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念舊情

==========================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們被祝老太太引過來,嚴格說是被那個骸陣引過來,一腳又踏進幻陣裏,在裏面跟着陣主經歷了春夏秋冬四季變換,卻至今不知道他想幹嘛。

沒人能回答阿泥的問題。

雲升日落,風雲疏忽變幻,遠處山路上緩緩走來幾匹高頭大馬,後面跟着一頂八擡輿轎。

他們停在山門前,托人進去通報了幾聲,沒過多久玄信便替代他師父向來人行了禮,跟在他身後的,赫然是許久未出門的玄為。

此時的玄為束發青袍,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且面上恭順有禮,和南楓他們之前在屋裏看到的那個小道士判若兩人,仿佛之前的那些憤恨都是幻影。

玄為向白雲間的衆人一一拜別,對各位小師弟也露出依依不舍的惜別之情。

來人恭請他入轎,又從來時路慢慢走遠了。

就聽有人問玄信:“大師兄,那他這是……以後就不來了?”

玄信笑道:“他什麽他?一點規矩也沒有。小師弟今日一別,以後倘若我們有緣再見,也是要叫他一聲侯爺的。”

夏無名聽得一頭霧水:“侯爺是什麽?”

這題阿泥會,甕聲甕氣的奶音從口袋裏透出來:“侯爺就是一種官呀,我聽電視劇裏都這麽演的。”

家裏電子産品太多也不好,小孩看電視不節制,回去得管管。

夏無名差點氣笑了:“我知道那是官啊小不點!我看着像這麽沒文化的嘛?”

口袋裏又發聲了:“像。”

夏無名:“……”

Advertisement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南楓:“你家孩子該管管了。”

南楓瞪着他,半點回應也沒有,夏無名更氣了。

只有傅景巒一本正經在邊上科普:“南陳有施恩令,康王意外去世,沒有遺诏沒有其他子嗣,按規矩玄為可承襲爵位,降一等封侯。”

“簡單說,就是他們一家死了,他升官了。”

夏無名瞠目結舌:“這要是上法制節目,聽個開頭就能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話雖如此,就現在這情況,對那小道士倒是好事。

但幻陣沒破,有人處心積慮要他們看的故事就還沒結束。

小道士走後,白雲間恢複了正常生活,門前花謝花落,蒼翠的松柏像是高了幾分,眨眼又是一年過,善士來來往往,玄信和溪夢也順理成章地結了親。

夏無名猴似的坐在牆頭甩腿,他們這群人在白雲間裏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個春秋,腿都站麻了還被困在這兒,雖說這陣裏倒也不餓不困,但這種前途未蔔的抓瞎感實在讓人很不好受。

“你說,我們不會要在這兒關一輩子吧?”夏無名從內院牆角折了片竹葉,百無聊賴地放在嘴邊,可惜技術不行,吹出來的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啧”了一聲,想再換一片。

南楓也學他摘了一片吹,也失敗了,他懷疑夏無名在騙自己。

夏無名覺得冤枉:“你不懂,這玩意兒叫草笛,可好聽了!诶我真的會吹啊,是不是這裏葉子不行啊?!”

南楓學了半天,還是不會,他面無表情地扔了竹葉,越發覺得自己真是太無聊了。

那頭傅景巒卻吹出了悠揚的小夜曲。

此時的他把外套脫了挂在枝頭,襯衣松松挽到小臂。他背靠松柏閉着眼睛,一條腿曲起,南楓眯起眼睛擡頭看他,晨曦下竟然覺出幾分孤獨感,覺得這人好像曾經用這姿勢在高處坐望了很久。

南楓轉開眼神,大概是幻陣裏真的太閑了,才給他這錯覺。

但傅景巒卻發現了,問他要不要學。

南楓負氣地說:“不要。”

傅景巒笑笑,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自顧自接過南楓手裏的葉子:“竹葉狹長細扁,吹的時候橫向對口,嘴唇拉直呼氣,注意別含得太緊,否則發不出聲。”

南楓不想學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聽完他話鬼使神差就跟着做了,結果當然還是“呼呼呼”的只有氣聲,一擡頭,上面那人笑得陽光燦爛。

南楓氣得得要命,一腳踹在樹幹上,松柏一動不動,樹上的人卻跳下來了。

“葉笛要用唇、舌、氣配合,你的發聲不對,葉子自然就吹不出聲,來你張嘴,我教你。”傅景巒高出南楓大半個頭,此時貼着他站壓迫感徒然增高,聲音像貼着頭皮一路麻下來,電得南楓有點暈,渾渾噩噩居然照着他做了。

直到傅景巒把手指伸到他嘴裏才驚覺,想退出來,又聽傅景巒認真說:“吹的時候,舌要抵着下颚,試試?”

南楓不動,傅景巒就輕輕撥弄了一下他舌頭。

南楓懷疑這人在調戲自己,想把他手指咬了,幸好傅景巒縮得快。

他笑說:“脾氣真大,一千多年都沒學會,怎麽還咬人呢?”

