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河圖洛書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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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顯然也沒料到自己會被發現,跳起來拔腿就要跑,被姜活和夏無名一左一右揪着耳朵拖回來。

夏無名“呸”一聲:“鬼鬼祟祟還跑!把老子吓得差點尿褲子!看我不弄死你!”

姜活表情複雜地看了夏無名一眼。

太子爺沒心沒肺,對美人依然璀璨一笑。

店小二還在掙紮,被南楓兩巴掌打出原形,傅景巒往他額頭一拍,他就被禁锢在原地動彈不得。

沒了障眼法,小二嘴邊長出兩根長長的鲶魚須,一扯就痛得跪地求饒。

夏無名狗仗人勢:“再跑,再跑把你做成酸菜魚!”

店小二滿頭大汗地說:“我不跑不跑,別打我。”

他一面說一面想往後躲,但無奈又不能動。

南楓把他揪過來,拽着衣領問:“你躲什麽?”

店小二快哭出來了,兩腿抖得和篩子一樣,南楓手一松,他就跌到地上。

傅景巒随手抽了道具架上的青龍刀,抵着他腦門威脅:“好好說話。”

鲶魚精欲哭無淚,他也想啊,但是怕這個事兒就是生物本能,好比低階看到高階會本能地覺得有威壓,差太多的可能就長跪不起了。

“你抓了那麽多小孩,把我們居心叵測引到這兒來,想幹什麽?”南楓換了個問法,想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

店小二:“什麽抓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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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你自己看看臺下,看看那裏,一個個都是生魂!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妖!你把他們抓來為什麽你不知道?!我先扒你的皮!”

南楓突如其來的暴躁讓夏無名都“嘶——”出了聲,這傻子想說什麽,被姜活一個眼神止住了。

傅景巒把青龍刀緩緩從腦門挪到了脖子上,往下壓了壓,鲶魚精的脖子立刻出現一道淺淺的血痕。

傅景巒溫柔地鼓勵他:“別怕,照實說。”

他更怕了呀!

店小二幹脆“噗通”一聲跪地上磕頭求饒:“這這這,孩子的事兒我真不知道啊,而且這陣也不是我弄的,就是有人告訴我在妖市往南到底會有一家茶館,我只要在裏面假裝演個店小二就能得好處。”

傅景巒:“什麽好處?”

店小二:“這……我打小身體不好,腦子也不好,然後就有人告訴我,演了這出戲就能入陣請魂,請了魂就能源源不斷地……”

演技倒挺好,不給他一座奧斯卡小金人可惜了。

南楓大怒,一腳踹在他胸口:“請魂?!真是賊膽包天!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活的?你請了!別人就死了!”

鲶魚精大骸,忙不疊磕頭:“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以為這請魂術請的都是那些去世的人,他……那人是這麽和我說的啊……”

姜活:“所以那人是誰?”

店小二搖頭:“不知道。”

南楓抓起青龍刀“唰”地砍下他一條鲶魚須,店小二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褲子底下冒出一攤濕的。

南楓還要砍另一條,傅景巒拉住他:“我看他應該沒有撒謊。”

鲶魚精看有人幫他,忙不疊磕頭:“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人。”

姜活在邊上觀戰很久忽然問:“我有個問題,如果這陣裏都是虛相,那這宅子是确有其實還是……”

妖界的事情原本應該只有南楓最清楚,可惜他現在也記不得了。

店小二愣了一下說:“這……應該是有的,只不過不是這個樣子。我聽說很久之前,這兒确實有個文姓大戶人家,但後來就荒廢了。”

傅景巒:“文姓?”

“是啊……文姓。”店小二看他質疑,有點害怕,說話磕磕巴巴的:“怎怎怎……怎麽了呢?”

南楓斂眸思索:“你繼續說,文姓人家怎麽了?”

店小二:“這個,我聽說……那一家都被……”

他吞了吞口水,看向觀衆席,衆人随着他的話,也跟着看過去。

臺下的觀衆此時都消失得七七八八了,只剩席位正中間一排還餘留三個人,他們衣着光鮮面露喜色,女人抱着孩子,旁邊的男人威嚴但不失慈愛——看着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店小二:“咔嚓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臺下那些被抓來的魂相慢慢都消失不見了,按正常時間估算,他們離七十二小時的死線可能只剩不到三個小時。

南楓有點焦躁起來,他想和上次一樣,用蠻力直接破了這虛相。

但要破陣就要找到陣眼,或者說這個宅子裏最重要的東西,但要找到陣眼還有一個前提。

南楓別過臉問傅景巒:“你猜,陣主是誰?”

