地方也已斑駁脫落;床上整整齊齊鋪着金縷席和品相上好的被褥,花床邊上的小臺子上放着個精美漂亮的妝奁 。
還真是大戶人家。
夏無名手欠,看到妝奁抽屜露出白白的一角,就去抽它,一抽差點沒背過氣。
那是塊白手絹,上面塗着幾個猩紅的符號,乍一看過去像是用血寫的。
“這這這什麽?!”他哆哆嗦嗦甩給傅景巒。
姜活接過去湊到鼻子底下:“是胭脂。”
夏無名長舒口氣:“吓死我了,我以為是那什麽……鬼片裏不常有的麽?一塊白手絹,上面紅字……”
Advertisement
姜活看了他一眼:“你要不擡頭看看呢?”
一句話把夏無名吓得結結巴巴:“美美……美女,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姜活還是那溫溫柔柔的樣子:“沒亂說。”
其實姜活沒吓唬他,天花板上确實有東西,不過不是夏無名以為的“那什麽”。如果他仔細看,會發現那裏林林總總分布了很多小圖騰,和絹帕上的看起來很像。
南楓的眼神從屋頂落到牆上,他挑起床幔,發現背後的牆上也留了很多類似圖案,再細找的話,放了妝奁的桌面上有、凳腿上有、就連地板上也刻着。
夏無名被勾起了好奇心,又突然不怕了。
他腦子倒很靈活,飛快掏出手機把這些标記都拍下來,還特意給南楓這個老古董看,“南老板,這就是手機啊,可好用了!”
南楓面無表情:“我知道手機是什麽。”
他醒了兩年多,只是自己沒買,又不是沒見別人用過。
“哦,你知道啊。”夏無名推銷失敗,轉而問傅景巒,“大師,這些鬼畫符到底什麽意思?”
傅景巒搖頭,饒是他再見多識廣也看不懂這标記,而且陣裏沒有信號,不能上網查,不過他個人更傾向是孩子的随手塗鴉。
“啊說到這個!”夏無名突然一拍大腿,“你們小時候有沒有做過那個,畫正字!”
南楓歪頭看他:“什麽意思?”
夏無名:“就是,要記事兒,或者開心不開心,喜歡在牆上畫杠杠的那種?”
他指望這裏三個人能理解自己,但沒意識到他們的“小時候”可能壓根就不是一個維度的。
南楓:“沒有。”
傅景巒卻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這些不是他随手塗鴉?”
夏無名:“我覺得可能……大概……也許不是。”
他更傾向于這東西是為了發洩情緒或者留給別人看的,就像他小時候在孤兒院自己和自己玩的那樣,開心就在牆上畫個笑臉,不開心呢就畫個哭臉,如果一邊憤怒一邊不開心就把哭臉塗紅,孤兒院老師和保潔阿姨看到他最頭疼,因為他們也從來沒有嘗試理解那些是什麽,只覺得是他頑皮,喜歡亂塗亂畫。
小孩有時候往往比成年人還心思細膩。
只是夏無名的那些塗鴉是有規律的,屋子裏這堆東西,他們左思右想也毫無頭緒。
因為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是誰,就更無從得知這記號對他有什麽特殊意義了。
南楓不知道神游到哪裏,盯着這堆記號摸來摸去,夏無名以為他在找什麽機關密道就跟着摸,搗鼓半天弄了一手灰也沒看出個門道來。
南楓摸到一半忽然問:“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什麽聲音?沒有啊?”夏無名敲敲打打,只有牆“咚咚”的回應。
南楓無聲地看向傅景巒,他也搖頭,南楓摸着磚牆的手指就忽然蜷縮了一下,又舒展開。
他走到窗口,摸着那裏的标記閉上眼睛。
“父親叫了個戲班子,可是他和母妃都不讓我出去,我好想和小豆子一起玩……”南楓一字一句地念,末了臉色微妙地頓了頓,“啊。”
夏無名:“?”
姜活:“?”