南楓沒好氣地說:“誰一千多年?”

傅景巒搓了搓手指:“你說誰?”

這頭兩人暗潮洶湧,那頭姜活一個人在懸崖邊上發呆。

夏無名蹲過去陪他,抓耳撓腮地想說什麽緩解氣氛,竟然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在姜活身邊轉悠,最後陰差陽錯成功把美人逗笑了。

姜活拍拍右邊那塊地,示意他坐下。

夏無名斟酌着問:“你……不開心啊?”

姜活看下山下,濃煙散去,老百姓該過日子的還是照常要過日子。

“談不上開不開心,就是有點難過,你看啊,”他指指背後,“那是我家,但他後來沒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沒了,但是啊,我總在想,當年我要是在就好了,我要是在可能……”

夏無名打斷他:“你要是在,可能你也沒了!”

姜活:“嗯?”

夏無名一屁股坐下來:“你這麽想啊,你師父強不強?”

強,肯定是強的,而且很強。

“對啊,你師父這麽強,他都……是吧?多你一個可能也沒什麽用。”夏無名這會兒倒是挺會安慰人的。

其實道理姜活知道,他就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所以千百年來尋尋覓覓,就為了知道當年他被封起來的那段時候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從刀裏醒過來的時候,就什麽都沒了。

夏無名還沒說完:“而且啊,你不是說麽?你師父當年是知道要出事兒才把你封起來的,說明你師父都算到了,多你一個也不頂用,不如留一條命,你師父這麽未蔔先知,沒準有其他意思也不一定呢?”

姜活倏地轉頭盯住他。

不得不說,夏無名這人,聰明的時候還是挺聰明的,他不光讓姜活心裏好受多了,還突然給了他一份希望,像是捧了堆柴火到酷冬嚴寒瀕死的旅人面前。

“夏無名。”姜活說。

夏無名:“啊?”

姜活笑眯眯盯着他嘴:“我突然很想親你。”

夏無名吓一跳,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嘴。

雖然美人主動是很好,但但但,他壓根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純情小處男,新聞裏那些花天酒地都是氣他爹的,每次人投懷送抱,他喝點兒酒送人一點東西就打發走了,荷槍實彈的他哪有什麽經驗啊。

他這一動漏了餡兒,姜活從他徒然變紅的脖子發現了端倪,覺得這人更好玩了。

姜活湊近夏無名,貼着他耳朵吹氣:“诶,你之前——不是還想這樣那樣——”

夏無名緊張地倒退三尺:“啊啊啊,我錯了我就是想想,大姑奶奶,不是,姑爺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姜活笑得好開心,進陣之後的郁結都煙消雲散了。

又翻了一個季節,春暖花開的時候,白雲間突然張燈結彩起來,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挂,甚至學着山下普通人家的樣子,在道觀門口貼上了“囍”字。

看起來有點滑稽,但很祥和。

白雲間的一衆師兄弟又是采買又是布置,裏裏外外忙得熱火朝天,一群人還認真商量着要不要去搞一些紅對聯貼上,被玄信制止了。

齊方遠作為師父,雖沒空回來,卻也拆人送來一份大禮,順帶捎了封信,說他在邊陲瘟疫橫行,自己實在脫不開身,只能托人送來兩塊玉佩,以賀他們百年之好。

這玉佩上的紋路和夏無名出生證袋子上的一模一樣。

齊方遠說的事,傅景巒和姜活都是記得的。

那幾年,邊陲幾個小鎮不知為何突然爆發瘟疫,姜活跟着齊方遠外診出了很多年,也就是那些年裏,姜活學了很多醫術,當時齊方遠身邊很多朝廷派去的醫官都倒了,最後沒有幫手,姜活身為刀靈學習能力卻很強,于是頂上,而傅景巒那會兒在幫他爹的忙,有人舉報說有官員私授巫蠱之術,意圖謀害皇上,光宗命通玄院徹查此事。

而這,就是所有紛亂的開始。

衆人各懷心事的時候,前廳熱鬧起來,山路上遠遠走過來一人,高頭大馬一身華貴的官服,這人看着面熟,但和之前唯唯諾諾的小道士卻已是判若兩人。

玄信和溪夢從觀裏出來迎客,帶了三五個師兄弟在門口寒暄。

玄信稱呼他“大人”,馬背上下來的那人卻說他見外,滿臉堆笑,熱情地拉着一衆師兄弟敘舊,半點禮數都顧不上了。

他笑着解釋說今天只是來送賀禮的,但因為實在公務繁忙,有要事纏身,就不再入內敘舊了,東西送到就行,其餘的他們師兄弟幾個來日方長。

玄為在原地等了很久,看着大夥熱熱鬧鬧把幾車賀禮擡進去,看着大夥歡天喜地的背影,就好像……他離觀之前的那些事都一筆勾銷了,就好像之前他們曾和千千萬萬戶普通人家一樣,是兄友弟恭的一家人。

白雲間的門緩緩關上。

下一秒,火光沖天。

同類推薦