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骸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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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在我國傳統圖騰,特別是民俗圖騰裏很常見,最早見于西周早期的青銅器銘文。
對許多部落或者游牧民族來說,鷹是勇猛自由的象征。
傅景巒盯着巨陣思考:“但鷹有另一種意思,你有沒有聽說過‘熬鷹’?”
南楓點頭。
“鷹很早開始就是人類戰鬥打獵戰鬥的好搭檔,所以他是不自由的,會被奴役,被驅使。”
南楓:“把鷹困在陣裏,也是一種馴服。”
傅景巒點頭:“差不多。”
南楓:“這是鎖魂陣?”
“不。“說到這裏,傅景巒臉色沉下來,“是骸陣。”
這陣南楓聽說過,骸陣顧名思義就是用骸骨布陣,讓屍身原來的主人附着其上。
一樣是鎖魂,和傳統的辟邪陣法不一樣的是,骸陣本身就陰邪,屍身需得是枉死之人,這樣怨氣才夠深,才能為布陣人所用。
傅景巒:“但一般骸陣必得有屍骨,這卻是個空陣。”
南楓搖頭,看向鷹紋圖騰:“不是空陣。”
傅景巒驚訝:“不是?”
南楓在陣邊上跪坐下來閉起眼睛,又探手過去沿着陣紋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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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空陣,我能看到一具——”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具焦骨,大約是個十六七的姑娘,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南楓經常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自然也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因為影像太模糊,他也不好分辨這具焦骨的本來面目,只能大概推斷出一些基礎條件,至于這死者和老太太是什麽關系,在一個殘疾老太太屋裏布下骸陣有什麽用,他就不得而知了
傅景巒點頭:“我算過,老太太的生辰八字也沒什麽特殊,特殊命格譬如八字全陰可以來煉陣,我暫時也想不到布陣的原因。”
外面客廳的那碗雞蛋面還在,南楓白着臉要和屍骸對話:“你讓我問她。”
“不行。”傅景巒一口拒絕,“耗光精力你也問不出,這就是一具殘像。”
南楓:“可我能聽到她聲音。”
傅景巒要把木條一根根裝回去:“那是她的怨氣,是怨魂,根本不可能和你對話。”
南楓一把拉住他:“我想知道她說什麽。”
南楓直直盯着傅景巒,說話的口氣帶着一股倔強,好像即便他不同意,自己也一定會這麽做。
傅景巒和他對峙了半天,先敗了。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傅景巒又秀出了自己的陰陽太初圖,讓南楓站在裏面。
南楓細細分辨每一句凄厲的哭腔,他握着五色石,幾乎要把它掐進肉裏,這樣才會覺得痛,才不會被女人的哭腔迷了神志。
“救——救——我——們——……山”
南楓把這句求救信息重複了好幾遍,最後說到最關鍵的那幾個字,他總是聽不清,就像是專門有個屏蔽器幹擾信號,只剩模糊不清的電流聲。
他想要靠近點,再堅持分辨一會兒,傅景巒卻已經飛速把地板裝回去,并把南楓往客廳趕。
南楓:“……”
客廳的雞蛋面還在散發臭味,南楓在餐桌前站了一會兒,忽然被玻璃臺面下壓着的幾張長途汽車票根吸引了注意。
大約有三四張,都是近1個月陸陸續續到一個叫“白雲山”的地方。
如果沒記錯,剛才那個殘像反複念叨的也是什麽山。
南楓掏出手機,按阿泥教他的辦法搜索白雲山,發現那是一座道教名山,現在雖然沒有之前香火鼎盛,但“三宮六觀”每年還是吸引了不少游客。
南楓環視四周,也沒發現祝老太信道的痕跡,家裏甚至連尊供奉的神像都沒有,而且這麽密集地往白雲山跑,實在有些反常。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傅景巒收拾完出來了,看他手裏的車票,臉色沉了沉。
“從木藤開始到文府,再到這次老太太的怪事,你應該能看出來就是開了局在等我們。”
南楓大概是自己在想事兒,反應慢了半拍,等傅景巒說完好久才歪着腦袋看他。
“嗯,所以呢?”
傅景巒:“所以,我不希望你過去,老太太的失蹤都有可能是其中的一環。”
南楓收了手機,又看了眼雞蛋挂面。他說:“我更要去,這可能是我找回記憶的好機會。”
他把自己的發現與傅景巒共享了一下,兩人最後的定論是,老太太很可能是去白雲間了,只不過去得匆忙,沒帶上手機。
報警沒用,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警察叔叔只會覺得是他們癔病犯了,總不見得承認自己是一千年前留下來的妖怪,這樣被抓進去的概率更高。
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們自己找。
從千燈鎮到白雲山他們可以選擇和老太太一樣,坐5個多小時的長途車,或者坐高鐵到當地再換,不過怎麽折騰單程都要4個多小時。
當然也能選擇趁夜色傳過去,只要到那兒不被人抓住。
傅景巒打電話給夏無名。
這人昨晚不知道是泡吧了還是加班了,電話裏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沒聽傅景巒說完就回:“哦包機啊,行,等我睡醒就安排,晚安。”
電話被太子爺迅速挂斷了。
傅景巒沉思片刻,淡定地撥了姜活的。
五分鐘後,夏無名精神抖擻地回電:“安排!馬上安排!十分鐘以後就出發!”