傅景巒偏頭輕笑,被南楓瞪了一眼。
“萃珏班真厲害,夢姐姐唱什麽都好聽,希望他們下次能演《八仙過海》。”
南楓撫着牆,摸一個念一句,他面無表情語意不帶起伏仿佛是臺無情的AI,配合念出來的話,聽起來有點好笑。
不過衆人在聽了幾句之後,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有人給這符號留了口信,且只有南楓一人能聽見。
“今天夢姐姐沒來,有點傷心,聽說她病了,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
窗口的記號到這裏就斷了,聽起來像是這間屋子的小主人趴在窗口看戲的時候留下的,沿着路線,之後就是床頭。
“小豆子過生辰,爹爹送了他好多東西,還有幾天我也生辰……啦。”
“父親出遠門了,母妃也帶着小豆子他們出去了,沒人記得我。”
“娘說過,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她要我做個好人,可是大家都不喜歡我。 ”
“今天母妃打我了,可我真的沒有偷東西!”
“娘說過,男子漢不能輕易掉眼淚,我想娘了。”
念到這裏,南楓自己大概也覺得不對,皺着眉頭又摸了一遍,還是那句話。
夏無名:“男孩?我以為看這屋子是……”
姜活:“閨房。”
傅景巒:“還是親王府。”
衆人:……”
夏無名:“男孩的屋裏怎麽有胭脂?!”
姜活托腮看他:“那我問問你,男孩能不能留長發,編麻花?”
夏無名有點苦惱:“雖然也……不是不行,但總是不太……”
姜活:“不太正常?”
夏無名擺手:“不是不是,不太……不太常見,總之就是會誤會。”
姜活了然:“啊,原來如此,難怪你一直以為我是女的。”
夏無名還在那兒研究記號,聽他這麽說,下意識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什麽?”
“我。”姜活仰起脖子,露出自己白皙優美的脖子——上面有個明顯的喉結,“男的,如假包換。”
這是夏無名繼綿綿之後第二次性別翻車,他想到自己剛說的那些,充滿偏見的話,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哦……額……哦。”太子爺的肩膀沮喪地耷拉下來,不存在的耳朵也趴下來,“對不起啊,我剛不是故意那麽說的,主要是你實在太好看了……。”
姜活笑:“謝謝,你也不差。”
雖然性別錯亂,但夏無名這條顏狗還是受到了暴擊,臉徒然紅成了番茄。
這兩人調情的當口,南楓站在床邊思考剛才的問題,如果這是親王府,為什麽外面會挂‘文府‘的牌子?以及,堂堂親王府怎麽會出現在妖怪的地盤上,哪怕這是虛相。
問題很好,就是有點多。
傅景巒開了妝奁抽屜,把胭脂一樣樣拿出來翻:“應該是男孩,以前閨房都不在內院,能住東西廂房位置的一般都是男性,閨房因為更隐私,會在正房的後面,外院那兒。”
南楓接着他說:“所以這胭脂和絹帕,他也不一定是買給自己的。”
傅景巒點頭,把絹帕遞過去,南楓接的時候觸到他指尖,微妙地瑟縮了一下。
他把手覆在絹帕上,閉起眼睛念:“我聽小娟說,鎮上的姑娘最近都喜歡彩霓坊的帕子,我托她給夢姐姐也買了,希望夢姐姐能喜歡!”
看出來這孩子特別喜歡“夢姐姐”,即便不能出門,還是費盡心思要讨她歡喜,但顯然最後他買的這些胭脂水粉沒來得及送出去。
傅景巒倏地一挑眉:“彩霓坊?”
南楓睜眼:“你知道?”
“嗯,南陳最受歡迎的的成衣鋪,他家的東西有個特殊标記,在裏襯或者絹帕的一角,會有彩雲紋樣,不仔細看很難注意。”
這次南楓沒接話,蹲身去摸地板上的其他标記。
夏無名的嘴又欠了:“哇塞大師你怎麽連這個……閨房秘密都知道?”
傅景巒想到什麽忽然搖頭笑:“他家也賣男裝,我有位故人喜歡。”
“哦……故人……故人?!”夏無名終于開竅了,戰戰兢兢确認,“額你這位故人……是……一千多年……?”
傅景巒點頭:“我也是南陳人。”
夏無名站那兒緩了很久,好消息是,他已經不會哆嗦了。他轉頭問姜活:“那……美……醫生……你呢?”
姜活坦白:“我也是。”
好家夥一屋子就他一個正常人。
夏無名覺得自己回去一定要去廟裏燒三天高香,再買個六合彩,說不定立馬就能擺脫他爹了。
--------------------
2023.3.15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