傅景巒望向二樓卧室窗口。

他們從入陣那一刻開始,或者說更早些,從綿綿失蹤開始,就被別人牽着步調走,有人處心積慮埋下伏筆,請君入甕,就為這一出好戲。

那戲演的是什麽?

一個嬰兒從呱呱落地到總角之年,道士說他命裏帶煞,是他母親苦苦哀求才保下的他,可惜他母親後來也不在了,少年郎提到的“芳姨”恐怕是他父親後來新找的,“小豆子”興許也是“芳姨”的親兒子,所以少年郎不被允許和他們玩,也不能下樓和他們一起看戲,他甚至都不能出房門和他們一起吃飯,他日複一日趴在窗口,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他只能看着樓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戲臺上自己喜歡的姑娘哄別人開心,到頭來人家卻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傅景巒反問南楓:“如果你是他,這裏的執念是什麽?”

南楓順着他的眼神望向二樓窗臺,又看向樓下的一家三口。

他閉起眼睛:“這些原本都該是我的東西,宅子、父母、下人、戲子,都該是我的,到頭來卻變成了我的癡心妄想,生我是他,怨我也是他,抛棄我娘、禁锢我的還是他,只要破了他,我便有了自由,只要他不在,那我便是這裏的主人!”

一念既起,貪嗔癡恨便日夜不停。

南楓從腰裏拔出傅景巒給他的短劍,往家主身上刺過去。

夏無名下意識閉起眼睛。

他只覺得皮膚上落下斑斑涼意,有點像冬天飄落的飛雪,細軟的一片一片往下落。他有些迷茫地用手去接,不是說陣裏的天氣都是虛相麽,不是說陣裏常人感受不到冬涼夏暖麽?

他剛想問,耳邊傳來隆隆的轟鳴聲,細聽像是由遠及近,伴随着冰雪破裂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他猛睜開眼,就看內院上空原本的沉悶此時幻化成一種黎明破曉前的清藍,冰雹夾雜着風霜,化成片片利刃呼嘯而過,伴随着漫天轟鳴的雪崩聲,像是要把這天地都劈開。

南楓站在這白茫茫的一片裏雙手結陣,長發在風雪裏散開,似是要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他腳下是倒地不起的一家三口,雖然沒有流血但外表和真人無異,乍一看實在是很有沖擊力。

傅景巒和姜活面不改色,似乎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

夏無名被這種只在電影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波瀾壯闊震到了,他甚至都忘了躲,眼睜睜看着這內院上空像鏡子一樣“咔嚓”,然後有細碎的裂紋迅速蔓延開來。

破碎的天空迸發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把風霜雨雪都擰成一股滔天之力向上卷去,就像是有股摸不到的力量拉扯着陣裏的所有物事。

院子裏的花草樹木被連根拔起,呼嘯着被卷入風陣裏,戲臺周圍的木欄杆也沒能撐住,連同那些置物架一起,悉數被帶上天。

混亂裏,內院一家三口的身體像被抽幹了魂相似的癟下去,臺上充當戲子的皮影假人發出悲鳴,魂相脫離皮囊在漩渦裏哀嚎掙紮。

很快,南楓的身形在風雪裏也變得稀薄起來。

他猛然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飄忽,身體也越來越輕,好像随時會被吸走,他想動,想發出聲音,發現幾乎做不到。

他透過無邊的風雪,模模糊糊看到皮囊在哀嚎掙紮,他好像又看到傅景巒在喊什麽,但聽不真切,實在是離得太遠。

一瞬間南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無力感帶着悲傷鋪天蓋地地卷來,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發生過這一幕。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折在這裏,其實對他自己而言是無所謂的。他無牽無挂孑然一身,到這世上來一趟本就不明不白,去了也不可惜,唯一讓他下有點酸軟的,是對阿泥,沒有他,這孩子以後在這世上要怎麽辦呢?

也許,還有那個拼了命要接近他的男人,他們的故事,他還沒說給自己聽。

就這樣睡過去,實在是有點可惜。

南楓這麽想着,手裏的短劍卻已經松開,他實在是撐不住了。

突然,有人闖進風雪裏,從背後裹住他,微涼幹燥的手蓋在南楓的眼睛上,熟悉的烏木味讓他有瞬間的安穩。

一個溫柔低沉的聲音在他背後說:“別看,別聽,交給我。”

這聲音太有蠱惑力了。

南楓靠在那人胸口,在他手心裏動了動眼皮,真的沒再睜開。

他聽到耳邊有狂風和山洪的聲音,像是天地崩塌,但很快那些萬馬奔騰之聲又變成了潺潺的水流,間或有鳥獸在鳴叫,風撫過松濤,穿過林間慢慢停歇下來。

他想起來了。

關于這縷烏木香,這雙幹燥又微涼的手,在很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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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15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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