專機真的很好用,一行人半小時不到就落地了。
初冬的白雲山已經是銀裝素裹,三宮六觀紅牆白瓦,山門巍峨,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顯得格外氣勢磅礴。
不是旅游也不是朝拜旺季,白雲山的香客不多,一群人本來想按正常山路上去,沿途找工作人員問問有沒有人見過祝老太。
但姜活為他們提供了一個新思路:“我提個問題,你們知道白雲山為什麽叫白雲山?”
夏無名傻愣愣回:“額,因為它……常年白雲缭繞?”
姜活笑說:“也不是不對,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山裏有座道觀,叫白雲間。”
他說這白雲山前山這片景區是新造的,都是專門為了當地旅游開發的新項目,真正有料的在後山,要從半山腰的一條小路上去,通的是老景區,不過現在基本已經無人問津了。
夏無名感嘆活得久就是學富五車,姜活沒接話,他往山頂某個方向看過去,悠悠說:“倒不是因為學識,只是——我師父的衣冠冢在上面,這兒我每年都來。”
從後山通往山頂就一條路,嚴格說,那條也是土路,不像前山修了臺階,而且只有中間那條隐約有人走的痕跡,兩邊都是雜草叢生,越接近山頂植被越茂盛,還有幾棟埋在深處的廢棄小木屋。
小木屋的玻璃都破了,從窗外往裏看,牆上都是些看不懂的記號,有些看起來竟然是洋文。
夏無名搓着雞皮疙瘩:“這怎麽還有外國人呢?”
姜活腳程飛快,甩下他一大截才想到要停下來等:“因為他們弄不懂。”
夏無名:“弄不懂什麽?”
姜活扒拉開太子爺跟前的枝杈:“弄不懂我師父,弄不懂他的道觀,也弄不懂他傳下的寶貝。”
白雲間當年因為衰敗得過于突然,外加它鼎盛時期又過于有傳奇色彩,那些洋人和本地學者就一直很想破解齊方遠的符箓和醫術之法,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甚至變成了一道學術界趨之若鹜的謎題,連同齊方遠這個人一起。
但因為當年和白雲間有關的人都不在了,而以文字圖畫形式留下的記錄又太少,很多人來到這裏都铩羽而歸,這股勁頭才慢慢不了了之。
說話間,一群人已經到了半山腰的墳冢。
那是個很清靜的角落,面朝懸崖雲海,可觀四季變化春暖花開,是個很隐秘的好地方。
墳頭有一個漂亮的白玉壺,兩個白玉杯,還有一盤下到一半的棋,除此之外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姜活從随身帶的包裏掏出一小壺酒,倒進玉壺裏。
“我每年來,主要是陪師父喝點酒,他喜歡我自己釀的楊梅酒,秋天他愛喝桂花酒,不過這也都是我之前從他那兒偷學來的。我來呢也不幹什麽,就陪他下會兒棋,他平生沒什麽除了這個也沒別的愛好。”
姜活在墳前絮絮叨叨,話比平時多了好幾倍。
這時夏無名才忽然想起來,姜活他師父姓齊,或許和自己祖上還有那麽點緣分,如果這裏是他師父的衣冠冢,那他是不是也應該磕幾個頭?
這麽一想,他的心情頓時就變得微妙起來,好像自己和姜活中間冥冥中早就被牽起一條線,線的一頭綁着個齒輪,“咔哧咔哧”地轉着。
夏無名就地一跪,“咚咚”磕了兩個響頭:“爺爺!”
姜活、南楓、傅景巒:“……”
姜活差點就被他氣笑了,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傻子。
夏無名大概也覺得有點怪,一時又想不通問題在哪兒,只能撓撓頭蹲到姜活邊上陪他下棋。
姜活倒也沒說什麽,只像往常一樣笑得溫柔:“你倒是會下棋。”
夏無名不服氣:“你別小看我!我小時候可是為了逃避寫作業專門學的圍棋!專業選手!”
姜活順毛摸:“是是,夏九段。”
夏無名:“切,一會兒輸了你要認。”
姜活一顆白子“當啷”擺下,眼皮一擡:“怎麽認?”
他的桃花眼天生會說話,瞟人的時候七分媚色三分勾魂。
夏大傻老臉一紅:“我我……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
姜活點頭:“那如果你輸了呢?”
夏無名:“不可能!退一萬步,如果我輸了我也認!随你處置!”
姜活笑得光風霁月:“這可是你說的!”
夏無名:“對!我夏無名一言既出八馬難追!”
兩人在下棋的時候,南楓和傅景巒就靠在邊上歇息。
南楓能敏銳感覺到,姜活和別人在一起,雖然也笑,但在太子爺面前,這種笑是不一樣的。
他忽然有點羨慕姜活,想到自己在樹裏醒過來的那個雨天,孑然一身空落落,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塵世間游蕩了幾十年,無牽無挂的,不知何來也不知道何去何從,身邊稱得上牽挂的也只有阿泥這孩子。
對比姜活,他發現竟然自己連個可以祭拜的對象都沒有。
南楓垂下眼皮,看向懸崖外的萬丈雲海,寬大的袖袍下,傅景巒偷偷牽起了他的手。
南楓蜷了一下手指想退開,被傅景巒緊緊握着,南楓無聲抗議,傅景巒也不說話,只當沒事人一樣和他比肩而立。
也罷,且不論是良緣還是孽緣,好歹是個牽絆。至于以後的事,也只能以後再看。
這麽想着,南楓就聽邊上夏無名一聲哀嚎,接着是姜活爽朗愉快的聲音:“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